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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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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的中秋佳节来临了,看到圆圆的月亮、想到这个节日,我的泪就禁不住黯然滑落。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么月亮最圆的日子就是我亲爱的父亲的生日了。所以每到这个节日我自然就想起父亲的生日——而如今我的父亲竟离我长眠两年六个月又十天了,也就是说父亲喜爱的陶菊已经三开、中秋的苏月已经圆过三次了,对于挚爱的人,饶你多少英雄豪气,怕也经受不起这生离死别的思念之情。

    我从小就有一种悲秋的伤感,每每中秋佳节对月团聚,一家人欢声笑语,我总是因了感受到月凉如水而平添一种悲愁:我不喜欢看到绿叶变黄、芳草枯萎、百花凋零,我无法忍受秋天肃杀的气息。儿时的我并不担心欢聚的筵席会散,因为这之后马上还有父亲的生日宴会、用不了十天就是我的生日、前后就是国庆节但自古中国文人的悲秋情怀,透着文字深深地啮咬着我幼小的心灵,渐渐地也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从记事起多少个中秋佳节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多少轮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日子的来来去去、月亮的圆圆缺缺把一个莽撞童子变成多情的少年、又变成了三十岁的母亲。月亮在儿时的童话中神秘而幽远;少年的眼中,月亮浸在爱情的典故里美丽而忧伤;后来仰望明月,看到的是玉兔、是桂树、是后羿的逃妻;再再后来看明月在李白的杯中、在杜甫的诗中如今再看,冷月在东坡的梦里两茫茫,我只有依了回忆向明月倾诉我对父亲的刻骨铭心的思念

    据说父亲年轻时一向严厉,哥哥姐姐包括母亲都十分畏惧他,可是父亲四十岁以后有了我,整个人就变了,宽厚而慈爱,所以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敢在父亲面前撒娇、提无理要求甚至顶撞,父亲都用他博大的胸怀和爱包容了,从来没有委屈过我,更不用说喝斥了。父亲也变得十分有耐性起来,还记得儿时的一个中秋节,父亲给我们讲完了月亮的传说故事后,就端来一盆清水放在窗前的桌子上,那窗外的月亮就穿窗探首进来,安闲地落在那水中盈盈地看着我。若轻轻地一拨,荡漾的水就搅坏了明月的圆润,而那月影仿佛不甘心似的变化出无数个月亮,漾来荡去的耀着你的眼,激起的就是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回头看见的是父亲慈爱的脸和一双比明月还亮的英俊的眼。静下来后,父亲在水盆旁边上方支起一面镜子,然后让我们看水里反照在镜中的月亮,问谁看见了七色光和传说中的仙女。儿时的我是否真地看见了,我已经记不清了,当时的好奇和好胜倒是依然清晰的印在心底,当然说我看见了;记得的是母亲笑吟吟地走来说父亲有闲心,父亲也就笑笑说:“哄孩子们玩呗。”所以悲秋的我在儿时,由于父亲的牵引总还能过一个愉快的节日,至于镜中学说是否有科学道理,我就不得而知了,如今我就更不想去考证了。

    尽管父亲那么宠爱我,但父亲受传统观念的束缚很深,待我长大一些后,父亲就不再在行为上对我那么亲密了。花季的少女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当然也不喜欢父母涉足过多,于是在我的心目中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渐渐地不再伟岸。也是一年的中秋,我一个人对着月亮想着青春的心事,面前对着的是厚厚的日记本,写着一些花叶凋零的伤秋之情。那一晚父亲异乎寻常的好兴致,站在我的身后叫着我的名字说:“咱们再讲讲小时候的故事好吗?”我几乎没等父亲的话音落地,就半生硬半撒娇地说:“嗯,我在写诗呢!”父亲点点头似乎有些担心地说:“好孩子,有出息。”然后就默默地走开了,我才发现自己的本子上有泪湿的痕迹,原来父亲以为我不开心,才拿小时候的把戏来哄我,岂知我早已不再是倚着父亲肩膀看月亮的小孩子了啊。但是多年后的现在我又听出了父亲沉重的叹息,我想那时父亲的心情一定喜忧参半,因为年长的儿女都因工作求学远离在外,身边只有最小的女儿,而父女之间却隔了什么不再有心灵的交融,他是在怀念儿女绕膝时的乐趣吧,而当年的我竟一点儿也不能理解父亲的苦衷。

    后来我也离开了家门,在外求学而后工作,几乎就没有再和父母一起共度过中秋,我不知道也没有想过,没有儿女在身边的父亲是如何过这个节日的。只是每年此时打电话回去时,父亲一定会说:“你安心工作吧,我和你妈都挺好的,不用惦记我们。”父亲一向不太善于表达儿女情长,我也知道他更看重的是孩子们的工作业绩,于是虽然没有回家团聚,心里却依然安宁而毫无歉疚之情

    父亲离我而去后的那一年中秋,我在陌生的城市对望团聚的明月,手捧“共看明月应垂泪”的诗句,我又看见了父亲,他脸上的微笑流水一般,在我的身上流淌着,我竟不知是梦,翻身坐起心中温暖而喜悦,待完全清醒,泪水早已淋淋漓漓——“思牵今夜肠应直,‘月’冷‘亲’魂吊书客”!父亲,从此后每年的中秋每年的月圆,我竟不能入眠,阴阳相隔,只有摧心折骨的思念还把我们牵连着——虽然才两年六个月又十天,但我饮过多少思念、咽过多少渴望,记忆的灰蝴蝶纷纷翩跹,飞来又飞走,留给我的只是这一轮不变的冷月,而我却再也无法面对那张亲爱的脸!

    父亲,今夜,花香沁鼻,宵寒袭肘,思念如蚕如千指万指撕咬着抓挠着我的心,我只能面对一轮冷月,看它射出的清冷月辉,在幽远苍茫的旷阔空间呼唤我、在十年二十年前的时间隧道呼唤我,让我感受今夜的冷月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

    2003年中秋夜

    声明:本文初稿发表于2003年9月3日新浪育儿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