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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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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瞅!”

    左永璇揉揉鼻,赶紧把飘着淡淡霉味、衣角破洞的褪色旧棉袄穿上,含笑走出房外。

    虽然这棉袄相对他的身形来说是短了些,看来有些可笑,不过这可是相思送他的第一件衣服,还是她父亲穿过的,穿上身的感觉就是不同,让他从心里暖到骨里,比穿什么羽氅、狐裘还暖和。

    从雪夜至今,又过了五日。

    那晚他真的冻得脑子都快结成冰,最后的印象是自己好像抱住了相思,但她有没有推开他、痛骂他、踢他个几脚再补上几拳?老实说他全无印象,连怎么回到客房的都不清楚。

    清醒之后,相思对他依旧是冷淡得可以,他说上十句她也下一定会回应一句,有时还皱眉露出嫌他吵的表情,上门求诊的病患好奇地问起,她也很不给面子地说他是在这儿打杂混饭吃的闲人。

    虽然两人的关系看来像是还在原地踏步,毫无改善。不过他心里明白,相思没再开口撵他离开,愿意留他在身边,恐怕已是她有生以来的最大让步。

    接下来,全看他如何努力赢得美人心、抱得贤妻归!“呵呵呵,常姑娘,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你真是好福气”好姻缘?左永璇正要掀起门帘走进药铺帮忙,一听见那三个字,步伐顿时停滞,轻扬剑眉。

    药铺里,常相思正用石钵研磨药粉,任李媒婆在她跟前叨絮不休,两人都没发现帘后的左永璇。

    “人家刘员外在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光是米店就开了三家,嫁过去一辈子下愁吃穿——”

    “我没愁过吃穿。”

    常相思应她一句,将石钵内的药粉装入罐内,又忙着切起白芷根,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是,我当然知道你医术高超,能养活自己,不愁吃穿。”刘媒婆堆起一脸笑。“不过我说的不是一般的吃穿,指的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

    “我喜欢粗茶淡饭、棉布麻衣。”

    “呵呵,你真是爱说笑。”李媒婆干笑两声,背着她偷偷翻了个白眼。“总之,刘员外托我来说媒,想迎娶你做三夫人。”

    “多谢抬举,无福消受。”

    “常姑娘,你再多考虑、考虑——”

    常相思也被缠得有些不耐烦了,总算抬头瞧了她一眼。

    “您说的刘员外我记得,去年刘二夫人患了痨病,他不顾多年夫妻情分,立刻休了她送回娘家,还不准儿女探望,二夫人因此含恨而终,死后也只得一口薄弊。至于刘员外,他不到两个月后就另迎一位唱曲的小姑娘顶了二夫人的位置。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却被您说成万中选一的乘龙快婿?李大婶,有些红包钱是赚不得的,赚饱了荷包却亏了阴德,你良心能安?”

    “你、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李媒婆被她说得恼羞成怒,立刻反唇相稽。“一个被人退婚的老姑娘还自命清高,想嫁多好人家?还没嫁人就替人养了个儿子已经够可疑,听说你最近还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居,说清白谁信?刘员外想娶你我还劝他三思哩!苞我摆谱?哼!我倒要睁大眼瞧瞧你推了这门亲又能嫁得多好!不是续弦就是妾,要能嫁人大户人家做正妻,我就摆桌宴客叫你一声祖奶奶!”

    “好,这声祖奶奶你可是叫定了。”

    左永璇掀帘进铺,装作没瞧见常相思示意他别多嘴的眼神。

    “回去告诉那个狼心狗肺的刘员外,要穿喜服还不如早早缝制寿衣,他亡妻在地府过得孤单,拉他下黄泉作伴指日可期。至于你呢,真该感谢自己身为女子,否则早被我一脚踢出门外!”

    他稍顿,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表情错愕的媒人婆。“牢牢记住自己今日所说的话,尽管睁大眼等着瞧常姑娘会嫁入何等人家,保证会让你悔不当初!至于现在——”

    他伸手指向大门,敛起笑,黑眸跃动着强忍的怒气。“出去!从今以后不准再踏入这里一步,否则休怪我见你一次、撵你一次。”

    “你——”

    “滚!”

    刘媒婆被他一声狮吼吓得全身一缩,连忙拔腿就溜,再也不敢多言。

    “怎么会有这种没天良的媒人婆”

    左永璇没好气地瞪着仓皇逃离的人影嘀咕,回头只见常相思一脸平静地继续处理她的药材,放入药柜,仿佛刚刚被媒人婆冷嘲热讽、说得一文不值的人不是她。

    “你的脾气会不会太好了些?”他有些莫可奈何地趴在柜台上看着她。“被说成那样,难道你都不生气?如果我不出来撵人,你还让她继续在这里耀武扬威?”

    “听多了,已经无动于衷。”她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倒是你,焦躁易怒,该熬帖黄连解毒汤喝喝。”

    他听了真是啼笑皆非。“我可是为你出气,还调侃我?”

    “嗯,看你撵人时还真是气势十足,就像是这里的主子。”她马上又补了句。“或许我该学学,才能把赖住不走的某人也撵走,耳根也落得清静一些。”

    闻言,左永璇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却又厚着脸皮说:“我决定从今以后都把你那些冷言冷语当成甜言蜜语,反正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我,否则那夜你就不会出来看我走了没,也不会再让我住回屋里。”

    “谁舍不得你?我不过是不想有人冻死在我屋前,坏了我的医名,别自作多情。”

    她神情和言语一样冷淡,心却不似表面如此无情。

    那夜她若真能狠下心不理他,或许他早在冻昏前死心离开,偏偏她一时心软,还晕了头任他搂抱

    莫非,她真的舍不得他?“你怎么说都好。自作多情也无妨,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真心真意,终有一天会和我两情相悦。”

    他带笑瞅着她耳根不自然的红彩,明白自己已经多少能影响她心绪,只是她心防仍深,想获得她的认同、赢得美人芳心,恐怕还得费上不少功夫。

    常相思望着眼前俊朗男子,柳眉微蹙。既然冷语冰颜都无法让他死心,她只好换个方式软言相劝。

    “我早说过终身不嫁,你一味痴缠又是何苦?从你谈吐、举止看来必定出身富贵,婚配对象该去找门当户对的千金闺秀,不应再为我多费心思。何况父母在、不远游,你离家多时,家人肯定十分担心,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但他立刻见招拆招。“你放心,我早就托人送家书报平安。至于婚配对象,我爹娘十分开明,并不讲求门当户对,只要我钟意即可,何况他们早知我念念不忘当年救我一命的小女娃,若我能顺利让你点头允婚,他们只会为我开心,绝不会有任何阻挠。”

    他一顿,忽然想到至今尚未说明身分,而她也不曾提问。“相思,既然你猜想我出身富贵,为何至今不曾问我出身来历?为何被人追杀?难道你就不怕我一身锦衣,其实是当赏金杀手换取鉅富?”

    他故意不提定远王世子的身分,一则是为了装穷继续留在这里,争取和她相处的时间,二则是希望能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即使除去头衔,也能凭己身的条件与能力赢得佳人芳心。

    但她不问是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就像他这些时日努力“巴结”七巧和翔儿,无论能从他们口中知晓任何关于相思的事都如获至宝、一一记牢,反观相思却对他不闻不问,好似对他这人连基本的好奇都没有,想来还真教人有些气虚。

    “你的眼神太澄净,不可能是杀手。”她认真回答他的疑惑。“你和人谈话时总直视对方,眼神真诚,从不闪躲,笑容也不曾怀有虚假,看得出你内心并无隐讳、阴沉之面。我想你应当是抱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处事,当初那些人若非一心置你于死地,你也不至于痛下杀手。”

    原来她其实还是有留心注意他,左永璇忍不住欣喜,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相思,你果然聪慧过人,原来你嘴上没问,是因为早用心眼将我看透,说得一点也没错,真是我的知心人。”

    瞧他如此认同,她又接着说:“而依你平日谈吐举止,和明明在这儿赖吃赖住,却对我势在必得的那份狂妄自信,可想而知你家境肯定不差,父母疼宠,想要的东西鲜少得不到,才会对我如此执着——”

    “这点我可不苟同。”他立刻出声抗议。“正因为家境宽裕、又是独子,所以没什么可争、可夺,也养大不了我的执着心。独独对你,我势在必得,并非是因为越难到手越勾起好胜心,而是我知道错过你将抱憾终身才越挫越勇、不肯放弃。相思,我对你就是这样的真心。”

    常相思抿抿唇,心头千回百折,未了,也只能暗自长叹一声。

    这般死缠烂打不知羞、脸皮厚比城墙的男人,她还真是完全拿他没辙。

    他要真只是个好色登徒子,她早早就把人撵出去,偏偏据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觉得这人除了来历不明外,从相貌到内在谈吐、举止全属人中龙凤,真的让人无可挑剔。

    虽然左永璇老对着她甜言蜜语、百般讨好,可除此之外也没对她有任何不规矩,倒是药铺里多了他这么个识字、能做粗活又不支薪的帮手,确实让她这阵子省心省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