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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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两天，心里仍惦记着小区的情况。
我居住的小区，是一个环境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由于政府将小区一个临近废弃的工厂拍卖，开发商图省事，放着原来的路不走，却把小区的路作为进料的通道；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大家的休息，甚至会带来一定的安全隐患。小区的人沸腾了，大家一致同仇敌忾，计划在路的尽头打一堵墙来阻挡开发商的进料。便买来砖、水泥实施计划。然而，开发商似乎早有准备，把墙打到一半的时候，一群民工在一个工头的带领下，手持各种家伙气势汹汹、蜂拥而至，将半截墙强行推到，甚至把砖头全部扔到他们的工地上。当时小区的人懵了，面对这种无耻的行径，他们惧怕民工们的暴力，所有在场的人退缩了，大家悄无声息一个个溜走了。就连小区里平时格外难缠的主儿买肉的老王，也消声匿迹了。晚上的时候，大家又聚在一起商讨对策，绝不能让开发商的阴谋得逞。恰巧第二天单位派我出差，我起草了一份维权倡议书便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老婆不在。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胡乱冲了个澡，就急急忙忙往外走。我急于知道我走后的情况。
一堵新砌的、整齐的红砖墙在小区路的尽头打起来了，让我看来像一排坚实的卫兵，看着是那样的舒心。邻居们围在路灯下谈笑风生。我兴奋得问：这回打墙的时候没有阻难？按我的想象应该是有一场激烈的冲突才比较合理。
大家七嘴八舌热烈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原来是推到墙的第二天晚上，运料的车来来往往折腾了一夜，影响了大家的休息，连那些最不愿管闲事的人都觉得影响了自己。人心齐泰山移，所有的人第二天都出动了，在大家的看护下，顾的几个匠人硬是把墙打起来。人多势众，开发商见小区的人愤怒了，再没有过来阻难。
我感叹地说：团结就是力量，这是真理。如果事不关己，这条路开发商也就走定了。
这回多亏了张医生。满脸横肉、长相可憎的老王嘴里叼着劣质烟卷悠闲地说。
是不是？我有些意外。因为第一次阻难的时候，廋弱的张医生可是一声未吭。我倒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他那风一大就能吹倒的单薄的身子，即使怒发冲冠又能吓倒谁呢？不信，我先给张大夫画张像：拿破仑的个子，骨瘦嶙峋的脸，骨瘦如柴的身板，带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弱不禁风；典型的小知识分子形象。
老王可能是见我生疑，接着说：我们开始垒墙的时候，那群民工又过来啦，当时那阵势是相当的可怕。我是经常拿刀的人，要说见的死也算不少了。这时他老婆不服气地插了一句：你是见的死猪多又不是见的死人多。老王拿眼瞪了他老婆一眼接着说：当时那场面，那是相当的可怕，双方谁都不说话。嗨，没想到这时候张医生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上也有老下也有小，做人得讲点良心吧，要是你们住这，一晚上不能睡觉，你们行不行？你说老张的话还真管用，这些人好像不好意思，立马软了。张医生一开头，这伙娘们炸了锅，男的们也趁势狗仗人势；他老婆又插了一句：你应该说虚张声势，狗仗人势不是骂你自己。人们哄堂大笑，如果不是他老婆说，人们还不注意老张的用词不当。老张毫不在意地说：错一半个字算鸟甚！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还念错字呢。你这个鸟老婆老是和自己男人过不去。老张的坏脾气终于上来了。他老婆又嘟囔了一句：有鸟事你不和民工打架。旁边的一个邻居怕她两口子吵起来，捅了她一下。老张见把老婆的气势压了下去。接着说：我说，今天谁不怕死谁就来阻难，老子好几天没杀猪了，这些家伙们终于软蛋了。
张医生，你不害怕？我故意问张医生。
我怕？张医生近视镜后面的眼睛暗淡无光，我怕？我都死过一遭的人了我怕甚！
此时，大伙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也许是这短暂的寂静刺激了张医生。张医生接着说:你们记不记得前几年医院发生的那次爆炸案。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模糊记得市人民医院发生过一起携炸药包劫持人质的爆炸未遂案件。但不知张医生说的是不是一码事。我这人喜欢猎奇，不由得问道：是那起爆炸未遂案吧？
是的。
你当时参与了？
是我带着假扮成助手的刑警队长制服了那个叫宋十一的。
我来了兴趣。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要求张医生给我讲一讲当时的情形，众人也随声附和，张医生爽快的答应了。脸上洋溢着一种兴奋的或者是激动的难于抑制的表情。我看到那张平时很少有表情的脸，肌肉在细微的抽动。
那是一个星期二的上午，我在办公室整理相片，我那时已经快要退居二线了，虽然在医务科当主任，已经基本不管事，正二八经的事都由年轻的副科长干，我打打杂。大概十一点多了，我接了一个电话，是院长的电话，电话里告诉我赶紧到他办公室一趟。听他的语气象有什么要紧的事，但我没有想到会是那样一种事，如果是让我干那样一种事，说实话我不一定过去的那么快。
当我进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啊呀吓坏我了，一屋子的警察，还有在电视上常见的市委书记、市长。我一下懵了，那阵势。我想，我一个小医务科长，一不贪、二不偷？
老张，你别紧张，咱医院出了点事
院长告诉我，有个病人带着炸药包把赖医生劫持了，现在就在赖医生的办公室，公安局的同志调查清楚了，他是你邻近的一个村子里的，所以经我们院党委研究决定，对、还有市委领导的指示，决定让你和装扮成你助手的刑警队长一块进入赖医生的办公室，寻找时机解除这场危机。
他一说，我就清楚了，因为这件事折腾了快一年多了。是一个小伙子在煤矿下井时工伤了。在医院治疗后出院不久，出现了后遗症。小便失禁，小伙子找煤矿，矿主说你出院时没有问题，隔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你是怎么了。意思是也许你在别处受的伤，现在来屙矿上，矿主不管。找医院，医院不管，说你没有证据表明是医疗事故。但小伙子在地区医院看时，地区医院的医生说，很可能是你工伤时砸断了尿道管，当时没有诊断出来。这只是医生私下说的，并没有给他出具任何的证明。小伙子只好找医生，那个医生姓赖，赖医生根本不承认是诊断失误。那小伙子就隔三岔五的去找赖医生。结果有一次赖医生就叫了几个痞子收拾了这个小伙子一顿。小伙子后来到处上告，你想，他的小便失禁，走到那都是一股尿骚气，谁都不愿理他。我想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他们见我犹豫，市委书记开口说话了：张大夫，老张同志，你是党员吧。
我点了点头。
好，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和院党委首先感谢你，感谢你在最危急的时刻不顾自己的安危，为了人民的财产和安全挺身而出。你要以给他看病的名义接近他，劝说他放下炸药包，等他的炸药包一离开身子，你就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事就由刑警队长解决就行了。
我当时头脑里似乎有些失忆，为什么选择我，难道全医院就我和这个人是老乡，你院长和我住的也不远吗。后来我又想，可能是考虑我年龄较大，万一出现意外，也够一棺材了，损失不会太大；况且市委书记的话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事后我老婆骂我，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万一你炸死了怎办？我当时想说:我和你商量，谁和我商量了？但后来我没有说。我好歹也是共产党员。
这时候刑警队长开口了：这是你的道具。说着他递给了我一个卫生箱。其实他说错了。对于他来说是道具，对于我来说不能叫道具。这应该叫医疗器具。我打开看了看，里面手术器械几乎是一应俱全，但差了一样重要东西，就是导尿管。我知道，这个人是因为尿道口断裂才造成尿不出来。我说，怎么没有导管？没有人吱声；我忽然明白，他们是把我当作诱饵，只要说服让犯罪嫌疑人放下炸药包就算完成任务。我坚持说，给我找根导管。你为何非要导管？我问他。因为我是医生，我必须坚持我的原则。
快赶紧准备。还是那个刑警队长喊了一句。
我说：你当时害不害怕？
不害怕那是假，确实有些紧张。
我和刑警队长从门诊大楼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住院部楼里的人员已经全部疏散。一个五层的大楼，就剩下了三个人，一个被称为犯罪嫌疑人的宋十一，一个是他住院时的主治医生外科主任赖有德，还有一个就是那个矿主。也怪了，宋十一去找赖有德的时候正好那个矿主在刘医生那里。真是命该如此？我这人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当时我想，今天是不是我人生的终点？为什么宋十一今天就恰恰能把赖医生和矿主堵在一起。虽然腿有些发软，但也不能让人看出来。我当时看了一下刑警队长，这家伙不愧是干警察的，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我的心又宽慰了好多。
楼前和楼里都有持枪的武警，这在平时的电视、电影里才能看到，我心里这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庄严的感觉，人的一生能遇到几次这样的重大事件。他妈的，今天就是死也值了。我反而不紧张了。
来到赖医生办公门前的时候，我站住了，刑警队长用下巴示意我敲门。我轻轻的敲了一下，谁？里面传出一声嘶哑的吆喝。
是我，宋十一。我是医务科的主任贾浩，你不是尿不出来吗？我是医院派过来负责给你看病的，我是邢村的，和你住的不远，我还给你父母亲看过病。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紧张的缘故，我的假话说的特别流畅。巧的是在后来和宋十一的接触中，宋十一告诉我，他说他真的记得我给他母亲看过病，当时我这句假话的确对他起了一定的信任作用。使他相信了我。隔了一会，里面问道：你几个人。
我说我，还有一个助手。
隔了几秒钟，门慢慢的打开一条缝。一张瘦小胡子拉碴、有些煞白的脸出现在门缝里，他隔着门缝望了望门外，看到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门打开了。我俩进去了。
房屋里很小，这是一间办公室。靠南面的窗户放着一张办公桌，赖医生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的一边，那个矿主看着有些面熟三十来岁，长着一脸络腮胡，也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一张床放在进门靠墙的地方，房间的空间就很小了。
宋十一身上斜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黄布挎包，手里捏着两根电线，苍白的脸上挂着几颗汗珠。他斜靠在床边，表情有些痛苦。
气氛有些紧张，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下不知说该什么。
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我的提着工具包的“助手”在我身后说话了。
我憋得难受，尿不出来。
我这时才发现宋十一身子有些前倾，两腿不由自主夹的很紧。
他得现、现在插尿管。赖医生说话了，有些结巴。
赖医生刚说完那个矿主说：伙计你千万不要引爆，我出去一定给你花钱看病。
住嘴，狗日的，你的话能信。宋十一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喊完又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腰。
宋十一，我现在帮你检查一下，你原来插管了没有？
现在有管，就是尿不出来。
你躺在床上吧，我帮你检查？
没有想到，宋十一特别的配合我。他走到床前连鞋都没有脱，就躺在了床上，麻利的脱了裤子。但那个包仍挎在身上。这时一股尿臊味直冲我的鼻腔，我这是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我想起了口罩，但忘记了带。
我近一看，很可能是那根导尿管，脱了出来，但又没有全部脱出。
我说，我给你换根导尿管吧。宋十一没有吭声。他默许了我。我正在拿导管的时候，我的“助手”说，来，把你的包移一下，这不方便插管。说着用手去挪宋十一那只黄挎包。在一瞬间，刑警队长就飞速的将那只包利索的从他的头上拿下，另一只手同时以迅雷之势把那两根电线从宋十一手里拽出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简直是神兵天降，不要说躺着的宋十一，就连站着的我都没有反映过来，三四个警察在同一时间已经将宋十一按在床上。并给他戴上了手铐。这时候，其中一个警察用对讲机汇报：局长，行动完毕，一切顺利。请指示。宋十一则躺在床上杀猪般嗥叫。可能是警察制服他的时候动作过猛，你想，他肚子里还憋着一泡尿呢，肯定是动哪哪疼。
不一会，公安局长，市委书记、市长都进来了。都挨个向刑警队长祝贺。祝贺完了，局长对着已经带了手铐的宋十一说了一句话：带走。
我连忙说：不行，不行。他的尿管还没有插。
人们面面相觑，小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也许人们已经忘记了我是来干什么的，好像我提的问题有些不合时宜。可我是医生，我知道宋十一现在非常痛苦，必须马上给他插上尿管。
年轻的市长开口了，现在没有危险了。让贾主任给他插上管吧。
第二天，市里的报纸，电视台开始大力宣传这件事，大概意思是，市委书记、市长亲临现场冷静、沉着指挥、处理这场突发事件，体现了市委、市政府对人民的生命及财产安全的高度重视，市公安局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从出警到制服犯罪分子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体现了我市公安干警是一支训练有素，特别能战斗的队伍。市里的晚报还有对我的一篇专访，标题是无愧于一个共产党员的称号副标题是“记临危不惧勇斗犯罪分子党的好医生贾浩同志的英雄事迹”不过，我那两天忙着自己的工作上的事，没有看到写我的那张报纸。我记得事隔半月后，我儿子在单位拿回一张报纸，我看了看，到底是记者厉害，把我写的，算了别提了，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哪有那觉悟！
我记得事发后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在医院开庆功表彰大会。市委书记、市长都来了。表彰的人员有医院的党委书记、院长，还有我。院党委书记和院长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最后一个议程要求我发言。我这个人不善言辞，我说，我没什么说的。
刚说完我觉得不对，我得说两句。我就站起来说：我有个要求。
院党委书记说：行，你来台上说。
不用了，我就这样说吧：我清了清嗓子。准备讲话，我却觉得现场气氛有些反常，台上领导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后来院长说，当时我和书记确实有些紧张，以为你要和医院提什么条件，因为当时医院正好分房。想你是要求给一套房子，没有想到你提了那么一个问题。你不是为犯罪分子开脱吗？
我说：我有个要求，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给宋十一看病，不能再拖了。那种痛苦太难受了，要不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会场上一下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料到我会在庆功大会上提了这么个要求。可能弄得大家有些难堪。可我是个医生，我得站在医生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还是市委书记反应快：贾大夫提的对，不管以后宋十一判什么罪，但他现在是一个病人，不论从人道主义出发还是从它自身的情况来说，他有要求看病的权利。
接着，市委书记话锋一转：今天是庆功会，但我要说两句和今天和会议气氛不太融洽的话。据我了解，宋十一不止一次的找过当事人，主治医生，以及院方的领导，都没有设身处地从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来处理或思考这个问题，甚至宋十一不止一次的找过有关部门，我在这里就不一一点名了。有关部门都拒之门外，或一推了之。这起事件，表象上是一起突发事件，实质上是一件迟早会发生的事。如果有一个环节能够认真对待宋十一的遭遇，能够倾听宋十一的倾诉，这个突发事件就不会发生。我们今天就不会开这个庆功会。同志们啊，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不是过去的衙门；旧社会有句老话：叫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难进来。这是对旧的社会一种控诉；如果今天我们的这些基层的共产党人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为老百姓做事，我们会失去老百姓的信任！那将意味着什么？
同志们，我知道，宋十一找过矿主，矿主的保镖把他轰出来过，他找过主治大夫，主治大夫纠集了几个人打了他一顿，他找过信访办、法院、纪委，也就是说能找的部门都找了，但没有一个部门给他解决这个问题，推来推去，最后，把他推上了犯罪的道路。当然我不是为他开脱，说他这种行为是对的。首先肯定他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假若，假设，如果能有一个部门为他负责，宋十一不至于走上犯罪的道路。本来今天是庆功会，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今天真正值得表扬的是贾大夫，我不是说他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是说他至始至终都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无论他的医术高低，但它是一个合格的医生，他做好了一个医生的本职工作。刚才贾主任说提个要求的时候，恕我直言，我想他是要求组织给他解决个人问题的，这种事情也曾发生过；我本来今天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的，然而，贾主任的责任感感染了我。我是有感而发的。假如我们每个职能部门都能够象贾主任一样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不会出现这种突发事件；也不至于动用那么多警察、武警，冒着生命危险，耗费那么大的精力、财力来处理这件事。
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我的一句话，把一个庆功会开成了一个批评会。后来我听说医院的领导对我颇有看法，说我快要退休的人了还想出风头，吸引大家的眼球。其实，我哪有那样的心计。本来我退休后医院计划反聘我的，让我发挥余热的。结果就因为这件事，我提早退休回家了。
贾说话的时候，在那昏暗的路灯下，他那硕大的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时隐时现。他讲话的时候，因情绪稍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嘶哑。脸上有些颓丧或者是无奈的表情。我觉得他是一个真诚的人；他讲到激动处，总会重复前面的一句话。
后来去看病了吗？
去了，可能是市委书记的那次讲话其的作用，到省城做了一次手术，但因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效果不太好。我陪他去的。
后来呢？我喜欢刨根问底。
后来死了。原来那个市委书记调走了，这事也就没有人愿意管了。如果在做一次手术的话，也许就彻底的根治了。
爸，睡觉吧。别老吹嘘那点破事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肩上搭着一件汗衫，踢拉着拖鞋走过来。满身的酒气。在短裤里摸出一包烟，叔叔，来，抽支烟，说着不管人家抽不抽每人甩过去一根。但没有给他父亲，因为贾主任不抽烟。
爸，世上比你傻的人没有了，你当时提个条件把我按排在医院不是顺水推舟，我也有工作了，你还能在医院干你热爱的工作，可你提那样一个条件，谁说你好了，都说你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话嘎然而止。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有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嗷嗷-----我看见
贾主任的儿子好像是喝多了，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唱着回家了，他的歌声很好，具有一定的穿透力，仿佛穿透了我的胸膛直抵我的心灵。似乎是他的歌声打动了我，我有些动容，我的眼睛发潮，我强烈的抑制着我内心的冲动。
又喝多了。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贾主任仿佛自嘲地说了一句，脸上一脸的平静，刚才热闹的场面此时死一般寂静。
我原本还想问下去，可经他儿子一搅和，我的情绪没了。
人们都有了倦意，一个人打了个哈欠，接着仿佛传染了似的，接二连三的人们都打起了呵欠。
睡吧，不早了。杀猪老张说了一句。
人们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便一哄而散了。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轮金盆大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清澈的夜空，碧空如洗。我忽然觉得，晚上的夜空竟然比白天爽朗的多。我无法入睡，贾主任那瘦弱的面孔、镜片后面那有些浑浊的眼睛，尖下巴下面那凸起的喉结，老在我眼前晃动，对，还有那优美的歌声老在我耳边萦绕，还有那死去的宋十一。我失眠了。
贾大夫讲了一个让我失眠的故事。
二〇〇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二〇〇七年二月四日星期日
出差两天，心里仍惦记着小区的情况。
我居住的小区，是一个环境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由于政府将小区一个临近废弃的工厂拍卖，开发商图省事，放着原来的路不走，却把小区的路作为进料的通道；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大家的休息，甚至会带来一定的安全隐患。小区的人沸腾了，大家一致同仇敌忾，计划在路的尽头打一堵墙来阻挡开发商的进料。便买来砖、水泥实施计划。然而，开发商似乎早有准备，把墙打到一半的时候，一群民工在一个工头的带领下，手持各种家伙气势汹汹、蜂拥而至，将半截墙强行推到，甚至把砖头全部扔到他们的工地上。当时小区的人懵了，面对这种无耻的行径，他们惧怕民工们的暴力，所有在场的人退缩了，大家悄无声息一个个溜走了。就连小区里平时格外难缠的主儿买肉的老王，也消声匿迹了。晚上的时候，大家又聚在一起商讨对策，绝不能让开发商的阴谋得逞。恰巧第二天单位派我出差，我起草了一份维权倡议书便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老婆不在。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胡乱冲了个澡，就急急忙忙往外走。我急于知道我走后的情况。
一堵新砌的、整齐的红砖墙在小区路的尽头打起来了，让我看来像一排坚实的卫兵，看着是那样的舒心。邻居们围在路灯下谈笑风生。我兴奋得问：这回打墙的时候没有阻难？按我的想象应该是有一场激烈的冲突才比较合理。
大家七嘴八舌热烈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原来是推到墙的第二天晚上，运料的车来来往往折腾了一夜，影响了大家的休息，连那些最不愿管闲事的人都觉得影响了自己。人心齐泰山移，所有的人第二天都出动了，在大家的看护下，顾的几个匠人硬是把墙打起来。人多势众，开发商见小区的人愤怒了，再没有过来阻难。
我感叹地说：团结就是力量，这是真理。如果事不关己，这条路开发商也就走定了。
这回多亏了张医生。满脸横肉、长相可憎的老王嘴里叼着劣质烟卷悠闲地说。
是不是？我有些意外。因为第一次阻难的时候，廋弱的张医生可是一声未吭。我倒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他那风一大就能吹倒的单薄的身子，即使怒发冲冠又能吓倒谁呢？不信，我先给张大夫画张像：拿破仑的个子，骨瘦嶙峋的脸，骨瘦如柴的身板，带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弱不禁风；典型的小知识分子形象。
老王可能是见我生疑，接着说：我们开始垒墙的时候，那群民工又过来啦，当时那阵势是相当的可怕。我是经常拿刀的人，要说见的死也算不少了。这时他老婆不服气地插了一句：你是见的死猪多又不是见的死人多。老王拿眼瞪了他老婆一眼接着说：当时那场面，那是相当的可怕，双方谁都不说话。嗨，没想到这时候张医生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上也有老下也有小，做人得讲点良心吧，要是你们住这，一晚上不能睡觉，你们行不行？你说老张的话还真管用，这些人好像不好意思，立马软了。张医生一开头，这伙娘们炸了锅，男的们也趁势狗仗人势；他老婆又插了一句：你应该说虚张声势，狗仗人势不是骂你自己。人们哄堂大笑，如果不是他老婆说，人们还不注意老张的用词不当。老张毫不在意地说：错一半个字算鸟甚！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还念错字呢。你这个鸟老婆老是和自己男人过不去。老张的坏脾气终于上来了。他老婆又嘟囔了一句：有鸟事你不和民工打架。旁边的一个邻居怕她两口子吵起来，捅了她一下。老张见把老婆的气势压了下去。接着说：我说，今天谁不怕死谁就来阻难，老子好几天没杀猪了，这些家伙们终于软蛋了。
张医生，你不害怕？我故意问张医生。
我怕？张医生近视镜后面的眼睛暗淡无光，我怕？我都死过一遭的人了我怕甚！
此时，大伙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也许是这短暂的寂静刺激了张医生。张医生接着说:你们记不记得前几年医院发生的那次爆炸案。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模糊记得市人民医院发生过一起携炸药包劫持人质的爆炸未遂案件。但不知张医生说的是不是一码事。我这人喜欢猎奇，不由得问道：是那起爆炸未遂案吧？
是的。
你当时参与了？
是我带着假扮成助手的刑警队长制服了那个叫宋十一的。
我来了兴趣。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要求张医生给我讲一讲当时的情形，众人也随声附和，张医生爽快的答应了。脸上洋溢着一种兴奋的或者是激动的难于抑制的表情。我看到那张平时很少有表情的脸，肌肉在细微的抽动。
那是一个星期二的上午，我在办公室整理相片，我那时已经快要退居二线了，虽然在医务科当主任，已经基本不管事，正二八经的事都由年轻的副科长干，我打打杂。大概十一点多了，我接了一个电话，是院长的电话，电话里告诉我赶紧到他办公室一趟。听他的语气象有什么要紧的事，但我没有想到会是那样一种事，如果是让我干那样一种事，说实话我不一定过去的那么快。
当我进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啊呀吓坏我了，一屋子的警察，还有在电视上常见的市委书记、市长。我一下懵了，那阵势。我想，我一个小医务科长，一不贪、二不偷？
老张，你别紧张，咱医院出了点事
院长告诉我，有个病人带着炸药包把赖医生劫持了，现在就在赖医生的办公室，公安局的同志调查清楚了，他是你邻近的一个村子里的，所以经我们院党委研究决定，对、还有市委领导的指示，决定让你和装扮成你助手的刑警队长一块进入赖医生的办公室，寻找时机解除这场危机。
他一说，我就清楚了，因为这件事折腾了快一年多了。是一个小伙子在煤矿下井时工伤了。在医院治疗后出院不久，出现了后遗症。小便失禁，小伙子找煤矿，矿主说你出院时没有问题，隔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你是怎么了。意思是也许你在别处受的伤，现在来屙矿上，矿主不管。找医院，医院不管，说你没有证据表明是医疗事故。但小伙子在地区医院看时，地区医院的医生说，很可能是你工伤时砸断了尿道管，当时没有诊断出来。这只是医生私下说的，并没有给他出具任何的证明。小伙子只好找医生，那个医生姓赖，赖医生根本不承认是诊断失误。那小伙子就隔三岔五的去找赖医生。结果有一次赖医生就叫了几个痞子收拾了这个小伙子一顿。小伙子后来到处上告，你想，他的小便失禁，走到那都是一股尿骚气，谁都不愿理他。我想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他们见我犹豫，市委书记开口说话了：张大夫，老张同志，你是党员吧。
我点了点头。
好，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和院党委首先感谢你，感谢你在最危急的时刻不顾自己的安危，为了人民的财产和安全挺身而出。你要以给他看病的名义接近他，劝说他放下炸药包，等他的炸药包一离开身子，你就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事就由刑警队长解决就行了。
我当时头脑里似乎有些失忆，为什么选择我，难道全医院就我和这个人是老乡，你院长和我住的也不远吗。后来我又想，可能是考虑我年龄较大，万一出现意外，也够一棺材了，损失不会太大；况且市委书记的话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事后我老婆骂我，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万一你炸死了怎办？我当时想说:我和你商量，谁和我商量了？但后来我没有说。我好歹也是共产党员。
这时候刑警队长开口了：这是你的道具。说着他递给了我一个卫生箱。其实他说错了。对于他来说是道具，对于我来说不能叫道具。这应该叫医疗器具。我打开看了看，里面手术器械几乎是一应俱全，但差了一样重要东西，就是导尿管。我知道，这个人是因为尿道口断裂才造成尿不出来。我说，怎么没有导管？没有人吱声；我忽然明白，他们是把我当作诱饵，只要说服让犯罪嫌疑人放下炸药包就算完成任务。我坚持说，给我找根导管。你为何非要导管？我问他。因为我是医生，我必须坚持我的原则。
快赶紧准备。还是那个刑警队长喊了一句。
我说：你当时害不害怕？
不害怕那是假，确实有些紧张。
我和刑警队长从门诊大楼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住院部楼里的人员已经全部疏散。一个五层的大楼，就剩下了三个人，一个被称为犯罪嫌疑人的宋十一，一个是他住院时的主治医生外科主任赖有德，还有一个就是那个矿主。也怪了，宋十一去找赖有德的时候正好那个矿主在刘医生那里。真是命该如此？我这人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当时我想，今天是不是我人生的终点？为什么宋十一今天就恰恰能把赖医生和矿主堵在一起。虽然腿有些发软，但也不能让人看出来。我当时看了一下刑警队长，这家伙不愧是干警察的，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我的心又宽慰了好多。
楼前和楼里都有持枪的武警，这在平时的电视、电影里才能看到，我心里这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庄严的感觉，人的一生能遇到几次这样的重大事件。他妈的，今天就是死也值了。我反而不紧张了。
来到赖医生办公门前的时候，我站住了，刑警队长用下巴示意我敲门。我轻轻的敲了一下，谁？里面传出一声嘶哑的吆喝。
是我，宋十一。我是医务科的主任贾浩，你不是尿不出来吗？我是医院派过来负责给你看病的，我是邢村的，和你住的不远，我还给你父母亲看过病。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紧张的缘故，我的假话说的特别流畅。巧的是在后来和宋十一的接触中，宋十一告诉我，他说他真的记得我给他母亲看过病，当时我这句假话的确对他起了一定的信任作用。使他相信了我。隔了一会，里面问道：你几个人。
我说我，还有一个助手。
隔了几秒钟，门慢慢的打开一条缝。一张瘦小胡子拉碴、有些煞白的脸出现在门缝里，他隔着门缝望了望门外，看到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门打开了。我俩进去了。
房屋里很小，这是一间办公室。靠南面的窗户放着一张办公桌，赖医生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的一边，那个矿主看着有些面熟三十来岁，长着一脸络腮胡，也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一张床放在进门靠墙的地方，房间的空间就很小了。
宋十一身上斜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黄布挎包，手里捏着两根电线，苍白的脸上挂着几颗汗珠。他斜靠在床边，表情有些痛苦。
气氛有些紧张，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下不知说该什么。
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我的提着工具包的“助手”在我身后说话了。
我憋得难受，尿不出来。
我这时才发现宋十一身子有些前倾，两腿不由自主夹的很紧。
他得现、现在插尿管。赖医生说话了，有些结巴。
赖医生刚说完那个矿主说：伙计你千万不要引爆，我出去一定给你花钱看病。
住嘴，狗日的，你的话能信。宋十一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喊完又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腰。
宋十一，我现在帮你检查一下，你原来插管了没有？
现在有管，就是尿不出来。
你躺在床上吧，我帮你检查？
没有想到，宋十一特别的配合我。他走到床前连鞋都没有脱，就躺在了床上，麻利的脱了裤子。但那个包仍挎在身上。这时一股尿臊味直冲我的鼻腔，我这是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我想起了口罩，但忘记了带。
我近一看，很可能是那根导尿管，脱了出来，但又没有全部脱出。
我说，我给你换根导尿管吧。宋十一没有吭声。他默许了我。我正在拿导管的时候，我的“助手”说，来，把你的包移一下，这不方便插管。说着用手去挪宋十一那只黄挎包。在一瞬间，刑警队长就飞速的将那只包利索的从他的头上拿下，另一只手同时以迅雷之势把那两根电线从宋十一手里拽出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简直是神兵天降，不要说躺着的宋十一，就连站着的我都没有反映过来，三四个警察在同一时间已经将宋十一按在床上。并给他戴上了手铐。这时候，其中一个警察用对讲机汇报：局长，行动完毕，一切顺利。请指示。宋十一则躺在床上杀猪般嗥叫。可能是警察制服他的时候动作过猛，你想，他肚子里还憋着一泡尿呢，肯定是动哪哪疼。
不一会，公安局长，市委书记、市长都进来了。都挨个向刑警队长祝贺。祝贺完了，局长对着已经带了手铐的宋十一说了一句话：带走。
我连忙说：不行，不行。他的尿管还没有插。
人们面面相觑，小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也许人们已经忘记了我是来干什么的，好像我提的问题有些不合时宜。可我是医生，我知道宋十一现在非常痛苦，必须马上给他插上尿管。
年轻的市长开口了，现在没有危险了。让贾主任给他插上管吧。
第二天，市里的报纸，电视台开始大力宣传这件事，大概意思是，市委书记、市长亲临现场冷静、沉着指挥、处理这场突发事件，体现了市委、市政府对人民的生命及财产安全的高度重视，市公安局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从出警到制服犯罪分子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体现了我市公安干警是一支训练有素，特别能战斗的队伍。市里的晚报还有对我的一篇专访，标题是无愧于一个共产党员的称号副标题是“记临危不惧勇斗犯罪分子党的好医生贾浩同志的英雄事迹”不过，我那两天忙着自己的工作上的事，没有看到写我的那张报纸。我记得事隔半月后，我儿子在单位拿回一张报纸，我看了看，到底是记者厉害，把我写的，算了别提了，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哪有那觉悟！
我记得事发后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在医院开庆功表彰大会。市委书记、市长都来了。表彰的人员有医院的党委书记、院长，还有我。院党委书记和院长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最后一个议程要求我发言。我这个人不善言辞，我说，我没什么说的。
刚说完我觉得不对，我得说两句。我就站起来说：我有个要求。
院党委书记说：行，你来台上说。
不用了，我就这样说吧：我清了清嗓子。准备讲话，我却觉得现场气氛有些反常，台上领导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后来院长说，当时我和书记确实有些紧张，以为你要和医院提什么条件，因为当时医院正好分房。想你是要求给一套房子，没有想到你提了那么一个问题。你不是为犯罪分子开脱吗？
我说：我有个要求，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给宋十一看病，不能再拖了。那种痛苦太难受了，要不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会场上一下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料到我会在庆功大会上提了这么个要求。可能弄得大家有些难堪。可我是个医生，我得站在医生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还是市委书记反应快：贾大夫提的对，不管以后宋十一判什么罪，但他现在是一个病人，不论从人道主义出发还是从它自身的情况来说，他有要求看病的权利。
接着，市委书记话锋一转：今天是庆功会，但我要说两句和今天和会议气氛不太融洽的话。据我了解，宋十一不止一次的找过当事人，主治医生，以及院方的领导，都没有设身处地从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来处理或思考这个问题，甚至宋十一不止一次的找过有关部门，我在这里就不一一点名了。有关部门都拒之门外，或一推了之。这起事件，表象上是一起突发事件，实质上是一件迟早会发生的事。如果有一个环节能够认真对待宋十一的遭遇，能够倾听宋十一的倾诉，这个突发事件就不会发生。我们今天就不会开这个庆功会。同志们啊，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不是过去的衙门；旧社会有句老话：叫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难进来。这是对旧的社会一种控诉；如果今天我们的这些基层的共产党人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为老百姓做事，我们会失去老百姓的信任！那将意味着什么？
同志们，我知道，宋十一找过矿主，矿主的保镖把他轰出来过，他找过主治大夫，主治大夫纠集了几个人打了他一顿，他找过信访办、法院、纪委，也就是说能找的部门都找了，但没有一个部门给他解决这个问题，推来推去，最后，把他推上了犯罪的道路。当然我不是为他开脱，说他这种行为是对的。首先肯定他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假若，假设，如果能有一个部门为他负责，宋十一不至于走上犯罪的道路。本来今天是庆功会，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今天真正值得表扬的是贾大夫，我不是说他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是说他至始至终都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无论他的医术高低，但它是一个合格的医生，他做好了一个医生的本职工作。刚才贾主任说提个要求的时候，恕我直言，我想他是要求组织给他解决个人问题的，这种事情也曾发生过；我本来今天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的，然而，贾主任的责任感感染了我。我是有感而发的。假如我们每个职能部门都能够象贾主任一样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不会出现这种突发事件；也不至于动用那么多警察、武警，冒着生命危险，耗费那么大的精力、财力来处理这件事。
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我的一句话，把一个庆功会开成了一个批评会。后来我听说医院的领导对我颇有看法，说我快要退休的人了还想出风头，吸引大家的眼球。其实，我哪有那样的心计。本来我退休后医院计划反聘我的，让我发挥余热的。结果就因为这件事，我提早退休回家了。
贾说话的时候，在那昏暗的路灯下，他那硕大的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时隐时现。他讲话的时候，因情绪稍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嘶哑。脸上有些颓丧或者是无奈的表情。我觉得他是一个真诚的人；他讲到激动处，总会重复前面的一句话。
后来去看病了吗？
去了，可能是市委书记的那次讲话其的作用，到省城做了一次手术，但因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效果不太好。我陪他去的。
后来呢？我喜欢刨根问底。
后来死了。原来那个市委书记调走了，这事也就没有人愿意管了。如果在做一次手术的话，也许就彻底的根治了。
爸，睡觉吧。别老吹嘘那点破事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肩上搭着一件汗衫，踢拉着拖鞋走过来。满身的酒气。在短裤里摸出一包烟，叔叔，来，抽支烟，说着不管人家抽不抽每人甩过去一根。但没有给他父亲，因为贾主任不抽烟。
爸，世上比你傻的人没有了，你当时提个条件把我按排在医院不是顺水推舟，我也有工作了，你还能在医院干你热爱的工作，可你提那样一个条件，谁说你好了，都说你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话嘎然而止。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有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嗷嗷-----我看见
贾主任的儿子好像是喝多了，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唱着回家了，他的歌声很好，具有一定的穿透力，仿佛穿透了我的胸膛直抵我的心灵。似乎是他的歌声打动了我，我有些动容，我的眼睛发潮，我强烈的抑制着我内心的冲动。
又喝多了。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贾主任仿佛自嘲地说了一句，脸上一脸的平静，刚才热闹的场面此时死一般寂静。
我原本还想问下去，可经他儿子一搅和，我的情绪没了。
人们都有了倦意，一个人打了个哈欠，接着仿佛传染了似的，接二连三的人们都打起了呵欠。
睡吧，不早了。杀猪老张说了一句。
人们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便一哄而散了。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轮金盆大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清澈的夜空，碧空如洗。我忽然觉得，晚上的夜空竟然比白天爽朗的多。我无法入睡，贾主任那瘦弱的面孔、镜片后面那有些浑浊的眼睛，尖下巴下面那凸起的喉结，老在我眼前晃动，对，还有那优美的歌声老在我耳边萦绕，还有那死去的宋十一。我失眠了。
贾大夫讲了一个让我失眠的故事。
二〇〇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二〇〇七年二月四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