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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开在冬天的云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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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慧飞考上村官了,她心里既兴奋又忐忑,村官是个什么官,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她是模糊的。

    更让她不解的是,母亲只需一个电话就可以有专车送她并且使她能得到最好的安顿和照顾,可母亲坚持要亲自送她,而且是挤公共汽车。

    汽车到达圣水镇时,林慧飞感觉脚被冻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走一步钻心的痛使她心里又急又恨,只见母亲下车后使劲地跺着脚,她知道母亲的感受并不比她好,但她心里仍在气咻咻地说着,何该!

    街上的雾很浓,十米开外只见迷蒙一片。

    林慧飞的母亲走去向一个店主问了几句话就拉着女儿沿着圣水河逆流而上了,那个店主背了她们的东西在后面跟着。

    雾里的冬晨很静,新修的村级水泥路上面还铺有一层薄薄的稻草,一路走来没有一个行人,偶尔的几声鸟鸣和鸡叫使人觉得这世界还有许多生气在跃动。

    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浓雾全部被赶到了圣水河里,像流动着一河的牛奶般的乳液。

    母女俩头上都覆上了一层密密的水珠,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如满头的珠宝奕奕生辉。两人脸上都红扑扑的,像盛开的两朵灿烂的红梅花。

    村委会到了,它坐落在河边的一个小山坡上,是一所废弃了的村小学改成的,水泥路直接伸进了院门里。

    四合院,石壁,瓦片房,两边教室门洞大开,窗户破落,左边两间教室门被竹栅栏拦着,里面传出百鸡争食的“唧唧”声,右边教室门洞被木栅栏锁住,里面传出一股刺鼻的猪屎味,正面几间房相对完好,中间一间小门上挂着村委会的牌子,白底黑字,醒目耀眼。

    当三人刚到门口站定,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嗓门大得惊人。

    找哪个?

    余老师,这是新来的村官,今天来上班的。那店主看来认识那人,忙上前招呼着。

    村长书记平日里都在镇政府上班的,你们到这里来干啥?我占了这里一年多了,也没见过村长书记的影子几回。余老师两手揣在裤包里,两腿站成一个“八”字,嘴上叼着一支烟,说话的声音像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那这个办公室?林慧飞质疑。

    看看吧!只见余老师两步跨上台阶,用他那铁钳般的大手在锁上一拉“哐”门应声被推开了,弄得三人都瞪大了眼睛,林慧飞的母亲要制止已来不及。

    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布满了灰尘,墙上制度职责斑驳陆离,里面一个小间,约七八平米,一床,一柜,一书桌,那是曾经的民办老师兼负责人也就是眼前的余老师的寝室。

    林慧飞将头探进去望了一眼就退了出来。东西无处放,那店主就一直背着拎着,跟进又跟出。

    林慧飞的母亲四处慢慢地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她站在办公室隔壁的党员远程教育室的窗前,从玻璃窗瞅进去,室内有十几张学生的桌凳,黑板前有一个蓝灰的布罩罩着一个大彩电,她回头找了找,终于看见在横屋的房顶上有一个卫星接受器,似被太阳晒蔫了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可是两年前她管党建时上的新项目呀,怎么拿下来闲置成这样?过去她去抽查验收了好几个地方都是搞得很不错的。

    她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燃烧,可她很劲地压下了。

    你姓余?你说这里被你给占了,什么意思?林慧飞的母亲转头突然面向那个余老师连串发问。

    余老师怔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干啥子?你想要管我这档子事?我正愁找不到人呢,你来当村官,那我就找你说说。

    啥事?

    我原来教民办的,村长的女儿想教,就借故把我给撬了,我教了十几年,一句话说打发就打发了,后来我经商破产欠了债,就想法开养猪场,可村上这不准那不准,让我把养猪场建在河边,我几年前在基金会欠的账因一时无力还,去年夏天,政府把我抓去拘留了半个月,等我回来,我的养猪场被大水全冲走了,损失十几万谁也不管,我当时提了菜刀都冲进镇政府去过几回,可当官的都躲了,你说咋办?余老师义愤填膺,与刚才的邋遢样儿判若两人。

    你对谁嚷嚷了?大叔,她是我妈,送我来的,我才是刚考来的村官林慧飞。林慧飞见了忙上前接过话头。

    恩?你?那算了。余老师叹了口气,不言语了。

    林慧飞的母亲挥了一下手,不,不能算,一定要解决。顿了一下,她盯着余老师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叫余胜?林慧飞的母亲又突然问。

    是啊,你咋知道?你是余胜惊讶。

    三中高八0二班的,对不?林慧飞的母亲提示着。

    是啊,你是余胜还是没想起来。

    李——艳华,想起了吗?

    啊!李艳华,你不是当了副县长了吗?我听说过,我还对别人说你是我同学呢,可我不敢确定,果然!余胜的脸上突然得意地笑了,好像当副县长的是他自己似的。

    当时你成绩那么好,高考时咋偏偏就晕倒了呢?唉,遗憾!不过,不知你后来咋不复习再考呢?我也是复习一年才考上的。李艳华慨叹。

    别提了,当时穷啊,我每周只有几个烙饼和一袋炒面,都是到食堂舀不要钱的烫和着吃,因为兴奋、紧张和饥饿,我怎不垮掉?都是命吧!回家后,我也是打算复习再考的,可那个暑假突然我的父亲掉进圣水河没起来。余胜泪花闪动,垂下了头。

    你当时给我讲了好多做不来的题,我一直都没忘,记得我给你的饭票吗?

    记得,可我都拿来买馒头周末带回家了。

    毕业时,我给你留了一张纸条在你文具盒里,你为什么一直没回信?李艳华沉浸在回忆里。

    什么纸条?我真的没看见。文具盒?我当时送给林剑川了。余胜惊疑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什么?林剑川,慧飞的爹?看来这一阴差阳错都是天注定了。

    算了,都过去了。李艳华黯然扭开了头,盯着天空越来越亮的阳光。

    李县长,你们咋到这里来了?我们在镇政府一直老等,后来打电话问才知道你把女儿送这里了。突然一辆轿车停在了操场上,书记乡长和村长跳下来,边打招呼边上前握手。

    耶!路不是没到养护期吗?你们的车咋就可以走了?余胜见了,上前大声嚷着,双手乱舞,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几个领导一见是余胜,都像见了劫匪一样忙后退着。

    余胜,你别咋呼,小心又把你弄进去关几天。村长英雄似地挡在领导的前面,对余胜威胁道。

    余胜,别喊了,你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有事找我的女儿慧飞,她是学畜牧专业的,是来当村官的,一定会帮你。李县长拉了一下余胜的胳膊,余胜安静不语了。

    李县长又转头说,几位领导,余胜是我的同学,他的困难还望你们多帮扶。

    啊?大家面面相觑。

    一定!一定!几人异口同声。

    眼看着李县长穿出院门径直走出去了,几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片刻,一同徒步追了出去。

    余胜朝着门口走远的几个人的背影“呸”了一声,德行!一群走狗。但他回过头来,他却笑了,望着云雾里的阳光,他似看到了漫天的鲜花正在次第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