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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弃婴被抱回家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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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有了一个儿子十年后,妻就一直嚷嚷想要一个女儿,她说,儿子一个人不热闹,今后长大了也没亲戚可走,要是遇上个什事,更没可心人帮衬;她还说,今后老了,如果儿子不孝有女儿呢;她又还说,如果儿子不能延续我们的梦想(进北大或是清华),那就指望女儿来圆梦,此所谓的一笼鸡不叫,二笼鸡叫;她继续说,女儿可爱又有孝心。于是几年来,一直絮叨,要求,愿望一天比一天强烈,竟至很多个夜晚梦里都在生女儿。

    我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何况还挂了个不大不小的职务,我从一个放牛娃一步一步奋斗到今天,非常不易,更何况我才三十多岁,上升的空间还大得很,我能为超生一个孩子而丢了这一切吗?当然不。于是我给她做工作了,就像给我的下属群众做思想工作一样。

    我给她算了一笔帐,超生一个孩子,我的职务没了那倒没什么,可工资降到了零点,那这笔损失一辈子就是二三十万吧,孩子从出生养到大学毕业至少要个四十万吧,那相当于白扔了一幢别墅的钱,如果又是一个儿子,养大了还得给他买套房子吧,少说也要五十万,说实话,这辈子要把这第一个儿子养大安家立业目前都还困难得紧,如果要再多开支出九十万,加上损失的三十万,按我们每年收入十万,不吃不喝也要一百二十年,我们谁也没那么长的工龄吧?

    她听了我这一算,真的把她吓了一大跳,睁着一对灯笼似的大眼睛,惊疑自语,要那么多吗?

    从此,虽然看到别个活蹦乱跳的女儿眼里仍然流露出别样的羡慕神色,可她不再将想要一个女儿的话挂在嘴上了。

    我正在暗自得意自己做工作的能力,突然有一天,妻竟抱回了一个弃婴,是一个女孩,才几个月大,很会笑。

    我气恼,要她哪弄来还哪儿去。

    她说,你有点爱心不?一个活生生的人呢,大小也是一条命吧,看到了就忍心不管?

    她亲生父母都那么狠心,关你啥事?天下这种事多了,你管得过来吗?

    原来,她在下班的公交车上,见了不知谁丢下的孩子哭得厉害,人们围了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怒骂,可没人去管,她上前见了就伸手抱了起来,没想这一抱,孩子不哭了,还张嘴直冲她笑呢,妻一时良心大动,就径直抱回家了,下午连上班都请假了没去。

    也许孩子认生,一晚哭个不停,我烦,我就吼,嘿!没想那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睁了一双大眼溜溜直转。

    妻欣喜异常,直喊,看!多懂事,多乖,我们好有缘哟。于是她向我恳求,先养起来,等找到失主再送回去。

    我哭笑不得,她把养孩子当成养一个小猫小狗似的宠物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拿离婚要挟她,可她终于没屈服,孩子还是被她暂时留了下来。

    妻请了长假,单位不景气,领导巴不得走一个少一个负担,所以妻就专在家里养孩子了。

    终于事情来了,我的上级领导喊我谈话了。

    当我听说有人检举我超生孩子违背计划生育时,我犹如晴天里听到一声霹雳。怪不得,这几天,单位里的人表情都怪怪的,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社会上早在传言了。

    我大急,我申辩,我允诺回家立即把孩子送走,我还写了详细的情况报告,要求组织调查,甚至提出做dna鉴定,那孩子绝不是我的。

    我回家急急地说了,妻却并没有显出胆怯,她说,事实终归是事实,你怕什么?捡得孩子养,是献爱心,应该表扬,去给你那个电视台的记者同学打个电话,让他写篇报道,在电视台放一放,谣言不就辟了吗?

    对呀!是个好办法。

    同学毕竟是同学,狠心地帮了我一把,报纸一登,电视台一播,并发了一则寻人启示,我们夫妻也在镜头上露了脸,说了话,事情总算平息了。

    可没多久,领导又找我谈话了。

    喂!小郭啊,你们吃饱了没事干咋的?什么东西不捡,偏去捡个娃娃来养?你看,检举信一封又一封,说孩子肯定是你的,你们在电视台那是做秀,欲盖弥彰。人家说了,谁那么好心,白养一个别人的孩子,那小孩子即便不是你的,也是你哪个亲戚朋友的,是包庇,同样是违背计划生育政策的,写得有鼻有眼,如果我们不处理,我们压不住,只有按规矩办了。

    我心急如焚,嗫吁着,百口莫辩。

    回到家,我冲妻大发雷霆。

    马上将这个灾星送走,否则,你也别回这个家。

    妻知道又被人告了,她跺脚大骂,这些个人怎么这么无聊啊,老是阴魂不散,我做个好事得罪谁了这是?

    算了,送福利院吧。我头疼欲裂,感到从没有过的烦躁。

    好吧。妻抱了孩子出去了。

    晚上我回到家里,那孩子依然在她手里,并被她逗弄得咯咯直笑,满屋里都是清脆而纯真的笑声。

    我不解。

    妻大恸,眼泪婆娑。我舍不得,真的,我在福利院门口转了两个多小时,可我没勇气丢下孩子,孩子太可怜太无辜了,所以我又抱回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有离婚了。我悲叹。

    真离吗?妻无助。

    反正手续得办,否则,我们永无宁日。

    我们第二天就办了离婚手续,我搬到办公室过起了苦行僧般的生活。

    可这样的日子过了刚好半年,领导又找我谈话了。

    小郭啊,你的生活问题没处理好啊,这样不好,已经影响你的前途了,看,正在提你当副局的坎上,又有人检举你,说你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处罚,采取假离婚的手段欺骗组织,钻法律空子,要我们严查,并提供了证据。一是你离婚都半年了,有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拒绝了,二是你与你前妻有密切往来,还非常亲近地抱那个孩子,开心得什么似的。说着,丢给他几张照片。

    我懵了。记得那天在街上无意遇上了,见那孩子很可爱,教她喊谁就喊谁,喊得人心里甜甜的,于是自己就忘情地抱过来亲了几下,没想到被人抓了尾巴。

    唉!我颓然长叹。

    随便组织怎么处理吧,但我要说明,我绝对是冤枉的,真的是捡的孩子。

    你呀,年轻人,头脑太简单了,可惜!领导摇头。

    可是,我们我大急。

    算了,等着处理吧。

    我很快走出了大楼。

    我真想把那多事的女人狂揍一顿,然后将那个灾星孩子从窗户使劲砸出去。

    我在大街上急行,双眼冒火,我真想放一把大火,烧灭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