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绯红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强行压下迟疑之念,深吸口气,她赴义般地以口就碗,一口饮尽碗中药液,未了呛咳了声,挑衅似地回眼瞅他。

    孙独行满意地放下药碗,替她拍背顺气。

    “乖女孩。”

    猝然间,一阵黑雾铺天盖地而来,逐步吞噬了她仅有的意识。

    “你”那药,真的有问题!

    她原本还以为、以为以为什么呢?

    难道,她对他,还存有什么期待吗?

    “好好睡一觉吧,姑娘”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一贯泰然自若的温和微笑。

    果然,不该轻易相信人的啊一旦交付了信任,转过身便会被推入万丈深渊,只留下至死也不得解脱的懊悔

    无边无际的黑暗再度将她拖入深渊之中,无力挣脱。

    见她终于失去了意识,他缓缓敛起笑容,伸手轻抚她苍白的面颊。

    以她的性子,醒来后必定不可能安分躺着休养,所以他在药里添加了安眠的成分,好让她能先养足精神和体力。

    何况,现在的他,还不确定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她

    探手撩起散落在她颊畔的赭色发丝,这是他在帮她更衣清理伤口之时意外发现的秘密,当下便鬼迷心窍似地替她恢复了原有的发色。

    如梦似幻的血色殷红,替她清丽的秀容增添了一股妖冷艳色,仿佛早由眠绋冢上的红花幻化而出一般

    现在这副模样,才是她真正的样貌,不得现身于人前的花妖模样

    信任?他苦涩一笑。

    其实,之所以会一再地向她索讨信任,并不是真的奢求她能打开心房,而是私心地想知道在她被影绘成妖的心里,是否还保有最基本的人性。

    真正无法信任人的,其实是他自己。

    至今,他对她的感觉依旧矛盾,依旧不确定自己究竟该做何选择,只知自己与她的牵扯愈深,缠绕心头的迷惘也就愈深

    他,被迷惑了吗?

    你的存在,或许可以救她一命

    半敛眼睫,孙独行无声低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师父

    在那段被单独丢下苦等的日子里,一再落空的心,让他有了被遗忘的绝望

    就在他几乎死心之际,师父却是虚弱昏迷着让人给搀扶回来了。

    他镇日小心翼翼在旁照料,失而复得的心,重新燃起了期望。

    师父在清醒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仅是一贯平静淡然的向他解释:原本该与他们成为一家人的母女俩突然失去踪影,生死不明。

    他发现师父原本总是平静带笑的眼瞳,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深沉的郁色

    然而对此,他并不以为意。虽说原本应该到来的家人没了下文,让他感到有些失落,但他更高兴师父终于回到他身边,没有弃他而去。

    原本以为,他们的日子会恢复以往那般继续走下去,但师父在恢复往日的作息后,他却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同——

    师父依旧每天教导他医理和药理,态度却是异常的积极拼命,仿佛恨不得将毕生所学一古脑儿全丢给他,让他马上能够继承他的“毒医”之名。

    不懂师父的急切是为了什么,只知这一切的转变总令他心底涌起阵阵不安,但他却不敢怠慢,只能不断鞭策自己更加努力学习、日进千里,好让师父开心,之后师父开始逐步用药调炼起他的身子,让原就不惧毒的他更上一层,然后——

    “师、师父,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爆红着稚气未脱的脸庞,纳闷地结巴发问。

    或者他该问——在什么情况不需要这么做?

    闻言,师父只是笑着,即使那笑容中淡染着一抹哀伤。

    “也不一定有用到的时候,你只要记住就行了。”怜爱地摸着少年的头,他失神低喃:“倘若她还活着,你的存在,也许可以救她一命”

    听见师父的喃喃自语,让他蓦然了解到——原来,师父一直未曾放弃寻找那对母女的下落,所以才会如此积极地为他调身、授他医术,为的是希望他能够有派上用场的那天

    原来,他的存在,就只是用来救那女孩的解药而已

    这认知,像根细小的微刺悄悄扎入他心底。

    看着心事重重的师父总是不自觉地望着远方发呆,他知道师父一心想去寻找那对母女,但他却私心希望师父能留在自己身边,对于师父积郁成疾的虚弱身子,他只能忧心地在旁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如此过了几年。某日,当初搀扶师父回来的那人再度来访,不知给师父带来了什么讯息,躲在房间外的他什么也没听清楚,只瞧见师父瞬间变了脸色,沉默不语。

    而他的心,也逐步地往下沉

    当晚,师父面色凝重地将他找了去——

    “行乐,为师的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让你独自一人待在这深山里头我也不放心,所以这位龙堂主和我是结拜兄弟,也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你就先随他去暂居在双龙堂里,待为师的回来之后再去接你,好吗?”

    “不要,我要待在这里。”他倔强地坚持。“行乐已经住边了这里,没问题的。您瞧,您几次出远门回来,行乐不都还好好的吗?甚至连这屋子行乐都能帮您护得片角不缺,不怕师父回来认不得家的。”

    说不出口的恐惧,让他拒绝离开此处,仿佛只要他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他最亲爱的师父

    “师父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于是,他又成了孤单一人。

    他日夜引颈企盼,却始终盼不到师父归来,却还是倔强地坚持独守,日复一日。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不安也一天天扩大,甚至心生后悔为什么当初要选择留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多些勇气要求师父带他一起去呢?

    孤独蚀刻着他的心,消磨去他坚定不移的等待意志,让他渐渐怀疑起自己继续守在这儿的必要性。

    为何他只能等待?难道他就不能自己动身去找师父吗?

    念头一起,像是曙光破云而出,给他灰蒙的心绪带来了一丝清明。

    然而,虽然下定了决心,他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即使问了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前来探望他的龙堂主,对方却不愿透露半点线索消息,只是一迳地劝他下山,别再独留在这里。

    直到他终于厌烦这种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的状态,在屋内随笔留下一张字条,决定不顾一切动身时,小屋前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年约七、八岁的男孩,带着过人的武艺和与年龄不符的邪气来到此地。

    “你就是毒医的徒弟?”

    明明年纪比他小,但那口气和态度却比任何人都还高傲,令他感觉厌恶。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来自紫阳门。”满意地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男孩不疾不徐道:“我来,是想和你谈一件交易。”

    于是,他从那名男孩——唐炽口中得知了师父的去处,立刻奋不顾身地起程前往北境,不顾当地村民的阻拦硬闯入山

    最后,他寻到的,是师父冰冷的遗体。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

    他发疯似地在山间狂吼咆哮,一心想找出凶手为师父报仇,但那刺骨的风雪却像是故意阻挡在他面前般,随着他的前进不断增强,遮蔽他的视线,耗尽他的体力,直到他软倒在雪堆之中,再也无法继续前进。

    为什么

    淌流在颊上的泪早已冻成冰晶,逐渐僵冷的四肢引来死亡的觊觎。

    他,什么也做不到啊再醒过来时,他已身在陌生的双龙堂里。

    龙堂主告诉他,当他赶到时,只来得及在入山口发现师父和已奄奄一息的他。师父的遗体已由双龙堂收葬,就理在山里的小屋旁。

    入山口?他明明是倒在深山之中的冰雪之地,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和师父回到入山口的。

    但

    “为什么不阻止他?”忿恨哀怨的目光直瞪着眼前的男子。

    如果不是他,师父就不会执意要前去那种地方,就不会

    闻言,男子沉重地凝视着他。

    “是他的选择,我没有阻止的权利”须臾,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叫行乐是吧?既然他已将你托付予我,你就留下来吧。”

    行乐?

    他自嘲一哂。“哪里还有乐呢”

    他早已忘了最初的名字。行乐这名字是师父取的,是希望他能忘却过去的痛苦,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过得自在快乐。

    然而事实上,他却是一直生活在孤独之中啊!

    之后,他替自己改名为“独行”就此成了双龙堂的一分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跟着双龙堂内的师兄弟学习武艺,继续钻研师父遗留给他的医术,也开始学会隐藏真正的情绪。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总是笑脸迎人的他,其实心底是片极为黝深的黑暗。

    直到某天,唐炽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还记得咱们的交易吧?”

    当年的男孩已长成了少年,一身邪气未减,让孙独行对他依旧有着极大的厌恶。

    “或者,其实毒医的弟子和师父不同,不懂何谓一言九鼎,事过境迁就想不认帐了?”

    他确实想违约,却不愿师父之名因他而蒙羞。

    “你若是想报仇,就更该与我合作不是?”唐炽冷笑道:“当然,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给你两条路选择吧!倘若你认为她是你师父遗留予你的亲人,那么就只需将那东西交给我即可;不过,倘若你认定她是弑师的仇人之女,那么”

    亲人?他冷嗤了声。

    那妖孽,不配!

    从尘封的过往黑暗记忆中回神,他低看怀中失去意识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以后多个妹妹给你照顾,你可愿意?

    其实,那时候的他,表面上虽然期待,心里却是有些抗拒的。

    从师父的谈话里,他明白师父是真心喜欢那名女子,甚至愿意接纳那名并非自己亲生骨血的婴孩。

    但他呢?

    当初师父之所以会收留他,全是靠自己死缠烂打而来,并非师父自愿收留的。

    幼小的心里难免兴起了比较之意,也有了将遭冷落的恐惧

    他一直将自己所承受的孤独不安迁怒于她,亦一直无法原谅害师父死于非命的那女人。

    母债女偿,天经地义,是不?

    但

    茫然的眼盯着她苍白的面容,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憎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每每看着她那明明脆弱却故作坚强的脸庞,反倒让他感到无奈与不舍。

    那时,当他下定决心动身前往北境时,其实心里依旧矛盾,尚未厘清自己此行前去,究竟是为了履行与唐炽之间的交易,抑或是履行和师父之间的约定?

    师父怀抱着遗憾离世,身为师父唯一的义子与弟子,他理当要替师父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以慰师父在天之灵,这才不辜负师父对他的期望不是?

    可,在心底深处那黑暗的一角,对于宁可选择她们、因而弃他于不顾的师父,亦存在着难以抹灭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