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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秋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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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六月下旬的某天

    窗外的知了响闹个不停,阳光虽然只照亮了一个角落,但无风的空气还是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好羡慕那些高级病房里空调的清凉啊。很奇怪今年夏天这样热,但中暑的人却很少,最起码医院里的病床很空闲,我始终是一个人住在空旷的病房里面,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着实很无聊,那种寂静会让人疯掉,尤其是对一个白天睡眠过多而又不能自由行动的人来说。

    单位的同事拎来大批补品水果,然后在我面前风卷残云般的吃掉,美其名曰看望我,但我什么都没落下,唯一得到的是清洁工的牢骚声。

    小雨在头几天蜻蜓点水般的来过几次,然后就杳然无踪,接着忙她的去了。我看她更象导游,不过就是香港表哥--还指不定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镀了层资本主义的金回来空手套白狼了,港话还没说利落呢就美其名曰--港商!我去!我对小雨最近的表现非常不满,我觉得有必要与她严肃的谈一谈了。

    詹小研倒是来的勤,对于我的伤残她得负一半责任,那么烈的酒,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幸亏是我喝出事了,要是换了出事的是别人够她受的了,还有那个安慧,詹小研哪找来那么一个杀手型的人物啊,还调酒师呢,不知道掺酒会死人的么。当然,主要责任还是在我,那些天的确是喝到胃所能承受的底线了,再碰上那一杯“流金岁月”想不倒都不行啊。

    今天是正式告别输液的日子。

    我很不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托盘,虽然很不满意,但终于是可以用来吃的东西了,虽然,这碗东西看起来很象是米汤。现在哪怕只是一晚蛋炒饭我都会感动得泪流满面,只是--连蛋炒饭都是一种奢望。真是怀念以前那些胡吃海塞的日子啊,想到这里,咽下口水我恨恨发誓,该死的詹小研,恩,还有那个女酒保安慧,你们求神拜佛让我死在这里好了,如果让我恢复了元气,我阴阴的笑:出去后你们的钱包--死定了!

    正当我对着这碗米汤毫无味觉的诅咒那两个女人时,门响了,安慧拎着一个汤盒走进来,说曹操曹操就到,有这么灵验么?我目瞪口呆。安慧见我两眼无神看着她,似乎有点奇怪,但想必一个病人有什么表现都不会很奇怪吧,她打开汤盒递给我,一股久违的肉香钻进了我的鼻孔,紧着着肠胃开始有了反应--咕咕的叫了起来。安慧听了微微一笑:“现在是不是可以吃下一头牛。”我慢慢的喝着汤,仔细品味着久违的香味,好久后才满足的叹道:“一头牛想都不敢想,有一只鸡就已经幸福得如登仙境了。”

    三下五除二的把汤喝得底朝天,虽然只闹个水饱,但感觉上却似乎吃了满汉全席般的满足。

    “如果要是再有一根烟就十全十美了”我傻笑着说道。

    安慧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笑,反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怎么是你来了,詹小研呢?”

    “她的那位回来了,妍姐去接他的站。”

    我悻悻:“放着重病号不管,见色忘友,也没什么深沉。”

    她稍显歉意道:“都是因为那杯酒,真不好意思,让你受这么大的罪。”“不过,你也太脆弱了点啊。”她的歉意稍现既逝,转而笑意盎然的打击我。

    “我也没那么脆弱,是你那杯酒太霸道了,用酒精加乙醇勾兑的吧,喝下去跟火一样。”

    “别侮辱一个专业人士的职业道德啊,”她不高兴了:“那可是五粮液加人头马还有上好的红酒哦,你不是要最贵的么。”停了一停,转而目光悠远道:“流金岁月”是我专门给一个久以前的故人调制的,一醉解千忧。如要忘忧当然需要勇气和毅力,你不会是这两点都不具备吧。”

    利嘴的丫头,反将我一军,要是两点都具备,搞成这副德行也说不过去,要是都不具备,那我唉,真是头疼啊。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不过:“为了什么人配制的呢?一个很重要的人么?

    安慧摇摇头,仿佛借此甩掉什么一样,没有回答

    静了一会,气氛有点沉闷,我干笑道:“这样吧,我好歹也算是伤在你的手下的,作为肇事者总得对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献点爱心吧,要是不急着走,你暂时作为我的拐杖吧,我得出去晒晒太阳,这几天都捂白了,出院后没法见人了。”

    “我怎么就成肇事者了,真是没道理可讲,我还冤呢,算了,就当献爱心好了,当心,别裂了伤口,我又说不清楚了。”

    中午的医院显得很静谧,走廊上稀疏的几个人大多是临时探病的亲友,站在各处细细谈说。

    伤口愈合的很好,但即使这样,每走一步从伤处传来的隐痛也让我直吸冷气,望着长长的医院走廊,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到达那个看来鸟语花香的小园。

    等终于在花园的长椅上满头大汗坐下来时,我开始担心回去的路应该怎么熬过去,这样的想法让我气馁。一路走来我与安慧没怎么说话,大多数时间我与痛苦进行着坚强的抗争,而没空再去与她浪费口水,而安慧似乎也察觉到我的艰辛,只是用力的扶着我,走到后半程时,我几乎是挂在了她的身上了。于是,当我满头大汗时,她的呼吸声也很是不轻松。

    我们坐着喘着粗气对视,然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微笑。

    我们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关于天气关于酒吧,谈话没什么营养,但那无关紧要,阳光很耀眼,在树荫下却无伤,微风暖暖的拂面而过,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花草气息,伤痛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淡掉了,困意却不可遏止的浮上来。昨天夜里睡的不是很好,有一只蚊子总想跟我做最亲密的接触,为了保持自己的清白,我与它足足奋战了一宿。

    我觉得安慧的声音距自己渐渐的遥远,仿佛从天边传来一样细不可闻,我调整身体姿态至最舒适的位置,我感觉到安慧轻轻摇晃着我,听到她对我说:“不能在这睡啊,起来,我送你回房睡。”我被她摇得不耐烦了,咕囔着拨开她的手:“别烦我,你走你的,我眯一会就醒,自己能回去。”

    我睡得很沉实。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母亲的手轻轻的抚摩着我的头发,似乎还轻唱着摇篮曲。好久没有无梦的睡眠了。人只有在醒来之后才知道自己是否做过梦。但有时候,睡熟后仿佛也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无梦时应该是混沌的吧,什么都没有,其实也就是无所不容,包容到了及至,也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只余下了香甜。

    似乎过了很久,我慢慢的醒来,象是靠在了一个人的肩上,面颊很酸痛,我迷迷糊糊的坐直了身,轻揉着脸颊看身边的人,橘红色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艳丽而温暖。小心的舒展一个懒腰,我纳闷的看着安慧:“你不是走了么?”安慧笑道:“你睡的象一头那什么一样,我往哪里走?”

    “啊,是这样!”我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有点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几点了?我睡了很久么?”

    “都已经五点多了,你还真厉害,睡了一下午。”

    我吃了一惊,竟然睡了将近五个小时啊,我靠在她的肩上难道她在这里坐了五个小时不成?咦,不会吧,已经很久没有感动过了,今天的心终于被温暖了一小下,我有点难为情,嘿嘿,我讪笑:“这个,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睡的头好疼啊。”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本来是要说声谢的,怎么鬼使神差的说这个啊,大事不好,果然安慧的脸色一变,似乎有点酸楚,看我一眼,好象都懒得跟我废话,起身要走。站起来,复又坐下:“啊,腿好麻!”

    坐了一下午没动,想不麻都难。我暗笑,起身去扶她,她拨开我的手,试着慢慢的站起流通血液,我一时找不到话,只能默默的看着她。她摇摇晃晃的站了一会,终于掌握了平衡,背起包看也不看我,转身就走。

    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啊!女人,还真搞不太清楚她们的思路啊,我冲着她的背影喊:“喂,你的汤盒忘了拿了。”继续走,没理我。“喂,你这样走了,我怎么回去啊?”继续走,背影传来略带嘶哑的声音:“你自己不是能回去么,自己的路自己走吧。”背影转过楼角,不见踪影。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我哀叹,但愿我还能记得自己的病房在什么位置,抬眼四望,怎么每个楼都一样啊,我住的楼在哪里?

    几个护士匆匆掠我而过,那架势似乎比院长还忙,不给我问路的机会。郁闷的站了一会,找个大致有印象的方向,一步一痛的蜿蜒前行。走出不足十米,就觉得中气不足,不禁恨恨的发泄不满:“小心眼的女人,没良心的肇事者,竟然狠心丢下病号不管,铁石心肠啊。”

    “这位伤残人士,自言自语的不是在骂什么人吧!”竟然有人搭腔,而且声音似乎很熟悉啊。我转头,安慧笑吟吟的站在我的身后去而复返。我老脸一红,背后嚼舌根似乎有点不怎么男人,今天真是失败的一天啊。安慧走过来轻轻的架起了我的身体,一刹那间,我觉得回去的路应该比来时更漫长。

    第二天,张卓与詹小研双双对对的来看我,张卓人不出色,但毕竟在大机关混着,让人一眼看去就是那种稳重并前途无量的人,我暗暗的比较了一番,不得不承认除了样貌略有优势,其它的皆在下风。小雨与她那个港商表哥也联袂前来,弄得我似乎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五个人不咸不淡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而香港表哥知道了张卓的背景,立刻跟苍蝇一样黏糊上去,跟我基本上不犯话。我对小雨心里有气,她跟我说话也不怎么搭理她,她说了几句觉得无趣,转头与詹小研叽叽呱呱的说悄悄话去了,我由主角沦为可悲的配角,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看着聊得热火朝天的四人,忽然想起了安慧来,但我心里知道,她,是不会再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