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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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是母亲节，镇上很是热闹，就连平时生意不怎样的花店突然间人多了起来。那天我下班往回走，经过文庙广场，那里人很多，我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想瞧个究竟。因为平时我不太凑这种热闹。我默默的挤过人群走过去，看到一行醒目的舞台标语“感恩镇十大孝子颁奖大会”顿时，我的心里像被什么刺激了似的，一阵剧痛和难受，泪水洒在了记忆的门里。
我从小到大，从不在别人面前提到我的母亲——因为她是个傻子。而且在我参加中考的那一年，她为了救我被汽车撞死了。虽然现在我已工作成家，而“子欲孝而亲不待”成了我这一生最大的痛苦和最深的内疚。
我母亲的傻和我母亲的死都是为了我——她最最爱的儿子。
听我父亲说，在我三岁的时候，才会说话和走路，比一般的孩子晚了很多。而我的母亲一直在我身边给我教说话，扶我走路，有时候抱着我自言自语。就因为这，村子的人都瞧不起她，笑话她生了个傻儿子，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连我的爷爷奶奶整天也在家里唠叨，骂我的母亲，言语很难听，我的母亲从不辩解什么，只是默默地承受和忍受着所有的一切。因为她相信：她的儿子不傻，肯定会好的。
母亲每天抱着我，从不放下，抱不动了就用父亲自制的木车推着我，给我唱歌，给我大声说话。她有时候在家里烧香，念经，拜佛，摇着铃铛，嘴里自言自语，在地上使劲的磕着响头，额头都磕破了，也不停止。有时她又从家门口跑到村口又跑回来，边跑边自言自语，那些话没有人能听懂，也没有能挡得住。她多么希望我突然开口应她一声呀，可是我一直没有，也没有人理解母亲的行为。渐渐地村子人都说我娘傻了，就连村里的小孩都喊她：瓜女人，疯女人，并且看见我母亲过来，老远就跑开了。
整整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风风雨雨，我的母亲从未间断重复着那些别人不解的言语和行为，她傻的从不知道把我送到医院检查。就在我父亲要送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的母亲疯了一样紧紧地抱着我，冲着父亲大喊：我娃啥都好着，我娃好着，不去医院。就这样，没有人能把我从母亲怀里夺走，因为她寸步也不离开我。
也许是母亲的诚心打动了老天爷，在我三岁时，突然有一天我开口说话了，竟破天荒的叫了一声“妈妈”那一刻，我的母亲呆呆地看着我，足足有半天功夫，她很大声地哭了，紧紧把我搂在怀里，那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滑落在喜悦的脸上，也滑落在我的脸上。她的哭声很兴奋，却也很难过。不一会儿，我的母亲突然响起了什么，这个女人疯了一般的抱起我冲出了家门，跑着叫着，逢人就说：我儿子说话了，我儿子说话了。我想他她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吧，因为他们为了这一刻足足等了三年了，就为我那一声的呼唤。母亲是一路跑着去找我父亲的。因为当时恰逢队里收公粮，父亲在大队交公粮，大队离我家大概有五里地的路程。母亲抱着我，像一个运动员一样飞奔着，跑向大队，我的爷爷奶奶在后面追都追不上。我哭着，因为母亲的哭声让我害怕，加上她把我搂的太紧，我很难受的哭着，但母亲还是紧紧的抱着我，并没有因我的哭而放松，一刻也没有放松，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当她跑到大队时，全身已湿透，像是一个水人，并且气喘吁吁，但还是腿脚麻利地拨开人群寻找父亲，嘴里还喊着：娃他爸，你儿子会说话了，快来看呀。周围的人很不理解地盯着这个疯了一般的女人，给她让路。父亲看母亲过来，一把从母亲怀里把我夺了过去，兴奋地举起我大声喊：快叫爸爸，快叫爸爸。那种激动，那种爱，我想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然而，谁能知道喜从天降，祸也会从天而降。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父亲在前面抱着我大呼小叫，母亲在后边拉着架子车走着。由于父亲过于兴奋，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很自豪的哼着小曲儿，没有注意身后镇上收公粮领导的汽车，那车飞一样驶过来，车头乱摆着（据父亲说是当天大队请领导吃饭时喝了很多酒），就在车快要撞到父亲的时候，我的母亲又疯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推倒父亲，而她却倒在了血泊里。
等我的母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她昏迷了4天以后。在她昏迷的4天里，叫的最多的是她儿子的名字。最后，医院给的结果是：人能保住，大脑神经受到严重损伤，以后精神会很不正常。
就这样，我的母亲真的傻了，在她听到她的儿子叫她第一声妈妈之后傻掉的。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关注我的母亲，也没有人再在意她。我的爷爷奶奶也不让我接近母亲，还告诉我：你妈是个瓜子。而童年的我是在爷爷奶奶骂母亲的声音中和爷爷奶奶的怀抱中长大的。我的印象当中，我的母亲是一个又脏又丑，爱哭爱笑，目光呆滞，精神失常，胡言乱语，披头散发，衣服不整的女人。她每天傻傻地笑着，哭着，有时很晚才回家。但是，她每天都要从远处偷偷地望着我，那眼里充满了忧伤，充满了孤独。
从那以后，在我刚会说话叫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她。而我的母亲短暂的一生只听到她最爱的儿子叫了她两声。
也从那以后，村里人这回真的叫她“傻娘”了，我那些小伙伴们也喊我的母亲“傻娘、瓜娘”还经常捉弄她，用土块、沙子扔她。只有我的父亲经常在忙完农活之余给她洗脸，洗头，梳头，换衣服，洗衣服，还经常训斥我，让我叫我的母亲，我却从来没有，还跑得远远的。而我的母亲在每次在靠近看我的时候，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眼神里分明充满了慈爱。有时她还伸手摸我的脸和额头，可我总是躲闪，不让她摸，要是我爷爷奶奶看见她这样，就会破口大骂，把我拉的远远的。我的母亲这时会咬着手指傻傻地笑着，我却偷偷地从奶奶的身后呆呆地看着这个疯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十月怀胎生夏我的母亲，为了救我心甘情愿疯掉的母亲。
然而，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永远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伤痛，让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一年我上初三，在镇上的初中住校。记忆里，每次周末放学回家，我的母亲总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用手指卷着头发，傻傻地笑着，等着。
在中考前的那个周末，天下着大雨，我像往常一样骑车回家。老远处我就看到我的母亲孤独地在老槐树下站着，等待着，也没有打伞，衣服都湿透了，头发凌乱地贴在了脸上。我披着雨衣，装作没有看见，使劲地蹬着车子，由于路滑，拐弯时不小心摔倒了。母亲见状，飞一般跑过来要扶我，我一把推开她，她没有站稳，脚下一滑，也摔倒了。她坐在了地上，满身是泥水，还用泥手往脸上一抹，傻傻地笑着，傻傻地看着我。
这时，父亲，爷爷，奶奶，都跑了过来，爷爷扶起我，把我放在自行车上推回了家，父亲把母亲抱起，嘴里数落着什么。
第二天，我发了高烧，身上跟火炭一样，好几天高烧不退。父亲叫村里的医生给我打退烧针，熬中药。在医生每次给我打针的时候，我分明看见我的母亲好几次在门口扶着墙看我，还用手使劲地抠着墙皮，而我却无情的把脸转了过去。奶奶坐在我的旁边，摸着我的头问我想吃些啥，我说我想吃苹果，奶奶说：这个时候苹果还没有熟，奶奶给我娃炒两个鸡蛋，再买瓶汽水。
而这一天我却没有看到我的母亲。
到傍晚的时候，我的父亲在村里找了几个来回，喊了几声，也没有见个人影，就没有在意，因为母亲经常乱跑。可谁能知道，就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我的母亲疯疯癫癫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提着一个蛇皮袋子，满身尘土，衣服湿透了，胳膊还流着血，脸上却写着兴奋。她来到我跟前，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很大的还未成熟的苹果，激动地说：“娃，苹果，快吃。”这时，周围的空气都突然凝滞了。奶奶突然坐起，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苹果，扔得老远老远，还说“你这疯女人，你得是想毒死我娃。”顿时，母亲满脸的喜悦也被奶奶扔得老远，取而代之是满脸的失望与痛苦，还有无奈。但过了片刻，母亲又笑嘻嘻地说“苹果跑了，苹果跑了。”那一刻，我幼小的心灵被母亲的行为地震般的震动了。因为我知道，渭河边上有一片私人承包的苹果园，周围是用花椒树围着的，里面还有狗，在苹果成熟前要打农药。而渭河离我家来回要40里地，母亲为了她的儿子要吃苹果这句话，中午没有吃饭，一路小跑就为摘两个没有熟的苹果。她的小腿和胳膊被狗咬伤了，流着血，身上还被花椒刺了很多血沟，苹果还被奶奶给扔了。那一刻，我真想跑过去抱住母亲。那一刻，我在想母亲是真的疯了吗。那一刻，我真想跑过去喊一声“妈妈”但是，在那一刻，我没有。以后也不再有了。
我的病好了之后，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参加中考。第一天考完，我村子的伙伴告诉我，你妈昨天在学校门口乱转呢，不让教育局领导的车进学校，还用石头砸车呢，说不定你妈明天还去呢。我有些不高兴地甚至有些虚伪地说：你妈才去学校砸车了，不可能，再说她又不知道路。
第二天，最后一科试考完，我走出校门，四下张望了一下，看那个疯女人是否真的来了。我心中暗喜：一是庆幸那个疯女人没有来学校，二是我试卷答的很好。就在我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我感觉身后有人在看我。我突然回头，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女人来不及躲闪我利剑一样的眼光，这目光分明还有几丝仇恨，她赶忙躲在一个电线杆后面。我和同学也没有说声再见就箭一般冲出人群，而我的母亲也在追我，紧紧地跟着我。
在一个十字路口，前面的汽车挡住了我，我怕母亲追上我，就想直接冲过去。突然间一阵刹车声，一个推我的力量，一切的一切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个爱我的疯女人再一次倒在了血泊中。而这一次，她不会再疯了，永远不会再疯了。
刹那间，我看到那个疯女人躺在那里，周围一群人，身边一大堆血，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气息很急促。我疯了一般拨开人群，疯了一般跑过去，扑在我的母亲身上，嚎啕大哭“娘，娘，我是你娃，我是你娃呀。”这时，母亲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已没有什么力气了。她静静的打量着我，笑嘻嘻的，笑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幸福。她试图伸手抚摸我的脸，可那只手只伸到半空就掉了下去，却再也没有抬起来。就这样，我的母亲死去了，永远地离开了她的儿子，离开了她傻傻地世界，孤独地世界，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儿子叫她了，再也听不到了。
从那以后，我多了一个习惯，不再吃苹果。
都说母爱如水，而我的母亲对我的爱像什么，我却不能形容，恐怕也不敢形容。
娘，我的傻娘，你在天堂一路走好。儿子给你跪下了，在大声叫你，你听到了吗？
2010年5月29日凌晨
前两天是母亲节，镇上很是热闹，就连平时生意不怎样的花店突然间人多了起来。那天我下班往回走，经过文庙广场，那里人很多，我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想瞧个究竟。因为平时我不太凑这种热闹。我默默的挤过人群走过去，看到一行醒目的舞台标语“感恩镇十大孝子颁奖大会”顿时，我的心里像被什么刺激了似的，一阵剧痛和难受，泪水洒在了记忆的门里。
我从小到大，从不在别人面前提到我的母亲——因为她是个傻子。而且在我参加中考的那一年，她为了救我被汽车撞死了。虽然现在我已工作成家，而“子欲孝而亲不待”成了我这一生最大的痛苦和最深的内疚。
我母亲的傻和我母亲的死都是为了我——她最最爱的儿子。
听我父亲说，在我三岁的时候，才会说话和走路，比一般的孩子晚了很多。而我的母亲一直在我身边给我教说话，扶我走路，有时候抱着我自言自语。就因为这，村子的人都瞧不起她，笑话她生了个傻儿子，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连我的爷爷奶奶整天也在家里唠叨，骂我的母亲，言语很难听，我的母亲从不辩解什么，只是默默地承受和忍受着所有的一切。因为她相信：她的儿子不傻，肯定会好的。
母亲每天抱着我，从不放下，抱不动了就用父亲自制的木车推着我，给我唱歌，给我大声说话。她有时候在家里烧香，念经，拜佛，摇着铃铛，嘴里自言自语，在地上使劲的磕着响头，额头都磕破了，也不停止。有时她又从家门口跑到村口又跑回来，边跑边自言自语，那些话没有人能听懂，也没有能挡得住。她多么希望我突然开口应她一声呀，可是我一直没有，也没有人理解母亲的行为。渐渐地村子人都说我娘傻了，就连村里的小孩都喊她：瓜女人，疯女人，并且看见我母亲过来，老远就跑开了。
整整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风风雨雨，我的母亲从未间断重复着那些别人不解的言语和行为，她傻的从不知道把我送到医院检查。就在我父亲要送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的母亲疯了一样紧紧地抱着我，冲着父亲大喊：我娃啥都好着，我娃好着，不去医院。就这样，没有人能把我从母亲怀里夺走，因为她寸步也不离开我。
也许是母亲的诚心打动了老天爷，在我三岁时，突然有一天我开口说话了，竟破天荒的叫了一声“妈妈”那一刻，我的母亲呆呆地看着我，足足有半天功夫，她很大声地哭了，紧紧把我搂在怀里，那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滑落在喜悦的脸上，也滑落在我的脸上。她的哭声很兴奋，却也很难过。不一会儿，我的母亲突然响起了什么，这个女人疯了一般的抱起我冲出了家门，跑着叫着，逢人就说：我儿子说话了，我儿子说话了。我想他她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吧，因为他们为了这一刻足足等了三年了，就为我那一声的呼唤。母亲是一路跑着去找我父亲的。因为当时恰逢队里收公粮，父亲在大队交公粮，大队离我家大概有五里地的路程。母亲抱着我，像一个运动员一样飞奔着，跑向大队，我的爷爷奶奶在后面追都追不上。我哭着，因为母亲的哭声让我害怕，加上她把我搂的太紧，我很难受的哭着，但母亲还是紧紧的抱着我，并没有因我的哭而放松，一刻也没有放松，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当她跑到大队时，全身已湿透，像是一个水人，并且气喘吁吁，但还是腿脚麻利地拨开人群寻找父亲，嘴里还喊着：娃他爸，你儿子会说话了，快来看呀。周围的人很不理解地盯着这个疯了一般的女人，给她让路。父亲看母亲过来，一把从母亲怀里把我夺了过去，兴奋地举起我大声喊：快叫爸爸，快叫爸爸。那种激动，那种爱，我想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然而，谁能知道喜从天降，祸也会从天而降。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父亲在前面抱着我大呼小叫，母亲在后边拉着架子车走着。由于父亲过于兴奋，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很自豪的哼着小曲儿，没有注意身后镇上收公粮领导的汽车，那车飞一样驶过来，车头乱摆着（据父亲说是当天大队请领导吃饭时喝了很多酒），就在车快要撞到父亲的时候，我的母亲又疯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推倒父亲，而她却倒在了血泊里。
等我的母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她昏迷了4天以后。在她昏迷的4天里，叫的最多的是她儿子的名字。最后，医院给的结果是：人能保住，大脑神经受到严重损伤，以后精神会很不正常。
就这样，我的母亲真的傻了，在她听到她的儿子叫她第一声妈妈之后傻掉的。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关注我的母亲，也没有人再在意她。我的爷爷奶奶也不让我接近母亲，还告诉我：你妈是个瓜子。而童年的我是在爷爷奶奶骂母亲的声音中和爷爷奶奶的怀抱中长大的。我的印象当中，我的母亲是一个又脏又丑，爱哭爱笑，目光呆滞，精神失常，胡言乱语，披头散发，衣服不整的女人。她每天傻傻地笑着，哭着，有时很晚才回家。但是，她每天都要从远处偷偷地望着我，那眼里充满了忧伤，充满了孤独。
从那以后，在我刚会说话叫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她。而我的母亲短暂的一生只听到她最爱的儿子叫了她两声。
也从那以后，村里人这回真的叫她“傻娘”了，我那些小伙伴们也喊我的母亲“傻娘、瓜娘”还经常捉弄她，用土块、沙子扔她。只有我的父亲经常在忙完农活之余给她洗脸，洗头，梳头，换衣服，洗衣服，还经常训斥我，让我叫我的母亲，我却从来没有，还跑得远远的。而我的母亲在每次在靠近看我的时候，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眼神里分明充满了慈爱。有时她还伸手摸我的脸和额头，可我总是躲闪，不让她摸，要是我爷爷奶奶看见她这样，就会破口大骂，把我拉的远远的。我的母亲这时会咬着手指傻傻地笑着，我却偷偷地从奶奶的身后呆呆地看着这个疯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十月怀胎生夏我的母亲，为了救我心甘情愿疯掉的母亲。
然而，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永远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伤痛，让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一年我上初三，在镇上的初中住校。记忆里，每次周末放学回家，我的母亲总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用手指卷着头发，傻傻地笑着，等着。
在中考前的那个周末，天下着大雨，我像往常一样骑车回家。老远处我就看到我的母亲孤独地在老槐树下站着，等待着，也没有打伞，衣服都湿透了，头发凌乱地贴在了脸上。我披着雨衣，装作没有看见，使劲地蹬着车子，由于路滑，拐弯时不小心摔倒了。母亲见状，飞一般跑过来要扶我，我一把推开她，她没有站稳，脚下一滑，也摔倒了。她坐在了地上，满身是泥水，还用泥手往脸上一抹，傻傻地笑着，傻傻地看着我。
这时，父亲，爷爷，奶奶，都跑了过来，爷爷扶起我，把我放在自行车上推回了家，父亲把母亲抱起，嘴里数落着什么。
第二天，我发了高烧，身上跟火炭一样，好几天高烧不退。父亲叫村里的医生给我打退烧针，熬中药。在医生每次给我打针的时候，我分明看见我的母亲好几次在门口扶着墙看我，还用手使劲地抠着墙皮，而我却无情的把脸转了过去。奶奶坐在我的旁边，摸着我的头问我想吃些啥，我说我想吃苹果，奶奶说：这个时候苹果还没有熟，奶奶给我娃炒两个鸡蛋，再买瓶汽水。
而这一天我却没有看到我的母亲。
到傍晚的时候，我的父亲在村里找了几个来回，喊了几声，也没有见个人影，就没有在意，因为母亲经常乱跑。可谁能知道，就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我的母亲疯疯癫癫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提着一个蛇皮袋子，满身尘土，衣服湿透了，胳膊还流着血，脸上却写着兴奋。她来到我跟前，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很大的还未成熟的苹果，激动地说：“娃，苹果，快吃。”这时，周围的空气都突然凝滞了。奶奶突然坐起，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苹果，扔得老远老远，还说“你这疯女人，你得是想毒死我娃。”顿时，母亲满脸的喜悦也被奶奶扔得老远，取而代之是满脸的失望与痛苦，还有无奈。但过了片刻，母亲又笑嘻嘻地说“苹果跑了，苹果跑了。”那一刻，我幼小的心灵被母亲的行为地震般的震动了。因为我知道，渭河边上有一片私人承包的苹果园，周围是用花椒树围着的，里面还有狗，在苹果成熟前要打农药。而渭河离我家来回要40里地，母亲为了她的儿子要吃苹果这句话，中午没有吃饭，一路小跑就为摘两个没有熟的苹果。她的小腿和胳膊被狗咬伤了，流着血，身上还被花椒刺了很多血沟，苹果还被奶奶给扔了。那一刻，我真想跑过去抱住母亲。那一刻，我在想母亲是真的疯了吗。那一刻，我真想跑过去喊一声“妈妈”但是，在那一刻，我没有。以后也不再有了。
我的病好了之后，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参加中考。第一天考完，我村子的伙伴告诉我，你妈昨天在学校门口乱转呢，不让教育局领导的车进学校，还用石头砸车呢，说不定你妈明天还去呢。我有些不高兴地甚至有些虚伪地说：你妈才去学校砸车了，不可能，再说她又不知道路。
第二天，最后一科试考完，我走出校门，四下张望了一下，看那个疯女人是否真的来了。我心中暗喜：一是庆幸那个疯女人没有来学校，二是我试卷答的很好。就在我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我感觉身后有人在看我。我突然回头，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女人来不及躲闪我利剑一样的眼光，这目光分明还有几丝仇恨，她赶忙躲在一个电线杆后面。我和同学也没有说声再见就箭一般冲出人群，而我的母亲也在追我，紧紧地跟着我。
在一个十字路口，前面的汽车挡住了我，我怕母亲追上我，就想直接冲过去。突然间一阵刹车声，一个推我的力量，一切的一切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个爱我的疯女人再一次倒在了血泊中。而这一次，她不会再疯了，永远不会再疯了。
刹那间，我看到那个疯女人躺在那里，周围一群人，身边一大堆血，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气息很急促。我疯了一般拨开人群，疯了一般跑过去，扑在我的母亲身上，嚎啕大哭“娘，娘，我是你娃，我是你娃呀。”这时，母亲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已没有什么力气了。她静静的打量着我，笑嘻嘻的，笑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幸福。她试图伸手抚摸我的脸，可那只手只伸到半空就掉了下去，却再也没有抬起来。就这样，我的母亲死去了，永远地离开了她的儿子，离开了她傻傻地世界，孤独地世界，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儿子叫她了，再也听不到了。
从那以后，我多了一个习惯，不再吃苹果。
都说母爱如水，而我的母亲对我的爱像什么，我却不能形容，恐怕也不敢形容。
娘，我的傻娘，你在天堂一路走好。儿子给你跪下了，在大声叫你，你听到了吗？
2010年5月29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