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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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老公出去散步，回家的时候我们抄了一条近路。半路上经过这样一个地方，数十家歌厅一字排开，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就那样悠闲地坐在其中一个店面门口剪指甲。老公说，这不是单纯的歌厅。偷偷瞄了一眼，女人身后的屋子里有很暧昧的颜色。想着，她们的人生，或许在这之前，也有过纯真和真爱吧。只不过，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选择不同，命运不同，结局也不同。
一
这一天，整个城市都浸在雨中，就像小米此刻的心，潮湿而又无处安放。站在宿舍窗前，小米望着远方，同住的姐妹告诉过她，大海，深蓝色的大海就在那个方向。来城市这么久了，她本有机会去看一看心中那个朝思暮想的大海，可她终究是没有去。在她的内心深处，大海是一个圣地，像她这样的人不配去那里。况且，愿意陪她看海的人早已抛弃了她。小米痴痴的望着，思绪随着这雨回到了那个充满青草和野花香味的岁月
同样是个雨天，只不过家乡的雨是那种连绵不断的细雨。爸爸所在的煤矿发生矿难，医院里，5岁的小米看着血肉模糊的爸爸，嚎啕大哭的妈妈，她吓得全身发抖，蜷缩在妈妈的身边，她不敢大声哭泣，偷偷地流着眼泪。爸爸入土的那一天，妈妈愣愣地跪在坟前，没流一滴眼泪。微风阵阵，烧给爸爸的纸钱一点点化成灰烬，随着风漫无边际地旋转着，像片枯叶，没有根，没有方向。
两年后，母亲抑郁而死，小米成了孤儿。叔婶在村长的劝说下变卖了小米家的房产后才收养了她。
那一年，小米跟在叔婶的身后，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的房子，她哪里知道，这无意的一瞥将成为生命中最后的记忆。
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小米过早地成熟，她内向，隐忍，她努力的干活，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但仍避免不了表哥的欺辱和婶婶的毒打。7岁起，她身上的伤疤从未痊愈过。每当夜晚，小米都会忍着疼痛，独自一人跑到村口的小河边哭泣。月亮冷冷地挂在高空，在这个世界，还有谁会在意她这样的孤女呢？
周宁没出现之前小米注定了孤苦，直到那年夏天，从邻村搬来的周宁在她的生命里注入了一股清泉。
周宁说，小米，我教你识字吧。
小米睁大了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我太笨学不会，而且我还要干活，我。
小米急得涨红了脸，天知道她是多么的想学写字啊。每当表哥背着书包上学时，她都远远的望着，就算是在梦里都想着摸一摸表哥书包里那些五彩缤纷的书本。
周宁抚着小米的头灿烂的笑，小米，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况且，你不笨，聪明的很呢。
于是，每天黎明即将来临时，小米都会在那个充满着青草和野花香的小河边和周宁学习写字。小米兴奋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周宁，她歪歪扭扭地在地上写下了“宁”字，16岁的小米，学会了写字，她人生的第一个字。接下来是“周”字。小米说，这两个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它们刻在了心里，只有呼吸停止的那一天才会抹去。
后来，小米学会了很多字，她说词语，周宁便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郑米、温暖、幸福、阳光、爱情接下来的日子中，周宁教小米唱甜蜜蜜，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小米随着周宁轻轻唱着，她的脸也笑开了花，她想自己以后的人生也将会如这歌一样甜蜜幸福的。
周宁给小米讲故事，白雪公主、灰姑娘、人渔公主、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两个夏天，小米最喜欢听的就是灰姑娘和人渔公主的故事。她相信，自己就是那个灰姑娘，终有一天，会获得爱情和幸福。也是在那时，小米多了一份对海的向往。周宁答应她，有一天，一定会让她像灰姑娘一样幸福快乐，他会带着她在海边看美丽的日落日出。
二
那个满天星辰的夜晚，月亮也格外妖娆明亮，那个承载了小米太多的童年回忆和幸福的小河边，她把自己最珍贵的情感交给了给予她知识和快乐的周宁。周宁把自己的随身听送给了小米，词带里的第一首歌是小米最爱听的甜蜜蜜，周宁温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
小米，等着我，大学毕业后我会回来接你走。
有了这一句，小米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付出。然而，这一句竟成了诀别，周宁没有回来。四年后，小米的人生再一次陷入深渊。
深夜，不务正业的表哥一身酒气地回了家，他偷偷钻进了小米的房间。因为想念周宁小米一直未睡，表哥郑小宝的闯入让小米连声惊叫着，一阵撕扯后，叔婶跑了进来，看到小米衣衫不整地蜷在角落里哭泣，郑小宝则满脸是血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到这一幕，婶子不但未教训表哥，反而对小米一顿毒打，说她长个狐狸精的样，这么大就知道勾引男人了，看来应该早点把她嫁了才好。
几天后，小米就被婶子强制嫁给了邻村一个50的男人做媳妇。那个阴雨连绵的夜里，小米被堵住口，绑住手，婶子乐呵呵的数着钱，整三万元，她就被婶子卖了。
小米泪流满面，她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平，她从未恨过谁，但此刻，他恨所有的人。她恨爸妈为何要生下她，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她恨叔婶虐待了她十几年还不够，如今又把她推入火坑；她恨失去人性的表哥；她更恨周宁，为何没有回来兑现诺言。她在心底大声地喊着周宁的名字，她希望这最后的一刻周宁能够出现。然而，雨中的夜晚只有小米痛苦无助的泪水，和地上碎成花的随身听，里边的词带散了一地，那首甜蜜蜜再也唱不出了。
雨滴滴答答地下着，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里凄惨而阴冷，小米的心死了。
嫁做人妻的小米日子并不好过，她经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男人自从发现小米并不是个处女后，每天对她非打则骂。男人说，花三万块买个二手的回来，不说不笑还不会哭。男人拿着皮带在小米的身上挥舞着，男人喊道，你哭啊，我叫你哭，你哭，你给我哭小米的衣服上浸出了血，她用力咬着嘴唇，仍不发一声，嘴唇咬出了血，可小米依旧没有哭。
又是一个阴雨天，空气里弥漫着凄苦悲凉的气息。男人赌博输了很多钱，他红着眼睛拿小米出气。皮带雨点般地落在小米身上，男人发了疯般地打着骂着，皮带折了，男人又拿来藤条用力抽向小米，似乎还不解气，双脚也跟着上去，小米在地上打滚，汗水和着血在身上蔓延开来，像一朵朵鲜红的花朵。过了一会儿，小米的身后流了一大滩的血。
小米流产了，孩子有两个月了，是硬生生被男人打掉的。因为大出血小米险些丧命。医生说，虽然她保住了命，但今生再也无法生育了。小米大笑着，笑声阴冷又悲惨。
后来，小米又被卖了，男人把她当做赌本，输给了外村的张四。
三
人生，多么可笑，命运总是无常。小米彻底绝望了，她是个人，是个女人，是个绝望的女人，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除了无尽的痛苦再无其他。没有希望，没有爱情，没有未来，她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刀片割开左腕的时候，鲜血撒着欢地往外涌，它们拥有同一个目的，自由，没有束缚的自由，没有无休止的循环，小米也兴奋着，她的身体从未如此自由过，像一片五彩的羽毛，在白云下飘舞着，她仿佛听到了自己久违了的笑声，快乐而张扬着。可一瞬间，她就从天空中狠狠地摔了下来。
张四怎么能够轻易让自己的“钱财”打了水漂呢！小米被救，又活了过来。不久后，小米被张四带到了城里。
城市繁华而又喧嚣，多彩又无情，温暖而冷漠。小米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切又都是遥远，那是小米23年来第一次进城，也是她人生另一个不幸的开始。
这个世界是否有魔鬼小米不知道，但她相信一个人可以变成魔鬼，所做的事或许比电视中的魔鬼还要可怕可憎。
张四就是那个人世间的魔鬼，他和另一个男子掌控着三个年轻女子的命运。如今，他所做的就是让小米也成为他赚钱的机器。他逼迫小米成了风尘女，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每天，小米都要在张四的安排下接待各色男人，有高官，有富商，有长期在外打工的人，也有在校读书的学生。那时，小米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周宁，幻想着周宁看到她时的模样，也许是诧异，也许是惊惶失措，又或者是认不出她吧。想到这，小米哑然失笑，周宁，怎么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呢？
小米的妆画的很厚，她照镜子时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没有亲情，没有爱情，犹如行尸走兽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接客赚的钱张四分她一半，小米本不想要，没有清白和尊严，甚至是肮脏的钱对她来说是耻辱，更何况她要钱有什么用呢。同住的姐妹告诉她，无论收与不收，她已经是个靠身体吃饭的人，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们会脱离张四的魔掌，那时，她们可以用这些钱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小米很欣慰，同是天涯沦落的姐妹，她们之间的友情让她觉得人世间些许还有些温暖。
小米也曾反抗过，她试着拒绝，试着逃跑，但魔鬼的眼睛能看到全世界。每一次的挣扎换回的都是毒打和痛苦。虽然此时的她赚了很多的钱，足够她做些其他营生，但生活就是个肮脏的风尘女，随便任何人都可以拥有，小米是风尘中的风尘女，飘浮随风，知道今天不知道明天，永远的沉沦，注定要悲凉一生。从来到城市的第一天起，小米就知道自己将万劫不复
“小米，小米，该死地你聋了啊。三天不打你就皮紧了是不。”
身上锥心般地疼痛将小米拉回了现实。张四怒骂着。本以为这样的雨天可以得到休息，可小米还是被张四安排在某洗浴中心陪客。
那天，恰巧赶上警察扫除黄赌毒行动。一行人被抓，派出所里，张四被几个女子供出，进了监狱，小米和那三名女子由于是被迫，所以只关了几天就被放出了。
雨天，小米在街上茫然地走着，有生以来，她从没像此刻一样自由过，她也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个城市。有些朦胧，有些多情。她没有亲人，没有家，不知道方向，就像爸爸死的时候妈妈烧给他的纸钱一样，飘浮着，没有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后来，小米看到一家卖化妆品的店面要出兑，小米似乎一下子从迷宫中走出，她毫不犹豫地将店面租了下来，她想着，也许是上天终于肯眷顾自己了，让她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这样想着，小米竟笑了，周宁离开后最开心的笑。
四
小米的店开张了，曾经一起的姐妹也过来帮忙，她的钱挣的比以前还多，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再出卖自己的肉体了。小米认识了许多朋友，交际圈子也越来越广，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充实又快乐。偶尔闲时，小米会约上三五好友去酒吧喝酒，生活惬意而温暖。有朋友为她介绍男朋友，小米总是笑而避之，爱情对于她来说比未来还要遥远。
这个城市的六七月份是梅雨时节，每天都是细细的雨丝。这一天，小米关了店一个人去酒吧喝酒，那个帅气有些像周宁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小米的眼前。一瞬间，小米的心竟颤抖着，她的双眼湿润了，恍惚如昨日。
男人说，我可以在这坐下吗？
小米没有作声，手却在发抖。
男人坐了下来，举起杯对着小米笑，为寂寞干杯！
小米端着杯，轻轻碰一下男人的杯。两人相视而笑，男人轻轻地哼唱着：“甜蜜蜜，你笑的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又是那首歌，小米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尽管有些心动，但曾经的苦难让小米对男人和爱情格外的慎重。她不冷不热不闲不淡地和那个叫肖恩的男人保持着距离，但肖恩却是很有耐心，每天早晨送一束鲜花到小米的店里，中午，为小米做便当，傍晚再默默地护送小米回家。他给了小米无限的温暖和关怀。
三个月后，小米还是被感动了，和肖恩成了情侣。小米思量着，如果将自己的过去告诉肖恩，她有可能失去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如果不说，有一天肖恩自己知道结局会更惨，最终小米还是告诉了肖恩自己的过去。当谈到落入风尘的时候，小米几乎不敢抬头看肖恩的眼睛。
肖恩沉默了许久，说，小米，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小米笑，早料到的结局，只不过看着肖恩离去的背影，心还是会痛。
本以为这段爱情就这样结束了。可第二天，小米竟又收到了玫瑰和便当。傍晚的时候肖恩跟在小米的身后，走了一段路，肖恩突然拉住小米的手：
小米，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完美。我离过婚，因为警察的工作挣的钱不多，妻子便和一个台湾富商走了。我没有很多的钱让你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小米，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我也想告诉你，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要拥有的是你的未来。
肖恩的话让小米一瞬间就泪流满面，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她一下子扑到肖恩的怀里说，拥有再多的金钱也未必会拥有爱情，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只要你不介意我曾经耻辱的过去，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那个夜晚，小米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几天后，小米和肖恩就商量着结婚的事宜，小米因为化妆品店面需要扩张所以干脆把婚礼的事情全部交给肖恩来办，买房子、装修、买家具、订影楼、订饭店，小米一切都听肖恩的。她自己则一边忙着扩张店面一边幻想着嫁为人妻后的幸福。肖恩说：
小米，买房子的钱不够，但我不能用你的钱，我先向朋友借一借，等以后再慢慢还。
小米说，傻瓜，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啊。
肖恩感激的看着小米说：“小米，我爱你，以后我一定会加倍的对你好。”
小米温柔地依偎在肖恩的怀里，幸福地笑着，肖恩轻轻地低声吟唱起来：“甜蜜蜜，你笑的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小米此时的智商恐怕就是负数，她将自己的全部积蓄和存款一并交给了肖恩。然而，肖恩不见了，他彻底地从小米的生活中消失了。小米给肖恩打电话，手机那边始终都是是温柔的女人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后来，小米在电视的新闻中看到有几个女人都在找一个叫肖恩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是财色双失。小米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视里哭泣的女人，突然，她大笑不止，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笑了好久好久。她在房间的地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
傍晚的时候下雨了，她轻轻割开自己的手腕，然后缓缓地起身，像个幽灵一样轻轻地飘出房间。她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马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以往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手腕上的血滴答个不停，不知走了多久，她像一片树叶一样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是躺在医院里，曾经一起工作的姐妹们救了她。之后医生来了，给了她一张诊断书，上面赫然写着：艾滋病。
小米看了好一会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这事和她无关。
一个星期后，小米偷偷地离开了医院。她想起了曾经和张四一起去过的一家叫甜蜜蜜的歌厅。
这是一个有些脏乱的地方，不足两米宽的胡同里竟别有洞天。一米宽的粗糙水泥路旁有一面石头墙，墙下是一个手掌宽的排水沟，里面不知竟流了什么水，长年累月的在那流着，水下长了深绿色的青苔，虽然闻不到怪味道，但看着也是令人作呕的。
水泥路的另一侧是一间接一间的店面，大概有十几家，店面很小，门也小，看过去，一个女人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剪指甲，另外的人就别想再进出了。门的上方是硕大的广告牌，什么“一世情歌厅”“乱世佳人歌吧”“甜蜜蜜练歌房”
她喜欢这里，甜蜜蜜，多么诱人的名字啊，听起来都觉得香甜无比。她在那里开始疯狂的穿梭于各种男人之间，她会千方百计地诱使男人不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她极尽妩媚的迷惑每个来这里的男人，就连甜蜜蜜歌厅的老板都逃脱不掉，任何一个想要得到她的人必将和她一样走向地狱。
不久，小米想家了，她就高兴地回了家。
她把一打钱给了婶婶，说，无论怎样都要感谢你把我养大。婶婶便笑的合不拢嘴。
表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笑得像朵桃花，那天晚上，她和表哥说，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于是，表哥也成了她裙下之鬼。
第二天，她把自己的手割破一个口子，抢着帮婶子切菜，不经意间划破婶婶的手，用自己划破的手温柔地去抚摸婶子的手。同样的伎俩也用在了叔叔身上。
第三天，小米和叔婶还有表哥告别，临走时她的笑很灿烂。
接着，她又去找了那个把自己卖给张四的老男人，和他过了一夜。
五
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小米来到那个充满青草和野花味道的小河边和所有的一切告别，她痴痴地站在那里，她人生的美好是从这里开始，也应该从这里结束吧。低头，地下的尘土中仿佛有字，清晰可见，她猛地抬头，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小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已是病人膏肓，再睁眼，人还在，只不过满脸的泪水。
是周宁，出现的如此突然。
小米，这些年你还好吗？
一句话，小米彻底崩溃。不停的哭和笑，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周宁说，小米，对不起，我没有遵守诺言。毕业那年我发生了车祸，大脑受重创，昏迷了几个月才醒来。一年后，我回来找你，你婶子说你已经嫁人了，可她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哪。后来，我再三打听，找到了那个男人家里，他告诉我你走了，去了城里。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小米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无助地扑进周宁的怀抱，恨命运的不公。她和周宁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却隐藏了自己有病的事。周宁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脸，他说，小米，没关系，我带你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我依然会陪着你看大海，看日出日落。
此刻，除了痛哭还能说些什么呢。她绝望地摇头跑开，将周宁远远地抛在身后。
六
正午的阳光很足，已经五月中旬了，小米逢松着头发坐在门口，前胸被晒的发烫，后背却冒着凉气。这个时候店里是显少有客人来的，老板在屋子里鬼哭狼嚎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别回头小米觉得自己快疯了，右手用力地砸着门，那门发出撕裂般地闷响，吱吱悠悠晃了几下。屋子里静了几秒钟，接着就是骂骂咧咧的喊叫。小米仰起头直视着阳光，再低头，周宁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瞬间，双眼灼烧般地疼痛，泪水就滑了下来。
这一天，小米将自己打扮的格外漂亮，穿上了最喜欢的白裙，周宁说要带她去看海。她拉着周宁的手，像曾经那样。
看到大海的那一刻，小米兴奋的像个孩子，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一直是她的梦。如今，她终于如愿了，和最心爱的男人漫步海边。
她们在那里坐了一夜，周宁给她唱甜蜜蜜，讲海的女儿。小米依偎在周宁的肩上，此生，从未像此刻一样满足。
海风从耳边拂过，海面一片朦胧，如同笼罩在一层灰黑色的轻纱里。有几只白色的海鸥，带起一阵微微的风，吹散了海面上那层蒙蒙的薄雾。海天交界的地方，有团火在燃烧，渐渐地，深蓝色的天空披上了鲜红的外衣，太阳露出了海面，天边的云变得细而长。不知什么时候，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了，顿时霞光万丈，透过缕缕白云，撒遍整个世界。
日出的美让小米再一次流泪，她舍不得这美好，但她不得不选择。她说，周宁我饿了，去买些吃的吧。周宁高兴地跑开了，他说，小米，等我，很快就来。
周宁，谢谢你，如果有来世，我们一定不要错过。小米望着周宁的背影，转头，缓缓地走向深蓝色的大海。
楔子：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老公出去散步，回家的时候我们抄了一条近路。半路上经过这样一个地方，数十家歌厅一字排开，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就那样悠闲地坐在其中一个店面门口剪指甲。老公说，这不是单纯的歌厅。偷偷瞄了一眼，女人身后的屋子里有很暧昧的颜色。想着，她们的人生，或许在这之前，也有过纯真和真爱吧。只不过，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选择不同，命运不同，结局也不同。
一
这一天，整个城市都浸在雨中，就像小米此刻的心，潮湿而又无处安放。站在宿舍窗前，小米望着远方，同住的姐妹告诉过她，大海，深蓝色的大海就在那个方向。来城市这么久了，她本有机会去看一看心中那个朝思暮想的大海，可她终究是没有去。在她的内心深处，大海是一个圣地，像她这样的人不配去那里。况且，愿意陪她看海的人早已抛弃了她。小米痴痴的望着，思绪随着这雨回到了那个充满青草和野花香味的岁月
同样是个雨天，只不过家乡的雨是那种连绵不断的细雨。爸爸所在的煤矿发生矿难，医院里，5岁的小米看着血肉模糊的爸爸，嚎啕大哭的妈妈，她吓得全身发抖，蜷缩在妈妈的身边，她不敢大声哭泣，偷偷地流着眼泪。爸爸入土的那一天，妈妈愣愣地跪在坟前，没流一滴眼泪。微风阵阵，烧给爸爸的纸钱一点点化成灰烬，随着风漫无边际地旋转着，像片枯叶，没有根，没有方向。
两年后，母亲抑郁而死，小米成了孤儿。叔婶在村长的劝说下变卖了小米家的房产后才收养了她。
那一年，小米跟在叔婶的身后，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的房子，她哪里知道，这无意的一瞥将成为生命中最后的记忆。
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小米过早地成熟，她内向，隐忍，她努力的干活，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但仍避免不了表哥的欺辱和婶婶的毒打。7岁起，她身上的伤疤从未痊愈过。每当夜晚，小米都会忍着疼痛，独自一人跑到村口的小河边哭泣。月亮冷冷地挂在高空，在这个世界，还有谁会在意她这样的孤女呢？
周宁没出现之前小米注定了孤苦，直到那年夏天，从邻村搬来的周宁在她的生命里注入了一股清泉。
周宁说，小米，我教你识字吧。
小米睁大了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我太笨学不会，而且我还要干活，我。
小米急得涨红了脸，天知道她是多么的想学写字啊。每当表哥背着书包上学时，她都远远的望着，就算是在梦里都想着摸一摸表哥书包里那些五彩缤纷的书本。
周宁抚着小米的头灿烂的笑，小米，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况且，你不笨，聪明的很呢。
于是，每天黎明即将来临时，小米都会在那个充满着青草和野花香的小河边和周宁学习写字。小米兴奋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周宁，她歪歪扭扭地在地上写下了“宁”字，16岁的小米，学会了写字，她人生的第一个字。接下来是“周”字。小米说，这两个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它们刻在了心里，只有呼吸停止的那一天才会抹去。
后来，小米学会了很多字，她说词语，周宁便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郑米、温暖、幸福、阳光、爱情接下来的日子中，周宁教小米唱甜蜜蜜，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小米随着周宁轻轻唱着，她的脸也笑开了花，她想自己以后的人生也将会如这歌一样甜蜜幸福的。
周宁给小米讲故事，白雪公主、灰姑娘、人渔公主、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两个夏天，小米最喜欢听的就是灰姑娘和人渔公主的故事。她相信，自己就是那个灰姑娘，终有一天，会获得爱情和幸福。也是在那时，小米多了一份对海的向往。周宁答应她，有一天，一定会让她像灰姑娘一样幸福快乐，他会带着她在海边看美丽的日落日出。
二
那个满天星辰的夜晚，月亮也格外妖娆明亮，那个承载了小米太多的童年回忆和幸福的小河边，她把自己最珍贵的情感交给了给予她知识和快乐的周宁。周宁把自己的随身听送给了小米，词带里的第一首歌是小米最爱听的甜蜜蜜，周宁温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
小米，等着我，大学毕业后我会回来接你走。
有了这一句，小米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付出。然而，这一句竟成了诀别，周宁没有回来。四年后，小米的人生再一次陷入深渊。
深夜，不务正业的表哥一身酒气地回了家，他偷偷钻进了小米的房间。因为想念周宁小米一直未睡，表哥郑小宝的闯入让小米连声惊叫着，一阵撕扯后，叔婶跑了进来，看到小米衣衫不整地蜷在角落里哭泣，郑小宝则满脸是血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到这一幕，婶子不但未教训表哥，反而对小米一顿毒打，说她长个狐狸精的样，这么大就知道勾引男人了，看来应该早点把她嫁了才好。
几天后，小米就被婶子强制嫁给了邻村一个50的男人做媳妇。那个阴雨连绵的夜里，小米被堵住口，绑住手，婶子乐呵呵的数着钱，整三万元，她就被婶子卖了。
小米泪流满面，她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平，她从未恨过谁，但此刻，他恨所有的人。她恨爸妈为何要生下她，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她恨叔婶虐待了她十几年还不够，如今又把她推入火坑；她恨失去人性的表哥；她更恨周宁，为何没有回来兑现诺言。她在心底大声地喊着周宁的名字，她希望这最后的一刻周宁能够出现。然而，雨中的夜晚只有小米痛苦无助的泪水，和地上碎成花的随身听，里边的词带散了一地，那首甜蜜蜜再也唱不出了。
雨滴滴答答地下着，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里凄惨而阴冷，小米的心死了。
嫁做人妻的小米日子并不好过，她经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男人自从发现小米并不是个处女后，每天对她非打则骂。男人说，花三万块买个二手的回来，不说不笑还不会哭。男人拿着皮带在小米的身上挥舞着，男人喊道，你哭啊，我叫你哭，你哭，你给我哭小米的衣服上浸出了血，她用力咬着嘴唇，仍不发一声，嘴唇咬出了血，可小米依旧没有哭。
又是一个阴雨天，空气里弥漫着凄苦悲凉的气息。男人赌博输了很多钱，他红着眼睛拿小米出气。皮带雨点般地落在小米身上，男人发了疯般地打着骂着，皮带折了，男人又拿来藤条用力抽向小米，似乎还不解气，双脚也跟着上去，小米在地上打滚，汗水和着血在身上蔓延开来，像一朵朵鲜红的花朵。过了一会儿，小米的身后流了一大滩的血。
小米流产了，孩子有两个月了，是硬生生被男人打掉的。因为大出血小米险些丧命。医生说，虽然她保住了命，但今生再也无法生育了。小米大笑着，笑声阴冷又悲惨。
后来，小米又被卖了，男人把她当做赌本，输给了外村的张四。
三
人生，多么可笑，命运总是无常。小米彻底绝望了，她是个人，是个女人，是个绝望的女人，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除了无尽的痛苦再无其他。没有希望，没有爱情，没有未来，她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刀片割开左腕的时候，鲜血撒着欢地往外涌，它们拥有同一个目的，自由，没有束缚的自由，没有无休止的循环，小米也兴奋着，她的身体从未如此自由过，像一片五彩的羽毛，在白云下飘舞着，她仿佛听到了自己久违了的笑声，快乐而张扬着。可一瞬间，她就从天空中狠狠地摔了下来。
张四怎么能够轻易让自己的“钱财”打了水漂呢！小米被救，又活了过来。不久后，小米被张四带到了城里。
城市繁华而又喧嚣，多彩又无情，温暖而冷漠。小米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切又都是遥远，那是小米23年来第一次进城，也是她人生另一个不幸的开始。
这个世界是否有魔鬼小米不知道，但她相信一个人可以变成魔鬼，所做的事或许比电视中的魔鬼还要可怕可憎。
张四就是那个人世间的魔鬼，他和另一个男子掌控着三个年轻女子的命运。如今，他所做的就是让小米也成为他赚钱的机器。他逼迫小米成了风尘女，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每天，小米都要在张四的安排下接待各色男人，有高官，有富商，有长期在外打工的人，也有在校读书的学生。那时，小米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周宁，幻想着周宁看到她时的模样，也许是诧异，也许是惊惶失措，又或者是认不出她吧。想到这，小米哑然失笑，周宁，怎么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呢？
小米的妆画的很厚，她照镜子时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没有亲情，没有爱情，犹如行尸走兽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接客赚的钱张四分她一半，小米本不想要，没有清白和尊严，甚至是肮脏的钱对她来说是耻辱，更何况她要钱有什么用呢。同住的姐妹告诉她，无论收与不收，她已经是个靠身体吃饭的人，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们会脱离张四的魔掌，那时，她们可以用这些钱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小米很欣慰，同是天涯沦落的姐妹，她们之间的友情让她觉得人世间些许还有些温暖。
小米也曾反抗过，她试着拒绝，试着逃跑，但魔鬼的眼睛能看到全世界。每一次的挣扎换回的都是毒打和痛苦。虽然此时的她赚了很多的钱，足够她做些其他营生，但生活就是个肮脏的风尘女，随便任何人都可以拥有，小米是风尘中的风尘女，飘浮随风，知道今天不知道明天，永远的沉沦，注定要悲凉一生。从来到城市的第一天起，小米就知道自己将万劫不复
“小米，小米，该死地你聋了啊。三天不打你就皮紧了是不。”
身上锥心般地疼痛将小米拉回了现实。张四怒骂着。本以为这样的雨天可以得到休息，可小米还是被张四安排在某洗浴中心陪客。
那天，恰巧赶上警察扫除黄赌毒行动。一行人被抓，派出所里，张四被几个女子供出，进了监狱，小米和那三名女子由于是被迫，所以只关了几天就被放出了。
雨天，小米在街上茫然地走着，有生以来，她从没像此刻一样自由过，她也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个城市。有些朦胧，有些多情。她没有亲人，没有家，不知道方向，就像爸爸死的时候妈妈烧给他的纸钱一样，飘浮着，没有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后来，小米看到一家卖化妆品的店面要出兑，小米似乎一下子从迷宫中走出，她毫不犹豫地将店面租了下来，她想着，也许是上天终于肯眷顾自己了，让她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这样想着，小米竟笑了，周宁离开后最开心的笑。
四
小米的店开张了，曾经一起的姐妹也过来帮忙，她的钱挣的比以前还多，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再出卖自己的肉体了。小米认识了许多朋友，交际圈子也越来越广，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充实又快乐。偶尔闲时，小米会约上三五好友去酒吧喝酒，生活惬意而温暖。有朋友为她介绍男朋友，小米总是笑而避之，爱情对于她来说比未来还要遥远。
这个城市的六七月份是梅雨时节，每天都是细细的雨丝。这一天，小米关了店一个人去酒吧喝酒，那个帅气有些像周宁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小米的眼前。一瞬间，小米的心竟颤抖着，她的双眼湿润了，恍惚如昨日。
男人说，我可以在这坐下吗？
小米没有作声，手却在发抖。
男人坐了下来，举起杯对着小米笑，为寂寞干杯！
小米端着杯，轻轻碰一下男人的杯。两人相视而笑，男人轻轻地哼唱着：“甜蜜蜜，你笑的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又是那首歌，小米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尽管有些心动，但曾经的苦难让小米对男人和爱情格外的慎重。她不冷不热不闲不淡地和那个叫肖恩的男人保持着距离，但肖恩却是很有耐心，每天早晨送一束鲜花到小米的店里，中午，为小米做便当，傍晚再默默地护送小米回家。他给了小米无限的温暖和关怀。
三个月后，小米还是被感动了，和肖恩成了情侣。小米思量着，如果将自己的过去告诉肖恩，她有可能失去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如果不说，有一天肖恩自己知道结局会更惨，最终小米还是告诉了肖恩自己的过去。当谈到落入风尘的时候，小米几乎不敢抬头看肖恩的眼睛。
肖恩沉默了许久，说，小米，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小米笑，早料到的结局，只不过看着肖恩离去的背影，心还是会痛。
本以为这段爱情就这样结束了。可第二天，小米竟又收到了玫瑰和便当。傍晚的时候肖恩跟在小米的身后，走了一段路，肖恩突然拉住小米的手：
小米，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完美。我离过婚，因为警察的工作挣的钱不多，妻子便和一个台湾富商走了。我没有很多的钱让你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小米，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我也想告诉你，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要拥有的是你的未来。
肖恩的话让小米一瞬间就泪流满面，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她一下子扑到肖恩的怀里说，拥有再多的金钱也未必会拥有爱情，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只要你不介意我曾经耻辱的过去，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那个夜晚，小米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几天后，小米和肖恩就商量着结婚的事宜，小米因为化妆品店面需要扩张所以干脆把婚礼的事情全部交给肖恩来办，买房子、装修、买家具、订影楼、订饭店，小米一切都听肖恩的。她自己则一边忙着扩张店面一边幻想着嫁为人妻后的幸福。肖恩说：
小米，买房子的钱不够，但我不能用你的钱，我先向朋友借一借，等以后再慢慢还。
小米说，傻瓜，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啊。
肖恩感激的看着小米说：“小米，我爱你，以后我一定会加倍的对你好。”
小米温柔地依偎在肖恩的怀里，幸福地笑着，肖恩轻轻地低声吟唱起来：“甜蜜蜜，你笑的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小米此时的智商恐怕就是负数，她将自己的全部积蓄和存款一并交给了肖恩。然而，肖恩不见了，他彻底地从小米的生活中消失了。小米给肖恩打电话，手机那边始终都是是温柔的女人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后来，小米在电视的新闻中看到有几个女人都在找一个叫肖恩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是财色双失。小米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视里哭泣的女人，突然，她大笑不止，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笑了好久好久。她在房间的地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
傍晚的时候下雨了，她轻轻割开自己的手腕，然后缓缓地起身，像个幽灵一样轻轻地飘出房间。她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马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以往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手腕上的血滴答个不停，不知走了多久，她像一片树叶一样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是躺在医院里，曾经一起工作的姐妹们救了她。之后医生来了，给了她一张诊断书，上面赫然写着：艾滋病。
小米看了好一会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这事和她无关。
一个星期后，小米偷偷地离开了医院。她想起了曾经和张四一起去过的一家叫甜蜜蜜的歌厅。
这是一个有些脏乱的地方，不足两米宽的胡同里竟别有洞天。一米宽的粗糙水泥路旁有一面石头墙，墙下是一个手掌宽的排水沟，里面不知竟流了什么水，长年累月的在那流着，水下长了深绿色的青苔，虽然闻不到怪味道，但看着也是令人作呕的。
水泥路的另一侧是一间接一间的店面，大概有十几家，店面很小，门也小，看过去，一个女人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剪指甲，另外的人就别想再进出了。门的上方是硕大的广告牌，什么“一世情歌厅”“乱世佳人歌吧”“甜蜜蜜练歌房”
她喜欢这里，甜蜜蜜，多么诱人的名字啊，听起来都觉得香甜无比。她在那里开始疯狂的穿梭于各种男人之间，她会千方百计地诱使男人不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她极尽妩媚的迷惑每个来这里的男人，就连甜蜜蜜歌厅的老板都逃脱不掉，任何一个想要得到她的人必将和她一样走向地狱。
不久，小米想家了，她就高兴地回了家。
她把一打钱给了婶婶，说，无论怎样都要感谢你把我养大。婶婶便笑的合不拢嘴。
表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笑得像朵桃花，那天晚上，她和表哥说，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于是，表哥也成了她裙下之鬼。
第二天，她把自己的手割破一个口子，抢着帮婶子切菜，不经意间划破婶婶的手，用自己划破的手温柔地去抚摸婶子的手。同样的伎俩也用在了叔叔身上。
第三天，小米和叔婶还有表哥告别，临走时她的笑很灿烂。
接着，她又去找了那个把自己卖给张四的老男人，和他过了一夜。
五
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小米来到那个充满青草和野花味道的小河边和所有的一切告别，她痴痴地站在那里，她人生的美好是从这里开始，也应该从这里结束吧。低头，地下的尘土中仿佛有字，清晰可见，她猛地抬头，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小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已是病人膏肓，再睁眼，人还在，只不过满脸的泪水。
是周宁，出现的如此突然。
小米，这些年你还好吗？
一句话，小米彻底崩溃。不停的哭和笑，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周宁说，小米，对不起，我没有遵守诺言。毕业那年我发生了车祸，大脑受重创，昏迷了几个月才醒来。一年后，我回来找你，你婶子说你已经嫁人了，可她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哪。后来，我再三打听，找到了那个男人家里，他告诉我你走了，去了城里。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小米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无助地扑进周宁的怀抱，恨命运的不公。她和周宁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却隐藏了自己有病的事。周宁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脸，他说，小米，没关系，我带你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我依然会陪着你看大海，看日出日落。
此刻，除了痛哭还能说些什么呢。她绝望地摇头跑开，将周宁远远地抛在身后。
六
正午的阳光很足，已经五月中旬了，小米逢松着头发坐在门口，前胸被晒的发烫，后背却冒着凉气。这个时候店里是显少有客人来的，老板在屋子里鬼哭狼嚎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别回头小米觉得自己快疯了，右手用力地砸着门，那门发出撕裂般地闷响，吱吱悠悠晃了几下。屋子里静了几秒钟，接着就是骂骂咧咧的喊叫。小米仰起头直视着阳光，再低头，周宁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瞬间，双眼灼烧般地疼痛，泪水就滑了下来。
这一天，小米将自己打扮的格外漂亮，穿上了最喜欢的白裙，周宁说要带她去看海。她拉着周宁的手，像曾经那样。
看到大海的那一刻，小米兴奋的像个孩子，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一直是她的梦。如今，她终于如愿了，和最心爱的男人漫步海边。
她们在那里坐了一夜，周宁给她唱甜蜜蜜，讲海的女儿。小米依偎在周宁的肩上，此生，从未像此刻一样满足。
海风从耳边拂过，海面一片朦胧，如同笼罩在一层灰黑色的轻纱里。有几只白色的海鸥，带起一阵微微的风，吹散了海面上那层蒙蒙的薄雾。海天交界的地方，有团火在燃烧，渐渐地，深蓝色的天空披上了鲜红的外衣，太阳露出了海面，天边的云变得细而长。不知什么时候，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了，顿时霞光万丈，透过缕缕白云，撒遍整个世界。
日出的美让小米再一次流泪，她舍不得这美好，但她不得不选择。她说，周宁我饿了，去买些吃的吧。周宁高兴地跑开了，他说，小米，等我，很快就来。
周宁，谢谢你，如果有来世，我们一定不要错过。小米望着周宁的背影，转头，缓缓地走向深蓝色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