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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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三礼

    从矮房子里钻出来，他被鉴定为一小截烟火

    第三日，有人用艾草、槐树皮和车前草的汁水

    浸泡他的嫩芽，想让他筋骨坚硬

    很长很长的小路，大片大片的庄稼

    被种在这么偏僻的位置，他得早点尝到苦

    祝福他吧，用鸡蛋滚滚他的身子

    “滚滚头，一生不用愁；滚滚手，富贵年年有

    滚滚脚，将来能登科”

    他父亲弯腰把干柴放在床下，希望他能一生聚财

    当年，他父亲的父亲也是这样

    脸上开着重重叠叠的花，把腰深深地弯下去

    庆寿

    被几杯酒浇灌之后，他开始张扬枝叶

    大半生了，他破损得像一片生锈的犁铧

    今天，他想把自己再深翻一遍

    无非是羊肠子路，无非是犬吠鸡鸣

    在冲田，稻秧大片绿着，他被汗水一次次湿润

    几十年了，孩子他娘一直在小土院细细地开花

    傍晚，他能闻到自家炊烟香喷喷的味道

    吃过长寿面，儿女又一次像鸟儿一样飞走

    在空巢，整个下午，他都在反刍巨大幸福

    说亲

    媒婆在嘴上涂抹厚厚的蜜

    让那户人家和那个后生多了些甜味儿

    想想也是，这姑娘又不是什么金凤凰

    在乡下，她被麦子和水稻一茬茬淹没

    现在，她又黑又瘦，并没有多少艳丽的颜色

    就这样定了吧，她父亲拧灭烟头

    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

    媒婆赶紧把她的未来再抹上一层蜜

    她觉得自己猛然被什么东西粘住

    闹洞房

    那些人朝着她笑，她被推来攘去

    不断被粗鲁的方言击中，溅出一屋子笑声

    烛台，大红喜字，烟雾和酒气

    她努力把自己开成红艳艳的样子

    接受那些关于花生、枣子的粗俗比喻

    然后，按照辈分重新确定一下自己的位置

    以前，她在闺房种植一枚小小月亮

    清澈，幽静，散发着淡淡的香

    被移栽时，她总觉得自己在簌簌地掉着叶子

    唱道

    他终于从一个位置垂了下来，留下一个缺口

    不再担心虫害、雨水和风湿病

    泊在稻草地上，他的终点很小，很安静

    锣、钹和铙的敲击，也没能让他发出一点回声

    几个道仙转来转去，试图把他引向光明的地方

    活着的时候，他的确受了不少的苦

    死去，不小心还可能堕进黑暗

    给他金山银山、纸人纸马和纸币

    他要用几个钱打发推磨的小鬼

    让他做回有钱人，脸上多一点傲慢的神气

    上坟

    死去多年的那个人，占据一个遗址

    一个乡下人，本来就没有多少故事

    被青草冲洗多年，他只剩下一个辈分

    但他是绕不过的一段烟火的源头

    清明，给他垫几锹土吧

    这么多年，他的房子一定年久失修

    给他一些纸钱吧，让他手里有几个钱

    上完坟，那些人吃酒，过平常日子

    野外，青草再一次漫过他的坟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