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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株桃树一只小猫两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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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八月里发生的事情。

    院子里有两株桃树,春天的时候花满枝头如云似锦。虽然我从来没注意过花落之后的桃树,可是桃花还是悄悄地结出了果实。那些桃子从夏到秋一点一点变大,当我发现它们的时候早已是满树青果压枝低了。秋天来了,竟有满枝满枝的桃子压得树梢低垂,一眼望去很难估算出满树的果实大概有多少。有一天,女儿指着桃树,咿咿呀呀地让我摘一个桃子给她玩儿,我没有答应。我真不舍得摘下众多桃子中的一个给女儿把玩,那些果实来这世上一遭也不容易,怎么能轻易糟蹋这些生命之果?又过了几天,桃子由青转红了。常在院子里走动的几个保姆和老太太开始对这两棵桃树指指点点了。突然有一天,我看到一个保姆斜靠着一棵桃树大口吃桃。又有几个老太太拿着包包摘桃,直到包里再塞不下任何东西。一个瘪嘴老太一边朝我摇晃着她啃过的半个桃子一边对我说:“你也尝尝吧,这桃儿鲜着呢,比买的好吃。”我对她说:“不用了,家里买了好多桃儿呢。”只有两天功夫,两株桃树上美丽的果实都不见了,桃枝轻飘飘的,在秋风中舞动着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我居住的楼房和我们前面的楼使用同一家物业公司,所以两栋楼上的人也常来常往。有一天我抱着女儿到前面楼的院子里散步,走进他们侧门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只小黑猫蹲在门旁。它身材苗条,黑毛闪亮,四爪却洁白如雪。小黑猫闪着一对儿猫眼儿看着我们,不藏不躲。我回头问保安这是哪里来的猫儿,那小伙子告诉我这只猫跑来有一阵子了,保安们养着它。其实他们养的猫也不止一只,两个楼的业主们送给保安许多猫粮,有猫儿来了保安们就收留它们。女儿真真地喜欢上了这只猫,她弯下腰来,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只小猫。也难怪,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猫。(原来女儿只在动画片里见过猫。)我摹的想起家里有鸡肝,于是从那天起,我和女儿每天都来给这只小黑猫送鸡肝。小家伙虽然有的是猫粮可吃,但是明显它更喜欢鸡肝的滋味。女儿每到下午就会咿咿呀呀地催我:“喂猫猫喂肝”每次给小黑猫送晚餐的时候,她都那样弯下腰来扶着膝盖看完小猫吃罢鸡肝,才让我抱起她离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那一天我们又带着鸡肝给小猫送饭时,却寻不到它的踪影。我问保安是怎么回事,那小伙子告诉我小猫跑出去玩儿就再没回来,大概是被人抱走了。后来我们又去了两天,小黑猫果然没有回来。我知道我们永远失去它了,只愿是一户爱猫的好人家收养了它。我一再向女儿解释猫儿是回家了,可是,我却觉得自己比女儿还要失落。人生会遇到很多次失去,这只小猫也是我的一次失去,它让我颇难释怀,放心不下

    就在我们发现小猫的同时,我们院子侧门的保安小胖收留两只婴儿狗。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小胖的真名是什么,只是因为他生得胖乎乎的看起来特实在,所以大家都叫他小胖。邻居阿姨告诉我两只小狗里那只体形很小的婴儿狗叫小乖,是吉娃娃的串种;大一点的那只小狗是比较纯正的金毛犬,叫毛毛。这两只小狗都是楼上业主买来之后又遗弃给保安的。小胖真是个好心的男孩儿,他毫不犹豫地收养了两只小狗,并准备把它们送他的老家去。我第一眼看到小乖的时候只觉得心嘭的一声重重地跳了一下:它那么小,站在那里又是可怜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看着世界。小胖告诉我小乖出生没几天就被主人二十块钱卖给了楼上的业主,紧接着又被新主人遗弃了,现在还没断奶。我看着这个还没断奶的婴儿,真想把它抱回家去抚养。可是不行,女儿太小,有婴幼儿的家庭是不方便养宠物的。可是这么小的狗狗,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或者说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根本存活不下来。小胖是在抚养小乖和毛毛,可他只能把它们放在保安的岗亭里。夏日炎炎,狗狗们没有断奶可又没母亲。小胖下岗之后其他保安基本上不理睬这两个小小的生命。比起楼上那些千金万金的狗狗,小乖和毛毛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可怕了。于是我和女儿每天给两只小狗送一袋奶,保安们也喂一些米粥给狗狗们喝。

    我和女儿每天都去看狗狗。其实我对小乖的关心远胜过对邻院里小黑猫的关心:无论如何那只猫儿已经成年,它除了吃饭时去保安的岗亭,其它时间都在墙上,它的处境还是比较安全的(虽然最后还是渺然不知所终)。小乖却不一样,它是襁褓里的婴儿,根本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毛毛大一些也强壮一些,活动时间也比较多,看起来并不太让人悬心。小乖总是躺在那里睡觉,那么可怜那么弱不禁风。我问小胖小乖为什么不活跃,小胖说它并不是不活跃,只是因为太小了,所以睡觉的时间比较多。我盼着小乖尽快长大,尽快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小乖长得真是很快,没几天它就开始吃香肠和幼狗狗粮了。楼上的邻居们纷纷给两只狗狗送食品,我也先去院外的小超市给它们买了香肠,又去正规超市给它们买了些宝路幼狗狗粮。

    两只狗狗在一天一天地长大。早晨去看它们,两只宝宝还在睡觉。它们俩互相依偎着紧紧靠在一起,给予着对方无限的安全感。因为有同伴,它们睡得那么安稳踏实,好像要把对方完全拥抱在自己的世界里。傍晚我带女儿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俩只狗狗也在草地上玩耍,它们你追我跑,用稚嫩的声音互相呼唤着对方。它们时常滚作一团,尽情享受着拥有同伴的快乐。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我都倍感欣慰,小乖和毛毛虽然没有楼上的狗狗们那么优越的生活条件,可是它们有可以互相理解的朋友和伙伴啊!精神上的快乐是无价的,心情舒畅比锦衣玉食珍贵得多。那些时刻它们简直是世上最快乐的生命,草地上两个小小的生命尽情享受着拥有彼此的快乐。

    八月的最后三天小胖去开会,其它保安除了替小胖给两只狗狗喂食喂水,其它事情一概无人过问。他们任小乖和毛毛走出院子再走回来,谁也不照看两只狗狗的行踪。最后,小乖回来了,毛毛再也没走回来。这之后,小乖几乎再没出过保安岗亭。它趴在岗亭里的地上,仿佛失去了一切。我抱着女儿去看它的时候,它也抬起头望着我,满眼都是绝望的哀怨、委屈和无可奈何。我的心嘭的一下一沉到底,再不忍去看那双欲哭无泪的眼睛。邻居阿姨安慰着我也安慰着她自己:毛毛是比较纯正的金毛犬,它可能是被识狗的路人抱走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小乖失去了相知的同伴又怎么办呢?

    前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胖,他向我道别,说他第二天就要带上小乖回老家了,邻居阿姨会开车送他们。我由衷地对他说他能把小乖带走我们就放心了,当然也说了道别的话。但愿,但愿,小乖从此有了安顿的家,有了爱它的主人,有了宽敞的院子可以奔跑,甚至还有相知的同伴与它嬉戏

    八月里的几场聚散就这样结束了,也填一曲南南吕懒画眉吧:

    千丝万缕系心头

    甚难舍时甚易丢。

    月满月亏月如钩

    种豆何尝能得豆

    却得了不了相思不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