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瀚海雄风 > 第十九回苦酒又添豪杰泪春波未逝故

第十九回苦酒又添豪杰泪春波未逝故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杨婉忽地心念一动,记起了李思南的故乡乃是在山东武城。杨婉暗自思道:“南哥若是已经脱险的话,他一定要回乡探望母亲的。对,我到武城找他!”

    杨婉猜得不错,李思南的确是在回乡的途中。但杨婉却不知道,她自己是抱着满怀希望去找李思南;李思南对她则是已经绝望,他是怀着一颗创伤的心灵,独自回乡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李思南那日逃出了边境的那个市镇之后,心中无限悲酸。他以为杨婉已经改嫁,不但不敢存着“破镜重圆”的希望,连见都不想再见杨婉了。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他曾经到过杨婉和屠龙投宿的那间客店,知道他们两人是同住一间房间。在那间房间里他还找到杨婉弃掉的旧衣裳,而且还曾和自称是杨婉丈夫的屠龙交过手来,他哪里知道其中另有许多曲折?

    扬婉那几件旧衣裳他已经收进自己的行囊带走,每次展示旧衣,就好像看见杨婉的影子,引起他无限伤心。

    “古语有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只怕婉妹却是对着新人忘了故人了。”又想:“但这也怪不得她,她无依无靠,又不知道我是死是生。”“不过她嫁的那个人确实在是个卑劣小人,这却是我不能不为她叹息的。奇怪,以她这样懂事明理的聪明女子,怎会嫁给那个人呢?”“但这也是各个人的缘分,我替她叹息也是挽救不来。唉,我身负家国深仇,这些烦恼的私情,不想也罢。”话虽如此,但杨婉与他曾经共同过了大半年同命相依的日子,杨婉的影子,他是怎样也不能忘掉的。

    李思南挂念着衰老的母亲,日夜兼程赶路,路上幸好也没意外,这一日他终于回到了家乡。

    李思南抬头一看,只见他家的大门紧闭,檐头的蛛网纵横交错,也没人扫除。李思南不禁有点奇怪:“妈是顶爱洁净的人,难道她是病了,所以才没有扫除?但大白天为什么又要关上门呢?”

    李思南一掌推开大门,叫道:“妈,我回来啦!”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他的回声。李思南一颗心砰砰地跳,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踏入前厅,只见一具棺材摆在当中。李思南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腿一酸,登时跌倒,扑在棺材上!

    耳边忽听得一个慈祥的声音叫道:“李相公,醒醒,醒醒!”李思南爬起身来,抬眼一看,认得是邻居的张大叔。李思南茫然问道:“张大叔,我妈,我妈——”其实这一问已是多余,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不是母亲的棺材还能是谁的棺材?

    张大叔叹了口气,说道:“苦命的孩子,你妈已经死了!”

    张大叔抹了抹眼泪,接着往下说道:“你妈身子本来就不大好,上个月初,她听说蒙古鞑子兵就要打来,担忧得很。她说她后悔叫你去找爹爹,担忧战事一起,你也回不来了。我劝解说南哥儿精明能干,多半会找着他爹,就是找不着也会回来的。可是我虽然百般开解,总却是消除不了她心中的忧虑。就这样她得了病,乡下又没有什么好医生,拖到了本月初九,她终于一病不起,等不到你回来了。你家并无亲人,是我擅自作主,替你妈置了这一棺材,草草给她收殓,停棺在堂,等你回来下葬。呀,南哥儿,你怎么啦?”

    李思南双自发呆,紧紧咬着嘴唇,血水从牙缝里往外直淌,猛地头撞棺材,叫道:“妈,都是孩儿不孝,累你死不瞑目!”

    张大叔连忙将他拖住,说道:“南哥儿,李家只有你一条根子,你要听大叔的话,好好保重自己,这才对得住你死去的母亲!”

    李思南神智顿复了几分清醒,这才嚎陶痛哭起来。张大叔待他痛哭了一场,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既然回来了,还是让你妈早些入土为安吧。”

    李思南跪下去给张大叔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蒙大叔照料我娘,大德大恩,无以为报。我妈的丧事,还得请大叔帮忙。”

    张大叔道:“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患难相助,这是应该的。你就择个日子,安葬你的母亲吧。”

    李思南道:“风水这一套我是不相信的。大叔你说得对,还是让妈早点入土为安的好,明天不知大叔有没有空?”

    张大叔道:“现在是农闲时节,你明天办理丧事,我叫左邻右里,都来给你帮忙。”

    第二天李思南葬了母亲,回来之后,将家中剩余的衣物,尽都分给左邻右里,另外特别酬谢给他帮忙最大的张大叔,将从蒙古带回来的银子都送给了他。

    张大叔道:“你把家里的东西部送给人,难道这个家你不要了么?你又不是发财回来,你的银子我不能要。”

    李思南道:“我正想告诉大叔,明天我就要走了。”

    张大叔道:“你一回来就走?也不等‘满七’么。”(民间习俗,孝子守灵七七四十九天,是谓“满七”)。

    李思南道:“我父母双亡,这屋子我是不想再住下去了。我爹生前曾经教诲过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要为国家、为百姓尽自己的力,才算得是大孝大忠。目下蒙古的鞑子兵已经开始入侵,这正是要我出力的时候,所以我想,我不给我妈守灵,妈大约也不会责怪我的。”

    张大叔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男儿志在四方,像你这样的人材,本来也不该固守家园的。好吧,那么,你就走吧。你的家我帮你照料。”

    李思南苦笑道:“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其实也用不着什么照料了。你若是不嫌弃,就送给你做牛棚也好,做堆柴草的地方也好。外面我还有几个好朋友,不愁没处讨生活。这点银子也务必请你收下。”

    张大叔推辞不掉,只好收下,说道:“那么明天我来给你送行。”李思南道:“不敢惊动大叔了,你已经忙了一整天了,明天我可能天没亮就动身的。”

    送走了张大叔后,李思南对着母亲的牌位,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又哭了一场。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李思南知道今晚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了。他找到了一瓶陈酒,就在灵堂,借酒浇愁。

    陈酒本来是扑鼻喷香,但喝入了李思南的口中,却变成了好像浸过黄莲的苦酒。这一年来,他经历过的种种苦难的遭遇,他想要忘掉而又偏偏忘不了的记忆,都随着酒意,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去年离家之时,他母亲对他的叮咛嘱咐。他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在经历了大漠流沙的艰险旅程之后,终于在那座荒山找到了他的父亲,可是他们父子相处还不到一天,当天晚上,他那嫡亲的父亲就在他的怀中逝世。

    他想起了父亲临终之前结下的“红绳”把他和杨婉络在一起。他的父亲非常喜欢杨婉,他还记得在他们二人愿意遵命订婚之后,他的父亲是多么的喜悦,他的死是在满怀喜悦的笑声之中断气的。“爹爹死的时候倒是没有半点痛苦,他以为我们定能白头偕老,幸福终生。唉,他又怎知道我们会有今日——未曾死别,先已生离!”

    李思南又一次打开了那个破旧的包袱,翻看了杨婉留下的破衣裳,不由得心中无限感触,酒人愁肠,越发苦了。

    李思南摇了摇头,脑海里忽地泛起另一个少女的影子,这是他好久以来都没有想过的孟明霞,不知怎的,今晚在他满怀苦楚的时候,又悄悄地来了。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摇落孟明霞的影子,可是这影子竟似个不速之客,强硬非常,来了就赶不走了。

    李思南想道:“屠凤和孟明霞不知已经回到她们的山寨没有?蒙古大军南侵,金国的官兵是一定抵挡不住的。能够倚靠的只有义军。屠百城生前是绿林之雄,就不知在他死后,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肯不肯听屠凤的号令?我该不该去看看她们,帮帮她们的忙呢?”

    想至此处,李思南忽地暗暗吃了一惊,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为什么我总是忘不了孟明霞?”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由得满面通红,自己责备自己:“李思南呀李思南,你怎能如此薄情?你和杨婉曾经做过相依为命的鸳鸯,即使她嫁了别人,她在你心中的位置也绝不是别个少女所能代替的。”

    李思南一口把瓶中的余酒喝完,眼前又仿佛摇晃着杨婉楚楚可怜的影子。李思南随即又想:“宁教婉妹负我,我决不可负了婉妹。但我若因此不敢去见孟明霞,只怕也还是个心病!心中倘无杂念,又何要怕见她呢?和她们联手御敌,这是一件大事,应该做的。只要你不把它当作一个藉口,就是与孟明霞朝夕相处,那又何妨?”

    李思南正自在心中反复论辩,思如乱麻,忽地隐隐听得似乎有刀剑碰击的声音远远传来。李思南吃了一惊,酒意醒了几分。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啸声吸从远处传来了,听这啸声好像是出于少女之口。

    好在这啸声来得及时,就在李思南吃惊跳起的时候,一支飞镖突然从窗口射入。李思南把酒瓶一摔,叮铛一声,酒瓶当然是碎成片片,但那支飞镖却也给他打落了。

    殊不知李思南固然吃惊,向他偷袭的那个人比他吃惊更甚。酒瓶乃是易碎的瓷器,李思南用一个酒瓶而能打落他的铁制的飞镖,功力显然是在他之上。那人心里暗道:“怪不得大汗生前那样赏识他,这小子的本领只怕还在我们的许多金帐武士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李思南已是一个“燕子穿帘”式从窗口就跳出去,大怒喝道:“你是谁,为什么半夜三更前来暗算。”

    那人反手一刀,架开李思南的长剑,喝道:“大汗待你不薄,你为什么私逃?”

    月光下李思南仔细看了那个人的相貌,依然认得是那次在肯特山狩猎之时,跟随镇国王子的一个随从武士。

    李思南怒道:“好呀,我逃回自己的家里,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么?哼,这是汉人的地方,可由不得你行凶了!”

    那人解了李思南的几招,已是使出浑身本领,吃力非常,明知不敌,忽地把手一扬,又一枚暗器打出。李思南侧身一闪,只听得“轰”的一声,暗器炸开,登时烧起了一个火头。原来在成吉思汗的时代,蒙古人已开始懂得使用火药。这是蒙古军中特有的一种火药暗器,好在只是初具雏形的火器,威力还不是十分惊人。

    那人自知不敌,暗器打不中李思南,转身便逃。李思南顾不得救火,先追敌人。几个起伏,追到那人身后,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接我的!”

    李思南双指一弹,铮铮两声,把两枚铜钱当作暗器飞出。蒙古武士反刀一拨,打落了一枚“钱镖”第二枚“钱镖”却躲不开,正中他的“病阱穴”蒙古武士“啊呀”一声,卜通跌倒。

    李思南正要上去擒他,忽听得那清脆的啸声又传了到来,啸声比先前较弱,显然已是中气不足。李思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声音似是一个女子,她是谁呢?救人要紧,这厮已经给我点了穴道,回来再慢慢审问他也还不迟。”

    当下李思南展开了“八步赶蝉”的轻功,向声音来处疾奔而去。到了村边,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与一个使单刀的汉子正在打得十分激烈。

    月光下看得分明,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孟明霞。这刹那间,李思南当真是又惊又喜,几乎呆了。他刚刚还在左思右想,要不要去找孟明霞。岂知不必他去寻找,如今孟明霞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和孟明霞交手的那个中年汉子,刀法极凶,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白光裹着一片红霞。孟明霞衣袂飘飘,左冲右突,总是突不破那团白光的笼罩。

    孟明霞此时亦已看见了李思南,大喜叫道:“思南,你回来了?这厮是阳天雷的侄儿,他们叔侄二人,都是私通蒙古的奸贼!”话犹未了,那汉子猛的一刀劈去,孟明霞还了一招“抽撤连环”挂两肩,刺小腹,剑势也是极为凌厉。

    岂知那汉子乃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陡然间反手一掌,刀中套掌,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大喝一声“倒!”那一掌奔雷骇电般的就打到了孟明霞的胸前。孟明霞的青铜剑给他的朴刀逼住,眼看这一掌难以闪开。

    好在三方面动作都快,就在那汉子的一掌堪堪要打到孟明霞胸前的时候,李思南身形一掠,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银光,一招“白虹贯日”剑锋亦已刺到了那汉子的后心。

    这汉子是大魔头阳天雷的侄儿,名唤阳坚白。阳天雷是邪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没有儿子,把这个侄儿视同已出。阳坚白自幼跟他,已得了其叔的衣钵真传,武功委实不弱,此时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连忙一个旋身,刀锋左掠,架开了李思南的长剑,这一招救得险极,但也恰到好处。李思南也不禁暗暗喝了个彩,心里想道:“怪不得师父把阳天雷视为平生的劲敌,连他的侄儿竟也这般了得!”

    孟明霞轻功超卓,阳坚白因为要腾出一只手来招架李思南,左掌虽然仍向孟明霞打去,但去势已是略缓。孟明霞身形一飘一闪,已是窜过一边,紧跟着“唰”的一剑,就指到了阳坚白胁下的“魂门穴”

    阳坚白掌法急变,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五指如钩,反扣孟明霞的手腕。孟明霞剑招奇快,剑柄一沉,剑锋略偏“嗤”的一声轻响,阳坚白的衣襟已给剑锋戳破一洞。这还幸亏是孟明霞要避他的反手擒拿,故而不能不剑锋略偏,否则若是刺个正着的话,他的小腹也要开了个洞。

    阳坚白吓出一身冷汗,大怒喝道:“好,你们两个就并肩子上吧。李思南,我若怕你,我也不来了!”

    李思南听得“并肩子”三字,甚感刺耳,不由得面上一红。但他也没有踌躇,立即又是一剑刺出,喝道:“不错,对付你这等勾结鞑子的奸贼,何须讲究什么江湖规矩?你怕也好,不怕也好,我的宝剑就只知道要斩恶除奸!”

    阳坚白冷笑道:“凭你这点微未之技,也想杀我?”话虽如此,他对李思南这劲道十足的剑招,可是不能不小心应付。

    李思南的达摩剑法是少林派的正宗,招数或者不如孟明霞的奇诡,但攻守咸直,法度谬严,却是毫无破绽可寻,而且他的功力也在孟明霞之上,故此阳坚白对付孟明霞可以稳占上风,对付李思南可是难操胜算。李、孟两人联手,他当然是更难招架了。

    十几招过后,阳坚白暗暗叫苦,心里想道:“我若不冒险,搏一搏,只怕难逃性命!”激战中故伎重施,蓦地又是一招“刀中夹掌”向李思南劈下。

    孟明霞叫道:“小心,他练的是铁砂掌!”李思南道:“无妨!”以掌对掌,砰的一声,双掌相交,阳坚自身形一晃,倒纵出三丈开外,孟明霞一剑刺去,在他肩头划开了一道伤口。阳坚白似负伤的野兽一样,狂啸而逃。

    孟明霞正要去追,忽见李思南停在原地,双眉紧皱,并无追敌之意,不觉吃了一惊,说道:“李大哥,你怎么啦?”

    李思南运气三转,消了胸中的一股烦闷之感,说道:“没事了。但这厮铁砂掌的厉害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伸手给孟明霞一看,只见掌心红肿了一块,就似给烧热的铁棒烙过一股,孟明霞看了,也是不禁为之骇然。

    原来阳坚白的功力并不在李思南之下,但因他要提防孟明霞的侧袭,不能全力施为,这才给李思南一掌震跑的。

    李思南道:“孟姑娘,你怎么会到我的村子里来的?这厮是恰巧给你碰上的,还是你预先知道了他们的图谋?”

    孟明霞笑道:“我正是来找寻你的啊!今晚之事,说是碰巧碰上也可,说是预先知道也可,说来话长,待会儿咱们慢慢再说。这姓阳的还有一个同党,给你打发了没有?”

    李思南道:“那个蒙古武士给我点了穴道,现在咱们可以回去盘问他的口供。”

    李思南是把那个蒙占武士藏在路边的乱革丛中的,只道他还躺在那几,不料走回去一看,那个蒙古武土已经不见,也不知他是自己解开了穴道逃走的还是有人将他救走的。

    孟明霞道:“咦,村子里有火光,是不是你的——”话犹未了,已有村子里的人向他们跑来,叫道:“李相公,你还不赶快回去,你的屋子着火了!”原来那个蒙古武士所发的一枚硫磺弹已经造成了火灾。

    幸好李思南已将家中的家私杂物分给村人,家中四壁萧条,可燃之物不多,虽然起火,火势并不旺盛。待到李思南回到家门的时候,左邻右里早已帮忙他把火头扑灭了。

    张大叔说道:“阿弥陀佛,我还怕你在梦中着了火也不知道呢,幸亏你早已逃了出来。这火是怎么起的?这位姑娘又是谁人?”村子里的人见李思南与一个陌生的少女上同回来,都很诧异。

    李思南道:“有个蒙古鞑子来找我的麻烦,这把火就是那鞑子放的。这位孟姑娘是我的朋友,幸亏是她发现有人要来害我,把我叫了出来。另外还有个强盗也是她帮忙我打跑了的!”

    此时天已大亮,来看热闹的村人越来越多,把孟明霞看得很是不好意思。

    这些人不但是像看新娘子一样的看孟明霞,而且还在窈窈私议:“想不到这样美貌的姑娘有这样大的本领!”“你看她和李相公站在一起,可不正是天生一对,地道一双。”饶是孟明霞襟怀爽朗,听了这些话,也不禁粉脸泛红。

    李思南道:“我本来是今早就要走的,多谢各位乡邻帮忙救火,都在这儿,我就在这里向各位一总道别了。”当下作了一个罗圈揖。便即带了孟明霞离开。

    就在李、孟二人与众人道别的时候,山坡上一棵大树后面有一个人也正在悄悄离开。李思南扣孟明霞都没有发觉。

    两人出了村子,才有余暇叙话。李思南问道:“你怎么会来找我的?”

    孟明霞道:“在西夏蝴蝶谷的时候,屠凤的师哥石璞曾经来见过我们。他说起你来,我们才知道你的遭遇。嗯,李大哥,你也不必太过难过,杨姑娘耿烈成仁,虽死犹生。”

    原来石璞在蝴蝶谷见孟明霞的时候,尚未知道杨婉其实未死,他是后来在那个边境的小镇再次见到杨婉,才知道杨婉活在人间的。孟明霞和石璞在蝴蝶谷分手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孟明霞以为杨婉已死,百般的劝尉李思南,把李思南弄得啼笑皆非。孟明霞见李思南并没掉下眼泪,倒是觉得有点奇怪,心想:“他倒好像并不怎样悲伤,难道他和杨婉的感情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好。”

    李思南却在暗自想道:“不错,杨婉虽然还活在人间,但她已作了别人的妻子,在我的心中,也只能当她死了。”于是淡淡说道!”孟姑娘,多谢你的关心。”

    孟明霞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怕你因此难过,你看得开就好。”心想:“人家说男儿多薄幸,这话当真说得不错!”

    李思南不想多谈杨婉,转个话题问道:“孟姑娘,你怎么不在屠凤的山寨,独自到了这儿?”

    孟明霞道:“屠凤已经知道她的杀父仇人乃是大魔头阳天雷,这仇恐怕很不易报的。为了帮她的忙,我从蒙古回来之后,又马上赶回江南老家,请我爹爹出来。”

    李思南道:“令尊来了没有?”

    孟明霞值:“江南的武林朋友正在会商应付蒙古南侵之事,家父恐怕要迟一些时候才能渡江。有关你的事情,我已是和家父说了,他曾经误会过你,如今知道了真相,很是抱歉。”

    李思南道:“这没什么,但得孟大侠知道了真相就好。”

    孟明霞说道:“屠凤的山寨在阴平县东南面的琅玛山,距离武城不过是四五天路程。我从江南回来,路经武城,想起了你。不知你回来没有,是以特来探望。”

    李思南道:“多谢你的惦记。”

    孟明霞笑道:“说实话,我来找你,并非只是为了惦记你而来探望你的,我是想找你去帮忙屠凤。我的爹爹一时不能够来,山寨里正需要有本领的人。”

    李思南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的。”

    孟明霞接着说道:“我在武城恰巧碰见阳坚白向人打听你家的住址,我就留上了神。他打听了地址之后,和那个鞑子用蒙方话商议。我的蒙古话讲得不好,听却是完全听得懂的。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叔父早已私通蒙古,这次让他陪这鞑子前来,一来是看你已经回家没有,倘若你已回家,他们就要取你的首级带回去给余一中。若是你尚未回家,他们也要到你家中搜上一搜。听他们的谈话,好像你家里有一本什么兵书,这本兵书是成吉思汗都想要的。”

    李思南恍然大悟,想道“是了,我曾经骗过余一中,说这本兵书我没带出来,怪不得他要派人到我家中来搜了。只是为了我的缘故,也许他们还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呢。”

    孟明霞接着说道:“我暗地里跟踪他们,岂知他们早就有了戒备,一进村子,就给他们发现。阳坚白这厮的铁砂掌委实厉害,要不是你出来,我几乎遭了他的毒手。”

    李思南道:“听说屠百城还有个儿子名唤屠龙,屠百城死后,是不是由他继任绿林盟主?”李思南哪里知道,那一晚在那边城的小客店中,他以为是杨婉丈夫的那个男子,就是屠龙!

    孟明霞道:“别提这个人啦!这个人是个大坏蛋,屠凤的二师哥龙刚就是给他害死的。这厮和绿林败类淳于周父子相互勾结,已经有了许多证据,证明他们也是私通蒙古的了。”

    李思南叹息道:“屠百城一世英雄,有这样一个不肖儿子,真是不幸。那么,屠凤和她的哥哥——”

    孟明霞道:“屠凤和她的哥哥早已断绝了兄妹之情。屠龙不敢回来,如今屠百城的旧属已推屠凤为主。不过,因为她是个年轻的姑娘,她父亲的手下服她,别的寨主,却就未必会服她了。所以她现在正是非常需要有人帮她。”

    李思南道:“屠凤倒是个饶有父风的巾帼须眉,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够在绿林中树立威信的。”

    孟明霞道:“屠凤的确是个有本领的姑娘,但对于行军用兵之道,恐怕却是外行了。你是将门之子,熟读兵书,此去正好助她一臂之力。”

    李思南笑道:“爹爹留下的兵书我是读得很熟,但书本上的东西是死的,用起来却还不知行不行呢?咦——”说到一半,忽地停下,似乎是在凝神静听什么声音。

    孟明霞诧道:“你发觉了什么?”

    李思南道:“树林里似乎有个女人在叹气。”

    孟明霞道:“真的吗?我可没有听见。”

    李思南道:“我去看看。”

    孟明霞笑道:“也许是个受了婆婆的气的小媳妇,你管这种闲事做什么?”

    李思南还是到林子里看了一看,但却不见有人。孟明霞道:“你以为是什么人躲在里面?”

    李思南惊疑不定,心里想道:“莫非我真的是疑心生暗兔了?杨婉已经嫁了人,她又怎会到这里来呢?”原来他听到的那声叹息,似是杨婉的声音。

    李思南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思念杨婉的缘故,以至把刮过林梢的风声当成了杨婉的叹息,不觉哑然失笑。

    李思南不愿与孟明霞再提杨婉,只好如此说道:“我恐怕是哪一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在这里自寻短见。”

    孟明霞道:“好了,那么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心因暗暗好笑李思南有点婆婆妈妈。

    李思南走出林子,不知怎的,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走过一道小桥,李思南忽地想起陆游的两句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见惊鸿照影来。”桥下春波,似乎摇晃出杨婉的影子。

    李思南想起了那日在那荒谷之中,与杨婉临流照影的往事。杨婉在幽谷清溪之旁,揉碎了一朵朵落花,让它随着浪花飘走。那天正是他们订婚之后的第二天,杨婉怀疑他只是因为父命难违,才与自己订婚,故而对景伤情。感怀身世,借着流水落花,发泄胸中的郁闷。

    李思南心里想道:“落花流水两无情,想不到婉妹那无所担心的事情,如今竟是果真如此。但这可并不是我的无情,而是婉妹先变了心。但这又怪得了谁呢?怪的只是鞑子的乱军分散了我们,婉妹也未必是想要变心的啊。唉,花自飘零水自流,婉妹如今又不知流落何方了?那厮决非良伴,只怕婉妹也是难以与他厮守白头。”又想:“陆游当年在沈园所对的春波,曾见他的旧侣‘惊鸿照影’,这道桥下的春波,却恐怕是见不到婉妹的影子了。可笑我刚才还以为是她来了呢。”

    李思南想起往事,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孟明霞看见李思南眼角有颗晶莹的泊珠,不觉怔了一怔,说道:“思南,你在想着什么心事?”

    李思南道:“我父亲客死异国,我万里归来,不幸母亲又已逝世。如今别了故乡,当真是无家可归了。”

    孟明霞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乱世中遭逢不幸的又岂只你一人?外面有辽阔的大地,处处无家处处家,你也不必太伤心了!”

    李思南猛然一省,说道“你说得好,外面有辽阔的大地,我是应该走出我自己心中筑起来的小圈子了。”

    李思南怀着惘惘的心情,也怀着对外面辽阔大地的憧憬,别了家园,和孟明霞随着水流的方向东京。

    在李思南走过去后不久,有一个少女从树林里出来,经过那道小桥,把一片片的黄叶抛入河中。这时虽是初春,但严寒犹厉,林中春花未开。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杨婉。李思南刚才并非错觉,在林中轻轻叹息的女子的确是她!可惜,李思南没有仔细搜寻,如今杨婉出来,他和孟明霞己是走得远了!

    杨婉站在桥上把一片片的黄叶抛入河中,心中的伤痛实是比李思南更甚!

    她历尽艰辛,逃回故国,满怀希望,来寻找李思南。不料见着了李思南,李思南却是与孟明霞同在一起。她想要拜见的婆婆也早已死了。

    孟明霞说的话她听见了,那些村人的议论她也都听见了。情人的眼睛里是藏不着一粒沙子的,杨婉不禁想道:“原来这位孟姑娘以为我已死了,怪不得她要来找南哥。”又想:“那些村人说得不错,南哥和她情性相投,他们两人结为夫妇,的确是像村人所说的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再想:“既然他们以为我已死了,那我又何必还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做他们的绊脚石呢?唉,我也把自己当做自己是已经死了吧!”

    杨婉想到伤心之处,真想跳入河中自尽,但转念一想:“余一中不但是哥哥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大仇未报,我岂可轻生?”她刚才偷听到的,孟明霞劝慰李思南的那两句话,忽地似是在她耳边重响起来:“外面还有辽阔的天地,为什么你不迈步走出去呢?”

    杨婉想道:“这位孟姑娘虽然是抢了我的南哥,但她这两句话可是说得真不错。我也应该走出我的小圈子了。”可是天地虽大,何处容身?李思南可以和孟明霞同去投奔屠凤,她却又去投奔何人?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连最后一个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李思南也都随别人走了,她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不过路总是要走的,即使眼前没有路,也没有同伴,单独一个人也还是要走的。这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路就是人走出来的啊!

    于是杨婉强抑下悲痛的心情,离开了李思南的村子。

    她不愿意碰上李思南,选了另一条山路走,走到中午时分,从一处山冈经过,忽听得树林里有金铁交鸣之声。

    杨婉本是没有心情多管闲事,但树林里那两个人高呼酣斗之声,却是声声传入她的耳朵,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好像她是在哪儿听见过似的。

    杨婉怔了一怔,不觉停下脚步。就在此时,只听得那个声音似曾听过的人又在喝道:“你们想去谋害李思南,我石璞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你们得逞!”

    另一个人磔磔怪笑,说道:“我本来就要杀你,你如今既是要为李思南卖命,那我就正好成全你了!”

    杨婉霍然一惊,连忙跑进林子里看,只见一个使剑的少年和一个使双钩的汉子正在打得十分激烈。正是:

    路途处处多荆棘,只因邪正不相容。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黄金书屋 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