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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亲的一次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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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父亲是一个严肃的人,平日不苟言笑,甚至有些苛板。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的中年男人大多这个样子,只不过父亲更典型罢了!

    父亲的威严贯穿了我的整个少年时代,虽然他从不曾打过我,但他严厉的目光向我直射过来时,我总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身上毛茸茸的不自在。

    父亲在家时,我总是溜在一边,假装着看书或做正经事,以免引起他的注意,从而招来不必要的训导,有时我更希望父亲出门,我就可以不那么循规蹈矩了,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比如逃课出去打乒乓球,直到老师找上门来,母亲才恍然大悟:每天回家都很晚,我还以为他用功呢,原来如此!但母亲从不疾言厉色,说上几句也无关痛痒。母亲没有望子成龙的思想,她常说:“树大自直。”还好,我们姐弟几人都没有让她太操心。若父亲在家,我决然不敢造次,纵使冒死作乱一两回也绝没有这么便宜了事!

    我对父亲敬而远之,父亲对我一般也没有亲昵之举,若是碰巧我考个第一名回来,他顶多拍拍我的肩说一句“还行。”至于如外国人般拥抱之类,简直不可想象。只有一次例外,那是我上技校第一学期休寒假后返校时,在沈阳一家小旅馆里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初中快毕业时,我得了急性阑尾炎,待割掉阑尾,大约耽误了半个月的功课,成绩下滑了许多,从上学期的前三名滑落到毕业时的第十八名,但考取高中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可巧那年技校开始允许应届生报考,我就动了这个念头。因为我那时看了许多闲书,渴望着到外面闯荡一番,至于后面的结果,根本想不到那么远。父亲起初不同意,架不住我软磨硬泡,终于民主了一回。

    事后证明这次的选择是错误的,许多成绩不如我的同学后来都上了大学,现在工作比我体面风光。然而人生的路就是这样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命运不会永远给你幸运,也不会永远给你挫折,只要你不自甘堕落!

    寒假快返校时,父亲正好有一个与我顺路出差的机会,我要在沈阳倒车,父亲要去沈阳办事。父亲那时是一家贸易公司的经理,出差是经常的,这次要办的事不是太急,早几天晚几天都行,为了送我一程,就迁就了我返校的日子,也算一次小的假公济私吧!

    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位供销人员,那天早晨我们在沈阳老北站下的车,匆忙地在站前小饭馆吃了口饭,随后我们坐了很长时间的公共汽车到了于洪区(郊区),找了家小旅馆住了下来,父亲说:“这里住宿便宜!”父亲就是这样,一贯地节俭,不管对私还是对公,若有个节俭大赛什么的,父亲肯定能得冠军。

    我还大致记得父亲那时的装束,一件铁灰色的制服已洗的发了白,脚上一双老式圆头皮鞋起了不少褶皱,父亲总说皮子好,舍不得换掉。倒是与父亲同行的那个年轻销售人员,衣着光鲜,腆着肚子,像个领导似的,而父亲顶多像个村干部!

    安顿好后,父亲对我俩说:“坐了一宿的车,都累了,你俩休息吧!我去买票(给我办中转签字),中午回来,下午再出去办事。”

    父亲走后,我倒头就睡下了,待到被父亲同事推醒已中午十分,但父亲还没有回来,我有些着急,因为买票用不了一上午呀!

    父亲同事像是了解父亲似地说:“你父亲肯定去办事去了,不用着急,咱们先去吃饭。”

    下午等了很久,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几次下到一楼传达室,盼望父亲打来电话,然而几次铃声响,喊得都不是我们。我有些忐忑不安了。

    二月末的沈阳天黑的早,刚五点多钟外面就朦朦胧胧的了,从旅社的窗户往街上望去,风吹的光秃秃的树枝摇来晃去,低沉的灰云好象岩石要砸下来,骑自行车的上班族匆忙地赶回温暖的家门。

    每一辆公交车停下时,我都渴望出现父亲的身影,但我失望了,只有蜂拥上下车的人群。我隐隐有一种担心,父亲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晚饭时,父亲的同事特意点了两个好菜,若在平时我一定会狼吞虎咽的,但那天却无食欲,只吃了几口。父亲的同事依旧满不在乎地说:“不用担心,你父亲一定有事耽搁了,没事的”话虽如此说,但我的心还是悸悸的

    就在我们走出餐厅的时候,我几乎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定睛一看,正是满心惦记着的父亲,我不由自主的扑向了父亲,父亲也伸出了双臂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第一次感觉父亲是那样的亲切

    很快,父亲松开了他的手,我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有好多人看着呢!

    这时我才看见腾腾的热汗从父亲的头上冒出来,父亲的脸上挂满了歉意的笑容。

    父亲先问我们是不是等着急了,然后急切地道出了原委,原来父亲买完票,时间还早,就想就近办些公事,但事情远没有他想得那么顺利,办完事已是下午三、四点钟,中间往旅社打过电话,但没有通,不知是记错了号码还是别的原因。最糟糕的是回来时坐错了车,父亲又舍不得打出租,公交车倒来倒去的时间就耽搁了

    父亲接着说:“赶紧准备一下上车站,时间不多了,我给你买了一只烧鸡,留着路上吃”烧鸡,在八十年代我的眼中可是天下第一美味呀!父亲这样慷慨大方的时候可不多哟!

    天已整个黑下来,小贩零星的吆喝透着初春的寒意,稀疏的灯火下,我看见不到五十岁的父亲已鬓发半白。我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我努力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回转身径直上了车

    路上,灯火渐渐辉煌起来,我仿佛觉得我孤独的前程也不再那么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