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自由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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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处在必然之中，就像动物处在必然之中一样。人并不比动物拥有更多的自由，或许一个人觉得自己比一匹马更自由，但马感到的限制肯定比人小得多。人一方面觉得自己比动物自由，另一方面，他自由的感觉度又远远低于动物，其根源全在于思想，思想发现了自由，又感到了限制。

    通常，我们会认为自我决定是自由，但事实上，是某种“必然”驱使我们做出了决定。我们爱上一个人，便去爱了，看上去是我们自己做出的决定，而实际上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天性，让我们做出了决定，我们本身没有自由意志。但假如我们的爱受到阻遏，我们这时所感到的限制就是真实存在的了。但唯有在此时，我们才离自由如此之近，我们意识到了自由的反面——限制，也由此认识到了什么是自由。如果我们从未受到过阻遏，我们就一直是必然性的奴隶，就从不会发现什么是自由。而当我们发现自由时，限制也就产生了。

    每个人都受着自己天性的驱使，当每个人被自己的天性驱使着去行动时，他就觉得是自己在决定自己的行动。但人的天性并不能自我赋予，它仍是自然的安排。从本源上讲，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甚至没有“我”这个人，我只是自然的一个替身，自然赋予我一切，然后由我来表演。当我扮演自然赋予的角色时，我是自由的。但当我扮演社会的角色时，阻遏便产生了。做为一个向自然索取生存的人，我是自由的，做为一个向社会讨生活的人，我却处处受到阻遏。我只有用我的全部“社会性”来模糊我的天性，才能在社会上谋取一席之地，所谓“天性的驱使”也还是无奈。

    我宁愿永远不知自由为何物，当我不知自由为何物时，我是自由的。自由永远只存于我的内心中，而不是外在世界里。当然，奴隶也可能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他认同于自己被支配的地位，认为自己被支配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只有他获知了自由的思想，才会痛感自己卑下的地位。同理，如果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狮子也有思想，它也会发现自己的不自由，而在这之前，它活得很安逸快活。有时自由的思想也会成为自由的枷锁，因为它让人看到了身上原本“没有”的锁链。

    必然并不是自由的天敌，有时它甚至是自由的朋友。造物赋予我们的一切都是天定的、不可更改的，也就是说，它给了我们绝对的规定。比如，造物赋予了我们独特的天性、心性和品性，但我们并不觉得这些天性、心性和品性对我们有什么束缚，相反，我们更愿意按照它们去行事。当然，必然的衰老和死亡也会让我们感到悲伤和缺憾，但最后我们总能让自己顺应这种变化，达于心灵的安宁。我们深为所苦的是生存过程中实实在在的阻遏、挫折、忧患和打击。必然的局限我们可以通过智慧的透悟来化解，而生存过程中遭遇的阻遏、挫折、忧患和打击，却永不能摆脱。

    死对生命是一个绝对的局限，而生存是束缚生命的枷锁，活着总是无奈和挣扎，而死又使生命戛然而止。人既不愿死去，又不愿活着承受枷锁。在死和枷锁之间，人更愿意戴着枷锁前行，用自由换取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