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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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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里,我和老林、小孙等几个人在谈论即将到任的新县委书记:姓黄,之前担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四十五岁。翻来覆去,大家就了解那么一点。

    胡言走进来,双手交叉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斜眼扫了大家一圈,开口说道:“这事我知道。”

    胡言总在我们谈不下去的时候加进来,用这句话开始他的八卦。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官场风云变故、民间逸闻趣事,胡言信口如话家常。

    “新县委书记叫黄榆林,老家江苏沛县,在家排行老三,市委那帮人都管他叫黄老三,爱抽玉溪烟,软包装的,四十元一盒。酒量不大,五粮液,最多也就八两;去年市里开会,喝大了,半夜去砸副市长家的门,你想想他不到我们这个穷县还能到哪里去!”

    大家伸长了脖子,等着胡言讲下文。

    胡言直了直身子,问:“烧水了吗?”小孙连连点头:“烧了!烧了!”胡言从怀里摸出茶杯,往桌上一顿:“倒杯水!”小孙屁颠屁颠地提过壶,从自己的桌洞里抓了点茶叶,走过来。胡言止住了小孙,说:“白水!白水就行!我一般不喝茶叶!”等到茶杯里倒满了水,胡言拿起来,晃了晃,才接着说:“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大家都不知道。大家不知道是正常的,尤其正常的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东西胡言一定知道,因此都伸直了眼光,等着胡言往下讲。

    胡言不紧不忙地手一使劲,身一抬,坐上了桌子,这才说道:“她老婆就是市环保局局长,大学时的同学,娘家有人,娘家哥是省交通局的二把。”

    通常这个时候,胡言要站起来,喝口水,迈着方步踱上一圈。胡言不是我们办公室的,早先在我们年级教数学,后来学校成立了绿化办,胡言就被末位淘汰到绿化办去了。胡言有的是时间,就拎了茶杯到处游荡。我们办公室在一楼,胡言差不多天天往这儿跑。但是今天胡言没起身,我们就都符合着,心里神往着胡言的精彩下文。

    胡言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果真又开口了:“黄老三在外边有三个情人,一个是市委办公室的,三十二岁,市大院的一枝花,不光和黄老三有一腿,据说和市里主要领导基本都有一腿,黄老三喝醉酒砸副市长家的门就和她有关。再一个是市话剧团的青年演员,姓柳,叫柳一叶,外号‘留一夜’,黄老三在那里留的次数多了,老婆从道上找了几个人,把柳一叶打了个遍体开花,柳一叶要到市里闹,你想真闹上去,还好得了!黄老三费了好大劲才让这事平息下来。”胡言腿一伸,下了桌子,拧紧茶杯盖,右手拍了拍左臂,又将茶杯放下,提了提裤腰,蹲下身紧了紧鞋带。

    数学老师林涛是个急性子,见胡言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催道:“第三个呢?”

    胡言拧开杯盖,喝了口水,说道:“兄弟,我说出第三个你肯定不信!就在我们县,一所小学的音乐老师,到市里汇演搞上的,工作才六年,破格晋级,马上要提副校长了。县城太小,不能给你说是谁,说不定和我们屋里谁还有亲戚呢!”

    说完这几句话,胡言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们就纷纷猜测那个音乐老师到底是谁。实小、二小、三小猜了半天,也没有眉目,大家便纷纷散开,各忙各的事了。

    下午,闲着无事,大家的兴致转到了县城几家酒店的特色菜上。老林说“欣欣酒家”的铁锅鲶鱼鲜、辣、麻,堪称一绝;小孙说“独一家大酒店”的手抓羊肉很有蒙古情调,味道也很纯正。正当大家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胡言来了。胡言放下茶杯,捡张椅子坐下,开口说道:“这事我知道,要说羊肉,还得数‘得月酒楼’,那味道,全县城饭店加起来也不行!你们知道厨师从哪儿请的吗?”大家当然不知道。胡言继续讲:“呼伦贝尔,大草原来的,亲哥俩,一个在‘得月酒楼’,一个在市‘红星’国际酒店,月工资5000元,还不算奖金,这哥俩在老家就是开酒店的,后来酒店一把火烧光了,就到山东打工来了。她姥娘家在我们县,曹庄的,姓李;他舅在西城办事处,外号李二秃子,上次和西城的几个哥们喝酒,拉起来,那就是一酒鬼。”

    接着,胡言又发表了他对我们县烧烤店的看法,他说全县没有一家烧烤店用的是纯正羊肉,都是用羊尿浸过的猫肉、狗肉。“你想想能吃吗?”胡言头向前伸着说。

    胡言又问我们吃过黄羊肉吗,我们几个都是一脸愕然,不仅没吃过,连听都没听过。别说没有,就是有,就我们那点工资,好像也不太适合。胡言又讲他和几个伙计到甘肃吃烤黄羊的细节,说那才叫过瘾,我们县城的羊肉,比起来就不叫羊肉了。听得我们心里痒痒的,大家不觉间使劲咽了口唾沫。

    我们学校不大,离县城说远不远,但消息有点闭塞,幸亏有胡言,否则,我们真是活得云里雾里,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日子原本可以这样丝丝缕缕地扯下去,可是在讲过烤黄羊的那个下午,胡言忽然出了车祸,抢救了近10个小时,命是保住了,医生说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病人的造化。我们去医院看望的时候,胡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两腿直挺挺地伸着,看上去像极了一具死尸。这就是那个无所不知、口若悬河的胡言吗?我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从医院出来,林涛说:“我看胡言完了,都三天了,哪里还有个人样啊!”大家唏嘘了一阵,纷纷感慨生命竟然这样脆弱。

    这几年,我们就活在胡言的消息里,忽然没有了他,大家觉得生活一下子没有了答案。

    胡言昏迷了三个星期,这期间,我们去过两次。

    胡言的手动了!胡言的脚动了!胡言的睫毛扬了扬!胡言转到了普通病房。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一个活蹦乱跳的胡言马上就要再生了。

    我们几个相约又一次走进了胡言的病房。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和胡言的父母拉了没几分钟,大家转过头来,望着胡言的时候,胡言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家欣喜若狂,林涛抓着胡言的手说:“胡言,你可醒过来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

    胡言的眼光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仿佛不认识大家似的。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莫非,胡言失忆了?

    就在大家疑虑重重的时候,同病室的一个病人家属问:跳楼的那个公安局长死了没有?

    这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公安局长杀死妻子后,跳楼自杀了,当时没死,至于后来死没死,大家都不清楚。

    我们刚想搭话,就见胡言嘴唇动了几下,我把耳朵往前凑了凑,终于听清胡言牙缝里挤出的是:这事——我——知道

    后来我们离开了病房。

    顺便提一句,我们没告诉胡言:新来的县委书记姓王,山东嘉祥人。

    2012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