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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缘之虎子

作者:长风掠过松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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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在电话里问我喜欢大狗还是小狗,说提前喂条狗,等我过去后好跟我做伴。我说喜欢短毛小狗,他说冷冻厂老板家的小洋狗正好下了四只崽,让他要的话满月就去捉,那就捉一条先喂船上吧。

    第二天井又来电话,跟我讲了他刚刚才看到的一件事:“港上一条大狼狗见一条小哈巴狗在闲逛,就跑过去嗅那小狗,小狗吓得夹着尾巴不敢动,大狗用嘴轻轻一拱,小狗就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吱吱叫,我还以为大狗是要咬小狗呢,一口下去小狗准保没命了。正想去救那小可怜儿一命,却见大狗抬起后腿往小狗身上撒了一泡尿!那可怜的小东西既不敢跑又不敢反抗,就这样被那大狗的尿淋得湿透!我还是给你喂条大狗吧。小洋狗那么一点点大,连自己都受欺负,哪里还能保护你?还是大狗好。以后你带了到海滩上散步也显得威风。”隔了几千公里,我也懒得与他争,他爱喂什么狗就喂什么狗吧。说不定他也只是这样一说而已,行不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几天后井打电话问我:“你猜我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我说:“晒太阳!”他异常兴奋地说:“你猜得太对了!我穿一件破棉袄,戴一顶破毡帽,领一条肥嘟嘟的破小狗,在一家超市外的破凳子上晒太阳。”想象他描绘的情景,我笑了:“你这样子有点可笑哦!象流浪汉。小狗真的捉来了?”他说:“我本来就是个流浪汉!是条很丑的小狗,我叫它虎子。长大了比狼狗体格能小点。是条看家的好狗,实用就好,不管它好看不好看。嘿嘿嘿,反正我人就丑,正好配这样的丑狗。过路的都在笑我和我的小狗呢。呵呵呵呵”井在电话里笑得象个孩子,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轻松过“我给它买了奶粉,还有奶瓶。可它居然拒绝用奶瓶,不识好歹的家伙!不用我自己用,冲了牛奶抱着喝!它就爱吃火腿肠,一次能吃一根二块钱的呢。”

    一个月后的一天深夜,井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怎么办啊?虎子快死了!”我让他喂虎子一点人吃的感冒药,他说喂了三天了,没有效果,听着电话里他低沉沮丧的声音,我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两人在电话两端沉默不语。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我打电话问问我爸,他经常跟狗治病,一定知道该怎么办。”二天后井说虎子好起来了,他把药磨成粉兑到牛奶里它不肯吃,后来又塞进火腿肠里喂它,吃了几次后就能走路了。还把手机伸到虎子面前,让它叫了几声给我听。一个对小动物有爱心的男人,一定是个善良的好人。我终于下定决心跟他一起生活。

    我到了井所以的海岛三天之后,船回港了,井打电话让我去接虎子。虽已是阳历五月初,海边的风仍有些凉意。船一靠岸,一条毛色灰不灰黄不黄、肚子圆滚滚的狗就站在船头探头探脑想往岸上跳。我猜它就是虎子,是真够丑的!不过也还不失可爱。一副憨态可掬、忠厚老实的样子。井把他留在船上的衣服拿了让我带回家,船员们都在等着看我能不能把虎子带走。它和我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就跟着我走呢?我想只能抱回去了。不过我还真有点怕它脏,它那毛色大概无论怎样洗看起来也不会干净。我迟迟疑疑地叫了一声:“虎子!走,我们回家!”它停止了在岸边的寻寻觅觅,站住看了我片刻,然后朝我跑来。我在前面走,它紧紧跟在后面。船员们故意在后面叫它,它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叫了几声,象是在道别,回身又紧跟在我左右。船员们骂它:“这个白眼狼!跟我们在一条船上同吃同住二个多月,一点不留恋我们。枉我剩二个桔子自己舍不得吃全留给它吃了!”另一个船员也说:“它不知吃了我多少火腿肠!比我自己还吃得多。说也怪,小井对象第一次见它,它怎么就这样听她的话呢?”有人说:“狗通人性,它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我一面走一面笑,心里明白虎子为什么听我的话——带着井体味的衣服抱在我手里呢!井那样一把屎一把尿把它拉扯大,它当然连井的衣服也要认了。它实际上是跟着井的衣服走而不是跟着我走。

    从此后井一出海,就剩我和虎子相依为命。虎子是条不贪玩的狗,唯一的技能就是你叫它:“虎子,爪,爪!”它就会把它的前腿害害羞羞地伸一只给你。最大的兴趣就是听大门外的动静,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一有人过,它就会叫几声。叫得多了我有点烦它,责怪道:“人家过路又没到你家里来,你管什么闲事?”它就是不改,乐此不疲。

    虎子和我几乎是形影不离。无论我到海边散步还是到超市,它都紧紧相跟,路上一点也不贪玩。它跑起来的步态有点笨拙,也不看道,跑着跑着就一头撞在路边的石头上,跌个大跟斗,痛得呜咽一声,爬起来接着再跑。每次都逗得我哈哈大笑,它还站下来回头看我,奇怪我在笑什么。到了超市我进去买东西,它就守在外面等。我在里面耽搁再长时间,出来它依然还静静在原地等。要是在海边,它就爱去追逐退下去的海潮,冲着大海发出胜利的叫声,好象海浪是它赶跑的,等潮水卷浪重来时,它又吓得拚命往回逃,不时回过头去叫几声威胁一下大海,如此反复,引人发笑。

    别看虎子长得丑,看起来粗,象个土得掉渣的乡巴佬,人家还称得上是条绅士狗呢!每次喂它东西吃,再好吃它也不会狼吞虎咽,总是从从容容慢条斯理地品。假如旁边还有别的狗在,它会先尽量抢最多的食物归自己所有,然后再静下心来享用。如果只它自己在,那它的谱摆得可就大了。地上的东西它从细小的、边上的、少的地方开始吃起,一点也不留下,干干净净打扫到食物最多的中心。吃完后地面比我扫过的还干净。有一次我拿一种中空的饼喂它,它的吃相逗得我乐了好久。我把一整块饼全扔给它,它拿嘴去叼,那饼由于中间是空的,重量轻,一碰就跑了,它叼了个空,气恼地伸出前爪一拍,饼上出现了一个洞,它奇怪地看了看那个洞,把饼翻一面,再同样一拍,又是一个空洞。它就这样左一拳右一掌,把个饼拍成碎渣,再慢慢一点点捡起来吃掉,费了老半天功夫。看得我也笑了老半天。

    半岁时,虎子害了一场大病,治了一周却一日不如一日,躺在窝里不能动弹了。井买来针药,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打。我说好象往腿上打,他说应该往颈项上打。争了半天没有结果,在颈子上打他下不了手,最后选择在腿上打,然后我们又对该在腿的内侧还是外侧打争开了。我说不能打内侧,神经和血管都从内侧经过,会打出问题来。他说外侧全是毛,怎么扎进去?最后我不管了,也不敢看,躲在屋里听到虎子的几声惨叫。不知他是怎样把针扎进虎子肉里的。

    虎子是活过来了,不过错误的注射部位让它的后腿瘫痪了,只能靠前腿用力在地上挪动身体。我看了很难受,希望它慢慢能好起来。一周后,虎子还是不能站立,我想它是残废了。有一天井泼洗脸水时没注意到虎子趴在屋外,一盆冰凉的水泼到它身上,它打了一个激灵突然站了起来,坚持了几秒钟后又倒了下去。我们都一阵狂喜:虎子没瘫,它还有康复的希望!于是井开始了对虎子的康复训练,不停地要它站起来,要它用后腿迈步。虎子可能是后腿痛,很不情愿,井就一盆接一盆地用冷水泼它,逼着它站起来走路。有时我看了觉得他对虎子过于残忍,想出来制止,可井说,它要瘫了就活不成,必须让它站起来。有一天,井甚至把它提到房子外的排水沟里,不给它东西吃,逼着它往上爬。虎子趴在沟里不动,井硬让它在沟里过了一夜。在这样近乎残忍的训练下,一个多月后,虎子的腿完好如初。

    虎子长成了个有点清瘦的狗少年,还是傻乎乎的一副憨态,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每天早晨都会招来五六条甚至七八条狗,在我们家大门外开会,大有一呼百应之势。我并没有发现过虎子有出去找狗友的时候,真弄不清它哪里来的号招力。这群狗打闹嘻戏一番后,又都各自回自己家去。如果发生争执,虎子会出面干涉,俨然一个小首领的姿态。

    八月,邻居专门来告诉我别让虎子出门,说是大鱼岛那里打狗队见了没拴着养的狗就打。我不敢再带虎子外出,每次出门前就拿点东西丢给它,骗它去吃时我趁机关上院门跑了,急得它在里面用爪子乱抓门。我回来后就对着我小声呜咽,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

    关到第五天,虎子忍耐不住了,一大早就在院子和下厢房的楼顶之间窜上窜下,象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试图从楼顶跳到院外去。平时开着院门也没见它出去溜达,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心里疑惑不解,总觉得虎子表现有点异常。出门买菜前我又故计重演,扔了一根没去包装的火腿肠在厨房的地上,想趁虎子忙着剥开外壳的功夫甩开它。见它跑进了厨房,我赶紧跑出大门,哪知还没来得及关上大门,它就嗖地从我身边钻了出去。我叫了它几声,它理也不理,跑远了。

    快到大鱼岛时我看到虎子在我前面不远,好象是在等我,我想追上它把它带回家,可我走快它走快,我走慢它也走慢,气得我在后面大吼大叫。路边的楼上有人打开窗户冲下面叫:“谁家的狗?快带回家去!打狗队就在前面。”我跑了起来去追它,那个找死的虎子却撒开四腿跑得没了影。

    我心急火燎跑到离超市三十多米远的地方,就听到虎子一声惨叫,我的心沉了下去,发出一阵刺痛。一个穿警服的人拿了个大网兜捞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往车上倒,旁边是两个手提大棒穿同样服装的人。他们的脸上都有胜利的轻松的笑容。我知道那网兜里是被打死的我的虎子,等我赶过去时,车已经开走了。一群人在那里议论纷纷,知道是我的狗的人责怪我没把狗看好。我东西也没买,脑子一片空白地回了家。此后一个多月我没到海边去过,觉得没有虎子跟在身边,去了也没意思。

    忠诚的虎子就这样刚成年就丢了命。想起它来我就心痛,还觉得有愧于井,他把虎子好好交到我手里,我却让虎子遭此大难,死于非命。它死前的那声惨叫,一直还在折磨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