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霸海风云 > 第二十六节

第二十六节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你说吧!最好连你们的名字全说出来,太爷替你记上。”

    “这儿的土名儿,叫做舍身崖。至于咱们这几位老兄弟。不必告诉你,免得惊破了你的狗胆了。”

    “不说也好,反正你们全是些浪得虚名之徒,污我之耳。这儿没有崖,倒是你们最好的葬身之所。”

    “替你自己担心吧!我们会替你招魂。”

    “你们是一起上吧,抑或单打独斗?悉从尊便,太爷奉陪。”

    “呸!老夫岂是倚多为胜之人?”左首一名老家伙怒叫。

    “少打肿脸充胖子,你们传信的人不是说有十面理伏么?到底你们来了多少人,只有你们清楚。”

    “十面埋伏是不错的,那是怕你逃走,防微杜渐不得不然,你如不打主意逃走,我们的人不会拦你。”

    “少废话掩饰了,你们上!”逸云大叫,在下首一站。

    “狂小子,你专与咱们黑道英雄为难,今天你非死不可,老夫要掏出你的心肝下酒。”

    名家伙阴森森地说完,大踏步而出,突然伸出鸟爪也似,的黑漆大手来,劈胸就是一立掌击出来了。

    逸云屹立如山,任由如山潜劲袭到。

    老家伙吃了一惊,也心中狂怒,突又加了三成劲,猛切逸云肩井及左胸。

    “叭”一声暴响,逸云骤然一掌拍斜,硬接来掌,疾似惊雷,双方皆欲制对方死命,拼上了。

    双方所立处坡度并不大,老家伙在上,按理这一记歹毒的黑气毒掌,定然将狂妄的小家伙毙在掌下的。然事实却大谬不然,双方雄奇的掌力一接触,老家伙被向后震退四五步,几乎一交跌倒。

    逸云一掌未将对方震倒,也心中暗凛,轻敌之念顿消,揉身欺上大喝道:“好厉害的黑气毒掌,可是在下不怕毒,再拼两掌。”

    老家伙被少年人用炙热如焚的奇异掌力,几乎被震伤内腑,黑气毒掌回头反奔,差点儿把他自己伤了。

    逸云凶猛地拍到,他正将真气迫住,事实上禁不起雷霆一击,不由老脸泛灰。

    “我接了!”右首一个瘦长老鬼出声扑出,双掌疾推。

    “砰砰!”四掌接实,腥风与寒流乍合乍分,内力骤发。

    老家伙挫腰后退“噗”一声坐倒,那冷如万载寒冰似的奇异潜力,由他的掌心直攻心脉,气血立时凝滞,只冷得他挥身颤抖,脸色死灰。

    四个人一伤一惧,只一两招便胜负立判,天聋矮叟和另—名老鬼,全惊得脸上变色。

    天聋矮叟一把挟起受伤老鬼叫道:“退!等会儿再收拾他。”

    两人各扶一人,向上面急退。

    “哪儿走?留下命来!”逸云叫,如影附形迫近他们身后。

    “砰”一声闷爆,天聋矮叟脱手扔出三颗毒烟弹,同时爆散,青烟腾起如雾。

    同一瞬间,草丛中飞出两根标枪,和一把三股托天叉,来势如电向逸云射到。

    逸云对毒烟总多少有点顾忌,不知祛毒归元散是否可以克制那些剧烈奇毒,所以只好向左急闪,暂避毒烟。

    他身法之快,有如鬼魅幻形,脱离了毒烟,三把射来的重家伙亦同时落空,但老鬼们已经逃出十丈外去了。

    他向前一纵,大吼一声双掌齐扬,神奇的天心指绝学出手,并向前一掌登出。

    三个用叉枪突袭的人,有两个应指使向下爬伏在地上,他们刚刚爬起,脑袋便已经洞穿一个孔。

    那一掌真力有如怒涛狂涌,最后一名大汉大概知道跑不了,也刚爬起便双掌同推,迎个正着了!

    “砰砰!”人影飞起“噗”一声尸体在五丈外落地,大汉不但双臂齐肩散裂飞射,胸前也血肉模糊。

    由于三贼一阻,四老鬼已经远出二三十丈去了。

    逸云毫不迟疑,急起直追。在林缘之旁,看看追及。

    林缘突然响起一声厉喝,现出了十四个人影,正中间,是在雷峰山逃掉老命的祁连阴魔左钧呢!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逸云也不和他废话,掣下伽蓝剑猛扑而上。

    十四名字内狠贼一声怒叫,纷纷抢出林来。天聋矮叟也放下重伤老鬼,回身反扑。

    要真说群殴,真正接触的人并不多,功力差劲的人加入群殴,反而碍事。这一十六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但要对付逸云这位高手中的高手,仍然感到人多碍事,施展不开。

    逸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叱喝一声展开绝学抢攻,但见他来去如电,飞腾扑击八方腾跃,褐影怒张,人似神龙矢矫,所经处人影四面闪让。

    但这些家伙是有计划的诱敌行动,一沾即走,向林中逐渐退去。一入林中,行动大受拘束,逸云的身法大受影响,没有在空旷地段如意了。

    祁连阴魔和天聋矮叟在南面,两人联手,似乎并末用全力,在引诱逸云步步深入。

    这时,天空中一头金鹰,正向这儿疾飞。

    逸云上山的小径上,现出了一群少林僧人的身影。

    那先前见过的五名道俗,也去而复来。

    官道西面,桃花仙子与百花教主等人,也以全速向这儿急赶,桃红色的劲装十分醒目。

    官道东面,也有许多武林朋友,向这儿急掠而来。

    林子的最南一面,是一处深崖,这儿才是“舍身崖”

    已到了山巅密林顶端,那是最南一面。祁连阴魔和天聋矮叟边斗边退,另十四名凶悍恶贼也步步后移。

    第一批由官道赶上密林中草坪的人,是少林弟子十八名,由碧眼行者率领向上冲到,和四涌而出的二三十名悍贼短兵相接了。

    第二批到达的是回头而至的道俗五人,他们刚拔剑放例截出的八名恶寇,进至草坪边沿,后面也就到了桃花仙子众女。

    道俗五人一看众女赶到,为首老道回身大吼道:“妖妇,天下不算大,咱们又狭路相逢了,今天不分胜负绝不罢手。”

    他一面说,一面迎面一截。

    桃花仙子走在最先,她惶急地叫:“松溪老道,咱们在宝丰拼斗两日的帐尔后再算,目前本姑娘有要事待办,闪开!”

    “你这妖妇还有要事?哼!是要会合祁连阴魔么?”右首那身穿银色短褂的清瘤老人冷笑着道。

    桃花仙子火了,纤指戟指老人,叱道:“无尘居士,老东西你少胡说八道。祁连阴魔布下陷阱,正要引你的师侄身临绝地,你还有暇在这儿和我夹缠?”

    无尘居士一怔,随即怒道:“妖妇胡说!老夫那儿来的师侄?”

    “哼!你孤陋可怜,华逸云乃是令师兄龙吟尊者的得意门人,不是你的师侄么?”

    “真的么?”另一个魁伟的银衫老人讶然问。

    “千真万确,林岛主,你们再缠夹,华逸云危矣!”

    两银衫老人一声不吭,向身侧两个中年人一招手,长啸一声,向山顶如飞而去。

    松溪老道一面展开轻功赶上,一面朗声说道:“妖妇,如果此事不真,咱们给你没完。”

    桃花仙子已无暇和他斗口,率众女向山巅急赶。

    穿越草坪,到达南面林缘,林中涌出了一群凶猛的蒙面人,当关截住众人。

    “杀!迟不得。”桃花仙子急叫,挥剑急上。

    五位道俗已相信桃花仙子确是与祁连阴魔为敌,也大吼一声放心猛扑。刹那间,但见血雨纷飞。

    碧芸心中最急,挥龙渊剑奋身猛扑。剑芒一映的瞬间,两个金衣老人似乎心中一震,这正是他们的师兄龙吟尊者的兵刃么。两人和那两名中年大汉,不约而同向姑娘一靠,翼护着她杀开一条血路,向山巅冲去。

    后到的是一群正邪皆有的两起人,在草坪中火辣辣地各找对象,在叫骂呼喝之声中,干上了呢!

    整个山坡上杀声震天,形成混战,刀光剑影闪耀,人影虎跃龙腾,好杀。

    逸云这时已将十六名恶贼毙了五名,他从容挥剑,杀着时出,紧跟着祁连阴魔和天聋矮叟,奇快地追逐。

    突然,祁连阴魔发出一声长笑,不再后退,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攻出三剑,剑气锐啸中,他的身形突向下一沉,消失在地下。

    天聋矮叟也在同一瞬间,攻出三枪,鸭舌枪嘴喷出一阵毒烟,三颗毒弹也同时爆炸,和其余九名大汉同时在长笑声中挫身,没入地中。

    逸云正运剑一振,毒烟一到他略一怔神,突觉身后有警,异声慑人。

    他大吃一惊,猛地回首一望:

    身后,是左右二曲老、毒龙掌潘志、阴风客易城、祁连阴魔之徒五毒阴风汪修全,久不见面的金毛吼景泰、桐柏山二寨主铁胆诸葛孔襄一大群,在土中突然冒出来,各展绝学遥遥发掌与及各色暗器,向逸云背心攻去,这些人的身后,有十六名手持水火筒的劲装大汉。

    这些人几乎全是逸云的手下败将,但合力一击,声势骇人听闻,锐不可挡。

    逸云向上一纵,半空中扭头一看,不由骇然一震。

    十六支水火喷筒,八支火龙和八条腐肌蚀骨的毒液线,正以雷霞万钧之威,成弧形向他奇快地袭到。

    血肉之躯岂敢和这些玩意抗衡?他一咬牙,手足齐登,越过树梢向前疾飞,身后烈火将树化成一片火海。

    他身在半空,后退无路,惊叫—声,向前面百丈深渊急坠而下。

    身后,响起了桃花仙子和芸姑娘绝望的遥远娇呼,和祁连阴魔得意的狂笑,和。一阵兴奋的沉喝:“大事已了,咱们撤!让他们拼死,死一个少一个;天下是我们的了。”

    逸云坠下百丈深潭,按理他绝无侥幸的可能,可是他已有一次飞坠死寂河的经验,加以功力也大非昔比了,所以他仍能泰然无惧的,沉着地应变,半空中提气轻身,手足齐动,向崖壁反掠过去。

    深潭水色黄浊,水势湍急,水面向上飞迎。他坠下二三十丈,已经贴近了石壁。

    “嗤”一声轻响,伽蓝剑没入壁中,他的手指也嵌入石中,悬挂在崖壁上。

    崖上,山风呼啸,大火冲天,整个树林陷在火海中。崖边,一块石砷屹立在火中,碑上有三个大字:“舍身崖”

    他一面向右侧潭崖逐尺下降,收剑用掌指步步向下移,心里面不住暗忖:“这也好,他们以为我葬身舍身崖,我却先期赶到太白山庄,暗中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剪除他们的羽翼,岂不快哉哼!老阴魔,你的算盘打得不够精。”

    他冷笑了几声,飞快地向下降落。

    崖上草坪仍有人在火海中厮杀。逸云却昼伏夜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太白山庄左近。

    他在心情紧张中坠崖,没听到桃花仙子和芸姑娘的惊呼。太白山,在渭河南岸绵瓦东面。唐代大诗人杜牧的“长安杂题”上写道:

    “洪河清渭天地浚,太白终南地岫横;样云映辉汉宫紫,青光绣画秦川明。”

    身为陕西人,不知“终南”“太白”;就算是白活了,过了终南山,以西那段丛山峻岭,就是太白山。

    山在凤翔府所辖眉县之南,古人将终南太白并列为一,叫太乙或太壹,其实大谬,并不是一座山。古谚说:“武功太白(武功即眉县),去天三百。”接岫连麓,足有五百里,主峰高有一千三百三十余丈,确是陕西第一高蜂。这座山的神话和神仙典故委实够多,不说也罢!

    这天是八月初九日,距中秋节还有六天。

    除了一部份负责联络,供作奔走役使的人以外,大部份的人都远离太白山,猬集在古城长安寻乐。

    他们也知道,在刀口上混饭吃,为名利赴汤蹈火的人,对生命的存投不必太关心,也不容许有太多的留恋,在这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放浪自己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长安,对这座行将段落,已失去汉唐光辉的历史名城,抱着凭吊古人和凭吊自己的心情,作一次自己行将陨落的欢乐巡礼。

    长安,是当时天下三大名城之一,城周四十里,虽则比不上南北两京的幅员,可是也只有这座城是四方整齐的。

    整座城只有长乐、永宁、安定、定远四座门,城中央有在洪武十七年新建的三层高宏丽壮观的第一高楼鼓楼。至于“九市九街九陌,闾里一百六”的古老故城繁华,已经大部淹没了。

    东南西北四条大街上的客店,大部份已住满了人,而那些真正的武林高手,却分散在各地宫观寺庙名胜之区寄宿,不时可以在市中发现他们的踪迹。

    昨晚,长乐里一家客店中,住进了一个身材魁伟,面目黝黑的壮年人。他随身只有一个小行李包,裹着一把褐色长剑,身穿两截褐衣,没系腰带,腰身鼓鼓地,显然里面藏有革囊和防身短家伙。

    他身高七尺以上,一双星眸一如常人,两太阳穴也并末高高鼓起,脸上一无表情,仅在他那从容的步履间,看出他定然有两手儿,但也仅有“两手儿”而已,并不抢眼。

    显然,这是一个落魄江湖的小混混,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更谈不上“形迹可疑”

    第二天,他在长安城内和市郊,随意溜达一周,凭吊各地的历史陈迹。

    当夜,长安城掀起了血腥的风暴。

    第一处发生血腥的地方,是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所建的开元寺,那时,开元寺的周围,并没有秦楼妓馆。

    近北一座宏大的禅院中,静室围坐着一群高高矮矮的武林朋友,中间是一座鼎炉,香烟袅袅四周的蒲团上,围坐着二十一名老少凶悍人物,有些跌坐,有些半躺,他们并不是在练掸功,更不是诵经参禅,而是在讨论大事。

    在香烟袅袅中,正北一名高大矍铄的白发老人沉声道:“依老夫之见,咱们可以在这两天中先向桃花宫的妖女下手,免得申庄主说咱们不够朋友。”

    他对面一个留有花白长须的老人,突然摇手接口道:“张兄高论,兄弟不敢苛同,申庄主他自己不来主持大局,祁连阴魔老前辈又不同往,咱们犯不着冒险,担上了天大干系。”

    左首一个虬须大汉突然站起,大声说道:“赴老大要怕死,大可袖手旁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山主的主见,我恨地无环第一个赞同。”

    右首一个半躺着的干瘦中年人,抓抓头皮冷冷地说道:“恨地无环周老弟力可拔山,英雄盖世,让他打先锋倒是不坏,咱们看他的。”

    恨地无环气往上冲,叉腰叱道:“王老猪狗,干吗你说话带着刺儿,不像人话?”

    王老猪狗阴森森地鬼眼一翻,仍然半躺着冷冷地说道:

    “老弟,别像头疯狗好不?王某人抬举你又有何不当?我劝你收敛些,对你大有好处”

    话未完,最先发话的张山主倏然站起,沉声喝道:“什么人?好大的狗胆,甘冒江湖大忌敢到这儿踩线?”

    众人全都失惊,纷纷一蹦而起,扭头循张山主的目光,向门外看去。

    院门外一株古柏的阴影下,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黑帕蒙面,一双星眸寒芒四射,背系一把长剑,腰带上左侧有一个革囊和一个黑色短小长囊,正用凌厉似乎透人肺腑的目光,背着手向众人冷然注视。看样子,这人像一座石像,也像一个幽灵,大概已经来了许久了。

    夜行人对张山主的喝问,置若罔闻,一动不动,那奇异的眼中神光,令人心中发冷,四肢感寒。

    “亮万!休得自误。”张山主厉喝。

    黑影仍末动,像一座石翁仲。

    张山主心中一凛,手一摆,二十一个人站起两面一分,伸手按住兵刃的把手。张山主首先掣下长剑,叱道:“尊驾意欲何为?说!”

    黑影仍然丝毫未动,脸上有黑帕蒙住,看不见他的表情,目中的冷电寒芒亦没有流转之象。

    张山主怒火骤升,冷哼一声晃身扑出院门,身剑合一向黑影急射。他身后,也有三个壮年人跟踪扑出。

    剑临黑影胸前一寸,黑影突然一动。怪!张山主的右手,似乎被一个火红的铁饼咬住了,身躯仍向黑影怀里奇猛地撞去。

    但见银芒一洒即敛,随之响起了两声闷哼,和重物触地之声,人影倏止。

    “锵锵锵”兵刃落地声,将里面的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才看清眼前景像,全都震骇得成了木鸡。

    黑影的左足下面,踏着张山主的尸骸。剑已经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在黑影的手中闪闪生光了呢!

    追随张山主的.三名大汉,站在黑影身前文余,摇摇晃晃,用双手掩住胸前,慢慢地向前微俯,三人手中的剑,已经掉在他们的脚前。

    “咕咚!”“咕咚!”“咕咚!”三人一个接一个,陆续倒下了,双腿一蹬,双手一张,但见满手鲜血,双目徐徐合上,一声不吭,死了!

    沉重的尸体坠地声,把众人从恶梦中惊醒。第一个大吼着枪出的是恨地无环,他的厚背鬼头刀带出凛凛罡风,向黑影肩颈狠命地攻出一记“力劈华山”

    黑影夺来张山主的长剑,正垂在他的右侧,刀到,银芒又闪。

    这次有人看清了,寒芒飞起,斜搭雷霆而降的钢刀,竟然被剑架住,剑尖顺刃口一吐。恨地无环轻微地“嗯”了一声,手一松,钢刀坠地,双手掩住胸口,上身一挺“咕咚”一声,倒下了,像倒了一座山。

    刚扑近的五名老少,见状一怔。可是大劫临头,黑影并不因他们惊怖之状而罢手,第一次离开古柏下,银芒蓦地飞射,形成一道光幕向前一罩。

    黑影来势之疾,快逾电闪,倏进倏退,依然屹立原处。而五个老少连招架也来不及,像五个中锤之牛,丢掉兵刃双手掩胸,歪歪斜斜地先后倒下了。

    其余的人,见状如中雷殛,这残忍神奇的无情杀歼,把他们震撼得腿也软了,张口结舌纷纷后退,如见鬼魅。

    黑影丢掉剑,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吐地说道:“谁要助太白山庄申老狗,这是榜样。你们赶快离开陕西是非之地,免得遭报,祸福无门,惟人自招,生死抉择在你们一念之间。别了,希望你们记住我的话。”

    说完,只一眨眼,微风一扬,人已摹尔失踪。

    第二处发生血案之地,是下马陵西北的卧龙寺。卧龙寺那时还未重修,显得甚为冷落破败,距开元寺血案发生之时,相去仅半个时辰。

    三更将过,半片月华已快沉下西城头,星光朦胧,古城正在沉睡中。

    卧龙寺的殿堂客舍中,除了佛灯之外,沉寂如死。

    由开封大相国寺前来挂单的一群和尚,已经在西禅房沉沉睡去。

    大相国寺的知客僧色空,监院悟妙师叔侄俩,正从入定中醒来,走向禅床。色空的手中,有一方绯色的罗帕,他放在鼻端猛唤那散发出来的幽香,笑迷迷地放入怀中,一面坐下一面轻声喃喃自语:“乖乖,明晚我还得走一趟。唔!那骚娘们,大有胡姬遗风,妙啊!真妙”

    “色空!”对面的悟妙悻悻地叫。

    色空呆了一呆,说:“师叔,有事吗?”

    “丢掉那劳什子!总有一天,你要走火入魔,死在色字之上。入定时也持着那玩意,不但罪过,你在玩火焚身。”

    “嘻嘻!师叔,我才不那么傻,才不耐烦入他娘的定。嘻嘻!师叔,你怀中那双莲辨儿,可否让师侄我一开眼界?”

    “混帐!成何体统?师叔我”说到这儿,悟妙突然住口,神色一整,凝神向室外侧耳倾听。

    夜空中,由邻室禅房传出两声微弱的闷哼。

    师叔侄俩还未弄清何故,圆形的卍字小窗突然像一堆粉屑,卍字木格朽落。接着黑影一闪,奇快地穿窗而入,身形未定,声音已至:“轮到你们了,秃驴!”

    如豆烛光下,现出一个伟岸的蒙面夜行人,一双慑人心魄的星眸,不稍瞬地注视着两个和尚,显然不怀好意。

    “谁?干什么?”悟妙喝问。

    “西天佛祖,前来接引你们。”黑影厉声说。

    “混帐!”悟妙大声厉喝。

    “你可以大声叫唤,你的十二名同伴早已涅盘多时。”黑影的声音奇冷。

    悟妙和色空同时一举手,抢前连环劈出两掌。

    黑影举手徐挥,袭到的如山暗劲消灭于无形,右手一拂,两和尚向后暴退“叭叭”

    两声跌倒在禅床上。

    黑影冷然问:“朗月禅师来了么?”

    悟妙脸色死灰,嗫嚅着说道:“并未见面,他叫我们在十三日之前,赶到斜峪关太白观聚会的。”

    “哼!留你们一命,赶快滚回开封。”黑影说,举手虚空向两人遥指,每人两次。

    两和尚各打一冷战,室中黑影已经神奇地隐去了。他们才如卸重荷地吃力地站起,正自庆幸,但色空却脸无人色地叫道:“不好!我的气门商曲穴完了,右臂也完了,惨矣!”

    悟妙也颤抖着虚脱地叫道:“我我也是的。这家伙,好毒辣的手段,咱们今生连十斤小劲也不敢用了。”

    他扑至窗边,嘶声凄厉地叫:“恶贼!你你杀了我们吧!何必让我们今后饱受折磨”

    突然,他惊惶地踉跄后退,眼珠几要脱眶而出。

    他一退,灰影一闪,室中多了一个矮矮胖胖,脸团团的中年老道。

    老道向他俩一咧嘴,说:“你要死,用脑袋掩墙就可以了,只消用一下劲就成,但得等会儿。喂!刚才有一个黑影向这儿射来,你们可看见?”

    悟妙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太白矮仙?”

    “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太白矮仙仍在笑。

    “那黑影刚刚走了,害得我们好好惨。”

    “呵呵!他怎不杀你们这两个淫僧?”矮老道说到这儿,突然点点头,又说:“哦,原来如此喂!和尚,我想你们还是死了痛快。失去了武功,闭死了经脉,比小孩子也不如,回头又有人等你们算帐,下场不问可知。记住,别忘了往墙角上碰,不然你们的力道不够,脑袋开不了花,死不了。”

    矮老道说完,呵呵一笑,幽灵似的一闪不见。

    第三处血案发生之地,是永宁门外小雁塔下,那是四更正发生之事。附近的居民,曾听到厉叫惨号和叱喝之声。

    那儿死了十八名老少凶悍的武林朋友,还有荐福寺的九名密宗僧人伴同横尸。每一具尸体胸前皆中三剑,刀剑散飞各处,显见得曾经过剧烈的打斗。

    但三处血案皆没有苦主,尸首未经官府便已失踪。但这骇人听闻的汛息,却在武林中暗地里轰传。

    长安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惊破了胆的人,纷纷狼狈地离开了古都。但仍有部份心中存疑的人,仍然停留不走,甚至磨拳擦掌,再找到那神秘而功力奇高的黑衣蒙面人,会一会他骇人听闻的绝学。

    第二天是初十。一早,长乐门东大街天成老店中,来自陕北镇川堡的马贼首领金戈欧阳天,突然接到店伙计送来一张八行笺,上面用颜体字一笔不苟地写着:“速返老巢,不然性命难保,如有不服,今晚三更于永宁门外皇子坡上少陵原一较雌雄。”

    笺末落款,仅画了一把剑。

    这一天,有许多成名高手全接到了同样的信笺,送来的人要不是店伙计,就是街上的顽童。仅一天间,消息不径而走,未接到信笺的人也知道了。

    皇子坡位于韦曲,在一片平原上突起那么一座土山,山坡下有一座牛头寺,山顶就是少陵原了。

    站在少陵原上极目远眺,南面可以看到杜曲和远处的终南山,北面是长安城,东面是大雁塔和曲江池,西面俯瞰着韦曲小镇。

    二更末,少陵原已经有人提前赶到了。山顶上凉风萧萧,枝叶摇曳。一群群身穿夜行衣的身影,隐伏散处在四周暗影之中,无声无嗅地等候变化。

    夜,沉寂如死,凛凛秋风侵肌,四周紧张的气氛,随着时光皆消逝,逐渐不安定了。

    “当!”远处长安城的钟楼,不知怎地会在午夜中突然无故地响了一声,沉重悠扬地钟声划长空面过,在遥远的少陵原仍可清晰地传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钟声悠然远去了,少陵原的群雄全都一征,对这突如其来,奇怪万分的钟声,都感到十分诧异。

    西面树丛中,蓦地响起一声深长的叹息,有一个苍凉的嗓音,幽幽地说道:“三更正了,午夜啦!”

    声落,正北浓林中,突然响起一声震天长啸,一条黑影随着啸声,掠过枝梢,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疾身法,鬼魅似地落下山顶中间的一块草坪之中。

    正南方向,突有一人软弱地叫:“是他!黑衣人。”

    正西,也有人脱口叫:“就是他!这魔鬼!”

    草坪方圆约有三亩大小,黑衣人仍是那一身阴森的装束,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十分恐怖。他屹立坪中,环顾四周一匝,背着手,神目神光四射,傲然屹立,凛若天神。

    “胆气超人,可是太猖狂了些。”正北突然传出人声。

    黑衣人似乎一震,这声音他不算陌生嘛!他喃喃地自语,声浪只在喉间:“是他,这老道。”

    他仰天吸入一口气,用沉雷也似的嗓音,缓缓发话:“诸位来得好,且听清我的话。

    首先,别问在下的来龙去脉姓甚名谁。其次,在下有一忠告,谁要想替太白山庄卖命,尽可留下与在下见过真章,不然就请袖手旁观,不必下场。”

    顿了一顿,又说:“是友是敌,剑下分明,谁上?太白山庄的党羽站出来!”

    这一声巨吼,几若晴天霹雷,但暗影中的人,并不因这一声断喝而震骇,幽灵似地悄然现身将黑衣人围住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手按剑把徐徐拔出背上长剑,剑映着月色银亮闪闪,但出鞘时声息毫无,似乎不是金铁所造,也许是他掣剑太慢,所以没有金铁的清鸣。

    正北一名夜行人,用苍老的喉音喝道:“听口音,你仍是少年人,胆大包天,何不以真面目出示?也好令我们一观,阁下的庐山真面目,看你是一个如何狂妄的人物。”

    黑衣人没回答,剑尖下垂将及地面,阴沉沉地向发话之人迈出第一步。后足徐徐再踏出第二步。

    一阵金铁清鸣乍起,龙吟之声震耳,所有的人全同时掣下了兵刃,寒芒在四面八方映月生光了。

    黑衣人已迈出第八步,距首先发话之人身前,相去只有两丈了,仍在徐徐举步。

    空气似乎凝结了,听不到任何声响。

    那人左手一挥,他身畔四名高大身影突然大吼一声;四支长剑急似惊雷疾如狂飘,直射黑衣人。

    快!真快!黑衣人第九步刚落地,手中剑已倏然挥出。但见银光乍张乍敛,四支剑皆向上一扬,飞向各人身后。

    四个高大黑影“呃”一声上身一挺,双腿一软望后便倒,他们的结喉穴下,鲜血箭似向外激射。

    最先发声的人,连看也末看清,四个手下已经倒了。他心痛如割,狂吼一声挥剑飞扑而上,手中剑发出刺耳锐啸,剑气直荡丈外,身剑合一抢到,攻出一招“仙人指路”

    银芒一闪“叮嗡”一声,人影乍合乍分,数段布巾被剑气震起,飞飘两丈外,悠然落下地来。

    黑衣人屹立不动,剑尖若无其事似的徐徐下降。

    那人飞退丈外了,手中剑不住地抖动,一头白发披散着,头巾已不知道何时被截成七八块飞走了。

    他心中一凉,但仍不甘心,咬牙切齿道:“好奇奥的剑术,老夫算是开了眼界,看招!”招字一出,重行冲上,剑左右一荡,突然向下一挫,身随剑转,向右猛旋,带起一阵凛烈旋风,贴地攻到。

    黑衣人沉静地将剑平伸,待对方攻到左侧方,身形半旋,哼了一声,剑向下一落。

    这一瞬间,三枚淡淡黑影由那人左袖底飞出,分上中下三路猛袭黑衣人。

    按理,双方似已贴身攻招,暗器快得肉眼难辩,断无不中之理。怪!谈影一近黑衣人,他仅用左手剑诀一拂“噗嗤嗤”三声刺耳的破空锐啸,由左侧偏向射向身后去了。

    黑衣人左手续向前一点,长剑已楔入那老人的背肩骨,向前一挑,那人的身躯被挑飞丈外去了。不但背肩骨挨了一剑,左太阳穴也被神奇的指风射了一个大孔。

    尸体了落地,后面也倒了三个人。原来那三枚淡淡暗器将从后面俏俏扑上的四个人,射倒了一双半。

    最后一人身形稍慢,同伴倒了他还不知,仍挺着一柄蜈蚣钩,猛劈黑衣人后脑骨。

    银忙突向后疾飞,黑影左跨两步。

    蜈蚣钩“噗”一声砍入地中,没入两尺有奇;人也随着钩,扑倒在黑衣人先前立身之处。

    这刹那间,共有九人横尸溅血。

    “并肩子上,暗青子先招呼。”有人在大叫。

    声落,各种奇形怪状的暗器,全向黑衣人射到了。同时四面起了连声的怒吼,众人都向上一拥。

    正北暗影中,先前发话令黑衣人一震的声音又响:“好啊!兔崽子们倚多为胜,我老道岂能袖手旁观?杀啊!我老道管定了,哈哈!”

    随着长笑声“滚”出一个矮老道,一身灰袍飘飘,手中长剑白芒朦朦,像舞棍似的奔出草坪。

    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使蛇骨鞭的恶贼,迎面一拦,一个舌绽春雷大吼道:“管闲事架梁么?要你老命。”

    两根鞭一上一下,左右齐飞卷到,是风呼呼,声势惊人,两贼的功力委实不弱,不逊一流高手。

    矮老道呵呵一笑,信手上下一挥,白芒一闪,两贼连人带鞭飞抛丈外,滚了几滚便寂然不动了。

    “啊!太白矮仙。”有人脱口惊叫。

    “咦!还有人认得我老人家。”矮老道大笑着向坪中奔去。

    “太白矮仙”四字,宛若一声春雷乍响,在场的三五十名夜行人,纷纷四散逃命。

    黑衣人刚毙了另八名近身之人,那些暗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他体外似乎布有一道无形的铜墙,身躯转动掌拍剑振之际,暗器不是飞开,便是化为粉屑。银剑左射右张,剑到人倒。

    众贼被“太白矮仙”四字吓得四散逃命,他似乎有点忿懑,人全跑了嘛,岂不扫兴?

    可是他竟然忍住了,一声不吭向北一闪而逝。

    太白矮仙没想到他竟自乘乱走了,急起猛追,一面大叫道:“孩子,等我一等,我有话说。”

    等他语音一落,黑衣人已消失在视界之外,像一颗陨星,一下子便形影俱杳。

    矮老道只好停步,叹道:“这孩子,太任性了,太任性了。白天里仍追他不上,晚间更不成哪!唉!我老了。找到老秃贼,我真该问问他,他是怎样调教出这种奇才的?

    我也得找个有根基的人传授我这身零碎,免得带进坟墓才不值得啊!”他下山信步而行,突然发现长安方向,一条灰影宛若破空飞来,迎面而至。

    双方行将错肩而过,那人突然止步,扭头低唤道:“请问,仙长可是太白矮仙前辈?”

    太白矮仙书然转身,打量来人。那人一身银灰长衫,腰带上插着一笛一箫,其色碧绿,一长一短。

    “啊!是玉笛追魂符小兄弟?久违了,一甲子啦!”太白矮仙惊喜地叫。

    “正是晚辈,仙长别来无恙,而且道基精进,可喜可贺。”玉笛追魂长揖到地,微笑着答。怪!他已经将在无情岭时的阴戾之气消除净尽了,大概是想通啦!

    太白矮仙回了他一礼,正色道:“老弟,你是怎么啦?尊夫人因何又在江湖行恶?

    我前些日子才听人说起,好教老道惶然。”

    “唉!一言难尽,我们早已为了意气二字闹翻,已有五十年漫长的岁月乖分了。我正在找她追至宝丰,听人说她曾和四明山松溪真人,与南海门龙吟尊老前辈的两位俗家高徒冲突。我沿关洛道追到潼关,听说她曾在舍身崖与祁连阴魔的党羽厮杀。等我回到舍身崖,她又失去了踪迹。唉!”

    “你打算怎样?”

    “我们都错了,我要”

    “想重圆旧梦么?好事嘛!愿你们能互信互谅,合籍双修,为你们为武林,都是功德。今晚你”“晚辈在长安,听说出了一个功力超人的黑衣人,约斗太白山庄的魔思于,我怀疑是我那姓华的小友,想赶来看看。”

    “是一个使伽蓝剑的少年么?”

    “正是。咦!仙长似是知道他。”

    “龙吟尊者的门人嘛。我也是新近才知道的。他走了,把魔崽子们宰掉十七名,我一现身他就跑啦。”

    “仙长怎不招呼他?”

    “唉!这孩子似乎受了甚深的刺激,变得六亲不认,不近人情,他不理我我又能怎样?他的功力比我还胜一筹,大白天我还追他不上呢。今晚他掩去本来面目,用银粉镀上伽蓝剑,狠辣得教人惊心。昨晚一夜间,他竟然做了三笔血买卖,魔崽子们惊破了胆,看来他定然是为了情爱两字疯狂了,我们得劝导他走上正途。”

    “有此怪事?我们又到哪儿去找他?”

    “到太白山庄。太白山庄之事,你可有过耳闻?”

    “晚辈略有风闻,但不知其详。”

    “走!咱们走一路。这次太白山庄推举盟主盛会,尊夫人就是最有希望的竞争者之一呢。”

    两人向长安城并肩而行,一面细诉以往,消失奔茫茫夜色中。

    次日,长乐里那家客店中,那雄壮而面目黎黑的壮年人,突然失去了踪迹,店钱留在房间内短几上。

    八月十三日,太白山下以及眉县近郊,武林朋友陆续赶到。在他们之中,传播着长安城的血案,有人气愤填膺,有人心中大快,更多的人忧心忡忡,不知大祸何时临头。

    太白山庄的人,不用说,更是心惊胆跳,不知由何处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死对头?

    山庄之东七十里全营口那家大宅院中,桃花仙子自疚于心,十分消沉。玉罗刹虽对她百般宽解,但仍无济于事。

    碧芸更是哀痛逾恒,爱侣葬身舍身崖,她哀痛欲绝,晕厥了多次,她消瘦了。

    在长安,松溪真人已和王一瓢的弟子,金陵大侠和夺隗金环师兄弟俩,取得了联系和默契。王一瓢师弟飘萍生施世全和属下弟子,自然也在一块儿。

    亡命花子也率领了大批花子爷,与松溪真人会合了。

    雪山派的人到了汉中府,却又俏然转回大雪山。

    五大门派的弟子,已经住进了太白山庄。

    在扫云山庄,闲云居士和忘我山人,也率领子弟们在这天向潼关启程,老奶奶和天涯孤姥带着已成白痴的黛姑娘,和众人同上路。那对吸血神蝠,仍然依恋着黛姑娘。

    在同一天,成都到了两个怪老人,一僧一俗,骑在健马上奔向剑阁,马行如飞,登山涉水如愿平地,沿途有人替他们接待、备马。

    也是在同一天,汝州至河南府(洛阳)官道上,九幽异人夏世炎,带着他那奇特的鸿钧魔鼓正向河南府急赶。

    而太白山庄中,金面狂枭也在这一天到达。

    陆续到达的人甚多,实力惊人。

    朗月禅师明助金面狂枭,暗中却与桃花仙子通声气,他的朋友也够多,全都住入太白山庄客舍。

    全营口宅院内,也到了不少人,但他们不在这儿驻留的,分批到达斜峪关的附近借宿农舍之内。

    风雨飘摇,暴风雨将至,暴风雨之前必有短暂的奇特平静,可是这次暴风雨之前,却没有平静之时。

    金面狂枭得知逸云已葬身舍身崖,大喜过望,可是长安城出现的黑衣人,却又令他担上了无穷心事和隐忧。

    祁连阴魔主持的拦截大计,成就不甚理想,双方死伤累累,实力大减,惟一可告慰的天大成就,就是诱杀了死硬对头神剑伽蓝华逸云。

    总之,金面狂枭是喜气洋洋的。他一回庄,立即主持大局,聚合了五大门派以外的高手,不断地商讨策划,应付登上盟主宝座后的地盘分配大计和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与如何巩固自己的善策。

    他们沉醉在美梦中,睡着了也在笑。

    当夜,响起了晴天霹雷,将他们的美梦,染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太白山庄占地甚广,整座山庄呈四方形,宽广各有三里,比一个大镇还要大。庄墙、护庄河壕、碉楼、箭垛、了望警号台应有尽有。

    四周,是亭台楼阁,中间,是一座全以巨石砌就的五行堡,金木水火四面安排,戊巳土在中远望过去,像五座双层的伟岸崇楼。上一层飞搪画角高挑,极尽奢华,下一层大青石砌至到了楼下。

    唯一与城门不同的是,外围有雕龙大柱二十八根,形成四面的外廊,廊外还有精美的白石栏杆围着。

    看了这些宏丽的建筑,就可知道庄主五阴鬼手申天豪,和他那死鬼兄弟追命阎罗申天杰,这一辈子造了多少冤孽,坑了多少生灵。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天终会来的,不会远了。

    太白山庄的右酗,有一块平原,原来种植的百十亩麦田,全部加以压平,建筑了一座巨大的盟台,高有三丈六,宽广七丈二。东西两座观礼棚,宽三丈,纵长三十二丈,上盖青授,下垫着木板。

    正南,有祭天坛,歃血台,巨大的旗台旗斗,耸天大往高插入云,真有九丈之高。

    整个推举盟主场所工程之浩大,令人咋舌。全部工程已届完工尾声,三四百名工人,正在加紧粉刷中。

    “笃笃笃,笃笃笃”三更正了。更柝的凄凉沉重声浪,打破了四周的沉寂。皓月偏西,斗转星移。

    太白山庄中,警卫森严,风吹草动也会引起警卫人员的注意,巡风的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庄中各处,气死风灯不住格曳,孔明灯不时徐徐转动,警犬在暗影着伺伏。

    一条淡得令人肉眼难辨的夜行人身影,鬼魅似的欺近了庄南。

    护庄墙上,庄主五阴鬼手申天豪,带着八名随从,刚巡视到门楼上,他对两个垛后隐伏着的黑衣大汉沉声叮咛:“小心了,今夜风势不小,利于夜行人活动,警觉些。”

    “是,庄主爷,小的理会得。偌大的月色,连鸟儿进庄也难教它逃出眼下哩。”一个守卫轻声答。

    “切不可大意,小心了。”五阴鬼手向山坡上眺望片刻。太白山黑黝黝地,传来阵阵松涛之声,和一声声慑人的枭鸣,夜凉如水。他注视片刻,然后带着随从走了。

    接近庄南的夜行人,身穿银灰色的夜行衣,这种色彩便于在月夜中隐藏形迹。他像一个鬼魂由山上向庄门掩近,距庄门三五十丈,居高临下,已看清门楼上有人巡查,便伏在一棵树干下待机。

    巡查的人消失了,他正想飘向庄门左侧,突然发现右侧树林暗影中,有轻微得令人难觉的呼呼声,如果不是像他一般艺臻化境的高手,断难发现这微小的声音,何况在这松风怒号,枭啼虫鸣四起之中呢?

    “附近有人匿伏。”他心中在暗叫。

    是敌?是友?他心里在思忖,如果是庄中的暗桩,那就省事多了。

    他悄悄向右移,暗中戒备,果然发现十余丈外一处矮林下,有三个蹲伏的黑影,正摒息向四周用目光巡视。他们的身影掩蔽在暗影中,只用头部缓缓转动,三个人背向而伏,任何人兽亦难逃出他们的视线之下。

    可是他们却无法发现逐渐接近的银灰色身影,这身影也确是身手高明,贴地而来,无声无息借草木掩身,倏隐倏投,不像是人哪。

    三个暗桩最左那人,突然身躯抖了一次。接着第二个人也略一振动,依然保持蹲伏的形态。他们的心坎穴上,嵌入了一颗黄豆,深陷入肉,但衣衫未损。

    第三个人并未发觉身畔同伴有异,浑如未觉,突然,他感到一只冰凉的巨大手掌,按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陡然一惊,正想低头拔刀闪开,可是已不可能了,脑袋瓜上那只大手,己没有他闪避的可能,像只鹰爪紧收,身后同时响起阴森森的语音:“安静些,老兄,除非你想速死,不然就乖乖听候吩咐。”

    大汉不敢不听,但他仍在暗中运气,手仍按在刀把上,随时准备反击脱身。

    “放开你的手,刀对你毫无用处,反而会引起杀身之祸,那就不太妙啦。”

    大汉只好听命放开刀把上的手,沉卢说:“阁下意欲”

    “轻声些,足下,你不想速死吧?”

    “尊驾是那条线上的?”大汉果然放低声音问。

    “天线上的,但也是地道中来的。不许问,回答我的话,金面狂枭住在那一栋房子里?”

    “你是枉费心机,谁也不知道,你可到正中那座戊巳宫去找,那儿复室秘道密如蜂巢蛛网,进入后有死无生。”

    “庄中来了些什么人物?”

    “在下孤陋寡闻,只认得凤台七星掌厉岳,五台密宗的达尊喇嘛,九华阴风客易城、贺兰左右二曲,摄魂魔君太叔权,天聋矮叟熊捷还有一个鬼怪样的人物白骨神魔。

    此外还有二三十名老一辈的人物,在庄中极少露面,故以无法认识。”

    “你并不孤陋寡闻哩。转头,看看我是谁。”

    大汉感到头上的手已经离开,转头一看。黑暗中,但见一个高大的深灰色身影。他想也末想乘转首的刹那间,一掌向灰影的下身扔去。

    灰影一脚踏出,大汉一声未吭便被踩在脚下呜呼哀哉。

    一头夜鹰飞上了西南角庄墙,两个警卫只感到眼前一黑,便靠伏在垛口上,立时晕死不省人事。他们的眉心中,嵌入了一颗谷粒。

    这夜鹰是先前那个身穿银灰夜行衣的高大人影,他胆大包天,竟然敢飞越庄墙,冒险进入险地。

    他以闪电似的奇绝身法,驭气蹈虚越过了十丈阔的墙内草坪,一切埋伏暗器全未触动,而且闪过了两处暗桩,进入第一重房舍。

    墙角的一丛矮小的海棠花中,突然冲起两头警犬的身躯。可是灰影已有万全准备,手一场,人已闪电似升上了滴水檐的下面暗影中。

    两条狗跌爬在地,两个带狗的警卫,也在同一时间仆倒在地。这种击晕警卫之事,为江湖忌讳之一,因为警卫一伤,极易泄露行藏。但灰影却毫不在乎,见面即下辣手,显然他如果不是个外行人冒失鬼,定是个一无所惧的高手。

    灰影察看并无动静,飘然下地,将狗尸人骸藏入花木深处,借物掩身向里趟。

    连越三重房舍,到了一座精美的小阁之房。小阁内间一灯如豆,隐闻人声。

    他正欲窜入阁中,突见台阶下两株芙蓉花的暗影中,有物缓缓移动,是人。他正想突然闪出制住花下之人。

    “当当当!”他进入庄墙之处突然响起锣声。不消说,被击毙的警卫已被发现了。

    灰影怔了一怔,突又向前飞扑。因警锣响起之际,花下现出了两个黑衣大汉,手按剑把,向锣响处眺望。

    灰影疾苦迅雷,两大汉直至灰影近身方生警兆,无暇思索,旋身出剑身手不等闲,剑芒一振直取迫近的灰影,去势如电。

    灰影向上一升,避过两支剑,双手左右齐出,分拍两人六阳魁首。

    “噗”一声,右首大汉被灸热如焚的潜劲,震跌丈外,但左首那人却在掌劲行将及身的刹那间,被由阁内射出的一角衣袂救下了。

    灰影左掌拍在疾飞而来的一角衣袂上,只感到反震力出奇的浑雄,掌心发热,衣角尽成了粉屑。

    他一落地,小阁中已飘到两个高瘦的灰影,人到,枯瘦的手爪先到,裂肤的罡气直迫人的心脉。

    银衣人心中一凛,事实已不容许他闪让,猛地一挫身,一招“分波逐浪”左右齐出,迎向两个手爪,身形也悠然下降,全力硬接。

    两只瘦爪亦同时变掌,倏然登出。双方接触都疾逾电闪,脚下同样是虚的。

    砰然一声巨响,三人向三方飞退一丈,看上去势均力敌,事实上银衣人以一敌二,稍胜一筹。

    三人同时脚踏实地,左首高瘦的老者沉声说道:“能接下阴山二魔‘离魂魔罡’全力一击之人,以你为第一个。尊驾足以与老夫分庭抗礼,断非无名小卒,何不以真面目出示?”

    银衣人冷然道:“能震退太爷一丈的人,也以阁下为第一人。你们阴山二魔远居化外,为何亦参与世俗名利之争?”

    “听你的口音,年岁不大嘛,端的是后生可畏,老夫还得领教尊驾的绝学了,少管老夫的闲事。”

    右首瘦老儿退后一步。左首发话的人,大概是阴山大魔,语声一落,随即欺身扑上,一掌斜掠劈下。

    这时,庄中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四周已扑到不少的人影,纷纷仗兵刃奔到,叱喝之声雷动。

    银衣人知道行藏已露,今晚无法得逞,顿萌退意。对方掌到,他冷哼一声,右足微进,一掌横削。

    “叭”一声暴响,两人略分,银衣人退了半步,阴山大魔却退了两步。银衣人掌上发出的凌厉热流,将对方全力攻到的罡气,震得四散飞射,丈内草木纷纷折断仆偃。

    “你练有护体禅功?你到底是谁?”阴山大魔变色地问。

    “到时自知,太爷不和你攀亲。少陪!”银衣人冷笑着说,声落,像电光一闪,人己破空飞纵上了小阁。

    “走得了么?留下啦!”两魔同声大喝,跟踪便追上了瓦面。

    “捉奸细!截住这兔崽子。”下面有人在大叫。

    追了两重房舍,银衣人竟然在明晃晃的灯火中消失了身影,轻身功夫骇人听闻。

    阴山双魔站在一处琉璃瓦面上,脸上铁青,大魔说:“二弟,这人的艺业,比你我高出甚多,咱们的离魂魔罡天下无敌,却被他轻易地接下,夷然无损,更从容远扬。看来,我们这次到中原却是错了。”

    “大哥,我们没错,能使我们知道人外有人,也是我们最大的收获哩。粟老弟来了,咱们下去。”

    两人飘身而下,对面远处一座祟楼中,冒起了阵阵浓烟,似是失火。

    确是失火,那是银衣人放的。他在无数高手追逐下,气往上冲,纵至祟楼时,探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焰硝,扔入楼窗,方向庄外逸去。

    他由南庄左侧上了庄墙,劈面撞上了去而复来的庄主五阴鬼手申天豪,和八名劲装大汉。他身形虽快,可是五阴鬼手也不弱,已看清一条银灰色的身影纵上墙来。

    “留下命来,太白山庄岂能让阁下任意进出?”五阴鬼手老远便厉声叱喝,挺剑飞扑。

    银色身影不认识五阴鬼手,一看九人由两侧扑到,冷哼一声双掌一分,分拍两侧,人似一头夜鹰,激射庄外,消失在如银月色之中。

    左侧五名大汉只觉一股阴森奇冷,似若万年寒冰似的劲道一涌而至,想抗拒浑身脱力,仰面飞跃而出。

    五阴鬼手和另三名大汉功力略高,一看灰影一掌虚按而来,一无劲风二无锐啸,便知有点不妙,这种阴柔的诡异掌力最为歹毒莫测,也极难应付。

    他向侧一闪,举剑一振,身形乘势右伏。剑似被一股奇异的怪劲一推,灼肤热流涌到,令人浑身有如同跌落热火炉中之感。幸而热流一掠即过,他也见机躲得恰是时候。

    他站起身形,只见身畔三名同伴已经气绝多时了,尸体仍然炙热。他惊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庄中仍在大乱,四面穷搜凶手,人手众多,失火的祟楼损失不大,已控制了火势。

    银色身影由南面山坡转向东,远远便看清了平原中那刚建好的盟台,悻悻地自语道:

    “要让你们热热闹闹耍狗熊,还成?哼!我要你们步大珠台的后尘:半途而废”

    他向盟台掠去。看守这座伟大建筑的高手确是不少,他们刚被庄中的警锣声惊起,正在惊疑,银灰色身影已由南面闪电似掠到。

    “什么人?站住!”正南五名衣衫不整的大汉同声大喝。

    “火德星君。”声如巨雷,中气充沛,发自灰影之口。

    接着银芒疾闪,五名大汉脑袋开花,尸身还未倒下,银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接着,盟台起火,东西主宾棚起火,休憩室起火,轰隆一声,旗台倒下了。

    银灰身影奔东逐北,来去如电,想抢近救火的人,必死无生。烈火熊熊中,鬼哭神嚎,众人和小贼们四散逃命。

    等到庄中高手闻警赶来,火势已不可收拾。水源远,天干物燥,所有的建筑全是木造,涂上油漆,想救火简直是白费劲,眼睁睁看着火德星君扬威。

    银衣人在高手们赶到前的刹那间,突然隐去。

    这一晚,惊醒了金面狂枭的美梦。消息传出的次日,有些胆小的朋友悄悄地卷包袱走了。

    北庄门门楼上,小贼们在清晨,发现“太白山庄”那块金字大匾上,贴了一段尺五长的白布上面写了一行大字,字体龙飞凤舞,力透布背。

    写的是:“在贫道卧榻旁造反?真是反了!太白矮仙。”

    谣言满天飞,众贼人心惶惶。

    八月十四日,也就是庄中出事的第二天,太白山庄传出柬帖,要将推举盟主大会的盛典,改在庄内举行。

    柬帖一出,群雄大哗,谁不知太白山庄中有如龙潭虎穴,赛似十殿阴曹地府?要陷身入内,岂不是自投罗网?世间只有你金面狂枭聪明,但人们也不傻。

    拒绝的呼声高唱入云,谢绝柬帖雪片似地传递入庄。

    最后,总算将地点改在庄前广场举行。下午,工匠们开始搭造简陋的台棚。入夜,出动了大批高手防范有人放火。

    当夜,仍是庄南,一条同样的银灰色身影入了庄。

    西面,太白矮仙和玉笛追魂也连袂侵入。

    火起,激斗,闹了一夜,鸡犬不宁。

    这一夜,天下愿意参与大会的人,全都到了斜峪关,要来的都来了。

    中秋日终于到了,时不我留。

    凌晨,扫云山庄一行人,刚过了长安,加紧赶路。

    由栈道赶入陕西的两人两骑,也在同一时间到了留凤关。

    九幽异人夏世炎,也到了长安之东,他单身一人,脚程要快些,不久便赶上了扫云山庄的一群人。

    太白山庄中,盛筵大开,凡是倒向太白山庄的人,全成了上宾。

    午初的钟声,在钟楼上悠然响起。

    广场中,用布慢张起的东西凉棚,全坐满了人。

    盟台是座孤零零的向天台,高仅三丈,长宽皆有六丈,中间靠台边摆了一张檀木朱漆大案,上面有签简鼎炉香烛等物。台后面,有一座棚屋,作为首脑们休憩之地。

    四面八方,全布满了青巾缠头,青绸紧身,背刃挂囊,襟前绣了一头金色枭鸟图案的大汉,一色儿打扮,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八面够资格参与此会的人,皆是各地具有代表性的武林佼佼好手,不然投帖时也就不够光采,定会被拒绝进入会场。东西两棚中,论人数约在九百余人左右,接近千数大关。

    桃花仙子众女不在座。

    四明山武当旁支的松溪真人也不在座。

    南海门无尘居士和鹰翔岛主也不在座。

    东棚中,有一半人是僧人老道。他们是少林、峨嵋、昆仑、武当、崆峒,五个佛道大派。俗家弟子,则在各派的左首整然肃坐。五派的掌门座位是空的,还未出来。

    五派弟子共有四百人以上,声势之宏,委实惊人。

    午时二刻,主持大会的主人金面狂枭还未现身。东西两棚的天下群雄,渐渐地感到心中在狂跳。

    斜峪关至庄前大道,张松溪和南海门的人逐渐到了。

    东西山麓小径,桃花仙子一行五十名千娇百媚的美女,内穿绯绸紧身,外罩同色披风,披风上绣着朵朵金色桃花,佩剑挂囊。百花教主十名女人,则是一色绿色劲装。如意道婆仍穿她的道袍。巫山怪姥是一身黑褂扎脚裤。

    十二星宿是青绸紧身,一般儿俊美雄壮。

    桃花宫的五十名粗壮雄健大汉,今天破例穿上了一件豹皮的背心,手脚的肌肉健壮得唬人。

    女的在前,男的在后,逐渐接近了太白山庄。

    会场上空天际,两头金鹰早己在上空翱翔。

    一群穷叫化,在亡命花子的率领下,随在松溪真人一群人身后,静肃无哗鱼贯而行,亡命花子的右首,赫然有沧海客管上方在焉。

    盟台右侧是发令台,那儿悬着两面大鼓,两面金锣,共有八名大汉掌管。

    台前有一人目不稍瞬地,注视着身侧一具日晷。他的手徐徐举起了。巨锣大鼓前两个赤膊大汉,也徐徐举起手中巨大的裹铁大锤。

    针影徐移,正指向北面的“午时三刻”那人的大手突然向下一挥。

    “当当当!”三声宏大的锣声震天飘扬,回音久久不绝。

    “隆”一阵骤急的鼓声,接着钟声响起。

    午时三刻,时辰到了。

    在鼓声如雷中,台后扶梯口现出了一群人的身影,鱼贯上台,在台的后缘一列虎皮交椅上落坐。

    “富贵与共,患难同当。”台的左面警卫人员齐声大呼,声如殷雷。

    “道上同源,永盟千秋。”右面百十名大汉接口高呼。这四句唱词,也就是盟台左右的楹联。

    台上,金面狂枭屹立台中,脸上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向台下微微颔首为礼。

    台的后缘,一列共有二十座虎皮交椅。中间,是首先登台的两个脸目阴沉,身材修长的老人,第一个尖头丰颊,白发拂胸,一双三角眼令人望之心生寒意,灰长衫,腰带上悬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第二位是大马脸,白鼠须,银发挽了个道士髻,黑长袍,腰带中插着一枝三尺长青玉如意杖。

    再往右数,下一人是个猪八戒一般的雄壮古稀老人,他那突出的猪嘴,特别引人注目,也令认识他的人心惊胆跳的。他的手上握垂着一条猪尾一般的黑色鞭,有点像拂尘,但是没有拂尘粗长!

    再下一人是个侏儒,高不过四尺,身材粗壮,一头干枯的白发,乱得像个烂鸡窝。

    一身两截葛布,背上斜背着一柄金钩,一双发出惨绿寒芒的绿豆眼,令人见了脊梁发冷。

    再往下是一个五官挤在一块儿的干瘪老太婆,一双鹰目直陷入眶内深处,身穿两截深紫色衣裤,手中持着一根火红的蛇头杖,左肋下还挂了一个大革囊,不时在动。

    再往下,是阴山双魔。两个大和尚则是朗月禅师,文殊方丈圆明。还有两个红衣的胖大喇嘛一个叫达尊,来自五台山,他的弟子繁峙三霸,就死在金面狂枭师徒之手。另一个是龙首山龙首上人色空。

    依次还有一个老道,那是华山一阳子红叶。两个老怪物左右二曲,祁连阴魔。

    还有两个特殊的人物,一个是白骨神魔陆玑。

    另一个是伟岸的中年人,三角脸,吊客眉,双月外突,下唇突出;身穿团花罩袍,头戴七星拱月英雄巾,罩袍下隐约现出剑鞘,他是鼎鼎大名的魔头,山西凤台七星掌厉岳。

    这两人据坐在最左首,木然地安坐不动。

    至于另三人,更是熟面孔,毒僵尸古奇,天聋矮叟熊捷,和地主五阴鬼手申天豪。

    按理,五阴鬼手不够格坐在上面,与他的师祖祁连阴魔同列,他的师父五毒阴风汪修全,也仅能坐在东棚哩。可是他是这儿的地主,在上面敬陪末座也不算得逾礼。

    金面狂枭直待鼓声静止,方微微一笑,用穿金裂石似的喉音,徐徐发话道:“粟某月前所发柬帖,想诸位定然接到了,今日推举武林盟主的盛会内情,已在柬帖中详加说及,毋庸在此耽搁诸位的正事。首先,粟某先为诸位引见几位全力相助此举的宇内高人。

    他一面转身,一面作简扼的介绍。

    第一个白须拂胸老人,是山东郸城的无敌神剑阎岳。

    大马脸老人,是川西九顶山乾坤一杖龙炎武。

    猪八戒似的老鬼,是山东抱犊崮的赛瘟神贺斌。

    矮侏儒是边疆化外海心山,凶名昭著的矮神荼屈平凉。

    老怪婆却是蛮荒野婆子,贵州通州蛇姆范紫菱。

    这些人,都是早年骇人听闻,穷凶恶极,闻名者掩耳而走的宇内凶魔,端的是名震宇内,跺下脚天动地摇的恶煞凶神。金面狂枭引介完毕,台下人的大部份失色,整个场中肃静无声,空气也似乎凝结了。

    金面狂枭重新站向案桌之后,淡淡一笑,说道:“为了替咱们整个武林的朋友造福,粟某曾奔走天涯倾力以赴,敦请字内英豪促成此事,并蒙武林主脉五大门之支持。今劳动诸位远道而来,本人深感惶恐,因近日庄中被人一再骚扰,意图破坏此次造福武林朋友的盛举,居心险恶匣测,相信诸位亦不齿该批宵小之所为,因而不仅会场简陋,亦无法正式款待诸位,粟某在此先向诸位致上无限歉意。”

    这时,五大门派的掌门,已悄然进入了东棚落坐,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金面狂枭待私议声静止后,方往下续说:“诸位请静听粟某宣布推举盟主的要策。”

    他拈起案上的羊皮卷,展开念道:“其一,资格”

    突然,东北两方一里外树林中,升起了两枝蛇焰箭“砰”一声在半空爆裂,青烟四起。

    所有在场的千余人,全都一怔。

    金面狂枭鬼眼中闪出慑人的寒芒冷电,放下了羊皮卷。

    只片刻间,广场东北两方林缘,出现了幢幢人影。东面,是桃花仙子上百人的队伍。

    北面,是松溪真人一行。

    林缘道路上,传出几声惨号,拦路的人大概已遭了毒手。

    广场四周的上百警卫,全都掣下了兵刃。

    东西两棚一阵骚动,有人不安静了。

    “放来人进场。”金面狂枭蓦地发出震天巨吼。外围的警卫闻声倏分,两路高手向这儿迅捷地掠到。看到了这些声势浩大实力坚强的阵容,金面狂枭也暗自心惊。

    他向东棚中举手一挥,东棚的人包括五大门派的弟子,全都纷纷站起,静待后文。

    内围警卫闪开东北两处方位,放众人进入场中。

    两路人到了正北,并不径行进入台前,在祭台两侧分列,排成阵势。

    祭台右面,前一排玉罗刹与桃花仙子并肩中立,左首是封家两姨,二宫主武娟娟、三妹吸血夜叉金凤、徐佩、钟琳。右首,是如意道婆、巫山怪姥、花蕊夫人、百花教主、碧芸、大妞儿如霞。

    祭台之左,前一排中间是松溪真人和飘萍生,左首是无.尘居士、鹰翔岛主,右首是沧海叟、亡命花子、金陵大侠。

    桃花谷众女一现身,一个个如花似玉美绝尘寰,而美艳中英气勃发,神情肃穆,把两棚中的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武林群雄,看得眼都直了。

    可是她们那深潭也似的美眸中,冷电寒芒却又令人寒凛,而且在冷厉中,更漾溢着仇视怨毒之火,令人更是震骇。

    认得张松溪的人不太多,武当的四明旁支知者确是不少,但他们极少行道江湖,所以松溪真人的真面目知者极少,难怪有人看到他站在中间,感到罕有的惊诧。

    金面狂枭等他们站稳,沉声喝道:“诸位是诚心前来参与盛会呢,抑或存心闹场?”

    张松溪将道袍下摆掖入腰带上,哈哈朗笑道:“天下群雄共举盟主大会,贫道等忝为武林一脉,不敢妄自菲薄,故以前来见识见识。粟施主既为召集人,想不会拒绝贫道这一行人前来参与吧?”

    “道长既然不请自来,无任欢迎。请敬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贫道四明张松溪,自号松溪道人。承朋友们抬爱,将道字改为真字。”

    所有的人全都一惊。皆因武林一代奇才张三丰,创下了武当圣地,立派武当,短短百年中,崛起武林,几乎有后来居上,取少林武林北斗地位而代之的形势,天下间无人不知。可惜他受不了官府纠缠,借假死而脱离武当,行脚至四明山,将绝学传下四明一脉,真正的绝学在四明而不在武当,武林中知道内情者大不乏人。所以众人一听这老道就是松溪真人,怎得不惊?

    在众人惊诧的瞬间,桃花仙子说话了:“金面狂枭,可要问本姑娘的来意么?”

    “你且说说看?”金面狂枭按住怒火问。

    “其一,前来争取盟主高位”

    声刚落,西棚和东棚突然有许多人大呼:“韩前辈神功盖世,足膺盟主之选。”

    桃花仙子淡淡一笑,续往下说:“其二,要找你清算沿关洛道截杀与会群雄之罪债,尤其是舍身崖十面埋伏之债。”

    “泼妇胡说”金面狂枭变色大喝。

    可是桃花仙子已抢着发话道:“本仙子也算得一代宗主,岂能像你一般胡说?阁下的毒谋昭然若揭,掩不了天下入耳目,本仙子不屑与你斗口巧辩。附带有一件小事,就是十八年前袭击大雪山百花谷的血债,叫五毒阴风和庄主五阴鬼手出来答话。”

    “住口!在选出盟主之后,再由盟主排解冤仇过节方是正理,你是否要存心捣乱?”

    “也好,本姑娘等着,忍着些儿深怨,怎样推选法?”桃花仙子让步了,其实她并非真想立时闹翻。

    “听栗某宣布要策,你要再闹,一切责任要你全负,哼!”他重新拈起羊皮卷,念道:“其一,资格认定:一要功艺超人;二要能获武林众多英杰拥戴;三要需有开创绝学之表现;四要获得异派人士推举”

    “哈哈”有人狂笑,声震云霄,大有穿云裂石之慨,打断了金面狂枭的语音。

    众人扭头向笑声发出处看去,又是一惊。

    祭台前高耸的旗斗上,现出一个脸团团的老道上身。

    “太白矮仙!”有人惊呼。旗斗上本来有两个大汉把守,并任扯旗之责。可是那两个家伙仍眼睁竖眉站在那儿,怎又不制止老道狂笑的?怪!

    太白矮仙笑完,打着呵呵说道:“呵呵!奇闻!所谓为人之王,首重德业二字,要粟老娃娃宣示的资格条款,开章明义就没有德业二字,第一就是要功艺超人。难道说,真要天下群雄自相残杀,以力道霸么?哈哈!?可笑亦复可恨,粟老娃娃,你的居心太毒了,太毒了!”

    金面狂枭激怒得像头疯虎“啪”一声掼下羊皮卷,便待拔出他的黑玉精英所造枭首杖。

    “粟老弟请别动火,看今日情形,存心捣乱的人太多,待我先毙了这矮杂毛,看还敢有人出头捣乱否?”说话者是乾坤一杖龙炎武,他一面说一面离座到了台前,信步跨出台缘,飘飘然缓缓落下三丈高台。好精纯的“凌空提气术”

    他到了场中间,鼠须掀动,用手中的如意青玉杖,指着太白矮仙,冷笑连连叫道:

    “矮杂毛你。存心捣场,老夫看不顾眼,为公为私,你给我滚下来,再拼九招,我好取你的杂毛命。”

    太白矮仙哈哈一笑,说道:“姓龙的,十年前九招之恨,该你讨利息了,贫道准付给你,来啦!”

    他攀出旗斗,笨手笨脚地抱住柱往下爬,落地后一抹额上冷汗,脚下“咚咚咚”踏得山响走向场中,一面说:“天!太高了,吓死人,老了哪!老道。”

    在众人掩口汕笑声中,他到了乾坤一杖身前两丈。突然人影一闪,他像是平空消失了,众人只听到一声“哈哈”接着青玉杖风雷俱起,两人都只剩下淡淡的身影。

    罡风迸爆之声,厉号刺耳。在千余双目光注视下,两个宇内声誉极隆的高手,展开了一场罕见的激斗,人影依稀,罡风四射,在极短的瞬间,可能各攻了七八招以上。

    “着!”猛听一声巨吼响起,人影乍分,罡风倏止。

    两人相距丈余,相向而立。太白矮仙脸上现出汗迹,笑容早已敛去,手中白芒朦朦的长剑,微微颤抖。

    乾坤一杖的脸色泛灰,上身前后晃动,双手缓缓下垂,腰带上端鲜血激烈地涌出,染透了外衫。

    “得”一声如意青玉杖坠地,他缓缓合上眼帘,微弱地.说道:“又是第九招,我我好恨!”

    “噗”一声沉响,他扑倒在地。

    台上的人全都一惊,东西棚的人更是骇然。皆因两人激斗的身形和招术太过迅疾,并无兵刃交击的声响发出,谁也弄,不清乾坤一杖是如何中剑的。

    金面狂枭心中打鼓,他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一具金光闪闪的佛道同源像,沉声喝道:

    “佛道同源金像在此,五派弟子听粟某吩咐。”

    东棚中,五派掌门由苦行大师前导,脚步沉重地徐徐走向台前。

    太白矮仙吃了一惊,没想到老魔这么早就使用金像,身形如电,飞射台前的金面狂枭。

    “退下!”金面狂果身形响起了厉叱,两个喇嘛、无敌神剑、赛瘟神,四人同出;四掌同把裂石融金的神奇绝学四合而吐,攻向扑到的太白矮仙。

    殷雷之声袭到,太白矮仙心中一凛,长剑一振,也用了全力。在剑气狂啸声中,太白矮仙飞坠台下,脸色泛灰,踉跄退了五六步方行站稳。

    台上的四人,合四人之力仍未能将太白矮仙击毙,也觉心惊,神色全都一凛。

    金面狂枭一字一吐地说:“速擒下太白矮仙,死活不论。”

    五位掌门脸上全变了颜色,苦行大师躬身道:“像主所示,贫道感到万分为难。太白仙长乃是佛道同源像第一位得主,本门祖师爷留有遗命”

    金面狂枭厉声打断老和尚的话;“矮杂毛的金像何在?说!”

    “太白仙长的金像虽已交回,但”老和尚嗫嚅地说。

    “那就是了。你敢不遵金像主人的差遣,也就是藐视贵派的祖师爷的遗命,欺师灭祖,不是么?”

    “贫僧不敢。”

    金面狂枭高举金像,厉喝道:“不敢就成。五派弟子听了:速擒太白矮仙,死活不论。”

    老和尚沉痛地答道:“老袖遵命。”

    他艰难地转身,沉声喝:“本门弟子听谕:伏虎降龙,罗汉证果。”

    少林弟子一百零八名,四面一散,片刻问便布成了奇奥的罗汉阵,这奇阵无敌天下,字内闻名。掌门并未入阵。

    武当的掌门迫魂三剑玄同,也悲愤地大叫:“倒悬七星,地网天罗。摆阵!”

    四十八名武当高手,纷纷仗剑掠出。玄同也故意稽延。

    突然,响起了桃花仙子的朗喝:“且慢!五派掌门可否再查验一次金像?粟老魔的金像是赝品,不信请仔细一看便知。”

    所有的人全被她的话呆住了。

    金面狂枭怒喝道:“妖妇,你无知可笑之至,五位掌门已在月前验过,用不着你挑拨。五派弟子快动手!”

    “栗老魔,你愚弄五派掌门的手段太幼稚了,明明是赝品,不然何以不敢让五位掌门查验?你心虚了,怕他们认出像后面落款是假的么?”

    苫行大师略一迟疑,说:“栗施主可否让老僧再验一次?”音落,他已纵上了高台,非验不可啦!另四位掌门也上台了。

    金面狂枭愤怒地将像托在掌心,冷笑道:“请看,呆会儿再和你理论。”

    第一个察看背面的是苦行大师,他只扫了一眼,已看清上代掌门的名号,乃是用利器刻成的而不是用神功运柔物所书成,而且字体的刃痕依稀可辨。他大喝一声道;“鼠辈!你敢辱弄少林一脉?”禅杖一摆,一杖扫出。

    金面狂枭吃了一惊,晃身便退。“砰”一声巨响,神案被禅杖砸成千百块碎屑。

    五百余名五派门人,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杀!”眼看一场大劫即将展开,太白山庄中突然锣声震耳,火焰飞腾,一条银色身影如流星划空而至,同时传来一声九霄龙吟似的长啸,令人闻之气血翻腾,耳膜欲裂。

    “是他,云弟弟,天!他没死!”芸姑娘尖声大叫。

    “真是他!”桃花仙子和玉罗刹同时惊喜地叫。

    所有的人,全被啸声镇住了,同时缓缓退出场中,眼看银色身影一闪即至。

    银色身影正是神剑伽监华逸云,他向台上飞射,半空中掣下了伏鳌剑,来势奇猛。

    台上,最先迎上的是矮种荼,他后面是一阳子红叶,和文殊方丈圆明,这和尚在神魔谷受挫把逸云恨之切骨。

    “慢来!什么人?”矮神荣怒叫,金钩迎面便点。

    “挡我者死!”逸云怒吼。他这时的功力,岂同小可?伏鳌剑光华疾闪,三尺芒尾连剑就有三尺八,光芒扫过处,矮神荼连人带钩成了四段。

    光华续向左右怒张,一阳子和文殊方丈向后便倒。

    这时,台上已展开混战,五位掌门疯狂地接战,人乱成一团。

    逸云毙了三人,人亦落下台中,大喝道“都给我滚开!”

    随着喝声,他猛扑金面狂枭。两侧的龙首上人和达尊两个喇嘛,左掌扔出一记密宗大印掌,单手枪杖上下攻到。

    “该死!”逸云叫,伏鳌剑一圈,掌功立散,禅杖亦折,光华如电,拂过两人颈喉,光头飞起丈高。

    第一个溜走的是七星掌厉岳,第二三是左右二曲,第四五是阴山双魔。五派弟子阻不住他们,他们径自走了。

    苦行大师突然大喝:“咱们退,别阻碍华施主的大事。”

    五派掌门一一抽身,下了高台。

    五派弟子将东棚中太白山庄的党羽围困住了。

    桃花仙子的盟友,则聚合在她们左近。

    四周,杀声震天,太白山庄中,大火熊熊。

    南海门两位门人,截住朗月禅师拼上了。

    高台之上,虎皮交椅全飞落台下。逸云屹立台中,脸上泛起重重杀机。

    他前面是金面狂枭、祁连阴魔。左首,是白骨神魔,蛇姆范紫菱。右面,是无敌神剑,赛瘟神。后面是毒僵尸古奇,天聋矮叟,慑魂魔君太叔权。

    剑拔弩张,死斗一触即发。中间的逸云屹立如天神,伏鳌剑已交到左手,右手的褐色伽蓝剑斜指,凝神待敌。

    太叔权的耳中,突然有人用千里传音之术向他说话:

    “太叔权,你下来,不然性命难保,本姑娘保障你的安全。”

    太叔权心中一震,看了逸云脸上的无边杀气,和刚才从容连毙高手的神勇,他心中早寒。略一沉吟,他悄悄地向后、迟,落下台中径奔桃花仙子。那儿,三寨主落魂掌正喜悦地接住他。

    台的左侧,百花教主正率领着众女,围住了五毒阴风和五阴鬼手师徒俩,他俩眼看性命危在呼吸间。

    猛地人影一闪,褐影乱飞,那是一招“射星逸虹”贯穿了赛瘟神的胸膛,无敌神剑竟被震得连人带剑飞跃后台下,他只挡住半招,差点儿丢掉老命。

    褐影疾掠,避过左前两方的凌厉攻击!一退一旋之下,后面的天聋矮叟丢掉一条右臂,狂叫一声掉下台去。毒僵尸却没有那么幸运,脑袋搬了家,尸身跌落台下。

    这一瞬间,蛇姆悄悄地溜了。

    褐影飞旋,返迎白骨神魔,逸云叫:“饶你,滚!”得得两声脆响,白骨杖脱手,伽蓝剑“噗”一声拍中他的左胯骨,白骨神魔又跌下台来。

    台上仅有金面狂枭和祁连阴魔了,他俩心胆俱寒,连攻七八招,连逸云的衣袂也未碰到,而同伴已死伤俱尽,他俩怎能不惊?

    祁连阴魔刚一剑攻到逸云左肋,突然光华一闪,伏鳌剑恰好掠过他的肩颈,鲜血飞溅。

    伽蓝剑同时接住右侧的枭首杖“得”一声将杖震出一旁,乘势疾进,金面狂枭的肩外侧开了一条血缝,人也被震迟五步,逸云并未追袭。阴森森地说:“拿来。”

    “你要什么?”金面狂枭满头大汗,脸色死灰,虚脱地问。

    “佛道同源金像。””语气冷如寒冰。

    “这是假的。”金面狂粟说,探囊取出金像抛给逸云。

    逸云接住一看,金面狂枭突然腾身而起,特制的膜衣倏张,他要升空逃命。

    伏鳌剑脱手飞射,在三文高空追上了金面狂枭,穿心而过。光华在上空划一半弧,悠然下坠,逸云捏碎了假像,纵起接住伏鳌剑。金面狂枭的尸体,方砰然落下。

    他举目一看四周,激烈的狠斗仍在四周展开,台左,五阴鬼手已被活擒,一身是血,但五毒阴风仍在支撑,依然勇悍如虎。

    他拾起一柄长剑,脱手遥掷。剑去势如电,不偏不倚掠过碧芸顶门寸余,插入五毒阴风的胸口,好险!

    末动手而在旁边观战的人,看了逸云的超凡入圣的绝学和残忍冰冷的神情,震惊得腿也软了。

    太白矮仙直摇头,松溪真人深深叹息,玉罗刹和桃花仙子只感到脊梁发冷,其余的人悚然而惊,张口结舌;

    场中心,鹰翔岛主和无尘居士,双斗朗月禅师,师兄弟拼命胜负难分,却十分凶猛激烈。

    逸云大踏步走近,举剑喝道:“朗月,你果真不肯回南海面壁忏悔么?给你片刻思索。”

    朗月飘退丈外,脱口纠缠,问:“他们呢?”“他们”意指金面狂枭等人。

    “死光了,就等你。”

    “你想怎样?”

    “冲你是师叔份上,我不用剑杀你,除非你答应回普陀,不然我只有奉恩师之命,要你埋骨于此。”

    朗月突然丢下白玉小禅杖,说:“好吧!我回南海。”

    鹰翔岛主喜悦地叫道:“啊!你真是龙吟师兄的弟子么?”

    “你是谁?”逸云冷然地问。

    “我是林奇峰,他叫吕化蚊,龙吟尊者是我们的师”

    逸云收剑跪下行礼,冷冷地自行爬起说“烦请两位师叔带他回去吧。师父目下在点苍山苦修,被他斩掉了双足,也请师叔前往一走吧,我无脸回见师父,今后将浪迹天涯,找回金像我会回去,也许永远不回去了。”说完,转身拔出双剑,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向激斗的人丛中走去了。

    “华师侄”两老同声急叫,但逸云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桃花仙子突然亮声叫道:“华哥儿,要找金像么?在这儿。”她手中果然托着一具金光闪闪的佛道同源像。

    逸云一闪即至。桃花仙子泰然地将像收入怀中。

    “给我!”逸云阴森森地说。

    “可以,但仍是一句老话:追随我一年。”

    “你给是不给?”伽蓝剑随声扬起。

    “答应我的条件,金像是你的。”

    “拔剑!”逸云沉声喝。

    “想豪夺么?”桃花仙子仍满不在乎地问。

    “拔剑!这次我非杀你不可,即使你赤手空拳,我亦会毫不迟疑下手,不信你试试。”语音冷极,脸上杀机怒涌。

    “师妹,给他吧!”玉罗刹轻叫。

    “不!韩香君从不在暴力下低头。”桃花仙子强硬地叫。

    “拔剑!”逸云的剑尖徐徐下降,左足徐移。

    众女向四面一散,纷纷掣下长剑,最后掣剑的是玉罗刹和桃花仙子,头上的一双金鹰疾掠而下。

    百花教主和众女,在台后处治五阴鬼手,并末留意这儿的变故,事实上她也是看不见台前之事。

    双方功凝剑尖准备一搏,一接触势必有人溅血五步。

    “符老弟,你该下来了。”太白矮仙突然高叫。

    旗斗之内,突然传出一缕颤抖着的箫音,如怨如诉的音符,在空间里飘浮跳动。

    “当”一声清鸣,桃花仙子的长剑坠地,她脸上肌肉不住痉孪,闭上星眸幽幽地轻唤:“敏敏,真是你么?”

    玉罗刹探手入她怀中取出金像,递给逸云说:“华哥儿,拿去吧。”

    “谢谢你。”他接过金像,直趋五位掌门身前,冷冷地说:“当五位掌门之前,我毁了这金像,免得再起风波。记住:下次千万不可再做这种愚蠢之事。”他摊开巨掌,金像突然炽热如火,顷刻化成液体泻落尘埃。

    “哈哈哈”他转身仰天狂笑,笑完自语道:“师父的两件大事已了,爹妈的慈命亦已完成,我一无牵挂了,一无牵挂了。哈哈!从今起,我将浪迹天涯,与草木同腐。

    也许,我该往童子拜三老山,与夏老前辈永居九幽地府迷宫哪!哈哈哈”在长笑声中,他看了默默相对的玉笛追魂和桃花仙子一赝,再扫向远处奔来的哭书生梁毓青,突觉心中一阵绞痛,站立不牢晃了两晃,自语道“花常好月长圆,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只有我这个伤心人是例外,啊!我永远会内疚哀痛于心,直至我踏入坟墓为止。”

    依稀,黛姑娘的倩影出现了。

    依稀,碧芸在向他温柔地轻唤。

    依稀,他觉得自己正抱着碧芸,奔向童子拜三老山。

    依稀,他感到自己和两位姑娘,正处身在武昌城客邸。

    依稀,他似乎正站在火光熊熊的扫云山庄余烬之中,黛姑娘跪在地上,紫电剑正猛地向咽喉抹去。

    他狂叫一声,放足向太白山庆漫天大火场中奔去。

    “云儿!”顶熟悉的声音,那是龙吟尊者的呼唤。

    “云儿!”这声音更熟悉,是四海狂客。

    “华贤侄!”这声音如同巨雷向他撞击,那是忘我山人。

    “华老弟!”这声音不算陌生,是九幽异人夏世炎。

    两头吸血神蝠,欢叫着向他冲到。

    他只觉一阵麻木,身形倏止。“噗”一声伽蓝剑落地,伏鳌剑接着落下。他只感到天旋地转缓缓向前扑倒。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