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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明争暗斗各施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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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是三天后。隆中城西郊有个小山岗,当地人为了纪念诸葛武侯,起名为卧龙岗,岗上有一方阔达千尺的平地。一大清早,振武大会便在此处如期召开。

    三人早早来到会场,都各挑了一张适合脸型的人皮面具戴上。那面具设计精巧,上面还以细针刺有无数小孔,以备透气,戴久了亦无不舒适之感。俞千山成了一位面目黝黑的大汉,配着他的阔剑,看起来十分威武;苏探晴则摇身一变为一个风流俊俏的年轻书生,玉笛暗藏腰间,换上了一把折扇;因那几张面具中并无女子,林纯只好扮做一个脸颊瘦小的病汉,一路上大大抱怨钱楚秀制作面具的手艺,听得苏探晴与俞千山不住偷笑。

    苏探晴心机缜密,临行前已悄悄把客栈墙壁取开几块砖石,中间掏空,将洪狂的首级与渡微剑都暗藏在客栈中,他与林纯在人皮面具下仍是稍加化装,扮为那对卖药兄妹的模样。

    场地正中搭起了一座高有丈许方园足有三丈的高台,以供比武所用,台周围插着各色锦旗,最大的一面红旗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振武大会”台两侧各搭着一架石梯,台中设有七张空座,两边排放着刀枪剑戟各式兵刃,气派十足。

    三人也不与周围武林人士搭腔,挑一处视线好的地方站定。各路英雄浩浩荡荡的陆续进入场中,看来竟不下两千之众,将整个卧龙岗挤得水泄不通。

    林纯第一次经历这样大的场面,兴奋得又跳又叫,一对美丽的眼睛中光芒流露,若非身怀要务,不敢轻易泄露身份,必是冲到高台前与群雄一齐哄闹。俞千山笑着低声提醒她:“看你神完气足的样子,哪还像个病汉,早知道我们应该互换面具才是。”

    林纯嘻嘻一笑:“放心吧,我晓得轻重,不会坏了大事。”当下稍收敛了些,指着台上一本正经大声问道:“那空台上应该是主持的位子。江南四老各占一张,不知还有三张会是什么人?”

    俞千山道:“陈问风与柳淡莲理应各有一席,还有一个以张宗权的声望只怕未必能列在其中,二弟可猜得出来么?”

    苏探晴摇头表示不知。其实那日陈问风对他曾说过因与江南四老闹僵,又不喜抛头露面,所以不会公然出席大会,如今看到那高台上竟留有七张座位之多,一时亦弄不清还会有什么人出现。

    林纯望着苏探晴笑道:“难道昨晚诸葛亮没有托梦告诉你么?”苏探晴只得苦笑摇头。

    在他们身旁的一位尖脸汉子插言道:“张宗权自然没有这个资格,而柳淡莲既提名盟主,理应避嫌。”那尖脸汉子面上最显眼的便是一只硕大的鼻子,他虽看似自言自语,声音却十分响亮,引得人人侧目,那尖脸汉子的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俞千山拱手道:“小弟俞千山,这两位是秦氏兄弟,却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尚请多多指教?”俞千山一向在塞外,中原武林并无认得他的人,所以仍用其本名。

    那尖脸汉子上下打量一眼俞千山,淡淡道了声:“久仰。”便再无言语,显然从未听过这三个名字,神情中便有些不耐烦。

    林纯瞧不惯他这副嘴脸,转过身不去理他,口中低声嘀咕道:“狗眼看人。”

    林纯说得声音极小,那尖脸汉子听清了一个“狗”字,谁知他不但不生气,面上竟还微有得色,呵呵笑道:“小弟苟全知,想不到这里亦有认得我,倒要多亲近亲近。”

    林纯万万料不到自己竟误打误撞说中了他的来历,心想江湖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忍着笑道:“苟兄大名如雷贯耳无人不晓,岂有不识的道理?”

    苏探晴身为杀手,对江湖各色人物皆有所知,曾听说过苟全知的名头。此人虽是耳朵不灵,却偏偏江湖消息十分灵通,而且极爱炫耀。因他鼻子长得特别,故此得了一个“瑶鼻犬”的绰号,一来形容他的长相,二来形容他对江湖动向嗅觉灵敏,就如长了一只狗鼻子。他有意从苟全知口中多知道一些振武大会的消息,装做谦虚问道:“小弟初来乍到,对振武大会的内情知之不多,还请苟兄讲解一下。”

    苟全知嘿嘿一笑:“说到这些旁门左道的消息,秦老弟可算是问对了人。这台上的七张座位么,除了江南四老与江南大侠陈问风外,必有一张是武当派苍雪长老的”

    苏探晴恍然大悟,隆中与武当山相处不远,振武大会在此召开,武当派可算是地主,自会派出代表。那苍雪长老虽名列武当风、花、雪、月四大长老中第三位,却是在武当派中专门主管外事,所以由他出面应酬。

    苟全知见周围人都支着耳朵听自己说话,更是得意,继续道:“据我所知,最后这一个座位,却是苍雪长老带来的一位神秘客人,我虽不知他的来历,却知道他姓铁”

    苏探晴这一惊非同小可,中原武林中并无成名的姓铁之人,难道会是铁湔?而铁湔明明是蒙古第一勇士,又怎能堂而皇之地坐在主持之位?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或许是其它姓铁之人?正疑惑间,忽见人群一阵骚动,却是有几人往台上走来。旁边有人赞道:“苟兄果是消息灵通,那可不正是苍雪长老。”

    几人抬头看去,先后共有六个人相继走上高台。当先一人道袍迎风,面相端严,正是武当长老苍雪;第二人身材颀长,瘦若无骨,铁爪如钩,看样子应该是以鹰爪手与鹤形拳闻名武林的陆见波,他在江南四老中年龄最长;第三人便是“剑底连环”沈思剑;第四人浓眉锐目,骨相清奇,虽是年纪已过半百,却依然看得出年轻时英俊的轮廓,定是人称面貌玉树临风、轻功孤鸿乘风的欧阳双风;第五人正是前几日在隆中刚刚见过的明镜先生;最后一人看起来不过五十岁出头的年纪,面相清矍,双目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内力修为极深,不过他颧骨高耸,深目隆鼻,有几分不似是中原人士。苏探晴见到出场第六人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怔:如果这位果然就是苟全知所说苍雪长老请来姓铁的神秘客人,十有八九便是铁湔!

    苟全知遇见这等场面岂甘人后,口沫横飞解说不停,将江南四老与苍雪长老平生事迹不住道来,周围人都知道他的脾性,虽有些厌烦,却也从中知道不少事情。苏探晴留意他讲到那疑似铁湔的中年人时便停了口,显然也不知道其来历。

    俞千山捅捅苏探晴,低声道:“此人正是铁湔。”

    林纯与苏探晴对望一眼,皆是面露惊讶之色。苏探晴心念电转:铁湔明知那日谈话已被自己偷听,仍然敢公然出席振武大会,必有所备。隐隐觉得自己想好的计划已然行不通了。

    台上六人站定后,当先的苍雪长老踏前一步来到台中央,按江湖礼节给四面拱手一揖:“武当派苍雪先给诸位英雄问安了。”众人眼看大会即将开始,顿时群情激涌,苍雪长老举手示意,待台下稍静后,清清嗓子朗声道:“我武当派离隆中最近,按理说诸位远道而来的英雄好汉都可算是武当派的客人,原应当给诸位英雄接风洗尘。只可惜武当派纵是家底雄厚,却也照顾不了这数千人的吃喝行住。幸好隆中城虽小,却不但有青山秀水,更有诸葛武侯蛰居于此、刘皇叔三顾茅庐的千古佳话,所以便请大家以如画风景佐餐,千古佳话下酒,招待不周处还请多多谅解。”苍雪长老虽是修道之人,但久经各等大场面,十足一个老江湖,台下上千人听他说得有趣,齐声哄笑起来。

    苍雪长老续道:“此次振武大会声势浩大,乃是近百年来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盛会,不但集结了江南武林同道,各名门大派都有份参与。这几千个英雄好汉聚在一起,若是各陈见解,怕还不要把人累死?所以总要有个领头说话的人,在选出大会盟主之前权行主持之责,老道既是地主,勉强先占个主持的位子,若是有人觉得老道不够资格,便请当场提出来”

    台下有人叫道:“大师就别客气了。少林武当皆是武林领袖,谁敢说你不够资格,老子第一个就不服。”众人皆是拍手叫好。

    苍雪长老呵呵笑道:“承让大家给老道这份薄面,不过这大会自然不能由老道一个人说了算数,至于台上这几位亦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以他们的声望做大会的主持,想来也无人有异议。”当下将江南四老一一介绍入座,说到最后的铁湔时,苍雪长老道:“这一位铁湔先生来自塞外,文武皆是上上之选,乃是老夫特意为此次大会请来的客人。”

    江南四老乃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前辈,每一人出场都惹来台下掌声雷动,唯有铁湔却是谁也不识,掌声稀疏零落,他却毫不在意,始终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端然坐下。

    林纯低声道:“看铁湔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另有什么阴谋?”

    俞千山叹道:“此人智计百出,我实在看不出他在玩弄什么手段。”

    苏探晴缓缓道:“我们先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吧。”

    苍雪长老又指着台上剩下那个空位道:“本来江南大侠陈问风亦要出席此次大会,但他忽有要事不能亲临,这个座位便空置此处,以示对陈大侠的尊重。”“解刀”陈问风之名在武林中享誉多年,与剑圣曲临流并称当世两大绝顶高手。曲临流身处京师,虽无官职却亦隐隐算是御前高手,所以在许多武林人士的汉子心中陈问风可算得上是中原第一高手。此刻陈问风虽没有出场,台下仍是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与欢呼声,由此可见陈问风在这些江湖汉子心目中极高的地位与声望。

    铁湔忽然发话道:“老夫早已淡出江湖,此次应苍雪大师所请主持振武大会,原也只是应个景凑个数。却不料看到天下群雄汇聚一堂,此情此景,竟生出两大遗憾来”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将几千人的欢呼声尽皆压住。

    苍雪长老呵呵一笑:“却不知铁先生有何遗憾,竟还有两点之多?”

    铁湔叹道:“看到这许多英雄豪杰齐聚一堂,不由令老夫雄心勃发,只是年纪大了,纵是老骥伏枥,却亦力不从心。这第一点遗憾么,便只恨自己未能晚生几年,难再怀着少年时的热血肝肠与诸位武林俊秀共铸豪情,同酬壮志”铁湔这番话十分拗口,众人静了一会,方才回味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明里似是自嘲年长,暗地里却把在场的诸人都褒赞了一番,一时掌声四起,再无刚才的冷淡。

    苍雪长老捻须长笑:“这才叫‘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却不知铁先生还有一点遗憾是什么?”

    铁湔悠然道:“老夫嗜武如命,久闻陈问风乃是中原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早想与之相会,好切磋一下彼此武技,可惜如今竟悭吝一见,岂不叫人心中大生憾意么?”这几话虽是说得客气,骨子里却是隐露锋芒,公然挑战中原第一高手“解刀”陈问风。台下本是响起了一片零落的掌声,旋即又静了下来。原来众人听铁湔说第一点遗憾时妙语如珠,想来他的第二点遗憾亦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不少人早就准备好给他鼓掌。谁知细听下来才知他的第二点遗憾竟是未能有机会与陈问风动手过招,有几人掌声响起后才觉得不对,急忙收住手。

    苏探晴与俞千山对视一眼,皆觉得心头生出一股寒意。铁湔先凭奇峰突起的几句话赢得了众人的好感,抓住了全场的注意力,然后再当众搦战陈问风,可谓是收到了石破天惊的效果。其人用计之精深,用心之巧妙,言词之锋利,皆可谓是平生仅见。

    会场一时寂静了片刻。“解刀”陈问风侠心义胆,武功盖世,在江湖人心中地位极高,除了京师剑圣曲临流,几十年来无人敢放言能与之对战。可铁湔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话,却隐隐透露出足有与陈问风对捋的实力。众人大多不知铁湔的来历,见他口气如此之大,偏偏又说得心安理得,不由议论纷纷。

    苟全知惊讶道:“这位铁湔先生既然敢如此口出狂言,若非失心疯了,必是有常人不及的能耐。”

    一旁有人不服道:“他算什么东西?纵是少林武当掌门亲至,恐怕也不敢说出这等言语。这场中几千人中暗藏了多少高手,若不是看在苍雪长老亲自引荐他的面子上,只怕先要去试试他的斤两。”

    林纯低声问俞千山道:“铁湔的武功比起大哥如何?”

    俞千山缓缓摇头:“听说蒙古角斗大会时铁湔身处直径三步的圈中,声明双足不动,只守不攻,由勃哈台随意出手,不限招数,只要能将他击出圈外便作负论。那勃哈台天生神力,一身外门功夫已近登峰造极,拳碎厚石,掌穿牛腹,但与铁湔大战百余招后,使出全力亦未能让铁湔移动半步,终输得心服口服,将蒙古第一勇士之位甘心奉上。我虽未见过铁湔出手,但自问无法做到,武功比他应是差了一筹。”

    林纯道:“这种只挨打不还手的笨功夫有什么用?”

    俞千山叹道:“这并非硬接硬挡的外门气功,而是天下一等一的内家功夫。试想在那小小圈中勃哈台竟不能沾得铁湔半分衣角,若非能将内力运转如意,全身柔若无骨,又岂能轻易做到?”

    林纯面露惊容:“看勃哈台的样子不似庸手,铁湔竟能用这样的方法令他认输,难道他真有这么厉害?”

    苏探晴心知这种类似于“沾衣十八跌”的武功必是来自于六十四经堂中的武林秘籍,那六十四卷宝典中记载的都是中原武林中最神妙的武功,练成任何一项都足以惊世骇俗,也难怪铁湔如此自信满满,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他知道陈问风虽未出现在台上,但必是易容后藏身在人群中,不知他听到铁湔如此公然搦战会做何感想?

    眼见铁湔一言出口,气氛紧张。苍雪长老连忙呵呵一笑,打个圆场:“铁先生与陈大侠皆可谓是武林中不世出的高手,能在一起以武论友是何等美事。老道下次见了陈大侠,必定转告铁先生的意思,两位切磋时亦可让老道大开一番眼界。”苍雪长老不愧是见惯各种场面的老江湖,话锋轻轻一转,举重若轻地已将铁湔的挑战之举说成了以武论友,群雄中虽有人仍不满苍雪长老将铁湔与陈问风的武功相提并论,但对铁湔的敌对之意已然大减。

    铁湔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苍雪长老又道:“此次大会既以振武为名,顾名思义,便是要力图振兴武道,重整江湖声威。我们江湖人练武不为别的,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为了行侠仗义”

    林纯看铁湔坐在台上十分悠闲的样子,心头有气,听苍雪长老喋喋不休全无新意,仍是那些老弹重谈,大觉不耐烦,压着嗓子喊道:“说那么多做什么,快选盟主吧。”她声音尖细,虽变换了嗓音,仍是让周围各路英雄听得清清楚楚,这些江湖汉子大多粗犷豪爽,早不耐烦苍雪长老罗嗦,听到有人起个头,登时齐声附和。

    苍雪长老正说得口若悬河,听到下面一片喧哗,勉强再说几句,面露悻悻之色,只好尴尬收住话头。林纯本是存心捣乱,想不到竟有这许多人跟着自己一起闹,心中得意,忍不住吃吃偷笑。苏探晴见林纯顽皮,忍不住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忽感觉一道凛然的目光如刀枪般射来,却是铁湔寻声往他们三人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由心头暗惊。幸好台下人头攒挤,以铁湔之能亦找不出发话之人,目光一触即回。

    一旁的陆见波站起身来道替苍雪长老解围道:“好,闲话休提。我们几个老头子发起此次大会便只有两个目的:一来江湖藏龙卧虎,武林新人层出不穷,大家借此机会在一起切磋武技,以振我中原武林的声威;二来前月炎阳道洪盟主意外身亡,摇陵堂气焰高涨,我武林大好男儿岂可眼睁睁看着正道式微,邪魔逞凶,所以要重新成立一个振武盟,对抗摇陵堂”摇陵堂一向被江湖不齿,陆见波此话大得人心,上千人一齐拍掌大叫,声势震天。

    苏探晴看陆见波双目深陷,面容干瘪,一付行将就木的样子,这一番话却是说得中气十足,此老身为江南四老之首,赖以成名的鹰爪手鹤形拳本都是寻常武功,却能被他靠一身极为深厚的内力练至炉火纯青,享誉武林多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苏探晴知道林纯最不喜有人提及摇陵堂与擎风侯的坏处,怕她听到陆见波这番话后又闹将起来,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可难以隐藏形迹,连忙暗拉她衣襟以做提醒,忽觉手背剧痛,强忍着才未叫出声来。原来林纯本就听得心头火起,看苏探晴伸手过来,趁机狠狠掐了他一记。

    陆见波续道:“既然要成立盟会,便需要选出一个盟主,众位英雄可以提出自己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亦可毛遂自荐。”有人便在台下高喊道:“陆大侠身为江南四老之首,鹰爪手与鹤形拳天下闻名,我就推举他做盟主。”又有人叫道:“苍雪长老是武当名宿,三十六路雪舞掌法亦不见得在陆大侠之下,我看好他。”接着又有人举荐欧阳双风、沈思剑、明镜先生以及中原武林各路名士,哄闹不已。

    陆见波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湖原就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几个老头子既然厚颜做了主持,便不能再来参选盟主。此次振武大会力求不拘一格、排除陈见,但凡是武林中大大小小的人物,无论出身门派高低,只要德高望重,武艺高强,能令天下英雄觉得服气,便可当此盟主之位。老夫这里倒有个人选,以供大家参考。摇陵堂暗施毒计害了炎阳道洪盟主,淡莲谷柳女侠一意复仇,亦来参加此次大会,老夫便推荐她为盟主,却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台下顿时一阵鼓噪,有人道:“柳淡莲身为女子,若是让她来做盟主,我们这些武林汉子的脸面还往哪搁?”又有人道:“淡莲谷本就是炎阳道的五大势力之一,柳淡莲也是炎阳道护法,若是让她做了盟主,我们这个振武盟岂不亦成了炎阳道的分舵?何况她一心两用,如何能管好振武盟?”有人反驳道:“我们正是要一个女子来做盟主,才显得振武盟与众不同,何况柳谷主性格刚烈果断,武功又高,莲花千变的身法与一对鸳鸯双刀难逢敌手,比起许多男人强上百倍,凭什么就不能做盟主?”还有人道:“天下武林本是一家,只要能匡扶正义,扬我武林雄威,纵是炎阳道与振武盟并做一家也并无不可”“照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选郭宜秋做盟主好啦?”一时议论纷纷,群雄各逞己见,争论不休。

    沈思剑起身捻须长笑道:“柳谷主虽是女子之身,但成名已久,又有一身不让须眉的武功,淡莲谷一向铲强扶弱,做得都是行侠仗义的事,武林中有口皆碑。更重要的是柳谷主一向疾恶如仇,与与摇陵堂誓不两立,绝对有做盟主的资格。所以对陆大哥的提议,老夫是十分赞成的。”欧阳双风与明镜先生亦出言附和,众人见江南四老皆如此支持柳淡莲,仔细想来也不无道理,反对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来。

    苍雪长老叹道:“这些日子江湖传闻摇陵堂欲与炎阳道讲和,而柳谷主一意要替洪老盟主报仇,已决意对摇陵堂开战,所以已于日前辞去了炎阳道护法之职。柳谷主虽是女儿之身,勇决果敢之处却实在令老道佩服,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巾帼英雄”炎阳道这段时间一直按兵不动,早引起江湖人不满,想不到柳淡莲为了给洪狂报仇,竟不惜离开天下第一大帮炎阳道,此举顿时赢来了在场众人的大声喝彩。只有几位老成持重者听到这个消息后,猜想或与炎阳道内部的矛盾有关。

    苏探晴正在沉思间,听旁边有人开口小声问道:“以炎阳道统领数万人的威势,纵是一个香主只怕也比振武大会盟主要风光百倍,柳淡莲好端端的不做炎阳道护法,却来振武大会争盟主之位,岂不是自降身份?而江南四老又为何要提名她做盟主,难道除了炎阳道外中原武林便无人可撑大局了么?”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只有苟全知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放低声音道:“这其中的缘故小弟倒是知道一二,却不方便在此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看他一脸神秘的样子,浑似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林纯知他爱卖弄炫耀的性格,给他一个不理不睬,其余人却按捺不住朝他追问,苟全知把派头摆个十足,将众人的好奇心全都勾了起来,这才得意一笑,正色道:“洪狂死后,炎阳道群龙无首,急需重新定下盟主以管束数万帮徒。而在炎阳道五大护法中,除了叛变身死的刘渡微外,剩余的四大护法郭宜秋、顾凌云、萧弄月与柳淡莲谁不想坐上盟主之位?那“白发青灯”郭宜秋成名最早,又是与洪狂一手创办了炎阳道,本是最有资格,但郭宜秋淡泊名利,这几年在炎阳道中亦只挂个虚名,少有功劳,未必愿意接手盟主之职,更何况凌云寨、淡莲谷与弄月庄的实力并不在宜秋楼之下,又岂肯甘心服膺?而能令炎阳道帮众衷心拥戴的最直接方法自然莫过于替洪狂报得血仇,顾凌云单骑独闯洛阳格杀刘渡微,赢得极高声望,本是做盟主的最佳人选,只可惜他就此失踪,江湖传言他已被擎风侯设计擒下,自然无法出任盟主。余下的两位护法中,弄月庄主萧弄月自命风流孤芳自赏,难堪盟主重任;柳淡莲倒是重情重义,一意要替洪老盟主报仇,只是她身为女流,纵有心争夺盟主,炎阳道的兄弟亦未必肯服她。”说到此处,苟全知放低声音:“有道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柳淡莲争不上炎阳道盟主,所以才只好退求其次来做振武大会的盟主。而炎阳道经此种种变故后,只怕已成一盘散沙,再也无力一统江湖,柳淡莲辞去那护法之职倒也不算什么了”

    苏探晴听得暗暗点头。想不到这“瑶鼻犬”苟全知虽然一向有浮夸之名,却分析得甚有条理,对炎阳道内部的争斗亦稍有了解。

    台上的苍雪长老与江南四老已将柳淡莲请了出来。那柳淡莲年约三十二三岁,瓜子脸,柳叶眉,如男子般身穿紧袖短衫,腕口皆以青布束扎,手执双刀,英气勃发,若非脸容粗糙皮肤黝黑,亦算有几分姿色。她成名较早,但最有名的却不是一对鸳鸯双刀与号称“莲花千变”的身法,而是她对天下男子皆看不上眼,直到三十几许仍是云英未嫁,其间不知打破了多少媒人的脑袋。加上她做事风格泼辣,不输须眉,所辖淡莲谷中藏龙卧虎颇具实力,不但在炎阳道中位列五大护法之四,在江湖上亦有极高的人望。

    有人一心想看热闹,自不愿三言两语把盟主之位就定了下来,在旁边喊道:“江南四老与苍雪长老早定下了让柳谷主做盟主,还要我们来做什么?”柳淡莲听到台下的喊声,脸上不由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陆见波笑道:“我们几个老头子私下合计,觉得柳谷主各方面都适合出任盟主,所以方推荐给大家,岂有内定之理?若是诸位有更合适的人选,亦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一评。”

    有人喊道:“若说德高望众、武功高强,有谁比得上陈问风陈大侠?”有人道:“陈大侠自然是合适的人选,只可惜他今日有事未能出席,就算我们把他选为盟主,他却未必愿意接手”又有人叫道:“陈大侠虽没有来到会场,但只要当选了盟主,以他的古道热肠,岂会袖手不管?”这一声顿时引来大家的赞同。一时场中分为好几派,支持柳淡莲与陈问风的占了多数,还有不少人又提出新的人选来,场面不免有些混乱。

    忽然在他们东北方不远处有人大叫一声:“既然是振武大会,好歹要以武功比个高下,不如比武夺魁吧!”这喊声在人声沸杂中突兀地冒出来,十分刺耳。不过他的提议正是投众人所好,一大群人一齐跟着叫:“比武夺魁,比武夺魁!”

    苏探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才这声大叫尖细突兀,可不正是钱楚秀的声音。当下低声对林纯和俞千山说明,林纯怀疑道:“钱楚秀应该不会如此张扬,周围如此嘈杂,你会不会是听错了?”

    苏探晴肯定道:“我自幼喜欢音律,所以无论鸟鸣、虫叫、人声、车响皆可过耳不忘。刚才这一声大喊肯定是他的声音,绝对错不了。”

    俞千山沉吟道:“这几千人中必有铁湔的手下混入人群中趁机叫嚷鼓动,钱楚秀想必亦是其一。二弟既然如此肯定,定是钱楚秀无疑。我们正愁不知道如何找他,他却送上门来,可见老天爷也不让铁湔的奸计得逞。”

    林纯皱眉道:“不过这么多人,纵是知道钱楚秀在场,却又如何找到他?何况别说我们本就不识他的真面目,就算认得他,想必他也戴着面具。”

    苏探晴微笑道:“知道他所在的大致方位就好办了。他既然奉了铁湔的命令,想来不会喊一声就作罢,而他作贼心虚,唯恐被人认出来,叫一声过后肯定不敢留在原地。我们只要到那附近,听到有人再喊后留意观察,只要谁急着离开,必是钱楚秀无疑。”

    俞千山由衷赞道:“二弟果是聪明,竟还这么了解他的心理。”

    林纯笑着捶了苏探晴一拳:“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哼,我看只怕不是聪明,而是你自己总是去做些鬼鬼祟祟的勾当,所以才深知作贼者的心理吧,嘻嘻。”苏探晴只好报以苦笑,林纯这话倒也没错,苏探晴身为杀手,从小就要练习听风辨形与隐匿潜踪之术,所以才能竟在诸多声响中听出钱楚秀的声音。

    三人当即分头往东北方向移动,果然过一会又听到那尖利的声音在人群中叫了一嗓子,三人留神察看,果有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时高喊几声。苏探晴认准那人的身形,又听了一会,确定是钱楚秀无疑,与林纯俞千山略一商议,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他们知道钱楚秀见到三人的模样后定能认出面具,所以皆是小心翼翼避开他的视线,只是远远瞄着钱楚秀。

    只听台上苍雪长老仍在说个不休:“大凡做盟主者皆须威望、才智兼而有之,只要领导得方,率着兄弟在江湖上开创一番事业,武功高低与否都在其次,所以这比武夺魁之事还需仔细商榷再做决定”

    沉默许久的铁湔忽开口道:“大家且听老夫一言。”他语意平和,说话不见费力,声音亦并不响亮,却从全场的噪声中直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犹在身畔。群雄见他刚才大言不惭挑战陈问风,本都是心中不服,直到他有意无意地露了这一手千里传音的内功,方知其果有过人之处。

    铁湔并不急迫,好整以遐待场中稍静后,方继续道:“苍雪大师言之有理。不过此次大会却有所不同,既以振武为名,若是没有盖世武功,岂能服众?刚才陆大侠既然说到要不拘人材,破格启用,所以无论柳谷主也罢,陈大侠也罢,就算是籍籍无名的后辈,只要他能在武功上力压群雄,老夫都愿意一力支持。”此言一出立时引得台下一阵叫好,苍雪长老亦料不到请来的铁湔竟与他唱反调,一时颇有些手足无措,江南四老的面上亦有些不自在,柳淡莲却垂着头,不发一言。

    林纯听铁湔大得人气,恨声道:“只许他派虾兵蟹将在台下起哄么?我们也来捣乱,我去找个别人不注意的地方叫破他蒙古人的身份。”

    俞千山怕林纯冒失,连忙拉住她:“你莫急躁,且看大哥的。”深吸一口气,蓦然发声:“铁湔这个老贼是蒙古奸细。”这声音又闷又哑,就似是从地底发出的一般。林纯见俞千山口唇不动却能发出古怪声音,恍然大悟,低声笑道:“原来大哥懂腹语之术,以后可要教我。”

    其时汉蒙交恶,塞外的消息极难传到中原,所以铁湔虽已夺得蒙古第一勇士之位,但他一向低调,中原武林中人大多不知。明朝开国不过五十余年,在场有不少人的长辈都被蒙古人所害,有些老者更是亲身经历过蒙古铁骑肆虐中原的惨况,仇怨极深,听到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场中立时像炸了锅一般。

    江南四老显然亦不知道铁湔的来历,欧阳双风最是性烈,站起身目光炯炯望向铁湔:“铁先生可否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

    铁湔不慌不忙,哈哈一笑:“老夫确是来自蒙古,不过其中却另有隐情。苍雪大师知道老夫的真实身份,一会自会给欧阳兄解说。”又对着台下道:“大家不要听信奸人谣言,如果老夫真是蒙古奸细,又岂敢在这里出头露面?”他目光如箭般朝三人方向射来,但三人夹杂在人群之中,俞千山又以腹语发声,铁湔也看不出任何破绽。群雄虽听铁湔自承确实来自蒙古,但见他镇定自如,又被他有若刀枪的凛冽眼神在全场一番巡视,声音不由渐渐低了下去。

    苍雪长老对江南四老与柳淡莲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江南四老脸上阴晴不定,又对铁湔低声问了几句话,小声商议起来。群雄看铁湔面带微笑,安之若素,江南四老神情郑重,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心头生疑,亦在台下窃窃低语。

    过了一会,陆见波起身对台下朗声道:“大家不必费心猜疑,铁先生虽是来自蒙古,但他的身份无可指责。”沈思剑、欧阳双风、明镜先生亦在旁边点头。群雄虽不知究竟,但看江南四老亦如此保证,再无怀疑,又闹着要比武夺魁。

    林纯大奇:“这是怎么回事?就算铁湔是汉人后代,但他明明是蒙古第一勇士,这一点怎可抵赖?”俞千山亦是不明所以,只有苏探晴隐隐想到或许与那六十四经堂之事有关。沉声道:“那日我在襄阳城外的荒谷中探听到铁湔等人说话时已被他发觉,想必有了防范,或许另定下了阴谋,此事暂且放在一边。幸好我们已经认出了钱楚秀,只需看住他,那就是铁湔的破绽。”

    台上六人又商议一会,苍雪长老起身对台下道:“此次大会既有振武之名,而各位英雄也都要求比武夺魁,自不便拂了大伙的意思,便应诸位所请。”众人总算盼到这句话,皆鼓起掌来。

    陆见波笑道:“不过总不能大家一拥而上,那岂不成了街头耍把式卖艺?所以须得订下几条规矩。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天下妄自菲薄的人不在少数,若是人人都想争夺盟主之位,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看客也累死了,所以第一点规则:报名比武的英雄经六位主持认可后,方有资格争夺盟主之位,每人连胜两场后可以休息;第二:此次大会以切磋武技、振兴武道为主,明镜先生向有武林伯乐之名,精通各门各派的武功,便由他来给大家点评一番,亦可令在场诸位多增一份见识;第三:诸位都是武林中有头有面的人物,比武只可点到为止,一旦输了一招,且不要纠缠不休、弄伤人命,更不可伺机寻私报仇,将个人恩怨掺杂其中”

    铁湔忽道:“老夫有几点个人看法。江湖上新人辈出,若是都要由几位主持确认资格,只怕会令许多名声不响却有真材实学者却步,岂不大违此次大会发掘新人、振兴武道的初衷?所以无论是谁,只要觉得自己有资格做盟主,便请上台静待天下英雄的挑战。”钱楚秀首先在台下大声叫好,引来不少人附合。

    铁湔继续道:“比武毕竟有个先后出场之分,先出场的人虽可胜两阵后稍事休息,总是耗费精力,有道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任他如何英雄了得,总应付不了车轮大战,而后出场的自然要多占些便宜。因此老夫想个方法,凡是有资格争夺盟主之位者,可以与好友兄弟或是支持者一齐出战,每方派出武功最强的三个人,哪一方能支持到最后,谁便可做盟主。”他的提议极有煽动力,诸人自然巴不得比武场次越多越好,极是赞成他的提议。

    江南四老对望一眼,暗皱眉头。他们四人在江南赋闲多年,眼见炎阳道没落,摇陵堂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恰好张宗权来找他们说起策划振武大会之事。江南四老亦担心张宗权有谋反的念头,本不愿意相助,但张宗权言明自己根本无意与朱家争霸天下,只是想禀承父志,在江湖上做出一番事业,更主动提出联络柳淡莲共抗摇陵堂。江南四老不甘寂寞,又被张宗权一番言语窜掇,激起了雄心壮志,这才与张宗权一拍即合发起了此次振武大会,主要目的仍是针对摇陵堂,所以才大力推举柳淡莲做盟主。

    苍雪长老事先并不知道江南四老的打算,只因隆中地处武当附近,这才请他出面。本来说好将张宗权亦是此次大会的主持之一,但他前几日却突然失踪,而苍雪长老更是莫名其妙请来一位来自蒙古的铁湔,而铁湔表面上是主持,暗地却与江南四老针锋相对,不但以言语鼓动台下各路英雄,将好端端地振武大会弄成了比武大会,更是提也不提对付摇陵堂之事,眼见场面已渐渐不受江南四老的控制,实是令他们始料不及。

    看到台下群情沸涌,铁湔哈哈大笑道:“看来大家都同意老夫的建议。既然如此,柳谷主可先与手下商议一下,派出两名手下与柳谷主一起接受天下英雄的挑战。”

    柳淡莲尚未开口,一人沿着石梯缓缓走上台,先对台上六位主持与柳淡莲微微欠身一礼,转身对台下略一抱拳,淡淡道:“淡莲谷无名小卒李四,请天下英雄指教。” 此人身材高大,足有八尺,体态彪悍,面容呆板漠然毫无生气,说话口音更是混浊不清,眼中却是神光凛凛。他上台时虽未施展高妙轻功,却是龙行虎步,下盘极稳,每一步皆是轰然有声,整个高台似乎都被他的脚步所震荡。众人都知淡莲谷中除了柳淡莲外最有名的本是号称“莲花九剑”的九位女子高手,想不到却是派出一个从未听闻过的李四,一听便知是假名。更有不少人见这李四语意倨傲、态度轻慢无礼,简直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不由大声起哄。

    林纯一皱眉,低声道:“我曾听许先生谈论炎阳道中的人物,对淡莲谷亦知一二,却从未听他说起过什么李四?难道是柳淡莲从江湖上请来隐姓埋名的高手?”

    苏探晴听到李四的声音,又想到铁湔在那山谷中曾说过让勃哈台扮做柳淡莲的手下出战振武大会,再细看其身影,心中已然明白他的身份,问俞千山以做证实:“你看此人可像是勃哈台所扮?”

    俞千山恍然大悟:“我本就觉得这李四身形有些熟悉,只是面貌陌生一时认不出来,听二弟一说极有可能就是勃哈台戴上面具所扮。”又沉吟道:“不过淡莲谷中高手众多,何必让勃哈台替柳淡莲出手,万一被人发现他是蒙古高手,岂不令淡莲谷声名扫地?”

    苏探晴注意到柳淡莲眉头微锁,面色阴沉,勃哈台上台时她眼中光华一闪而逝,似是暗蕴怒火。思索道:“或许柳淡莲被铁湔拿住了什么把柄,受到胁迫方才这般任其摆布?”

    俞千山叹道:“铁湔老奸巨滑,城府极深,行事处处留有退路,绝不肯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他既然能令勃哈台公然出面,必有所依持,恐怕纵然勃哈台泄露了身份,亦可丢车保帅,将一切尽推在柳淡莲的身上,自己则置于事外。”

    林纯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不管铁湔有何诡计,只需按计划让大哥去争夺盟主之位。铁湔不是说每方可出三人么,张三也罢,李四也罢,我们三兄妹正好依次上阵,闹它个天翻地覆,总之不能遂铁湔的意”

    俞千山呵呵一笑:“三妹言之有理。智者千虑亦会有一失,我们这般顾首顾尾犹豫不定,说不定反倒中了铁湔的疑兵之计。”

    化名李四的勃哈台在台上沉腰坐马,等候挑战。一直不语的明镜先生叹道:“扎马虽是武功中最基本的功夫,其间却大有学问,讲究身沉一线,腰顶背肩,攻时如劈,守时若弹,重时如坠千斤,轻时若飘鸿羽,动时灵若脱兔,静时稳如磐石。只看这位李四兄的马步,便可知其武学上的功底绝非常人可比。”众人本就见李四马步沉稳,一派高手风范,又听了明镜先生的赞许,倒也不敢轻易上台挑战,以免出乖露丑,惹人耻笑。

    苍雪长老眼光高明,看出勃哈台的武功只怕比柳淡莲还要高明几分,脸上亦是露出一丝惊疑之色,对柳淡莲问道:“不知柳谷主还要派上何人?”

    柳淡莲却不出声,只是微微摇首。铁湔长笑道:“淡莲谷高手众多,柳谷主可以再考虑一会。哪位英雄若是有意争夺盟主之位,便请先上台挑战李四。”

    陆见波见铁湔浑不将江南四老放在眼底,按不住一腔怒气。朗声道:“好勇斗狠绝非武道正途,此次大会主旨是以武会友,切磋武技,所以即便哪位英雄不愿争夺盟主之位,亦可上台一展身手。不知谁愿意抛砖引玉,先让我等一开眼界?”

    陆见波话音未落,已有一人飞身上台。此人上台的身法极其怪异,如一只大鸟般在空中旋了一个圈子,方才在台左侧缓缓落下。

    明镜先生赞道:“此轻功能凌空虚渡,如飞燕折返,最后更能趁着一口真气沉缓而降,乃是数十年不现江湖的神禽八式中的第三式:‘凌宵式’。”他武功虽不高,却是见多识广,对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皆有所涉猎,更能对每一种武功都做出精妙的点评,所以才被誉为江湖伯乐。明镜先生说到这里,忽想到江南四老中的陆见波与沈思剑当年都参与了迫神禽谷主左狂退隐之事,来者只怕其意不善,语气不由转为惊呼:“来者莫非是神禽谷左狂门下?”

    来人身穿麻衣,身材高瘦,鹰鼻阔口,扬声大笑:“明镜先生好眼力,在下正是神禽谷二弟子孟天鹞。”

    铁湔淡然笑道:“孟老弟可是来争盟主之位的么?”

    孟天鹞沉声道:“在下无意争夺盟主,只想以武会友,特来请教沈思剑沈老前辈的连环七十二剑。”

    陆见波面上阵青阵白,他刚才本不愿让铁湔反客为主掌控大局,所以才提议切磋武技,意在借机打击铁湔的嚣张气焰,却不料首先上来的便是昔日大对头的嫡传弟子。苍雪长老知晓当年左狂之事,脸色一寒:“孟老弟要切磋武技老道自然毫无异议,但若想在这振武大会中趁机了结昔日旧怨,老道可不答应。”

    孟天鹞哈哈一笑:“苍雪长老不要误会,在下只是与沈老前辈以武会友,岂会公报私仇?何况我与沈老前辈四日前在襄阳城中便已约好,此事有不少人亲眼目睹,绝非虚言。”

    台下钱楚秀领头叫道:“对啊,我那日清楚听到沈老前辈说好与孟兄在振武大会上切磋武技,以沈老前辈的名头岂会口出逛语?”有不少人那日亦在酒楼中,纷纷附合。沈思剑料想不到孟天鹞当着数千英雄的面亦有胆公然挑衅,面上微有惊惶之色。他在襄阳城中遭遇孟天鹞避战之事并不光彩,所以并未对陆见波等人说起。苍雪长老与陆见波直看到沈思剑的神情,方知果有此事,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林纯奇道:“这可蹊跷了,我们尚未开始捣乱,这姓孟的怎么先跳了出来?”

    俞千山沉吟道:“孟天鹞虽是与沈思剑有旧仇,但他也是应铁湔所请方从塞外来隆中参加振武大会,岂会如此不知轻重?显然是得了铁湔的授意才来当众挑战沈思剑,真不知铁湔安得什么心?”

    苏探晴亦是满腹疑惑,孟天鹞此举对振武大会有弊无利,铁湔为何任其出手而不阻止,此事确是匪夷所思,难道铁湔亦不想让振武大会成功举行么?

    孟天鹞得理不饶人,手腕一翻,双手已各套上了一付明光锃亮的铁爪,冷冷道:“沈老前辈请下场吧,总不成你一大把年纪还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失信于我吧?”

    沈思剑被迫无奈站起身来,却被陆见波抬手止住,转身对孟天鹞喝道:“孟老弟既然一意要施展神禽谷绝学,老夫便陪你玩两手吧。”原来陆见波心知沈思剑清闲已久,武功早就大不如昔,只怕难敌孟天鹞,他身为江南四老之首,自当挺身而出,不容孟天鹞如此欺辱。何况当年左狂之事他亦有份,于情于理都难以置身事外。

    孟天鹞眼露凶光,仰天长笑:“陆老前辈如此有兴,在下自当奉陪。”苍雪长老料不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急得直搓手,铁湔却是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一付坐山观虎斗的悠然神情。

    双方略一施礼,孟天鹞大喝一声,跨前一步,左爪护胸,右爪横击。陆见波见他来势汹汹,使一招鹤形拳中“一飞冲天”侧身避开,右拳凌空下击,拳到中路忽又变拳为爪,撕向孟天鹞的面门,正是鹰爪手中的“狮鹰博兔”

    两人皆练得是手上的功夫,四手相缠,你来我往,交替进攻。瞧起来煞是好看,其中却是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是分筋错骨之祸。陆见波虽已年过花甲,但几十年来功夫未曾搁下,反是老辣弥坚,进退有章,听到台下群雄皆是为自己打气喝彩,斗志更盛,一双看似细瘦的胳膊上青筋毕露,在孟天鹞的铁爪中挑缠挥拂、截劈点插,将八十一路鹰爪手与鹤形拳的精华发挥得淋漓尽致;反观孟天鹞虽有铁爪护身,却被逼得不住倒退。台下群雄看到陆见波大占上风,更是叫声震天。

    陆见波却是心中暗暗叫苦,他心知孟天鹞正值壮年,气力悠长,所以一上来便采用强攻之策,意欲一鼓作气击溃对方。却不料孟天鹞虽是表面上渐呈败相,却是不见丝毫慌乱,脚踩奇异步法,每每在刹那间避开鹰爪手的杀招,反击之力亦越来越大,显是要趁自己力竭后方才转守为攻。

    斗了三十几招后,孟天鹞越退越远,眼见到了台沿边,陆见波施出一招鹰爪手的“鹰击长空”左爪封住门户,右手当头连发七爪,同时右足扫向孟天鹞的下盘。群雄看得眼花缭乱,皆以为孟天鹞避无可避,若是这一脚击实了,定能将孟天鹞踢下台去。

    孟天鹞猛然低喝一声,身体一躬一弹,竟如离弦之箭般从陆见波的漫漫爪影中冲天而起,半空中尚飞起一脚,踢向陆见波的胸口。陆见波不料对方身形突然加速,斜跨半步避开这一脚,正欲发招再攻,眼前银光一闪,孟天鹞的铁爪已迅捷递至面门,大骇中左掌横按在铁爪上,发力一推各自飘开。孟天鹞心计深沉,直到陆见波强攻数招后方才突然发力,饶是陆见波闪得快,衣袖也被铁爪削去一条。这一记交手当真是险到极点,若非陆见波那一掌按得及时,只怕被削掉的就不是衣袖而是半条胳膊了。

    明镜先生旁观者清:“这是神禽八式中的‘穿云式’,胜在速度变化莫测”

    孟天鹞口中呼喝连声,一改方才退避为抢攻,前爪如拒后爪若撕,手中仿似拘着一张无形的大弓。明镜先生叫道:“这是神禽八式中的‘射日式’,前爪诱敌,后爪才是攻击的主力”话音未落,孟天鹞的后爪已闪电般后发先至,又在陆见波的胸前划过,差半分便是开膛裂腹之祸。

    孟天鹞双爪如狂风暴雨般往陆见波各处要害袭去,口中还哈哈大笑道:“明镜先生果是重情重义,不如与你的好兄弟一起上吧。”

    明镜先生本是有心提醒陆见波,听孟天鹞如此说亦只好住口不语。何况孟天鹞发招太快,等他口中报出招数后陆见波亦闪躲不及了。陆见波虽还能苦苦支撑,但谁都可以看出落败只是早晚之事。群雄都想不到陆见波身为江南四老之首,成名数载不辍,当年能迫得神禽谷主左狂退隐江湖,如今竟然不敌一个神禽谷的二代弟子,一时全都寂然无声。

    激斗中“哧哧”响声不绝,原来孟天鹞眼见胜卷在握,有意羞辱陆见波,铁爪出手只划向陆见波的衣衫,数招下来陆见波身上无伤,衣衫却是七零八落。苍雪长老与欧阳双风本想让陆见波叫停认输,却终不忍让他数十年的声名毁于一旦,只在心中盼他能施出绝招扭转乾坤反败为胜。沈思剑神色黯然,若不是陆见波替他上阵,只怕现在在台上左右支拙的人便是自己了;只有明镜先生怕陆见波有失,忍不住长叹道:“神禽八式果然犀利,孟老弟停手吧,我江南四老”

    明镜先生深吸一口气,正要吐出“认栽”二字,却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台下喝道:“什么‘生气把式’,让我来会会这头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