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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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方人马汇聚的厅堂里,几位领主笑着闲话家常,就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友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盈然的。

    凤雏站在南宫家人的最后方,虽然看不见亲爹的脸,但是身为女儿的她可以听得出他热络的话里充满了言不由衷。

    虽然,她与其他几位领主不熟,但是,心里却是万分肯定,他们与她爹一样都是言不由衷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副算盘,只是在看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来彼此计较而已。

    其实,五大家族在数十年前,曾经是一起并肩作战的盟友,他们为帝王平定了北方的蛮族,以及皇室阅墙的斗争,经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使五大家族更加茁壮,直至今日。

    而分裂的源头来自于分封领地,虽然没有王爷的封号,但是,他们俨然就是各自领地的君主,比起帝王的圣旨,领主的命令才是人们所遵奉的。

    而一切的争端来自于皇室的式微与衰败,在五大家族回到分封的领地,鲜少涉足京城后,朝政便被宦官所把持,帝王听信宦官的谗言,几度刁难各个家族,甚至于要褫夺封地及军队,造成了各个家族对皇室失去信任。

    而经过两代的更替,继位的领主没有曾经战友的的情谊与信任,猜忌就在无形间增多了,当然,也就少不了大大小小的争端。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情势下,凤雏心里相信,真正的战争必然会在五大家族之间降临,只是看谁会挑起这场战火罢了!

    “南宫老弟,到时候在齐世侄面前,你可要把那个我劝劝他,他还年轻,有的是大好光景,不必要跟我争一块区区雍州之地啊!”隆道武一边说着,一边叹息,席间,他不断地拉着南宫昭说话,一旁的两家领主倒是不太吭声,似乎不太介意被冷落了。

    区区雍州之地?凤雏与爹亲两人的眉梢不约而同地挑了一挑,心想这老头还真是睁眼说瞎话,雍州自古以来就是以水土肥美闻名,粮食之丰,完全不输有天下粮仓之称的两湖之地。

    “说到这大好光景,是啊!看到年轻后辈英才辈出,真是觉得自个儿老了,老了啊!”南宫昭四两拨千斤,也是一边叹息一边说着。

    听见爹亲与对方打着太极,说着不着边际的响应,凤雏很努力地抿住了唇,忍住了差点就要泄出唇间的笑意。

    隆道武脸色沉了一沉,但他心里知道此时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在他才正想再接再厉时,门外忽然扬起一声通传。

    “齐家二爷到了。”

    此话一出,一瞬间,厅堂里的气氛就像是忽然结了层冰霜,人们互觑着彼此,一时之间没人敢开口。

    凤雏也感受到那无声的压力四面八方朝自个儿拢来,她吞了口唾液,顺着人们的视线往大门口瞧去。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男人。

    有一瞬间,她忘了自个儿是否还记得呼吸。

    而在这一刻,厅堂里多了一股噤若寒蝉的紧张感,没有人出声,倒是有几许倒抽冷息的暗响,给着气氛多添了几分诡谲。

    凤雏也被震慑住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在今天之前,她不知道原来竟然有人可以拥有如此摄人心神的气势,不需言语,不过是亲临现身而已,那威力已经是十分足够了。

    齐天始信步而入,比起戴着大批部众的几位领主,他只带了洪飞和葛豫两个随从,在深蓝色的常服之外,罩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那装束令他看起来不似武夫,反倒像是个谦雅的书生。

    凤雏的视线扫过他的眼、他的眉,最后,停留在他轻抿着浅笑的薄唇上,那抹明明是笑痕的弯勾,看在她的眼底,竟有着如刀般的锐利锋芒。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提至了后头,一瞬也无法从他的脸上挪开眼光。

    “看样子齐某似乎来晚了。”低沉醇厚的嗓音含着一丝笑意,齐天始亲颔了首,替补走向为他空下的最末位。

    凤雏看着他不卑不亢地坐在最末位,而隆道武就坐在居中的正位,不消多想,也知道这位置是可以调派过的。

    “不忙不忙,只要齐世侄肯来,就已经算是赏脸了!”隆道武呵呵地陪着笑,站起身,扬手召唤门外的奴才们送酒。

    “隆老爷子说笑了,齐某当然要来。”齐天始双肘搁在椅臂上,十根修长的手指轻轻交叉,扬起深沉的眸光,直视着隆道武“我怕自个儿不来,会不会隔天便收到消息,说雍州之地白白就要拱手让人了。”

    “这这怎么成呢?”隆道武笑得更大声了,似乎是要掩饰心虚“老夫也不是不明理的人,今天召开这竹林大会,就是要借机向世侄赔个不是,希望你看在几位长辈的份上,就不要再为难老夫了。”

    就在这时,奴仆们端上了美酒佳肴,也给几位领主的酒杯满上。

    “是啊!喝完这杯酒,化干戈为玉帛吧!”玄家领主玄慈在隆道武的眼色之下,首先端起酒杯,敬向在座诸位。

    南宫昭没有动静,只是冷眼旁观。

    白家的领主白世颐也与南宫昭一样,都在观察者动静,论起兵力,他不见得会输给齐天始,但是,已经五十余岁的年纪,令他害怕这个男人的年轻气盛,才不过二十七岁啊!想他的大儿子今年也已经二十三、四了,论起担当与才干,远不及这男人的一半!

    最后,白世颐伸手端起了酒杯,他没安好心地想要看看,齐天始要如何喝下这杯酒。

    隆道武没想到白世颐会干脆地端起酒杯,心中大喜望外,这代表着白家要站在他这一边,替他给齐天始这浑小子好看啊!

    这时候,尚无动静的南宫昭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凤雏的心在忐忑,她知道爹亲这杯酒举或不举,都是两难。

    南宫昭心里并非没有紧张,也不想当讨好两边的墙头草,或许,应该说他一开始就打算两边都不帮,但是,隆道武可以将局面弄成眼前这副景况,分明了是叫他表态才能够脱身。

    一直以来,南宫家的兵力就算不上强大,如果要算起来,勉勉强强只比敬陪末座的玄家强上一些些,在场的齐、白、隆三家,他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齐天始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出好笑的戏码,最后,他的眼光落在南宫昭身上,一瞬间,他的唇角不甚明显地轻勾了下。

    “请您也端起酒杯吧!”他对南宫昭说道,同时伸手端起了酒杯“这杯酒看来咱们是不喝不可了。”

    南宫昭顿了一顿,依言拿起了酒杯,眉间拧着一抹浅痕,似是困惑,不知道齐天始的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齐天始端起酒杯,站起身,有着北方人高大血统的身长,硬是比隆道武多高出了半个头。

    “齐世侄,有时候啊,是形势不人强啊!”隆道武难掩喜色,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机会,老夫老了,雍州那块地啊,就让老夫用来养老生息吧!你意下如何啊?”

    隆道武一脸有恃无恐地看着面前冷峻的脸庞,就算南宫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眼下他的赢面大,就不信齐天始这浑小子真敢翻出他的如来手掌。

    闻言,齐天始勾起唇角,不冷不热地笑了。

    “我有说是我自己要喝这杯酒吗?”他高举起酒杯,手一倾,由左而右,将酒液洒地,这动作,是在给先人敬酒。

    顿时之间,美酒的香醇味盈满室中,而众人的眼光顿时也变得惊诧不已“要与诸位喝上这杯酒的,应该是齐某已经亡故的祖父和爹亲,我相信这杯化干戈为玉帛如果来早几年,两位老人家是乐意奉陪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隆道武失声叫道。

    “留雍州之地与隆老爷子养老?那当然不成问题。”齐天始挑了挑眉梢,眸光始终如一的冷睿“齐某知道隆老爷子今年岁数也有五十七了!再过三年,如果再过三年,隆老爷子尚且安在,齐某二话不说,一定送上那块地,给隆老爷子当大寿之礼。”

    这意思很明白,如果到时候他已经没了命,要那块肥沃之地也无用了!

    “好——”凤雏伸手掩住大快人心的叫好声,飞快低下头,把帽沿压的更低。

    众人循声望去,想找出说话的人,南宫昭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还来不及多想,就已经出声缓颊“各位,真是对不住,是南宫昭御下无方,才会出声无状,这杯酒就当做是赔罪,我先干为快。”

    南宫昭仰首,将手里的杯酒一饮而尽。

    见状,隆道武脸色变了一变,顿时间,在南宫昭手里拿的别具意义的酒,竟变成了替手下致歉的赔罪酒!

    “哈哈哈”齐天始浑厚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大厅,在这同时,只见隆道武的脸色越来越铁青。

    凤雏被几个同行兄弟挤到最后头,脖子被他们粗鲁的举动撞得生疼,但她咬牙忍住,微微地扬起眸光,穿过人群注视着那个正在大笑的齐天始,她想,除了亲爹之外,他是第一个令她感觉到英姿勃发的男人。

    好半响,她只能定定地盯着他的脸庞,心口掠过一阵骚然,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因为,她并没有盲目到忽略掉这男人眸底冷得叫人畏惧的寒意。

    笑声歇落,大厅之中回归一片寂然。

    齐天始冷静地看着隆道武“如果,隆老爷子已经没有要紧的事,那就请恕齐某还有要事待办,就此告辞了。”

    说完,他含笑颌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来人——”隆道武急忙喊道。

    “劝隆老爷子不要轻举妄动。”齐天始脚步在门口停顿下来,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道:“既然决定要赴约,齐某就不会只带着两名随从,如果隆老爷子硬是要弄个鱼死网破,那齐某不得已也只好奉陪了。”

    说完,他顿了一顿,回应他的,是身后大厅里的一片沉寂,他勾唇冷笑了声,再度提起脚步,头也不回地走掉。

    凤雏转眸失神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直过了久久都仍旧无法,初见齐天始那一瞬间的震颤,依旧盘踞在她的心头无法平歇。

    如果是他,一定可以的。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给这天下带来太平也不一定!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有那种感觉。

    蓦地,一声重重的闷哼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凤雏回过神,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视线从头上射了过来,她平视着面前的男人,看见了爹亲熟悉的眼色,脸色一垮,心里暗叫了声糟糕。

    南宫昭简直不敢置信,竟然会看见女儿出现在这里,但果然姜是老的辣,他勾唇笑笑,在众人面前没动声色,沉着声对女儿说道:“不要张扬,有事咱们回去慢慢说。”

    “嗯。”凤雏点点头,很努力不让自己把“慢慢说”这三个字想得太恐怖,但她扬眸瞧了眼爹亲阴沉的脸色,心想这不只怕是难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