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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是欤非欤真伪莫辨恨乎悔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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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萍几乎有点不敢相信,那悄然掩至的竟是一个怯生生的女人。而更令王一萍感到惊奇不已的是,这女人分明就是被他留在黄山外山那座绝峰之顶的北京名妓海萍。

    可是他立刻想到这是决不可能的。第一,海萍是北京城里高张艳帜的名姝,若是要她稍露色相,颠倒众生,在她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要她独自翻下奇险无比的百丈高峰,只怕是难上加难。

    第二,适才听得十分真切,语音分明就出自耳后,而海萍人却站在十丈以外。除非海萍已经练就内功传音的功夫,否则绝难办到。要说一个销魂艳窟中的艳姝在不到一个月工夫里,练成隔空传音的绝学,却又令人难以置信。

    王一萍越想越觉这事决不可能,可是海萍分明就站在他眼前,却又能令他不得不信。

    蒙蒙水雾,漫空飘洒,王一萍放眼望去,只觉隔着一层薄雾的海萍竟平空添出一分清灵之感,不由大感迷惑。

    那女子轻笑着道:“你这个人真奇怪!”

    王一萍心中暗道:“啊!真奇怪,只不过几天工夫,她连声音也变了。”

    那女子见王一萍忽而望着她痴痴发呆,忽而低头默想,就是不肯开口。秀眉微皱,也未见她举足,人已到了王一萍身前,玉臂轻抬,缓缓向王一萍肩头抓去。她出手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王一萍鼻中嗅着一股幽香,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绮念。那女子一双嫩若春葱、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已伸至王一萍肩前不远。

    王一萍根本无暇推想何以海萍数日之隔,突然之间,竟具有此等身手?他已埋头勤练了十年,瞥见海萍的一双纤纤玉手抓向自己左肩,本能地塌肩滑步,向另一声崖石上纵去。

    王一萍应变奇速,但足尖才动,即觉左肩一阵剧痛,已被海萍玉指抓中。

    王一萍清楚地记得,海萍的素手曾经不止一次地抓过他的肩头。可是以往的感受是轻怜蜜意,秀骨香酥,但此刻所感到的却是一阵奇痛彻骨,不由得不运气相抗。

    海萍仿佛略感意外地道:“差一点还抓你不住呢。”

    王一萍已经运气相抗,仍然觉得肩头奇痛有增无减,不觉紧皱着眉头,不悦地道:“海萍,你待恁地?”

    海萍愕然道:“嗯,什么?你叫我海萍?”

    王一萍心中感到一丝愧怍,将头低下,不敢再看海萍,心道:“海萍不过是欢场中的一个弱女子,怎能对她苛求,倒是自己素来自命风流,到头来却不能自拔,真是令人惭愧。”

    王一萍本就觉得羞于见她,这时听她如此一问,遂赧然道:“是的,我不配叫你海萍。”

    海萍略现气愤地道:“我本来就不叫海萍么,你这人好似有点疯疯癫癫的,真倒霉,一大早就碰见个疯子。”说时,松开五指,闪身向后轻掠而去。

    王一萍见海萍离去之时,所施身法,功力之高,远在自己之上,不由大为吃惊。俟想起应该赶上“海萍”设法解开心中疑团之意“海萍”早已芳踪杳渺。

    王一萍此刻头脑感到极度的混乱,他在附近林中搜寻了一遍,未曾发现海萍的踪迹。他明明觉得海萍由一个娇柔无力的弱女子,一变而为身怀绝学的武林高手,令人难以置信。但他脑际萦回着一个使他百思不得其解,而又与他切身相关的事情。他始终弄不明白,崔仲宇究竟施展何种奇功,使他始终有着技不如人的感觉。

    他漫步走着,不觉又来到飞瀑之下,他望着脚下汹涌激荡,但却清冽无比的潭水默默出神,半晌,始沉郁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唉,我真弄不明白。”

    一语甫出,身后有人悠然接口道:“你当然弄不明白,除非南北双灵亲自前来,即使他们两人真的前来,只怕”

    王一萍正在回想攻向神剑无敌的那三招,第一招并未施出全力,在真力将吐的一刹那,似乎觉得有一股视之不见,拒之不觉的神奇力量,从崔仲宇身上发出。

    第二招时,已施出九成真力,崔仲宇端坐如故,不挥不拒。以当时的情势而论,势必伤在金剑之下,但临到剑尖即将刺中崔仲宇左肩的一刹那,又发生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至于那第三招,也是王一萍攻向崔仲宇最后的一招,情形亦复如此。

    王一萍全神凝注,将这三招一一想毕,自觉这三招施展得无不恰到好处,尤其是那第三招,已将“龙飞九天”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是——

    王一萍想到此处,禁不住摇着头,一连叹了几口气。

    身后又传来一声轻笑。

    王一萍意态萧索,灰心已极,明明听见,却连头也懒得回。

    身后虽然未再传来笑声,但王一萍确知她并未离去。心中暗道:“管你是谁,反正我不理睬你就是。”

    他率性地坐在崖石上,回想一些久已淡忘的往事。

    他最先想到北京城内的故宅,王一萍早年丧母,严父二榜出身,官至二品,三年前更成为戍守边陲的大员。

    王一萍因为一来舍不得离开多年故宅,二来因为严父有命,准备秋季入闱应试,因此独自一人留居京中。但另外尚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也是王一萍宁愿暂时离别家人,留居北京的原因。即是:因为他早在十年之前聆受的先师遗命。

    这十年来,在王一萍这一生当中

    王一萍一面回忆着种种往事,一面仍注意着身后动静。他现已逐渐想到,深山大泽,不知隐藏着多少奇才异能之士。而这些人物的出现大都十分突兀,并且大都具有怪僻的个性。当你不想理睬他时,他会三番四次地在你身旁出现,俟你有意跟他攀攀交情,他却又会飘然隐去。王一萍想到这一点,觉得还是以不理睬身后那人为妙。

    一缕轻风,轻轻掠过,这缕轻风微弱得连林梢枝叶全未颤动一下,可是坐在石上正在回想往事的王一萍却已察觉。

    他起初以为是那女子见自己不加理睬,觉得无味,已自离去。可是继而一想,立即觉得自己的判断大有问题,如果说这缕微风是那女子离去时衣襟带风所致,应当是由近而远。可是适当这缕轻风分明是由远处掠来,岂不说明非但原先立在身后的女子未曾离去,并且另外又多出一人来。

    王一萍想到此处,不由得暂且抛开无穷心事,回头望去,只见距离自己身后大约十丈左右果然站着两人。一个是先前突然出现,但随后又飘然逝去的神秘女子。另一个却是崔仲宇的徒弟冷艳绝伦的谷洁。

    王一萍一见谷洁,迅即想起在憨山寺后殿中向崔仲宇攻出的三剑,一种既是迷惑,又觉羞惭的感觉突又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仿佛一块重铅压在心头,使他变得有点近乎发狂。谷洁才一出现,王一萍立即向侧旁纵掠而去。

    谷洁遥遥唤道:“喂,你站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谷洁面色虽冷,但语音温婉,使人听来颇有亲切之感。

    王一萍似乎迟疑了一下,因此他纵起时身形也仿佛停滞了一下。不过这种刹那之间的停滞在常人眼中决难察觉,王一萍俊逸的身影闪得几闪,即已掠出数十丈远。

    谷洁见王一萍竟然掉首不顾而去,立即也纵跃赶去。

    她这里身形才动,那红裳女子身形一闪,已将谷洁去路拦住,平静地道:“你让他去吧,可怜他是个疯子。”

    王一萍人已掠出三十余丈,但这红裳女子所说的话仍然听得十分明白。他疾掠而去的身形又微微停滞了一下,他觉得如此不明不白地被人视为疯狂,实在难以容忍,但他立即觉得此时此刻任何表白均属多余。

    当他再度向前急纵之际,已听见谷洁发出的怒叱,和双方劲力激撞时所发出的砰然巨响。

    王一萍速度奇快,眨眼间又能已掠出数十丈。突然,他急掠的身形重又停顿下来。

    他几乎没有考虑,重又向回纵去,瀑下两人早已一声不发地斗在一起。

    谷洁满面寒霜,双掌齐发,凌厉的掌风,绵绵不绝,直向红裳女子攻去。

    红裳女子神态从容,举手轻挥之间,即将谷洁发出的掌力悉数化去。

    王一萍掩在树后,看出红裳女子投手举足,无不恰到好处。妙在一切动作,均在无意之间为之,而实际上却在平淡中隐含无限玄机。

    王一萍决未想到世上居然有人能将武功练到此种地步,不由赞叹不已。

    谷洁一连攻出数十招,不但未曾沾着红裳女子一毫一发,甚至未能逼使红裳女子离开原地,心知就掌法而论,自己决非人家敌手。神剑无敌以“剑法”驰誉武林,而谷洁在剑法上的造诣,的确较其他同门高出一筹。可惜匆忙间忘了带剑,无法在剑法上和对方一较短长。

    谷洁猛攻数掌,突然闪身向旁绕去。

    红裳女子香肩晃处,又将谷洁拦住,谷洁的一阵猛攻并未使她生气,仍然平静地道:“你就算可怜可怜他吧!你难道不明白,一个丧失心智的人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红裳女子说这话时脸上泛出一股怜悯之色,谷洁奇道:“他是你的什么人,用得着你对他如此关心?”红裳女子摇着头道:“他跟我毫无关系,我完全是同情他,因为我爷爷”

    谷洁追问道:“你爷爷?你爷爷怎样?”红裳女子似有难言之隐,无奈地摇了摇头。谷洁眼珠一转,突然一个急纵,侧掠二丈。绕过红裳女子,足尖一点地面,疾向王一萍逝去的方向纵去。

    红裳女子蓦然间玉肩微晃,恍如惊燕,在乱石上轻点几点,截住谷洁,平静地道:“你这人真奇怪,难道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硬要逼他这个疯子?”

    谷洁已经明白硬闯是不可能,遂冷笑一声道:“你依仗绝学在身,强行伸手,硬管闲事,我谷洁师命在身,暂时无法和你多作纠缠,你要真是有胆,俟我复完师命之后,再来和你硬拼几百招。”

    谷洁说后声色俱厉,似是微微有了怒意,那红裳女子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唉,我不让你去追,完全是一番好意。既然你定不肯听,我也没法可想,只好由你。”

    语毕,脸上怒意全消,仍然恢复极度的平静。并且自动让过一旁。

    谷洁见这红裳女子忽而阻拦去路,忽而又自动放行,出尔反尔使人摸不清她究竟是何心意。

    红裳女子见谷洁面现迟疑之色,又向旁让出几步,道:“咦,你不是说奉有师命,要追那个疯子回去吗?你为什么还不快追,他轻功不比你差,迟了可就追不上了啊!”谷洁知道这红裳女子说得不错,此刻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纵使全力追赶,也没有把握能够追上,可是这话从红裳女子嘴中说出,令人听来有点刺耳,因此她又冷冷地横了红裳女子一眼,始向王一萍逸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王一萍驰出一程,又绕了回来,这时正掩在附近。俟谷洁去得稍远,抑不住心头一股冲动,缓步自树后走出。

    红裳女子螓首微扬,目光远望,仿佛正在想着心事。

    王一萍并未施展轻功,相信红裳女子必已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但红裳女子痴立如故,仿佛根本未曾听见。

    王一萍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既然早已下定决心,只想躲在附近偷看一眼,何以又自动现身?

    当他躲在树后时,仿佛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可是此刻到了人家身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红裳女子微一摇首,喟然叹道:“唉,真可怜!”

    王一萍终于抓住了可以启齿的话题,道:“你是说你爷爷?”

    红裳女子早已知道身后有人似的,头也不回,立即答道:“是啊。”

    她话说出口,突又觉得有些后悔,缓缓转过身来,道:“你快些走吧!”

    王一萍不经意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施礼道:“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红裳女子秀眉微耸,道:“你何必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劝你还是趁早走吧!要不然”

    王一萍接口问道:“要不然怎样?”

    红裳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道:“你这人真难缠。”

    王一萍道:“在下王一萍,因为和崔仲宇印证武功,惨遭挫败,心中一直在思索某种困惑,并非如姑娘所料,是个疯子。”

    红裳女子十分奇怪地望着王一萍。半天,又缓缓摇头道:“我爷爷的情形跟你完全一样,不过他不是败给崔仲宇,而是败给湘江一龙。爷爷一天到晚,不知想些什么,谁也不理睬。连奶奶也不理,奶奶说爷爷疯了。”

    王一萍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爷爷没有疯,他一定是在苦思一种可以制胜对方的招式。”

    红裳女子眼皮一挑,立即道:“不对,一点也不对。爷爷说他一年到头只有三天认识奶奶和我,除了这三天之外,他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肯见。何况就算他潜心武学也用不着这样,你说他变得这样古怪,不是疯了是什么?”

    王一萍道:“这也不能就断定你爷爷疯了,更不能认定在下也疯了。”

    红裳女子突道:“哎,我懒得跟你啰唆,耽误了这些时候,奶奶一定又要找我了。”

    王一萍痴立当地,默然出了一会神。

    随即他认准方向,远远避开憨山寺,虽在深山之中,仍借林木掩住身形,向正南方急纵而去。还未走出几步,突然听见对面峰上有人喊道:“师兄,快来啊,我已经看见他了。”

    王一萍细辨语音,知是神剑无敌的小徒弟,心中极为厌烦,同时也十分不快地想道:“我已经自认落败,你们却定要寻我作甚。难道我王一萍真是好欺侮的么?”

    他想到这里,突又激发豪气。他已不想躲避,率性站在原地不动。

    果然,不足一盏茶时,林间飒飒风响,一连掠出两人。为首一人是那白发老丐,在他身后的是一度为王一萍所败的中年武师韩江。

    白发老丐上前一步,施礼道:“家师有请,还望王公子拔冗枉驾一遭。”

    白发老丐态度谦恭,彬彬有礼,顿使王一萍心中怒气消去了不少,但他立又生出另一疑问,暗道:“看他言语谦恭,根本无此必要,莫非他另有所谋,可是他又何必如此。他说崔仲宇有请,不知是真是假,我且用话试一试他。”

    遂道:“请尊驾回复令师,在下另有要事,他日有缘,自然趋候。”

    语声才落,突闻林际又是一声哈哈长笑。那铁塔也似的奇伟壮汉,撒开大步,抬着崔仲宇,如飞而来。那笑声却是从崔仲宇本人口中发出。

    韩江退向一旁,恭声道:“家师已亲自来了。”

    王一萍这时方始看出,那奇伟壮汉,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显得有点呆笨,可是速度之快,决不在自己之下,真是人不可貌相。

    奇伟壮汉一手托着崔仲宇,一手挟着那只重逾千斤的大铁龟,一阵狂风也似直卷到王一萍面前,轻轻将崔仲宇放下,自己也恭谨地侍立一旁。

    崔仲宇嘴角隐含笑意,掌中托着王一萍遗下的那柄金剑,道:“小哥儿,拿回去吧!”

    王一萍决想不到神剑无敌赶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难堪。他直觉地想到崔仲宇必是和恩师有甚过节。因为他适才业已看出自己的剑法,同时也认出这柄金剑,断定自己与湘江一龙渊源极深,这才特意赶来羞辱自己。

    王一萍越想越气,但气过一阵之后,突又变得异常颓丧。王一萍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偶然遇到一件称心快意的事,立即觉得豪气干云,不可一世。但稍遇挫折,立又觉得心灰意懒,万念俱灰。

    崔仲宇将手微微向前送了一送,道:“拿去吧,小哥儿,敢情你是觉得不好意思吗?”

    王一萍心中恨恨地道:“我就要从你手中夺过来,总不能让你太过看轻于我。”他低头思索了一会,他想到如果一举不能成功,丢人更大,因此在出手之前,不得不慎重考虑。

    就在这时,似乎觉得有一缕微风,极快地自身旁掠过,接着有人阴阳怪气地道:“瞧你这半截已经入了土的人,竟好意思厚着脸皮欺侮人家一个小娃娃。我老婆子先就有点看不顺眼。”

    王一萍猛一抬头,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白发如霜的老妇,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前。那柄金色短剑已不知何时竟已到了她的手中。

    崔仲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情古怪已极。显然也是因为这白发老妇来得太过突然,而且以奇迅无比的手法,从他手中将金色短剑抢去之故。

    白发老妇持剑在手,反复把玩了一会。手臂抖处,将金剑向王一萍掷出,道:“小娃娃,好生收着,别再让别人抢了去。”

    金剑才一脱手,崔仲宇猛地从地上腾身而起,电光石火一般向金剑抓去。

    白发老妇眉头一皱,足尖急点,去势似较崔仲宇尤快,嘴中愤然喝道:“不要脸!你敢!”

    崔仲宇眼见白发老妇来势奇快,显然将会抢在自己前面,心中一急,扬手就是一掌向白发老妇劈去。

    白发老妇身子倏地向上升起,飘忽疾闪避过崔仲宇这掌,仍向金剑追去。

    白发老妇立处距离王一萍不过十丈左右,金色短剑自出手到飞过王一萍身前,总共也没有多少时候,但神剑无敌和白发老妇却攻闪数招。

    王一萍突然起了一种不甘示弱的念头,肩头微晃,身子比箭还急,急纵而起,一下就将金色短剑夺在手中。

    白发老妇本可赶在神剑无敌前面,因在空中闪避那一掌微微耽搁了些时候,几乎是和崔仲宇同时赶到。在他们双臂齐伸,同时抓向金剑的当儿,王一萍已抢先将金剑夺去。

    崔仲宇落地之后,显然已是气极。

    白发老妇似也大出意外,怔怔地望了王一萍一眼,但随即大声笑道:“这不结啦,物归原主,再好也没有。”

    崔仲宇终不愧为江湖老手,尽管此番事出意外,心头恼怒,但表面上依然镇定异常,冷声问道:“恕老夫眼拙,中原武林杰出人物中,尚未见过你这一号人物。”

    崔仲宇语音虽然平和,但话中讥讽之意,却令人难以忍耐。

    白发老妇冷笑道:“这自然不能怪你,中原武林能认识老身的,只怕也是绝无仅有。我知道你心中不但想知道老身姓甚名谁,同时也想向我递递爪子。这你大可放心,三月之后,金顶剑会上,一切均将遂你之愿,届时想你或不致胆小不来。”

    王一萍看了看崔仲宇眼中神色,即知一场激战在所难免。他此刻心中毫无争强斗胜之心,明知这一场即将展开的激斗,必定是奇招迭出、扣人心弦,他也无心留下观赏。想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完全是由自己这柄金剑引起的,自己若不及早离开,他们拼完之后,不论谁胜谁负,难免又有一番纠缠。

    乘两人剑拔弩张,全神待敌之际,王一萍朝那白发老妇微一拱手,急纵而去。韩江和那白发老丐闪身拦阻,无奈王一萍全速离去,而且两人起脚已慢了一步,早被王一萍掠入林中。

    王一萍一阵疾掠,看看身后已无人追来,始将速度略略放慢了一些。尽管他已将速度放慢,若在常人看来,仍觉恍如行云流水,一掠即逝。

    他这时开始怀疑龙灵飞的话是否值得相信,他曾按照龙灵飞所示,朝夕勤练,十年如一日,未尝稍辍。但崔仲宇不费举手之劳,仅凭他那镇定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眼光向他轻轻一扫,即使他觉得破绽已露,只需他适时出手,自己势必落败不可。

    王一萍觉得崔仲宇武学造诣之深,自己这一生也休想达到此种境地。撇开神剑无敌不谈,那突然现身的白发老妪,功力显然也是极高极高

    王一萍越想越觉心灰意懒,心中说不出的抑郁,长啸一声,陡然又将速度增快,身旁林树,向后飞逝,一袭青衫也在疾掠带起的风中猎猎飞舞。

    经过一阵疾驰,因为忘情而驰,真气杂而难纯,额角竟已沁出一片极密的汗珠。不过王一萍心情已较先前平复了一些。正巧前面就是一座幽谷,骤然看去,似觉谷内曲折幽深,景致清绝,遂信步走了进去。

    初进谷时还不觉得怎样,入谷愈深,始渐觉得景色越称幽绝。王一萍诵过的前人诗句不少,但却觉得没有一首适合眼前景色,正想自作一首,凝思间,突闻花木深处一声暴喝道:“好小子,别走,吃我一剑。”

    王一萍早就觉得这座幽谷虽然僻处黄山深处,但显然可以看出经过一番匠意经营。这时听见这声暴喝,知是此谷主人出现。遂极快地旋转身子,解释道:“在下王一萍无意”

    说到此处,倏地将下面所想说的话顿住。原来那声暴喝虽然听得十分真切,但却未见主人现身。

    王一萍凝目而视,看清花树后并未藏得有人,不由暗觉诧异。

    花树丛后自发出一声暴喝之后,即未再见有任何声音。王一萍心想或许是此谷主人虽然出声警告,但却隐在暗处,不愿现身。遂向适才语声来处拱手道:“在下无意之间,误入宝山,有扰阁下居停清修,殊觉惶恐。纵使阁下不出声相阻,小可也当引身而退。”

    王一萍告毕,立即向来路退去。才往回走了十来步,顿时王一萍大为惊疑。原来来时谷中仅有一条尺半幽径,循行而来,不觉至此,这时往回一走,不但眼前所见尽是岔道,而且眼前情景也与来时大相迥异。

    王一萍满腹狐疑,勉强又向前走出几步,不得不再度停了下来,只因他觉得此刻所走的这条路,决不是来时所经之路,显然他已被困在一座布置得极为巧妙的树阵之中。

    王一萍有心想再出声相唤,请求此谷主人指示一条出路。可是继而一想,适才那人躲在暗中,出声喝叱,气势凌人,令人难以忍受。

    如果他真的现身,而态度强横,自己无意中撞入旁人清居之所,于理有亏,这口气是忍还是不忍?

    王一萍也是生就一身傲骨,想了一下,决心施展绝顶轻功,从花树梢上出谷。足尖轻点,身子已稳立在最近的一棵花树梢上。

    王一萍最初以为从树梢飞渡,并非难事。但当他纵上树梢之后,始知大谬不然。

    这片花树,尖梢处柔极嫩极,偶尔有一两只闹蝶喧蜂碰触一下,也会乱颤一阵。使他感到为难的是,谷风微微徐来,花树梢上一片狂摇乱舞,根本无法找到落脚借劲之处。

    王一萍在花树梢上站了片刻,心想如果谷风不停,树梢始终摆动不息,想要施展轻功,飞越而过,实是太难。

    此谷主人虽未现身,此刻必隐在附近偷觑。与其走到中途,被逼落下,倒不如趁早自动下来为妙。想到此处,随即飘身纵下。

    足尖尚未触地,突觉身后一缕劲风,直逼而来。王一萍知必是此谷主人现身,当下急提真气,半空中横跨一步,身子又向斜里飘出一丈有余。

    王一萍露这一手,一来借以避开急掠而至的扑击,二来也可使此谷主人不太看轻自己。

    那人来势奇猛,王一萍闪开之后,那人仍照直冲出去两三丈远,方始将去势煞住。他转过身来,咧开大嘴,冲着王一萍傻里傻气的一笑。

    王一萍向那人身上扫了一眼,禁不住连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