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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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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5年,我18岁,刚刚高中毕业,有个机会,村书记让我参加农业学大寨运动工作队了。我的上司是部队的军官,懵懵懂懂的孩子和军官比较,是有差距的,自已总觉得的对方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太好。但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能鉴别;是不是真金在烈火中灼烧,才能见得。他在关键时刻,与生命攸关极普通的一句话使我入心入髓,至今不能忘怀,由此,也对他有了些好感。

    1976年7月28日凌晨,朦朦胧胧中,只听得我的军人同伴大喊一声我的名字,接着是“快跑”二字。我当时还在睡梦中,这位军官声嘶力竭的喊叫,使我有了些清醒,有了往炕下走的意识和动作。还没容我走一步,只觉有东西铺天盖地向我拥来。

    是怎么回事?房子塌了。我住的房子是村里给下乡的知识青年盖的,知识青年住东屋,我们住西屋,我们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地震了,盖房子时也没有考虑地震的因素。我平时在炕上躺着闲看房顶时,中间有一根檩条搭在粗檩条头上面,单摆浮放,看着有些悬得慌,我时常和我同睡的老李说:你看,这要是房子有了倾斜,那檩条不是会轻易掉下来吗。净吓唬人,哪有的事,睡觉睡觉,好好歇着。说时,他还拿笤帚捅我一下屁股。也是,这不是杞人忧天么,没有的事。莫不是真的这根檩条掉了下来?

    我们所住的房子处在蓟运河边上,夏天,每天早晨洗脸刷牙时,总是把盆子端出来,河边的风带着水汽,带着花香,是清凉的,一边看着潺潺河水的流动,看着对岸刷刷作响的卷起绿色波浪的芦苇,看着在河岸边不时跃起的水鸟。有时,邻居的大爷大妈们嫌屋里闷得慌,也到河边洗衣裳,近些的还可彼此打招呼,有的小孩过来,逗一逗,也是了解村情的好时机,对着河边清洁,不仅是做了脸、口腔的清洁,连精神都得到了全新的净化,别有一番情趣。平时,河水是平静祥和的,但有的年份河水也有长得很高的时候,但还没遇见河水将房子淹没的情况,莫非是上游突然放水,涌上岸,淹没了房屋?

    猜测在一瞬,在冥冥之中,只觉得压着身体的东西越来越沉,实在承受不了,最后喘不过气来,心想:出不去了,开始是我的背向后拱,越拱我的压力越大,越拱越出不来气。当时,憋的几乎坚持不住,甚至想到人生的尽头。就这样,心里与四周的环境似的,一片黑暗。

    急了,我向前面用了一下力气,天无绝人之路,感觉有了些空隙的感觉,我的头向上看,看见了一隙亮光,微微的,一点点,像漆黑夜晚划过的萤火虫,像一颗小小的流星。我的手顺着亮光的方向拼命的扒去,刺手的苇薄、破碎的瓦片、檩条的楞角、露出的一切坚硬的东西也顾不得了,都不在考虑之内,也不允许考虑,来不及考虑,手磨破了,皮擦掉了几块,这些是钻出来才知道的,当时没觉得。

    天亮了,看我的逃生之地,恐怖极了:我是靠最西边的炕上睡的,西头的房山没有倒,一根檩条的一头搭在没倒的房山上,另一头着地,形成直角三角形的空隙,檩条成为三角形最长的一个边。我从炕上下来时,没容得走出去,就背顺这根檩条站在被檩条支撑掀开的空隙里。一头还在高高的房山上搭着的檩条并未砸到我的背,是我急着出来向后用劲造成的挤压,使我呼吸困难,我向前用劲,就出现了转机。这是地下的情景,看炕上就没有这么幸运,是全部倒塌的厚厚的瓦砾。往东看,堂屋、东屋房子全部倒塌,身强力壮一青年被倒塌的那间房檩条砸中,等我们刨出他时,还裹在蚊帐里。不从炕上起来到地上、走在地上多迈一步都是和这位青年一样的悲惨,是谁在这样的大灾里为我巧妙的设计了这么样的避风港?

    经过了这次生死临界的较量,也使我有所悟:正是我的那位军官的大喊一声,使我惊醒,使我下意识的挪到了地上,使我恰如其分的占据了宝贵的三角形的空隙,使我鲜活的生命得以延续。我想关键时刻,哀求、请客送礼、金钱都显得如同轻薄的烟一样没有分量,只一声真诚的喊,就能给你的一条性命,退一步想,他只顾自已跑,不喊你,自然的力量把你怎么样,没人责怪他,但是,友谊不是买卖,它是无代价的,自然流出的人的最善良、最本真的东西。金钱的的价值功能在善良的本真的友谊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一文不值。从此我懂得了:不能没有金钱,但是,金钱是苍白的,无情的带着血腥的东西,它的作用是有限的,我们一时还抛弃不了它,但是,不要把它看得太重,不要对它太痴情,它不是万能的,唯有人间的友谊是温热的、持久的,值得回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