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包兴桐文集 > 这个夏天的同学会

这个夏天的同学会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回到家里,他感到很失落,很窝火。好象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似的。

    “月,月——”

    她没有应他,只是回头对他们的儿子说:

    “张渔樵回来了,人都玩黑了,多快活啊。”

    “张渔樵回来了——”儿子叫道。他才十九个月大,最近最喜欢的就是把张渔樵的名字挂在嘴上叫。

    “耕耕,来,爸爸抱。”他抱着儿子走窗前。看着儿子粉嫩粉嫩的小脸蛋和清澈的眼神,他心里充满无限爱怜。他想,晚上再和她说说这次同学会。他很想跟她说,他玩得很不开心,他和大家格格不入,他

    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他在想:还是老婆好。可是,现在看来,老婆的好也不是无条件的,也需要拼搏和争取,也需要铺垫和酝酿。老婆不是你,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她有她的烦心事,她想不到你的烦心事。

    她在看书,儿子走来走去她也不抬一眼。儿子似乎也得到一种暗示,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下,然后,就溜进卫生间玩水了。

    “耕耕,耕耕”他在儿子后面追来追去,心不在焉地叫着。她仍然在头也不抬地看书。他想,还是等到晚上再和她聊聊。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啊——在——没事——”

    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站起来走进书房。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心那么轻轻“格登”了一下。她平时从来都不会躲着他接电话。

    儿子的衣服和裤子都弄湿了,还不想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的电话还没接好,她一个劲“嗯——嗯——”地应着,电话里的那个人,一定正对她讲个滔滔不绝。

    他猜不出电话里的那个人会是谁。平时她打电话,刚说一两句,他就知道打电话的是谁。可是,这一次她只是“嗯——嗯——”地应着,除了能感觉到电话里的那个人正讲个滔滔不绝外,他什么信息都捕捉不到。

    三十分钟了。他看了一下闹钟。

    “耕耕——”她看到儿子全身都湿透了,大叫道。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职,不好意思地责备儿子:“耕耕——”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埋怨他,只是责备儿子:

    “耕耕——叫你不要玩水你偏要玩水。”

    “把耕耕的衣、裤拿来,淡黄的那套。”她吩咐道。

    他很高兴地跑去拿去衣服。

    “晚上吃什么?去店里吃吧?”她一边给儿子换衣服,一边和他说话。

    “嗯,你看吧——”

    “这几天喝了不少酒吧?”

    “只喝了一次。”

    “为什么不喝?”

    “那些人看了就不爽。”

    “那些人?不都是你同学么?再说,女同学都穿着泳衣,露着白肉,男同学又多是以前的酒友,看了就爽就想喝才是啊。”

    “也许,真的是我变了,和大家格格不入了。再说了,女同学穿泳装露白肉又不是给我看的。”

    “那给谁看?不就是给你们男同学看么?还给谁看?”

    “当然是给男同学看,但是是给那些有钱的老板同学有权的领导同学看的。我们这些小人物教书匠——”

    “你们也可以看啊——”

    “恶心。”

    “你这就真的格格不入了。白赚了便宜还说酸话。”

    “真话。还是你好看。”

    “鬼才信。对了,没喝酒,总和他们玩玩吧?两天时间,几十个小时呢?”

    “也,也没怎么和大家玩。”

    “啊?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你就一个人?”

    “差不多吧——”

    “一个人?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睡觉?还是一个人看书?”

    “好像都不是。”

    “那你一个人干嘛?”

    “其实我也是有和他们在一起的。”

    “其实?也是?什么叫也是和他们在一起啊?”

    “也是就是,虽然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玩,但他们玩的时候,我也在一边看着。”

    “在哪里看着?”

    “远远的在一边看着。”

    “他们知道你在一边看着吗?”

    “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吧。”

    “也就是说有时候你是一个人远远地躲一个地方偷偷地看他们玩?”

    “是啊。有时候是这样。”渔樵突然意识到她和自己讲这么多,肯定和刚才接的电话有关“刚才谁给人电话?打了那么长时间。”

    “能有什么人给我打电话?”她笑了“反正不是什么坏人。”

    她那样的笑让他放心,但同时这笑让渔樵进一步肯定了她突然对自己的热情和关心,一定和刚才的电话的有关。那么,那个人是谁呢?不管是谁,至少,他现在已经可以和她很自然地谈这个同学会了。

    “你刚才说你常常一个人远远地躲在一处看他们?”

    “是啊。”

    “为什么?”

    “格格不入呗。”

    “和女同学也格格不入?”

    “对,可能更甚。”

    “你不是一直很怀念你的大学生活怀念你的大学同学吗?”

    “——”他们一下子都没有话。渔樵很想找点话说,但又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还是她半开玩笑地说:

    “平时你不是很会分析别人的吗?”

    “我也试着分析了自己。也许,我真的有那么点问题。”

    “什么问题?”

    “生活状态问题或心理问题吧。”

    “那你讲给我听听。”她说。然后回头叫儿子:“耕耕,要不要吃苹果?”他们的儿子是只小猪,很喜欢吃东西,也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所以,当他们想做点什么或讲点什么时候,他们就给儿子吃东西。他一个苹果可以拿着津津地啃半个小时。

    “那我讲了——”渔樵看儿子已经抱着苹果在津津有味地啃了,便笑着说道。

    “开始吧——”她也笑了。

    “我——我,我开始其实也是想和大家好好玩玩的。同学会嘛,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想放松放松,玩一玩,见见面,叙叙旧。虽然,每个人来参加同学会,都会有自己的目的——有的当了官了,想显显自己的权势,当然也可能是体恤体恤下表;有的发了财,想摆摆阔,当当也可能是济济贫做做善事;有的做保险或搞推销,想利用同学会做成几笔生意;有的以前有点关系,看看能不能续续旧情。生活的不如意的,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几个同学帮帮忙。当然,像我这样的也不少。什么也不是,碍于情面,被迫参加,但也可以图个逍遥。但第一天晚上的酒会,我就觉得很不爽。请同学代表讲话,结果代表我们大家讲话的,不是当官的,就是当老板,我们班当教师的最多,但没有一个有资格代表大家上去讲话,结果连一个给什么副局长当司机的,也上去牛逼轰轰地讲半天——他的成就感超过最优秀的老师。那些踌躇满志的嘴脸,还有那些讨好羡慕的嘴脸,看了就不爽。所以——”

    “所以,你就就远远地躲着他们。”

    “开始是觉得看了不爽,故意远远地落在后面,或者在一个暗处不出来,后来,后来觉得这样其实挺有意思的,就真的偷偷地躲着偷偷地看着。”

    “很有意思?”

    “是的,很有意思,甚至可以说太有意思了。那个周政,他现在一个镇的镇长,听说仕途无量,他的老婆是县里头头的女儿。那天,他是第一个被请上去讲话的。他讲话,也许喝了点酒,也许以前在班里从来不读书总是被大家瞧不起现在当了镇长想翻身,反正,那个牛啊,没法形容。那个晚上的酒宴,听说是他买的单,他叫大家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他说他这个当镇长的,没有什么权力,请个客报个销还是可以的。他说他毕业这几年,累啊,尤其是当了乡长镇长,真叫马不停蹄。在这几年时间里,他把我们中国考察了个遍,一句话,哪里好玩哪里新鲜就去哪里考察,还去了趟德国游遍了欧洲,最近,还去非洲考察了一趟。至于新马泰香港什么的,几乎是一年一次。大家听了不断鼓掌,不断赞叹,不断唏嘘。不过——他说话又说回来,他口袋经常是穷得铛铛响,皮夹里总是没几个钱。不过,大家知道他不穷——他背后有一个镇的财政收入甚至还有国库支持着,所以,他两袖清风却富可敌国,所以,只要这个国家还有钱,他就不愁没有钱。听说,他们镇除了国家财政补贴,年年还要向银行贷款几十万。难怪当老牛——也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煤老板,他现在是我们班最大的老板和富翁——讲话时候,他说他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不像周政周大官人,虽然没钱但什么都有——那才是真正的富有啊。但说着说着,他还是告诉大家,他现在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因为,他在山西大同承包了一个煤矿,每一年都可以赚上千万。他说,他以前读书的时候,觉得‘亿’那是天文数字,和人家吵架吵到最后吵不过了,就拿出杀手锏‘我x你妈,一亿次。’结果每次都赢,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成了亿万富翁。所以,我们同学会后来的活动费用,都他一个人包了。”

    “他们有权有钱,你看了就不舒服了?”

    “是有那么一点吧。”

    “这就叫仇势仇富心理。”

    “是有这么点味道。但也不完全准确。我觉得最不舒服的,还不是他们有权有钱——最终都是表现为有钱,而是这些钱本来是属于我们大家的。”

    “笑话。我们大家的?凭什么?”

    “他周政当个镇长,他用的全都是政府的钱,也就是都是我们纳税人的钱,所以,他一年十几万几十万,花的都是我们的钱;而像老牛,他开采的煤矿,是国家的,也就是我们大家的。凭什么国家的资源让他拿去发横财,一年上千万地赚?所以,一想就窝火。”

    “嗯——有点道理。但还是不能这么想,这么想,你就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眼不见心为静,而且,他们那一副志满意得的嘴脸,根本没想到自己是在掠夺,掠夺国家的我们的财富,所以,我还是远远地躲着。后来发现,远远地躲着,也是挺有意思的。”

    “心里酸溜溜的,还有意思?”

    “那个周政周大官人,当天晚上就把我们班昔日的班花搞到手了。酒会结束的时候,我们的班花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周大官人走上去,一只手就那么自自然然放在她腰上。大家没有人回头,没有人看见,除了我。后来,她就上了周大官人的小车,不一会儿,就传出呻吟。”

    “编的吧?”

    “看到的。但这还不算什么。想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周大官人追我们班的这朵班花追得很苦,最终什么也没追到。大家那时候都笑周大官人是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周大官人仕途无量,是真正的天鹅,每个女同学都想吃,这不奇怪。只是,其它女同学自觉条件不如班花,所以只好悄悄地等待机会。但最有意思的是,老牛居然把我们的英语老师给‘吃’了。”

    “啊——”

    “我们读大学时,那个英语女老师刚被分配来教书。所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在大家心目中,却是诱人无比。我们男生在寝室里经常议论她到三晚半夜。阿牛是最积极的一个。可是,大家没想到,这次同学会她会来参加——除了班主任就是她了。后来,大家才知道是阿牛使了很多招数——包括法国进口化妆品和巴黎服装以及非洲的钻石——才把她请来的。更没想到的是,阿牛也是在第一天晚上就把她弄到他的大奔车里给‘吃”了。”

    “这不会是你看到吧?”

    “我只看到阿牛把她拉进车。至于‘吃’了,是后来阿牛自己打电话告诉我们的。那时候,他已经把那个英语老师从他的大奔车弄进了宾馆。大家说,从这个意义上讲,阿牛打败了周大官人。”

    “不过我倒不这么看的。我看到,班花完全是主动的,她早就慢悠悠地等周大官人了。她就那么慢悠悠地落在后面,等着周大官人把手落在她腰上,等着周大官人把她带进他的车里,等着那呻吟自自然然地爆发出来。而那个英语老师,明显是半推半就的,阿牛是半拉半扯的。我们的班花是等了好久的样子,而的那个英语老师是拒绝不了的样子。”

    “所以,这一看,你就看上瘾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心理有问题呢。不过,偷窥成瘾也是一种心理问题啊。看着看着,的确容易上瘾。有那么多有意思的发现,有意思的人和事,在牵引着你。到后来,真的是欲罢不能啊。”

    “还看到什么?”

    “也许所有同学会都一样。所以,下一次,我可不允许你去开什么同学会了。我的概括是,同学会,就是一次人生的狂欢节,人生的放纵节,是一次旧情复燃,是一次秘而不宣的性活动。每个女同学,每个男同学,好像都发情了。海滨,沙滩,遮阳伞,躺椅。女同学们穿着的泳装,露着白晃晃肥嘟嘟的肉,躺在躺椅上,不时传出哈哈的笑声。男同学有的也穿着泳裤,腆着大大的肚皮,围在女同学旁边,或者大大列列地躺在沙滩上。当然,也有的很矜持地穿着长衣长裤,坐在遮阳伞下喝着饮料或者望着远处的海浪,他们瘦瘦的影子薄薄地贴在沙滩上。同学会开着开着,大家就看出来,女同学比男同学要主动、积极的多,就像她们现在这样露着白晃晃的肉大大方方躺在躺椅上一样。在女同学这儿吃不到豆腐的男同学,自卑些,就去宾馆里找三陪小姐。反正,费用阿牛都包了。”

    “你肯定也去了?”

    “我如果去了,就不会跟你说了。我是偷窥成瘾,忙啊。”

    “啊?”

    “你看看,几乎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勾当,都处于狂欢的状态,你说,有多少好看的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那些女同学也这样?”

    “我前面说了,女同学好像比男同学更主动,至少,有那么点旧情的男生一挨上,事情就成了。大家好像都处于狂欢状态,都处于感情饥渴性饥渴状态。大家是那样的不管不顾,不遮不拦。”

    “还不用说,你一边看一边一定是酸溜溜的。那些女同学如果向你投怀送抱,你才不会远远地躲在一边呢。是吧?”

    “难说。”

    “为什么?”

    “还是格格不入吧。”

    “倒也是。你的很多同学消费着周大官人阿牛东西,除了感激,就是想办法和他们套近乎。哪里像你,远远地躲着看着别人好事。唉,真是格格不入啊。”

    “这才是心理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要我说,那还是你的清高在作怪。你骨子里还是看不瞧不起他们的,是吧?”

    “知我者,我妻也。”

    “嗯,现在才知道我的好。其实,除了我,还有谁在意你。你再清高,也没有人在意你。不过,这样也好。看得起自己总比看不起自己好。”

    “可是,我凭什么看得起自己看不起他们呢?”

    “凭什么?就凭你没权没钱却敢看不起他们,就凭你整天看书却当不了官赚不了钱——我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等等,我还没有讲完呢。”

    “反正我想听的已经听到了。”她犹豫了一下,又笑着说“不过当故事听也挺有意思的。怎么我们身边的事跟那电视剧是一样一样的。”

    “后来,我对阿牛的看法有所改变,我觉得这家伙挺真的。吃中饭的时候——吃过中饭,我们的同学会就要结束了,大家就各自回家了——阿牛说要给大家每个人发个红包,小意思,五千元。可是,没人拿。这时候,阿牛就说话了。他说,他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一年上千万也赚得太容易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赚下去。他说,他自己最清楚了,这一年上千万的,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本事,仅仅是因为国家的煤炭资源可以让他随意开采。他说自己挖着挖着,看着把一座座大山都掏空了,就觉得心虚的厉害,但是,一想到这一年要吧挖出上千万,他就忍不住要挖——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最后,他说,大家不拿这份钱,让他很高兴,这证明大家的精神是富有。不过,他又笑着说,他的精神也是富有,在今天这个社会,我们应该相信钱是可以买到精神富有的,绝对。”

    “你们当时怎么就没拿那份钱了?”

    “我当时也觉得挺奇怪的。不过,这个中的原因,想想还真是挺微妙的。可能是当时大家喝了酒又加上要散伙了,不知怎么的那份书生意气就上来了。也可能是,阿牛给的第一个人客气了一下,第二个人也就跟着客气了,最后,客气成了一种气氛,就谁也不好意思拿这份钱了。不过,最后阿牛还是把这笔钱留下了,成立了一个班级基金。所以,我说阿牛这个人挺真的。哪里像那个周政,一年花了国家十几万了,他还一劲说现在的领导难当啊,没钱啊,地方财政穷啊。妈的,——”

    “好了,好了——”月赶紧制止了他“大家都说你儿子有当官的相。你不会不想让他当官吧?那就少说当官的两句。吃饭去。”

    “这——”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常常想,如果有一天他这个穷教书匠的儿子真的当大官了,看着那么多人来送礼拜年拉关系,他会怎么想呢?

    “耕耕,耕耕——”儿子原来早不知跑到哪里去,她赶紧去找。趁这个机会,渔樵看了一下月的手机,看到一个好像很熟悉的号码。

    那会是谁呢?

    2009年7月28日改毕于鳌江归去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