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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飞龙破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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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个人吆喝一声四面扑了上来。吴戈一低头,闪过了一柄雁翎刀,两人一换身,他右手的反手刀就在这人腰上勒了一刀。他一刀得手,举手架开了一柄鬼头刀,敌人力量甚大,震得吴戈虎口一麻,两人的刀都给崩开了一个大口子。他立刻身子一转,倒退两步,背心撞进了一个使剑的敌人怀里,左手的短刀同时从右胁下刺出,那人一声大叫,上腹已被刺中。这时另一人的铁鞭正拦腰扫来,吴戈左手弃刀,将中了短刀的敌人牢牢拉住靠在背后,身体一转,敌人这一鞭正打在使剑的这人背上。吴戈手一松,将背上的人放开,一转身,大喝一声,爪哇刀脱手掷出,噗地一声将一个使三截棍的右肩一刀穿过,夺地一声将那人钉在了身后的墙上。这时鬼头刀又从右方劈来,吴戈一侧身,将刀让过,那人回手正要收刀,被吴戈左手一勾抓住了手腕,右膝上撞,只听得无比骇人的喀嚓一声,那人的右肘便象根一根木柴般被折断了。吴戈顺手夺过鬼头刀,一扭身又闪开了一记铁鞭,在对方力量方尽之时,刀尖在铁鞭中间一挑,那使铁鞭的拿捏不住,铁鞭呼地倒飞上去,这人只来得及一闪头,铁鞭已经打在他左肩上,他一声惨叫倒了下去。吴戈打倒五人,一抬头,又有六名敌人围了上来。

    楼下的少年兴奋得大叫:“开打了开打了!”

    他父亲也颇为紧张,敛了笑容,两手不停地在自己的铁棒上摩挲。许是因为天气寒冷,自己的身上竟有些发抖。只听得楼上一阵厮杀,兵器相撞的乒乓声和有人受伤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少年叫道:“阿爹,你看!”立刻便见有五六名同伴被抬了下来。

    这汉子看见儿子拿刀的手也在不停地抖着,就安慰道:“点子手很硬啊,不过我们有的是人。”

    这时一条汉子跑下楼来,叫道:“方三,你是大力士,快点上去。点子狡猾,楼上施展不开,人多也不太管用,已经伤了我们八九个弟兄。不过你别怕,点子很怪,下手并不狠,兄弟们没有几个伤到要害。”

    方三应了一声,拍拍儿子的肩,道:“看你阿爹一棒撂倒这厮。”

    方三几步冲上楼,向好整以暇坐在一旁观战的徐仁秀,以及他的两大护卫躬身行了个礼,便抄起三十余斤的铁棒,在一旁想伺机而动。然而他发现敌人的打法确实与众不同,小楼虽然狭窄,但吴戈仍然跑动飞速,不停地在人丛中穿来穿去,这样始终只有两三人同时向他发招,不至于被多人围攻。但时间一长,体力再好也不能久战。此时吴戈的身法已经慢了两分,而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方三趁吴戈晃到自己近处,大叫一声:“弟兄们让开!”一棒就抡了过去。吴戈听得脑后风声一响,猛地往左首一跃闪开,方三的铁棒砰地便把地板打了一个大洞。吴戈这时早弃了鬼头刀,从敌人处夺了柄雁翎刀,左手又从地上捡了一把短刀,一回身斩中了一名敌人的膝弯。这一刀割断了后膝的软筋,那人啊的一声再也站不起来。

    这时吴戈又听得身后风响,知道方才偷袭的人又出手了。这次方三机会把握得极好,吴戈正好左右都有敌人,无法躲闪,除非硬架这一棒。他心头一凛,迎向方三扑去,一头撞进方三怀里,方三的双臂被他的双肩架住,这一棒便打不下去,但吴戈也被方三扑来的身躯撞倒,压在身下。而吴戈的左手短刀便在这时插进了方三的心脏。

    他用方三的身体挡了一下,迅速地滚开,使出几招地趟刀,逼开了敌人。但就这倒地的一瞬,他的肩上腿上也各中了一刀。

    那少年正与楼下一名只大他三四岁的青年争论,说他阿爹当年打遍长清街的事迹,就听得方才的那个汉子向他叫道:“二豹子,快来快来,你爹快不行了!”

    少年冲上楼,顿时傻在那儿,只见他阿爹捂着心口,眼睛已经没了神,血淌了一地。徐仁秀向他招招手,他呆呆地走了近前。徐仁秀柔声说道:“小兄弟,行走江湖,这都是命。以后你还是跟着我吧,你爹的后事包在我身上。”他说着一招手,一个人就递了几封银子来,怕有五十余两。少年把银子拨开,一挺刀,就冲向正在刀光飞闪的人群中苦战的吴戈。

    吴戈少年时杀过很多人,他一直以为杀那些恶贯满盈的人是大快人心的。然而世事如棋,人总在变,于是他也慢慢变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杀人的。这时他见到一个孩子持刀冲来,不禁一愣,只好连续躲闪,没有出手。便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一晃,吴戈心下一惊,后背一痛,被一刀划伤了。

    只见那孛罗黑弯刀已经出鞘,但他只是出了一刀,就又跳出圈外,让其他人继续围攻。

    吴戈连续受伤后,因为失血,有些力不从心。便在这时,又见孛罗黑身形一闪,吴戈这次不再上当,刀往后架,当地格开了来刀。谁知孛罗黑一刀不中,跳到正面,飞脚就踢向吴戈面门。论拳脚,吴戈不算十分在行,但也知道中原武林讲究腰马,就算是北派武术重视腿法,也少有出脚高过胸的,因为这样只是好看却力道不足。然而孛罗黑这一脚,带着一道风声,一看就知道力量非同小可。吴戈一侧身闪开,孛罗黑踢在空中的右腿又猛地下砸,吴戈的左右刀都在招架旁人,只好再退。孛罗黑腿一着地人就窜了近身,出手就是一刀,却被吴戈用粘劲带到外门。他接着左手一拳横击吴戈面门。吴戈伸臂一挡,哪知孛罗黑左拳是虚,后发左肘才是实。吴戈右脸上顿时中了一肘。他这一肘跟宫虎臣打的不可同日而语。吴戈砰地一声摔倒在地,脑中一阵眩晕。这几下兔起鹘伏,旁人武功差得太远,都退开了,连那少年也呆在一边,这时才想起,持刀扑向吴戈。

    吴戈一扫腿将他踢倒,将他扔到一边说:“小兄弟,我杀了你父亲,等我倒下再也起不了身时,你再来杀我。”说着他挺起腰来,刀一摆,向孛罗黑道:“咱们再来。”

    孛罗黑摇摇头,生硬地说:“你不行了。”说着嗷嗷地怪叫连连,出刀也是招数姿势怪异,却招招无比狠毒。只看他在圈外双脚前后交叉跳动,不停地变换着步法,吴戈却只是站立不动。吴戈固然是以静制动,其实体力已经快到了尽头。孛罗黑英俊的脸孔挤出一丝狞笑,一刀挑出,待吴戈出手招架,他忽然一脚踢出,快得难以形容,将吴戈左手的短刀给踢飞了。他一脚之后,人又退开两步,再找机会进攻。斗了两招,他忽地又是一脚,这一次吴戈看得真切,猛地欺进身去,还了一肘。孛罗黑这一脚踢得太高,门户开了,这一肘正中下阴。他痛哼一声,捂着滚倒开去,方才退下的五人立刻又围攻了上来。

    吴戈却吃了一惊,他一肘得手,却立刻知道孛罗黑是个阉人,不是他的要害。果然孛罗黑只是痛了片刻,便站起身来,怒得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眼中要喷出火来。这次他不再单独出手,在人丛中一同攻向吴戈。

    吴戈调了一下呼吸,知道自己就到了油尽灯枯之标,心里却更明白了,刀上几乎不再用力,每次出刀,都只是搭上敌人的兵器轻轻一划一拨,将攻来的刀剑引开,甚至引向其他敌人。他一步步退到墙边,出手的一刀刀却无比从容,孛罗黑和其他五人居然硬是攻不进去。这时,徐仁秀身边那个满面愁容的长臂汉子站了出来道:“你们退开,让我来。”

    那五人便退下了,孛罗黑却不退。他一声怪叫又扑了上去,吴戈又是一挑,将他的刀挑开。这一挑力道恰到好处,孛罗黑前力方尽,刀被一下荡开。他居然一松手弃了刀,乘势扑进了吴戈的近身。吴戈右手刀无法出手,左手的短刀一扬就扎在了孛罗黑的右肩。谁知孛罗黑极为悍勇,受伤后并不退开,反而逼进一步,一膝撞在吴戈腰眼。吴戈吃痛,眼前一黑弓下身去。孛罗黑立刻抓住吴戈双肩,抬膝撞向他的面门。吴戈危急之际,合身扑上,将头抵在孛罗黑腰间,孛罗黑的膝便砸不到。吴戈接着猛地发力,大喝一声,将孛罗黑整个身子扛了起来,狠狠地掼在地上。

    孛罗黑被这一摔摔得几乎背过气去,正要起身,只听铮地一声,吴戈的刀贴着他的脸插在了地板上。吴戈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让他来。”孛罗黑为他气势所夺,不敢再斗,想要爬起身走开,后背却如裂开了一样,竟然挣不起身。

    那长臂汉子一伸手,亮出两柄短剑,道:“在下洪崇德,领教吴兄刀法。”

    吴戈点点头,道:“原来是宁波天童寺长臂罗汉。”说罢迎着迈出几步。他每迈出一步,地上就留下一道血染的脚印。这时他身上已中了六七处刀剑,中的拳脚重伤也有四五处,每走一步浑身都痛得有如刀割。而洪崇德仍是一脸愁容,缓缓攻出一剑。

    这一剑刺向吴戈右胸,剑到中途忽然停住,因为吴戈的刀就在等着他的手腕。他一愣,叫了声好,剑招就如流水一般使了出来。他的双手剑时缓时疾,变化莫测,却阴阳相汇,大有气势。然而吴戈只是后发制人,每一刀都后发先至,一招都不让洪崇德使完。洪崇德退开两步,想了一会儿,进身又上,右手剑一探,刺向吴戈左眼,吴戈的刀一横,洪崇德的右手腕又一次几乎撞上了吴戈的刀锋。哪知洪崇德一松手,弃了右手剑,右手一转,从吴戈的刀锋边滑了进来,一掌砍在吴戈的胸口。

    吴戈身子一晃,喷出了一口鲜血。洪崇德叹了口气,道:“你的刀法很好,我趁人之危,那也没有办法。”说着他左手忽然连出几剑,吴戈的刀方要格挡,他身子猛地跃进一步,两记鸳鸯腿,砰砰地踢在了吴戈左右肋上。吴戈再也站不起身,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趴倒在地。

    便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报恩寺的钟声,已是亥时了。

    洪崇德走到吴戈面前,说:“年轻人,徐四爷要杀的人是活不过当晚的,怪你自己命苦吧。”说着举起了剑。

    吴戈听到钟声,又闻到一阵焦糊的味道,心里却是一振,他一伸手,从地上摸起了一把匕首,一刀把洪崇德的右脚钉在了地板上。洪崇德痛得大叫一声,一剑刺下,吴戈却一个滚,滚到了墙边。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撞向了一根房梁。

    只听豁的一声巨响,一根横在屋顶的房梁垮了下来,但靠近露台的一头仍架在屋顶——这根巨木就象一个钟摆,卷起一道疾风,在小楼划过一道弧线,穿堂而过——洪崇德的脚被钉在地上不及闪躲,正好被这横梁打中,身体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而这巨木却根本不受半点阻挡,将一整面木板壁砸得粉碎,仍挂在屋顶的另一头也吃不住这数千斤重的甩力,喀嚓一声,整个房梁便飞出了河房,撞在露台上,剨的又是一阵巨响,那露台也被击穿,房梁直落向秦淮河去。守住河面的三条船上的人见房梁飞来,发一声喊纷纷跳进水中,巨木终于轰地一声落入水中,将一条船从中击为两段。

    原来吴戈昨夜忙了半晚,就是选了一根不承重的横梁,将两头都锯断,用粗绳吊住,而其中一端的粗绳另一头却绕过一捆香火。他工夫花得最多的倒在计算香火燃烧的时间。香火粗如鸽卵,难以计算精确,一日间试了四次,他才估摸出正好烧一个时辰的位置。就在徐仁秀到来、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吴戈点燃了这些香火。此刻香火果然烧断了粗绳,比他预计的晚了些许,但这样就够了。

    河房的横梁一落,小楼的半边都被砸毁,整个楼都晃动了起来,似乎随时便要坍倒。楼上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几个围攻吴戈的人也楞在当地,另有几个挤着就往楼下跑。只有那个少年,仍在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刀,有如颠狂。吴戈欺身近前一把夺下了他的刀,低声喝道:“你要报仇,就好好保住自己的命,以后再来找我!”少年呆在那里,忽然一屁股坐下,回身抱住他阿爹的尸体号啕大哭了起来。

    这时徐仁秀一边拉扯着挡在楼梯口的人一边叫道:“让我先下去!”

    吴戈抓起一根早已备好的长绳,纵身一跳,秋千一样荡起,人象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徐仁秀正在楼梯口要下楼,他忽然见到一道金光闪过,接着左眼一痛,一股电殛般的麻木冲进他的大脑。刚刚旺到第十五年的大船主徐仁秀身子一歪,倒在楼梯上——吴戈在飞向秦淮河之前,将舒玉笙的那根金钗掷了出去。

    冰冷的河水将几乎晕倒的吴戈冲醒了。河面上还有敌人的喊杀声,岸上还有不远处的桥上,也聚满了徐仁秀的人马。吴戈奋力游着,身后一条船已经逼近了。这时一艘小船撑了过来,一双手伸向他。吴戈抬头,看见了项裴青肿而满是血污的面孔。

    吴戈拉住项裴的手,奋力一扯,将项裴也拉下了水,项裴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吴戈已经将小船翻了过来,倒扣在水面上,也盖住了他二人。只听得夺夺一阵响,七八枝箭射过来钉在了船底上。

    吴戈和项裴都是在运河边长大的,项裴这时已经明白吴戈的意思了,两人一起用力,将船慢慢拉得沉入水中,直到两人都踩上了河床。船身倒扣,压了一舱的空气,两人在河底顶着船逆着水流走着,渐渐地,听到水面的嘈杂一点点远了,水面的火光也远了。

    而在河面围捕的人看来,秦淮河在夜色里一片漆黑,他们已完全消失在河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