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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瓶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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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这天上午费远城懒觉刚起来,在家看电视,马志新来找。远城把老同学引进屋内,倒了杯水,二人寒暄几句。

    寒暄完毕马志新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找你有要事。”

    “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叫我去踢球?”费远城自诩有先见之明。

    “7月18号,正规比赛,怎么样?”

    “当然乐意!”费远城当即来了兴致,好久没踢球了,还真脚痒。他问:“是叫‘金谷空调杯’吧?”

    “你也知道?”

    “早听说了!这还能不知道!“

    “金谷空调杯”青少年足球联赛于本市在这些热衷足球的年轻人看来远比市长竞选重要。这赛事一年一度,今年是第五届了,颇具规模,参赛队伍数量连年增加,但质量良莠不齐。参赛球队大多是自发组织的业余球队,也有水平较高的半职业性的;大多数是本市的,但也有慕名而来的外人。

    这样的机会费远城怎肯错过,即便提前淘汰出局也甘心。他忙问:“什么时候报名?”

    “这个你不用操心,昨天我和林耀去问过了,截止到7月15号,还有二十天。”

    “每队多少人?”

    “七人制的比赛,每队限报十人。”马志新接着又兴奋了起来“前四名都有奖励,第一名4000元,外加每人一套足球衫,第二名2000,第三名1000,第四名纪念奖。”

    “真的!”费远城问“报名得交多少?但愿不是太贵。”

    “每队500,也就是每人50,另外得自备两套参赛服装,印上号。”

    “恐怕得花不少钱。”

    “大概每人花一百,我算过了。咱们已经有了一套法国队队服了,拿去印个号也就几块钱。再买一套ac米兰的怎么样?我昨天物色过了,要价五十,我跟他说要十套,印上号码四十卖不卖,他竟一口答应了,真他妈的后悔,早知道再杀些!”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去其他店转转?”

    “试过了,最低价了,别的店有的连这个价都不让。不过没关系,等夺了第一不就赚回来啦!”说着两人开怀地笑,仿佛已经奖金到手似的。

    “还有谁和我们一起?人够不够?”

    “这个不用愁,我们一起的几个兄弟,还有我的两个朋友,技术都过得去,你放宽心,不比你我差!”马志新突然想起什么,说:“你的学生证还在吗?报名得用它。”

    “什么?”费远城窘笑着说“那玩意儿谁还留着,早扔了!不用学生证不行?”

    “那就把你的团员证给我吧,这也行。”

    “啊?哈哈”他更窘了“你还不知道,我压根就没入团,团组织不要我,我哪来那玩意儿?”

    马志新一听觉得新鲜:“你成绩那么好,品德也不差,年龄也足够,他们竟不要你,说给谁能信!你看我初二时就入团了!”

    “还不就是和毕其峰那点事,你还不清楚!”

    “这样吧,用户口簿报名吧,别跟我说那个也没有!呵呵!”

    “这个当然有,不过我不知道放哪儿了,等我妈回来再说。”

    他们约好下午四点之后去体育场训练,为比赛作准备。远城一觉醒来已经三点半了,套上运动衫球鞋,将足球袜护腿板连同一茶杯和户口簿一齐塞进包里,推车向体育场出发了。

    到了体育场大门口的时候迎面撞见了刘佳。他脑中忽闪两年前的一幕,有些局促不安,想装作没看见,却不禁又看她一眼,这一眼被刘佳捕捉到了,笑着朝他走过来,招呼道:“来踢球?”

    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嗯,来踢球。你来作什么?”他以为刘佳是来找自己的,不料她的回答令他大失所望:“我来找白马劲,可是他不在。我得走了,你去踢球吧。”

    他皮笑肉不笑地应道:“你忙!”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去你的!”按道理他是舍不得对刘佳用这等粗话的——即使她听不见。他自叹命浅道:“覆水难收,算了吧。”摇摇头,把车锁了朝球场深处奔去。

    马志新等人已经到了,正在练传球。费远城把户口簿给了马志新,也加入了传球练习。马志新给他的两个朋友做了介绍,一个叫陈冲一个叫阮斌,握手之后便是哥们了。这两人果然技术精湛,体格也很牛。

    为了迎接比赛,他们约定只要不下雨,每天上午下午都来训练。费远城给自己另加任务,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长跑半个小时,从明天开始执行。

    计划得妥妥当当,决心下得落地有声,做起来却不不那么容易。五点半闹铃响了,随手关掉又埋头去和周公道个别,知直到六点钟才依依不舍下了床,昏头昏脑地跑了五分钟发现脚上穿的是拖鞋,又感到饥肠辘辘,就回家吃饭去了。

    下午费远城就陪同马志新去报名,吃了一惊:离截止日期还有还有半个月竟已经有十多支球队报了名,估计这回至少有40多个队参加。如果打分组淘汰制至少也得要一个多月。压力如此之大,看来非得加紧训练了。

    报了名,二人径直去了那家体育用品专卖店拿队服。号码也已印好了,衣服质量还不错。费远城试了试他的二号球衣,表示满意。

    他们将衣服分作两捆,每人拎一捆,打的径直去了区体育场,队友们都在异常兴奋地各自领了运动服。林耀以队长的身份给队友们分析了形势之严峻,部属一番又宽慰说我们难别人也难,只要大伙刻苦地练,入围前六名不成问题,夺冠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家响应高呼:“为奖金而战,我们必胜!”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大有第一名舍我其谁的气概。

    不想以后一到五点半费远城就再也睡不着了,而且晨跑也来了精神,可见物质的激励在很多场合还是起很大作用的,否则行贿运动何以如火如荼地展开且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势头!没几天,他他采用了带球跑的晨跑方式,脚法越发灵活,速度快了,体格也日见其壮。

    比赛的日期在紧张的的训练中迅速逼近。十二中的队员们摩拳擦掌信心十足,只待开战,但激动同时又不免因第一次玩正规比赛而紧张。

    七月十八日上午,天公作美,碧空万里风和气爽。市体育场的主席台上横挂一红布帘曰“第五届‘金谷空调杯’青少年足球赛”尽管这才六点多钟,绿茵场上已经有穿着各色运动衫的年轻人在练脚热身了。赛前的热身运动相当重要,就像公仆们进出高级娱乐场所时是否被主人盯梢,除非有非常手段才毫不顾忌,否则将有可能后悔莫及。运动员也一样。而今有非常手段的官员随处皆是,而这样的运动员却少之又少,悲矣,运动员们还得向公仆们看齐!

    东边球门前有一帮子身穿ac米兰队服的家伙在练习射门,这便是费远城和他的伙伴们。

    林耀代表本队去主席台抽签决定赛程安排:第一组1号。整个联赛将由他们和抽到一组2号的三中队打响。

    到了八点比赛开始时,夏季的本性终于狰狞毕露了,艳阳高照,注视着每一寸空间,生怕有所遗漏,且一改清晨的风清气爽为焦躁蒸人。三中队小子们围成一圈搭肩高喊口号:“加油、加油、加油!”像是开了个加油站在吆喝着招揽生意。十二中队也不甘示弱,高呼两声:“我们必胜,我们必胜!”不管在音质还是音量上都盖过对方,个个面挂笑容,俨然开了家“必胜客”似的。这两支球队以前常相遇,双方心里都有底,每次都是十二中占上风,也正因此双方才如此喊口号。大家散开各就位,于是“加油站”大战“必胜客”了。

    费远城站在右前锋的位置上,调皮地朝左边的林耀挤挤眼,又向身后的马志新弄弄眉,转眼朝人群中看去,与刘佳的目光撞个正着,她微笑着招招手,他信心十足地握握拳。四目相接的刹那他感到浑身是劲,刘佳送来的微笑好似至纯的美酒,甘洌且不上头。有人说美女的鼓励是无副作用的兴奋剂,不无道理。

    由费远城边路突破,一个下底传中,林耀接个正,起脚凌空就射,开场仅两分钟就先下一成。不是十二中太强就是三中太弱,整场比赛就是十二中在表演。前锋轻车熟路的配合像是排练好的,博得场外喝彩不断,尤以费远城长传,林耀接传球头球破门那次最为精彩。前后卫也都压上去了,守门员更是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三中队斗志消沉,个个垂头丧气,偶尔得球组织进攻也难过陈冲、阮斌这一关,最终比赛以12比0十二中获全胜结束。向来他们只是稍占上风,今天却如此轻松拿下,可见这半个月苦练的成果。

    下面将进行的是另一组的比赛。十二中队并没有急着去庆功,而是站在场外观看比赛,一边研究应对的战略,丝毫不敢轻视以后的对手。

    费远城无心观战,跟队友们招呼一声去找刘佳了。刘佳习惯性地坐在栏杆上,见他走过来,笑着恭贺:“你踢得真棒!”

    难得能被她赞扬,费远城想掉进了蜜坑里,不好意思地答:“没什么,是他们太糗了。”他在一旁也坐下了,却和刘佳保持了些距离:“听说你考上一中了,恭喜你!”

    “你考得不错,全区第一是吧?”费远城的消息还真灵通。

    刘佳谦虚地说:“我真为你可惜,否则这第一肯定是你的。你才是最棒的,我当之有愧。”

    “别说那么多,是我自己弃权,活该,再说了,我就是去考也未必是第一。”说到此他心有余悸,重复道:“我活该!”

    两人陷入了沉寂。刘佳找了个话题打破僵局:“怎么不把你的张咪带来,我很想和她认识认识。”

    “我的张咪?”他吃了一惊“开什么玩笑,我见都没见过她!不提起她我都忘了,很久没给她写信了。”

    “那还不抓紧,当心别人捷足先登!”刘佳笑得极其爽朗,毫无醋意,费远城为之伤感:“就像白马劲一样?”这句气话令刘佳语塞,顿觉他是多么地可怜:“对不起。你可千万别哭。”她希望能给予一些安慰给他。

    他装作不介意地笑着说:“怎么会!”刘佳这才宽心。

    这场比赛的胜者将是他们下一个对手,大家对此很关心,在注意场上的每一个队员。林耀把费远城叫了回来共商对策。费远城一离开刘佳也就回去了,毕竟这太阳太厉害,女孩子经不住。

    对手终于决出,是清浦中学队,与他们的比赛定在后天上午,这两天虽没有比赛,但还是要来观战的,一来可以从旁观者角度提高自己的球场悟性,另一方面也可以队以后的对手预先有所了解,以便采取防范措施。正如领导们开会常说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队员们各自回家,吃饭的吃饭洗澡的洗澡睡觉的睡觉,约好下午两点碰面,如果有诸如约会或发丧什么的来不了得向林耀请假,否则将处以禁赛一场,正如老师们常挂嘴边的“有集体的地方就得有纪律”林耀开玩笑地问远城:“要不要放你半天假去和刘佳约会?”费远城尴尬地摇摇头,寻求在我安慰地说:“没准她下午还会来找我。”

    凭娴熟的个人技术和默契的整体配合,十二中队发挥超常,过关斩将,历经二十多天的奋战竟跌爬着进入了半决赛的角逐。

    同进入半决赛的另三支球队分别是“超音速队”、“轰门队”和附中队。其中“超音速队”和“轰门队”的成员尽是些无业青年,或者说他们时常是充当足球流氓的角色,年龄都在20岁上下。相对而言他们有相当大的球龄且整日在足球场上厮混,打得进半决赛并非侥幸所能达到的。“超音速队”的进攻往往迅雷不及掩耳,速度之快不辱其名;“轰门队”的8号个人能力极强,单是强劲的射门就叫人猝不及防,射出的球有如炮弹直轰对手的大门,足以让那些业余的守门员汗颜。远射更是他的“拿脚绝活”“轰门队”由此得名。

    附中队作为另一支闯入四强的队伍,更不是省油的灯,有着和其他三队同样的战绩:一场未负。若论实力,这才是王牌,十人之中有六个来自某足球学校,个人技术不在话下,论体质也是一等一的,无一不在一米七五之上,个个人高马大气势逼人,大有第一名非我莫属的狂劲。

    相形之下十二中倒成了破烂货,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侥幸混进四强,虽也一场未负,但已显得力不从心了,面对这样的三个对手,他们毫无把握可言。

    大家在为夺得半决赛权而庆幸之余也都面露难色,就像海关缉私在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同时发现碰上了有后台的硬头,便有人退缩了。费远城不安地看球场四周,生怕即将到来的惨败会被刘佳看到。然而比赛毕竟和缉私不同,不会因为某环节上的一道命令就可以让事情不了了之;不管成败,还是要继续到底的。

    林耀笑问:“怎么啦?怕了吗?鹿死谁手还没定呢,别小看自己!”费远城故作不屑:“切!我怕?我们打到现在还没遇上敌手呢,妄自菲薄不是汉子!”林耀忙接过话:“没错,怎么说我们也凭着一场未输的成绩进了四强,这就证明了我们的实力;大家不怕苦不怕热地每天训练,说明我们有毅力,有这两样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听了这话,众人一心表示拼了:“拼!有实力和毅力,加上我们向来运气好,即使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十二中对阵“超音速”“轰门队”火拼附中队,两场比赛的胜负决定名次的格局。林耀聚大伙于一处研究战术:既然他们善于快攻,我们就加强防守伺机反击、刀插后心。

    哨声一起,场内场外顷刻沸腾。场上运动员们不遗余力地拼抢,场外的观众也不遗余力地呐喊助阵,那兴奋劲儿不比看邻家两口子吵架逊色。“超音速”如潮急攻,十二中层层设防,双方势均力敌,使得足球始终在中场徘徊,谁也不占便宜。直到上半场结束,双方互请对方吃了个鸭蛋。

    马志新喘着粗气呵呵地笑,害了哮喘一般,卖乖似地擦满头满脸的汗,异常激动,结果并不像当初设想的那么糟糕。他以指挥官的口吻说:“太好了,就像这样!千万别急,一定要给我防住了,别漏人,逮着机会就给我迅速反攻,多射门,但别他妈的早射!我和远城撤回来防守,进攻就交给你们了,林耀!”

    “ok!”林耀和另一前锋表示没问题。

    “放心吧,他们休想过我这关!”阮斌信心十足地将胸口拍得“啪啪”作响,陈冲也大有立军令状之势。“还有我的十指关!”屡建奇功的守门员在一旁攥紧拳头。

    费远城心不在焉地陪笑,早已将观众巡视了一圈,仍不见刘佳身影。他这会儿又盼望她出现了。

    下半场“超音速”将重点由中路转向边路,但始终坚持贯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十二中也有所对策,临时调整阵容,毕竟“防守是为了更好的进攻”这样一来“超音速”的频频进攻充其量是隔靴挠痒,没多大成效。

    十二中走了运,抓住机会先入一粒:远城在自家禁区前截下来球传给等在中场的林耀,对方主力回防不及,眼看球从身边飞过直落林耀脚下。林耀飞快启动,将防守队员一一甩在身后身后。他的速度是追汽车练就的。他每天乘早班公交车,经常是跑到站台时车刚离站,若等下一班得要十分钟,于是就追刚开走的车,没准司机看见会停下来,但更多是视而不见,他只有追到下一站。有时很不巧,追到下一站还是迟一步,或是本该追上的,只因为没人等车也没人下车,那车不停而无法搭上,只得马不停蹄地继续追下去。时间长了。林耀的速度和耐力都得到了极佳的锻炼,现在的速度基本上只追一个站可以搞定。

    他甩开最后一个后卫之后形成单刀,毫不费力地得了一分。

    被先灌一球后“超音速”显然捺不住气了,为扳平比分而开始疯狂进攻,却心越急阵脚越乱,越乱越是士气消沉,结果被林耀逮着机会又下一城。他兴奋高呼:“我要送你们一顶帽子!”这句话使得十二中在精神上完全战胜了对方,那群人气急败坏频频犯规,甚至有人冲动到想比试拳头。下面的比赛也无需再描述,总之林耀不负众望地完成了他的“帽子戏法”十二中以3:0获胜。队员们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欢呼雀跃。费远城习惯性地朝人群环视一周,面露一丝遗憾,但很快又被胜利的兴奋所掩盖下去。马志新看出他的心事,将他肩膀一拍,诘笑道:“要是刘佳来了多好,是不是?”

    同时另一场半决赛也决出胜负了。“轰门队”大显其轰门神力,但面对半职业化的附中队还是逊了一筹,以2:4告负。

    十步之外附中队的一伙人正围着一团指着这边说笑,隐约可以听见“没想到对手会是他们,兄弟们争取灌他们两位数!”“臭篓子,干脆认输算了,省得上场丢人现眼”

    陈冲气得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被马志新劝住了,只忿忿地指着这伙人嚷道:“臊什么东西,有本事比赛时显!”

    被陈冲骂的那家伙正欲冲过来比试拳脚,被他们的一号拉了住。附中队的队长兼守门员劝住队友后跑过来,用异地味的普通话道歉:“真对不起,我那兄弟脾气不好,一时冒犯请你们原谅!”陈冲也不好意思的说:“不不,是我脾气不好。”

    马志新见缝插针,不失时机做好人:“我看就算了吧,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大家难得走到一起,这也是缘分!”

    “那好吧,赛场上见!”一号说完回到队友着去了。

    决赛日期定在后天。

    8月25日——即联赛最关键的那天,一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使得有如谢顶者头顶的球场变得又松又滑。

    尽管下雨,决赛照常,且气氛不减,观众有打伞的穿雨衣的也有寄人伞下的,更有甚者竟无视雨的存在。附中队首先展开攻势。他们的进攻在这群初中毕业生身上得以顺利进行,产生了极大威胁。

    大个子在距离球门二十米的地方起了脚。他擅长远射就好比疯狗善于咬人。球呼啸着冲球门远角而去,全场一片唏嘘,只待看这球的命运如何。

    强劲的射门!守门员也顾不上这球的力量,一个鱼跃扑了过去,黄继光一般,简直帅呆。可惜只慢了十分之一秒,球擦着指尖掠过,照原定轨道飞去。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似乎生怕喘息引起的空气运动会影响球的方向。

    “咚”地一声,全场哗然沸腾,有人欣喜有人嗟怨,球击中横梁。弹回的球落在费远城脚下。“兄弟们,给我上!”他一声大吼队友们振作士气组织反攻。

    远城右边路带球直下,正准备传给插上接应的林耀,不想被对方抢了球。雨量顷刻之间以百米起跑的加速度骤然增加由先前淅淅沥沥的和风细雨发展壮大成为唏哩哗啦的倾盆大雨,地面更加泥泞,简直步履维艰。比赛艰难地进行队员们的衣服都紧贴身上,头发盖在脑门上制造着瀑布。观众早已撤了,先前忘了雨的存在的浪漫主义者也不得不回到现实,落汤鸡般疲于奔命抱头鼠窜了。评委们的头上撑起一把大伞,虽不是很安宁,还是相对安全的,而裁判们则没有这等福分,也成了落汤鸡,却如鸡一般本能地甩甩头上的水,继续透过层层水帘审视着场上的行为。

    马志新接了传球起脚便射,却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对方守门员正欲扑救却中心不稳也滑倒在地,马志新趔趄中射出的球朝着球门右上角飞去,想是必进无疑了。附中一后卫半路杀出,门前来了个漂亮的手球。他想“趁水打劫”但裁判看得真切,以故意手球为由亮了张红牌,并罚了点球。马志新不负众望,主罚命中,十二中率先破门。

    8月的天就像刘佳的脸,说变就变,到了下半场开局时风停雨歇了。

    附中队的的斗志似乎被这一球给激了上来,在少一人的境况下,他们的进攻连连凑效,直到赛终进了三球。1:3,十二中遭遇开赛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败,队员们无不沮丧。

    各自换下湿透了的衣服。马志新安慰大伙:“第二名不错了,别他妈的垂头丧气的!”确实他自己这会儿也垂头丧气着。

    费远城倒想得开:“比预期效果好多了,输就输呗,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怨的。多大事,哪天不死人!”有人说“这倒也是”、“明年再来”

    附中那位友好的队长走了过来:“你们踢得不错!”

    “别讽刺人了!”有人不平。

    “不,我说你们真的很棒。”他解释说“我们下半场上场的都是足球学校的,赢你们当然很正常。你们也不必自责,都是好样的,竟能先得分!”他见十二中的队员们开始接受他了,又说:“大家都是胜者,至少说我们一起克服了这场大雨!”

    “对,对,对,你真会说话!”费远城异常欣慰,似乎大有见地却发现想说的话被他给说了。

    天放晴了架起一座彩虹,雨后的空气格外清爽,两队队员相互握手致意。

    雨后的太阳像一只驯服的虎,猫儿一般温柔,微笑着观看前四名的颁奖仪式。

    晚上英雄们用得来的奖金海吃海喝一顿以做庆功。

    翌日风和日丽,费远城睡了个懒觉,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忙给张咪写信,把所有的烦恼和快乐的事情都做报告似地倾注笔端,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十几页,塞得信封想足月的产妇。因为怕超重,他贴了三倍的邮票,寄出后才想起没留地址。以前张咪来信都是寄到班里的,于是又补上一封把地址寄了去。

    远城的皮肤比以前要黑得多,乍一看还以为是煤矿里出来的,他自己认为是健康的标志而感觉良好,其依据是比以前强壮得多了。的却如此,,一年里他身体猛长,体格也不是从前那样单薄得刮风天不敢打伞;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理这一年也成熟了许多,无论是思维还是承受能力都已经接近成年人了。父母对儿子的成熟感到欣慰,这是为人父母的共同之处,但唯一令他们担心的是怕他极不情愿地留在十二中回闹情绪而厌学,从他一个暑假不沾书本的边可略见端倪。

    长长的两个多月的假期在相对论者眼中不过弹指一瞬,张咪的回信总算的开学之前赶到。远城很不自然地从父亲手中接过署名“张咪”字迹清秀的信,发现父亲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但没说什么,一旁的母亲重复着唠叨了千百遍的话“可不能谈恋爱啊!”“知道!”他虚与委蛇,不知所措地往屋里逃。

    “但愿你知道!”母亲说“你大了,你的事我们也不多干预,但你自己要有分寸,别过早束缚住自己”

    费远城不赖烦地应了声“嗯”进了屋关起门来,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面颊发烧心乱跳,决定让张咪以后还是寄到班里。

    他迫不及待地拆信看“远城”这开头的称呼就让他受宠若惊,接着往下看“我为你骄傲,你太棒了,棒得出乎我的意料”这是指他曾经有过的全区第一名的历史。“我佩服你的个性和勇气,请放心,我不介意的这次的失约”看到此远城心里平衡多了,就像陈年旧帐还掉一多半似的,所有郁闷自责都秋风落叶般一扫而空,这才发现,几个月来所焦心期待的正是张咪的这句话。信中还说“那场足球联赛我去看过一场,但不知道你也参加了,真遗憾;同时为你们的战绩高兴,再接再厉,明年争取夺冠,到时我会去给你助阵”费远城激动不已,他突发奇想:离开学还有几天,何不根据地址去找她呢!“请答应我一件事千万别来找我,否则以后再也不给你写信了!”

    “啊?”费远城哑然惊愕,大叹张咪先见之明,生怕自己的任何想法都被她卜到,若是那样,以后连胡思乱想都要三思而后想了。于是刚才的主意被打消。“这次就不计较了,下次可不许再失信!记住:东南大学见!”多么富有号召力的一句话,他差点对天发比蛇蝎五毒加起来还毒的誓言。署名是“yours张咪”他自言自语:“yours?我的?”便嘿嘿黠笑。

    他小心翼翼地按原来的折印将信折好压平塞回信封,和以前的信放归一处。他从抽屉里拿出张咪的照片躺下,口中不知所云地呢喃着含笑寻周公去了。

    张咪的每一封信都仿佛一针兴奋剂,这会儿远城又忙不迭地安下决心要振奋起来变得更为出色。

    高一新生在开学之前都得例行公事地接受一周的军训。于是艰苦的军训生活在霏霏淫雨中开始了。

    军训前一天费远城去学校报名,十二中果然守信地收了他,且依照协定给了他那么样的一套宿舍。设施齐全,粉刷一新的墙壁还隐隐看得见涂料底下“前人”留下的墨迹,仿佛女人脸上的粉底还不足以盖住祖传的雀斑。墙的里侧挂有一只指针懒得一动的挂钟,钟的下面是一张与其他宿舍一样的双层单人床,钴蓝色的铁支架拇指般粗细,给人以一碰即倒的顾虑。远城推它一推,虽有点晃,但还不至于说倒就倒,最妙的是那有节律的“吱呀”声可起催眠的功效。一个人占上下两个床铺,这就是特优生的特殊待遇,下铺睡累了可以爬上去消遣消遣,这足以让那些俗人眼馋不已作为谈资。但这算什么?人家受特殊待遇的通常有多个用来睡觉的地方,比如劳苦功高的公仆们,总不至于叫人家公费吃喝得酩酊大醉还要赶夜路回家睡觉吧,因此得多备几个家,连老婆都有替补的,捡近的住,再不就临时找个档次差强人意的馆子凑合,不要太好,四星级足矣——继续欣赏这间屋子——那张床的旁边是一张书桌,款式远不及价格昂贵的老板桌,但比课桌要好得多,至少不是损坏的或翻新的,唯一不尽人意的是与之相配的不是一把沙发椅,而是一只普通的方凳。转个方向靠墙放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带着一面大镜子,这还是费父事先买来的,对着它可以可以欣赏到自己的睡姿,早晨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自己醒了。一进门手边是一个白色塑料鞋架,也是他爸爸买的。但远城不喜欢这玩意儿。鞋架上方的墙上白色的电话机,费远城摘下听筒一听,收敛了刚才露出的笑容:没信号。陪他一同来的后勤部万主任忙解释说暂时还没弄好,等军训结束就可以接通了,他这才满意。左边有一扇棕色的小门,推开一看,是洗手间,看上去还不错,有水池马桶淋浴头,远城问有没有热水器,那老头尴尬:“暂时没有,如果要洗澡去茶水房打热水。”“你刚才说暂时没有,以后会有吗?”“这个我做不了主,以后再说。”“但说好是有的!”那老头极力避开这个话题,远城嘟哝这抱怨:“那我要这淋浴头作什么用!”

    床的上铺被他用来放行李。他拾掇好东西才发现床上连张凉席都没有,且屋里的蚊子足以变成一个军团,又没带杀虫剂来。他决定今天还是回家去睡,明天得将一应用品都备齐带来。

    在家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大包小包提往学校运,忙得像开了个搬家公司。尽管家距离学校不过十分钟的脚程,他还是住校了——不住白不住。他顾不及整理堆放在床上的东西就赶去操场参加军训了。

    一场及时的毛毛雨无声无息地降临,赶走难当的窒闷与酷热,使得第一天的训练少了汗流浃背的狼狈。

    昨天他一报了名就回家去了,也没留心新战友们,所以今天特别注意,排队时就开始打量目所能及的每一个人。一张张陌生而随和的脸让他既有离开老同学的失落又有得到新伙伴的欣然,尤其是站在一旁的班主任不再是令他讨厌的毕其峰,这着实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子,仿佛生命得以延长似的。

    身着军装的教官精神抖擞很是威严,费远城企图在他身上找到些能够让他掉身价的东西,比如嘴角的饭粒,扣错位的钮扣或忘了拉上的裤裆拉链,但是一阵徒劳,只有用把他的气势和古时的刽子手相提并论来寻求安慰。那教官短促而有力地发口令:“报数!”各排噼里啪啦叫开了锅,最后的男生作汇报:“应到62人,实到61人,少一人。”这位身材挺拔胸肌凸出的帅哥话音未落定跑来一人喘着粗气喊“报告”林耀!费远城激动得差点叫出来。教官用炸雷似的声音责问:“为什么迟到?”林耀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答道:“闹钟出了问题。”教官没说什么只是用凶狠的目光和严厉的声音喝令其归队。

    军训苦,苦于其枯燥,总是那几个动作,翻来覆去一做就是半天,既单调又累人,幸好有细雨洒着,不然还得分出些精力来承受酷热的煎熬。比如今天,除了立正就是稍息——什么稍息,比立正还累,还不如不息——一个小时站下来两条腿就不听使唤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休息的哨音一响,个个就都瘫倒在地,争分夺秒地休息,一边叫苦不迭,全然不顾湿漉漉的地面将屁股变成不雅的颜色。

    趁这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费远城开始熟悉新同学,跟站在他身旁的男孩打招呼:“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那人也健谈,于是二人就侃了起来。从交谈中得知,这个身板与远城相仿的男生叫金永,从乡下一所中学考来。他长得并不俊秀但眼睛很大,就像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狗那样善于凝视,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老实亲切,招人喜爱。时间在交谈中过得很快,还没说上多少话,又得继续训练。刺耳的长哨声响起,所有人都极不情愿地站起来,个个扭腰揉腿,唉声叹气不绝于耳。开始的哨音是鼓足了劲吹出来的,生怕某个角落里听不到,相比之下休息的哨声要龌龊得多,像是偷偷摸摸怕被听见,往往要学生提出,教官才晃若初醒宣布暂停。远城与金永相蹙苦笑,站回那个快踏出坑的地方。

    老天搞恶作剧,突然间细雨收尽,放了个晴,整个地面霎时刺目地亮。以广阔见称的大地也经不起太阳老爷的“炎刑烤问”没多久就把集纳许久的湿润赃款一般地全“招”了出来,又回到了它早已习惯了的干燥状态。

    烈日当空,每个人都不得不咬紧牙关,将脸部肌肉力所能及地扭曲着,调整到紧急备战状态。多亏一个暑假足球赛的磨练使得费远城比别人要坚强得多。终于有人经不住这般煎熬,率先倒下。这个倒下的较弱的女生叫做汪旺,由于美貌的原故,费远城早就单向地认识她了。从小学到现在他们都是同校,远城也曾对拥有滔滔江水绵延不决的追求者的汪旺怀有暗喜,但因始终没受到她的正眼相看而作罢。此刻见她晕倒,远城把心一揪,恨不能替她晕。他只需迈上一步就可以把她扶起,但稍一犹豫被两个女生抢了个先,扶到阴凉处去了。见有人倒下,另外有两个女生也“不甘示强”争先恐后地扑地,众人嗟呀纷纷、乱作一团,军训不得已而中断。班主任老陈忙去医务室为几个晕倒的女生拿药和水。

    其他同学刚一松懈,教官喝道:“都站好,继续训练!”慑于其威严,没人敢不从“呜呼,教官安之众生之苦哉!”有人叹“我也快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又捱到了休息时间,这情形就好比古惑仔们摆脱了条子的追捕。远城叫上金永去买汽水喝,一来解渴,而来活络感情。刚靠近小店门口徒感空气升温,看那屋内,蜂群涌动的蜂巢一般,挤满了人。这怕是全国乃至全世界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了。远城见了此景更加口干舌燥,也顾不得人多得几乎要撑破屋子,示意金永等在外面,自己则黄继光堵枪眼般毅然挤入人群中。好一会儿才见他浑身臭汗地往外钻,最先出来的是两只手,各拿一听冰镇“芬达”宛如罗盛教拖落水儿童出水面。他嘘了口气,死里逃生般地庆幸。

    金永接过“芬达”笑问:“里面暖和吧?”两人“嘣”地撕开易拉罐。

    费远城润了润喉咙点头说:“的确,很嗡腥。”金永未明其理,捧场地陪笑:“是吗?温馨?呵呵。”远城解释:“此‘嗡腥’乃耳内嗡嗡,鼻内腥腥也!”金永“扑哧”地喷掉口中饮料,笑得舌头抽筋。

    两人边侃边走,刚到花坛边听见有个大嗓门的叫了起来:“你他妈的瞎了眼!踩我一脚就算啦?”迎声望去,此不文明的疑问句出自他们的一位新同学,费远城不认识,金永却认得。这人叫张松,海拔一米八,总是不冷不热的表情,平时热衷于打架,似乎很厉害,且擅长“出口成脏”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他的拿手好戏是欺软怕硬、吹牛拍马。而被骂的不是旁人,正是远城的哥们儿林耀,他毫不退让,据理力争,大声说:“我刚才说了两次‘对不起’了,还想怎么样?”

    远城见势不妙,起身过来劝架,金永提醒:“这家伙还没学会讲道理,不好惹,当心点。”两人一并过来。

    张松又叫嚣起来:“妈个x,‘对不起’值几毛钱,还他妈的跟我吼,小子活得不赖烦了!”

    林耀的底细远城清楚,他二哥是道上人物,打架砍人只要一个电话。他担心的不是林耀吃亏,而是怕张松把林耀惹急了自讨苦吃无法收场,于是加快了步子。

    被张松这么一激,林耀也来了火气,他怒目圆瞪,吐出落地有声的几个字:“小瘪三,你敢再说一句!”

    和张松一起的几个人中有人起哄:“鸟死了嘴还硬!”说着便上前来准备扇他几把子以警告要文明用语,不料刚举起熊掌就被林耀蹬翻在地。这家伙叫凌东风,比张松还高一指节,生得虎背熊腰,吨位必然不小。他和张松是因为志趣相投而很快混熟的,为表现够义气,不想却吃了亏。

    “你他妈的算哪根葱!老子打架时你还穿开裆裤呢!”林耀指着前去扶凌东风的张松骂道。

    张松来了火,蹭地站起来。金永叫道:“住手!”张松停住:“干什么?”

    费远城已经走到张松跟前:“算了吧,大家能分到一个班也是缘分,何必这样!”金永也说:“是啊,算了吧,大家都消消气,以后相处日子还长呢!”

    兄弟为自己吃了亏,于情于理不能罢休,但他见人高马大的凌东风也不堪林耀的一击,心知碰了硬,正愁无法收场,正好费远城和金永两人来解围,何不以此为台阶下了算了。张松把手伸向费远城:“你叫什么?”

    “费远城。”他接受了他虚假的友善。

    为顾颜面,张松口气不改地说:“看在金永和费远城的面上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以后注意些!”林耀轻蔑笑道:“也不脸红!滚吧,瘪三,眼放亮堂点,别再栽我手里!”张松一伙人头也不回走了。

    林耀心有余恨地说:“这小子不知好歹,迟早要挨刀子!”

    金永说:“他从前在我们学校是老大,总是惹是生非。你还说准了,他挨过刀子不假!没想到到了这里还不改这副得性。还是少和这种人接触为好。”

    “这种人能有什么用,道德败坏!”远城表示不屑“就他这副瘪三相,当打手怕还过不了面试呢,还学人家混世,干脆回家!”

    林耀得意地说:“刚才被我踹的叫凌东风,我听说过这家伙,一个人玩足球还坐球车!”他总离不开谈足球。

    三人正聊得开心,该死的哨声又响了起来。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没遮拦地攻击地上的一切,乍从阴凉处出来还真吃不消。太阳越来越高,墙那边飘来阵阵菜香,似乎是炒土豆的味。整个上午的军训就在这炒土豆的香气中结束了。是时个个都已经饥肠辘辘了,所有人都向食堂方向赛跑。费远城忘了曾发誓再也不来这鬼地方,此刻也只顾填肚子,忙不上尝滋味了。

    回到宿舍远城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以驱散半天累积的疲劳。他倒头便睡,刚开始打迷糊,有人索命似地将门敲得“咚咚”响。

    “该死!”他暗骂,努力睁开眼,半途又闭上,浑身懒得没一处愿动,于是决定继续睡,制造室内没人的假象。

    “费远城,开门啦!”外面的人不知趣地继续制造噪音。

    费远城没好气地叫:“我不在!”但又突然发现不妙,那是班主任的声音,一轱辘翻了起来改口道:“来了。”赤着脚来开门。

    门外站着的除了老陈,还有教官,且不止他们班的一个,其他几个班的教官也跟来一睹这位特优生的宿舍。

    刚一只脚进门,老陈环顾四周说:“现在训练叠被子,要知道军人在各个方面都是很严谨的。”远城暗忖:我要知道这个干嘛?老陈说:“其他宿舍都结束了。”

    “什什么?叠被子?”费远城惊讶,暗叫:我又不是来当兵的,干嘛这么严格?

    本班的教官看了看室内,严肃地说:“像你这样的宿舍是根本过不了关的!”费远城没听懂他所说的“过关”指的是什么关,窘迫地环视屋内:鞋不在架子上,袜子丢在一旁,书包开着口倒在桌边,一条裤腿从中探出,做贼一般,几本杂志、小说乱哄哄地铺于桌上,衣柜门夹着半截上衣露在外面,床上的蚊帐半开半闭在微风扇的嗡嗡配乐中中风般地抖动,床头还放有一把打开着的纸扇。这倒不算什么,最糟糕的是床上根本没有被子。

    “你的被子呢?”陈老师指着乱糟糟的床问。

    远城暗喜可以不用叠了,却低眉作不好意思状,窘笑说:“没带来,改天吧!”说完又解释说:“天这么热,我连毯子都不搭,要被子干嘛,放床上不是占一大半地方吗?”

    教官很不高兴地用命令口吻斥道:“你先把屋里收拾干净,这么乱,能进人吗!”似乎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费远城不敢多言,只诺诺应允,暗里却叫苦不迭:“小哥快困死了,午觉也睡不安稳!”

    屋里虽乱,但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说话间就完毕了。远城以为可以继续睡大觉了,刚要说“不送了!”没想到老陈还没完:“你先去其他宿舍练习叠被子,明天记着去后勤部要床被子来,如果没有了,就回家去拿暂时用着!“远城无奈地撇撇嘴,睡意未尽地跟着去了隔壁共有十六位学子下榻于此集体宿舍。

    刚进门费远城就叫这浓醇的脚臭和汗腥的混和味给熏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捂着鼻嘴鼓起勇气冲了进来。老陈见他如此娇怪,不屑说:“你屋里不也这味,有什么好嫌的!”远城心下嘀咕:我自己怎么闻不到,果然人多力量大!

    这个集体宿舍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暗、湿、臭、闷,出乎意料的是摆设得特别整齐,虽然满是床位却不显得有多拥挤。看到此,心中的郁闷不但没减,反而更重了,这就像个邋遢的乡下糟老头下身着粗灰布的旧裤衩,上身却是笔挺的名牌西装,让人看了有饭的喷饭没饭的倒胃。

    教官站在靠近门的一张床旁——这里空气相对好些——他铺开折得有棱有角豆腐快似的被子,让费远城站在一旁看他做示范:“我先叠一次给你看,然后你再做一次,看清楚!”似乎这是门光荣而了不起的手艺,值得如此卖弄。只见被子被两头拎起,空中一抖,平铺于床上,教官极其娴熟地卖弄其手艺,手起被落,已经很整齐地成了一长条。他提示费远城这是要特别注意了。远城心想“这有什么难的,只要细心点就搞定。”他仍然漫不经心地观看。被子在教官手里又变回豆腐快形状:直棱直角,除了下面看不到,其他五个面皆是平的。远城佩服教官的那双手,不由加以注意: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是一双粗造且满布老茧的大手,正在他感叹的时候教官发话了:“你来试试!”

    费远城看看自己那双相形之下无比稚嫩的手:“我就不信叠不出来!”自信地推开被子,学着教官的动作将被子拎起来一抖不想被子不赏脸,皱巴巴地落下。他手忙脚乱地去拉四个角,才平坦些,整准备折成长条,一旁的教官说:“不对,你应该放正再叠,你看看,斜哪去了!”

    “知道了!”他悻悻地哼了声,把被子重新铺开

    磨蹭了足有半个小时才算完工。他看着自己的杰作颇感欣慰:也是方的,自我感觉良好,自鸣得意地朝教官看了看,教官问:“行了?”他答:“行了!”教官评论家似地指出了许多不是,说得远城为刚才的自鸣得意脸红。

    正在他自卑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教官换了种口气说:“第一次能达到这样很不错了。”这才把他从自责中解脱出来,一边不好意思地假笑一把暗想:终于熬过来了。

    教官似乎看出他的窃喜,接着说:“明天再练。”

    “什么?”费远城哆嗦“还要练呀!需要考等级的吗?”

    “少罗嗦,我明天还要来。”

    “不,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多练练,您明天就睡个午觉歇歇吧,也怪累的不是?”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满屋人的哄笑将难闻的腥臭搅了起来。教官也被这话逗得难得一乐:“特优生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与众不同。但我明天还是要亲自来的。”

    班主任和众教官离去后,远城苦笑着朝大伙耸耸肩,又看了看手表唠叨:“又该训练了,午觉没睡成怕下午要一边立正一边打呼噜了说完摇摇头回屋用冷水冲了脸以提神。

    军训刚开始的几天的确相当的累,到了后几天也就无所谓了,反而越发精神饱满,尤其在齐声喊口令的时候,更像是那么一回事。这些日子的磨练似乎每个人都受益匪浅。费远城说这个夏季所经历的三件大事排序为:第一是军训,第二是足球赛,第三才轮到逃避中考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