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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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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羡在街上走着的时候,心里打算着要去拿一封朋友的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写过信了。可是前几天突然说给她寄了信了,放在了常去的那条通往海边的小邮局里。小邮局旁有很多小屋,仿佛一个个小小的蜗牛壳蜷缩在天穹下。他们和小邮局的邮递员很熟,第一次去海边的时候,他们骑自行车经过那条小路,邮递员站在邮局门口看着他们。古羡也睁着大眼睛看他。他给了她一个笑容。

    从海边回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的皮肤都仿佛涂了凡士林,每个人的身体都变成了一件洗干净的衣服透着清爽与干净,每个人的心情就好比从一件极度美好的事中回过神来。他们都没有泳衣。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但是他们全都不能小觑。

    一行人都是这个临海小城的少年作家。因为李编的介绍认识。在人群中都是有相当的优越感的。拿小棠来说,不仅写得一手好散文,还是国家少年组的围棋亚军。李想写得一手好字。至于古羡,从小就能够用画笔勾描出大自然或者自己心里面的美丽世界。

    有人对邮递员打了招呼。接着一窝蜂全钻进了邮局。人多邮局小,挤挤腾腾。他站起身,把唯一的椅子让出来:“你们来玩啊?”

    后来他们就和邮递员混熟了。虽然他们也是仅有两次一起去那里。但是偶尔心血来潮还会单独跑去。古羡也曾去过。后来回去一连画了两天,画面上是一只巨大的蚌被海上的微风轻轻吹着,一切都充斥着米白色的温馨。

    他们让邮递员把信交给她。他们只有彼此的电话,还没有家庭的住址。古羡在街上走着零零星星地想些以前的事。她穿着米色的棉布裙子,脚下是一双米白色轻便球鞋。她满怀心事地慢慢踱步。叶子上透出一点两点单薄的阳光。那一只挂在左耳的长坠子耳环被风吹出了低低的单调乐音。身后突然有辆自行车擦着她的身体呼啸而过。古羡‘啊’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他把车子停在前面,身后又走过来两个同伙,他吹了声口哨。

    她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风把她的裙摆吹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她用手赶紧扯住。他开口就骂:“你精神病,在街心走路——”

    古羡咬住了嘴唇,她发疯般跑到他们面前,他们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她叫喊:“是你故意撞我的你是故意的,还要说我走在街心”她的声音平时非常动听,那时却高并且尖锐,说到最后由嘶哑变成了暗哑。他们无所谓地站在那儿,仗着人多,又欺着人家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更加肆无忌惮。

    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大篇想要收服感化他们的话如文字从她心间潮涌而出。可她怎么喊也喊不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她非常委屈和着急,把手放在嘴旁想喊可空旷的街上并没有她的声音。她大幅度地颤抖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奋力扬起了手。

    他把她的手腕抓住了。她的手动弹不得。他握得很紧,古羡感到手都快断了。她的眼泪从左眼扑簌簌地掉落。她的整个身体因为被他捉住而向左边倾斜。她的右眼并没有眼泪掉下来。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他丝毫没有怜悯她的意思。终于他松了手。古羡手腕上有一大圈的通红,大概过一阵就会青紫了。他的头发如扫帚般直指天空,左耳的耳环更添了邪气。

    古羡干脆回头走进了街旁的书吧。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面无表情。她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用力朝他扔去,他躲避不及不偏不倚正好扔在他的下巴上。他咒骂了一声。她突然特别快意,‘啊’地尖叫着跑进书吧。

    那里很安静。大家手边都有一杯茶饮。书吧里的书放在一个大的敞开式书架上,很多人手里都有书,也有几个在轻声交谈。她冲进去时非常慌张,大家都抬起头来。他们也跟着冲了进来。三个人围住了他。

    她呆了呆,随即大喊:“电话在哪里?我要报警!”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用手指向角落的那部黄色电话。她又对着他们喊:“让开,我要打电话,我要报警,你们给我等着。”

    他们站在原地不动。

    ——让开,我要报警。

    他用力一推,她控制不住倒在地上。她朝那部电话退过去。快接近电话时她站起来朝电话扑去。他们想冲过去拦阻。可是有一位肥胖男子挡住了他们。

    拨通了报警电话,说清地址,古羡大舒了口气。他们显然有些慌张。脸色发白。他们夺路而逃。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去拦,也不知以什么理由去拦住他们。肥胖男子走到古羡身边:“他们刚才欺负你?要我去把他们抓回来吗?”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刚刚发生的事给她莫名的窒息感。她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得罪过这些人。难道是自己太耀眼才总是不停地得罪人?她抓住他的衣袖:“后门在哪里?”

    她从后门跑了出去。

    她开始奔跑,好像被猎人追赶的慌张的小鹿。她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人跟踪着自己。他们不会在后门跟上她的吧?她想跑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他们找不着她。她一直跑一直跑,只是害怕有个人会忽然拦住她的去路,她的心里面只有恐惧,因为恐惧而忘了疲倦,只是不停地逃亡逃亡。

    小邮局的邮递员站在门口看到了她,转身从邮局里面拿了很大很厚的两封信。一封是上次和她一起来玩的一个朋友写给她的,她提起过里面是自己画的几幅水粉,他很想看一看。还有一封大概是在杂志上刊登的文章,杂志很厚。都是李想上次来玩时托他转交的,没有贴邮票。他拿着这些东西站在门口,他决定露出牙齿让它们被微风吹吹白,被太阳晒出健康的颜色。

    他喜欢露出牙齿对古羡微笑。古羡没有看到他。

    他叫了她一声。她跑得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鹿。他把邮局扔在那里追上去,把两封信塞到她手上。她接过的时候神情非常慌乱。她忘记了说谢谢。她又开始狂奔而去。

    或者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吧?

    他看着她那么急急地跑开,他的笑容扑了个空。他想这个女孩真是特别与众不同。她奔跑的时候仿佛是一头被猎人追赶的小鹿!那头小鹿惊恐的眼神是多么美丽。她脸上现出动物受伤的神情。她不会把他当成了猎人?他觉得就一直这样站在门口想她也没有什么不好。

    古羡希望跑进从林里去,那里有的是树木与树木,枝叉与枝叉,那时她会在里面狂奔乱窜,她会在里面迷失。那么他们就找不着她了。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打击她,欺侮她了。可是却习惯成自然地跑到了这里!她一直朝着印象中的那个地点狂奔,风越刮越大,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她也来不及去拉。她一个劲地跑,不知疲惫。

    一座八层的居民楼里,住在三楼的穿着睡衣睡裤的男子和女子坐在桌子旁吃饭。

    ——小羡的文章写得好,连我看了都感动。

    ——这孩子画画也有天份,不像我。

    ——我们要好好培养这个孩子,这么聪明能干的孩子,可不要毁在我们手上了。

    ——你也真是的。女孩子就要嫁个好人家,多大的出息都没用!邻居家的那位大婶炒房地产挣了那么多,还不是两腿一伸。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可不能浪费智慧。

    ——嗯啊。

    ——我看最近老有人到家里来采访,我们腾出一间房子来,做她的画室和书房,你说好吗?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孩子,我能不疼爱?我们吃完了饭收拾屋子去吧。

    风把古羡手上的信给吹走了,或者说古羡不小心把信给丢了。她竟然没有察觉。她不停地奔跑奔跑,终于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浪席卷过来,天与云是如此接近。古羡一头扎进了海里。她的裙子湿了头发湿了心也湿透了。水载着她上沉下浮,好不容易抬起头却泪流满面。她拚命地游啊游啊,她对着大海要耗尽所有力气。她对着大海叫喊,对着那漫漫的浩瀚与无垠嚎叫,她在如此伟大的景象面前深觉渺小。她忽然想到了海的尽边,想到了边际这些问题。她想到了生有何意义,死又有何畏惧。她想到了生能带什么来,又能有什么放在心间的那一个小却永恒的角落。她拼命呼喊,她对着这里的空旷都有些失落起来。

    回家时晚霞很美,把天幕变成了一块金黄色的壁画。邮递员站在那里对着她微笑。在她匆匆忙忙地跑过时,他细心地递给她一块桔黄色的干毛巾,他塞到她手里。他喘着粗气,他想对她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一路回去一路晚霞。八层的居民楼在霞光的作用下平添了几分美丽。爸爸妈妈对着她说:“小羡,才来啊?。”

    古羡应了一声。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去一个同学家了。

    ——吃晚饭了,快去洗手。

    ——刚吃过点心,不想吃了。

    ——饭不能不吃,现在是正餐。

    古羡又一次想到了有关生活人生边际海洋和沙漠之类的事。或者,现在真的该吃正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