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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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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是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他的。打照面的瞬间,她不由心中一凛,难以抵挡的心神动荡。

    原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万人皆不肯放在眼里,孰料就这样劈头盖脸地撞上了,从此一颗心沉沉浮浮,缓缓紧紧皆为他。

    开始接受他的邀约。

    每次去见他,她都是一身素净的装扮,只是在裙摆间,衣袖口,翩飞的衣襟里,都会跌宕着一朵奢艳的花,在行履错落间点点妖娆出没风波里。那花儿是牡丹,那个品牌叫做“唐朝”

    华年浩荡,澌澌奔流,曾经空有锦衣,怎奈无人懂她,任她倾国倾城的寂寞着。

    她看出了他眼里的赞赏。

    开着车,远离城市的霓虹,然后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停下来,车里音乐缓缓流着。月色滔天,他碧清的眸子,若有若无地笑着,笑得她的心也恍恍惚惚,若有若无,踩不到瓷实的砖。不自觉地,她牵起他的手,说:“你的手”抚到他的眉,说:“你的眉。”抚到眼,说:“你的眼睛好亮,像天上的星星,多芒,微寒。”嘴里不住地轻轻叫着:“天舒,天舒。”待她的手滑过他的唇,他早已拥紧了她。她突然流下泪来,那一刻,她生平第一次动念要与人击掌订盟约,签一生的甜蜜。月色荒凉如沙,她的心却斑斓地醉着,有无数的况味在堆叠,苍苍茫茫的是四个字:地老天荒。

    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他送给她一串晶晶亮的钥匙。问她:“如果愿意,做我的女人?”虽是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他拿稳了她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拈着那叮当脆响的钥匙,仿佛只是捉住了一窗的雨声。她有点懊恼,但只能涟漪地笑着,想挣扎,却更加软弱无力地沉下去,沉下去。谁叫她爱上了他呢?

    于是,她搬到了他为她建造的看云轩。满园春色里,她斜着眼睨他:“你要看天上的云卷云舒,还是人间的云颦云笑?”

    他不肯配合她,只用深情的眸子将她瞅“云儿,云儿”柔声低唤。被唤的人早已飞红了脸,低下头,心里的城池轰然陷落,湮没在莽莽流沙下。

    他为她买来一屋子的“唐朝”:拖鞋,睡衣,寝饰,时装,上面绣满繁复奢艳的花朵。说:“你我是现代版的唐明皇和杨贵妃,只是我们要地老天荒。”

    偎着他坐在落日的窗前,她突然想起了一味中药:金钱草。不过,她更喜欢另一个名:对坐草。她想像着,他和她就像翠翠草茎上的两片绿叶子,就这么对坐着,地老天荒,相看两不厌。

    闲暇时写诗给他:

    你是我今夜

    最后的华服

    薄薄的袖口

    绣满唐诗的花朵

    以为,这便是生命的全部了。

    直到有一天。

    在大街上看见他拥着一个金发的美艳女子迎面走来。太近了无法躲,她就对着他俩笑。夜色香浓,滚烫,她的心却如青瓷花瓶,溅落一地的鳞伤。

    她不理他的呼唤,坐上车,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地抽了起来。夜色滚滚,从窗口斜斜涌入,蓝色的烟袅娜地飘散开。她终于流下泪来,燃烧的烟在泪光中枯萎了,是灰白惨淡的余烬,轻轻一弹便灰飞烟灭了。暗红的烟头像一朵妖娆的花,她把它按熄在手腕上,世界又是一片寒冷与黑暗。而他的世界繁华如锦,长灯十里,自有无数艳影幢幢。她,不过是他历史里脆薄如纸的一点艳屑而已,不足挂齿。她突然微微地笑了,点点珠泪在眼眶里冤魂不息。

    她收拾行李就走。却与赶回来的他撞了个满怀。云儿,别走。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的焦灼,发乱了,气喘吁吁地,早已失去了一惯的淡定。他是怕失去她呀。

    “云儿,如果你知道我过去的荒唐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虽然在你之前我有过不止一个的女人,但是遇到了你我才想到了天长地久。你原谅我。”

    她原谅他。为什么不呢?流年菲薄,人海苍茫,相遇已是一场神迹。能有那么一段时间爱着,更是难上加难,还有工夫去计较那么多吗?她是那么地爱他。他是她香香的鸦片,百转千回,无力戒除。

    夜深如海。他的手机铮铮而鸣。三言两语的问答,虽是水波不惊,但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关系不一样,既便想藏着掖着,眉梢眼角都会暗泄玄机。

    她的泪落在枕上的黄牡丹,湿湿的,黏黏的,仿佛随时可以生出青苔来。

    她没有因此他萎顿下去,相反昂扬了起来,一身唐朝,一袖牡丹,挥若云彩。她瘦了点,但是更美了,事业也开始峰回路转,一路锦绣。

    身边的男人渐渐多了起来,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但是,于她,那不过是彼岸花,不入眼也不入心。美人泪,杯中酒。她认定了只让他尝。

    他一直记得给她买最新款的“唐朝”她便也满足了,毕竟那是他和她的“唐朝盛世”

    她,只记得他的好。

    渐渐地,阅尽了人间春色,他也觉得了她的好,讪讪地把心收拢了。有那么一天,他突然闲闲地对她说:“我还是最爱你。”

    “是吗?”她也闲闲地回应他。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不能自持。坐在一袭奢艳的“唐朝”里,她的泪下来了。她等他这一句话用了千年的时间。她义无返顾的陷在这一场爱里,原不指望会有起死回生的一天,短短一句话,却让她有招架不住的茫然与苍凉。

    也许,她的爱情堪堪是一阙如梦令,一直沉醉,沉醉,不管来路和去路,只有眼前一蓬一蓬浮起的那漫山遍野的今天,今时,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