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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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暖暖,爸爸坐在石块上,对同样坐着的妈妈说:年节,就这样静静地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真好。

    我那时在旁边火上加油地说:就是,这样多好。

    妈妈则嗔怪地看着爸爸和我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阳光暖暖,我看着他们,仿似从时光隧道里走来的两个老人。呵,爸爸呵,可爱的爸爸;妈妈呵,可爱的妈妈。我那苍老而坚韧的双亲。时光深深,皱纹爬满,却依旧是那么纯朴而挚真。

    其实我也如爸爸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如果有可能,就住在山上。在有水源的地方开辟出一块地方,做为居留地,四周种上各种花果树木,旁边再开垦出一个菜园子,种上各样蔬菜。一个人也不用理,就只管面对着山林泥土,自给自足。当然,还是得有一个人陪着,闷时说说话便好。

    那似乎便是我生命中最想要的生活,平淡的守候生命,寂静的相伴人生,只在山林里枯老终结一生。人生无足遗憾,亦无足忧愤。只是,知道那永远都是一份奢侈的幻想,现实的逼仄唯求能这样恬静厚实地拥着笃重的乡土度过一生。

    我不记得是否我从生下来便继承了那份对静土的痴守,一直都那么向往着一处只有属于我的地方,在那儿只有我的家人,只有我喜欢的人。我不需要勉强自己任何,也不需要强逼自己任何。只是安静的坐着,安静的聆听,安静的看着,安静的凝望,安静的劳作着。

    生命便在那样的一番情节里得以浑厚而苍然起来。当我望着脚底下的土地,当我比拟着我与土地的距离时,转身抬头遥望那远处的阡陌田野,远山雾霭,我才深知何以爸爸如此的痴守他的土地,一生都不想走出去一步。雾汽升腾中,氤氲的幻象让我有如自己就是贴着大地母亲将生命全然的释放。那是一种深沉的眷恋,亦是一份深刻的感动。似乎只有双脚立足于厚实的泥土,心魂便有了皈依,情恋便有了寄托,身体也有了安放的踏实感。仰躺在矗立于乡土的陋室中,所有的情魔鬼怪,跌宕漂沉皆被摒绝远离。身心的开阖有了质理的扩放,泥土的气息便自然而然地涌入到肉体的空虚中,洇染上一种笃实的馨香。

    其实,我是一直懂得爸爸对土地的痴守,那是一抹模糊的抽象之纹理,如镂空的立体与虚幻的雕花无限简单又无限复杂地悬浮在生命体的上空。在阴冷的空气里,在明朗的天空中,不时的变幻着形体与姿态。然而那丝对生命的诱惑与牵引一直在勾勒着重重生命活力的元素。

    越过糜芜的上空,乡村的影子便套笼着大地的色泽,如一蓬烟雾升腾在意识深处。寻着一径古朴苍淳的路途,上面洒满了莹露点点,葱茏的绿意便遥远地婆娑在清风暖阳里。光岚弥散幻化,那迷离的深处,是一个坚忍的孤独老人,他一直地行走在此条小径丛中,扛着锄头一路开垦着丝露花雨的传奇。

    沉默的时光,匍匐的老人,那些成长的岁月,那些风华正茂的年月,那些巍巍青翠的蓬勃气度尽数地羽化在寂寂的小径,沉沉的泥土中。土地的姿态从来便是如此的坚贞,而老人的姿态也从来就如此坚贞的回眸着泥土的情馨。

    也许,在这个现代社会中,眷恋一份土地是对物质文明的嗤笑,也是对自身的贬值。然而,正是土地的情怀孕育着此番物质的文明,才让这个现代社会的文明践踏在土地上横冲直撞。当土地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城市文明的光鲜腐化时,土地默默地退居于远山。霭霭的烟云重为塑造一份文明上的精神。物化的转化,羽化的萦徊,让我以为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泥土了,再也不需要厚实的苍穹了。

    然而,在远远的乡村里,我依旧寻回到此种别样的泥土情。那里,是一种对繁喧的漠视,是对现实的僵立。只是安心地守候着泥土,只是纯笃地矗立于霭霭群山,绵绵荒土上。持一份沉静保那份痴情。我不知这是否该说是一种保守与古板,但至少我知道那会是最为纯朴而宁静的心。可以摒守着乡土一生,默然无语,只是饮喝在土地上。当生命终结时,只是在泥土上做了一场梦。循着泥土的清香,再也不会漠然遥望山外的繁喧。心魂澄净而恬淡,得失安然,人生寂然。呵,也许是凄然,但无妨那份比拟于清灯古卷的萧然凄寂。

    乡土,当回归的脚步,踩踏在厚厚的松软的泥土上时,心不由的便安宁下来。从遥远的外面世界回归,那是心的归依,那是魂的归依。捧一把松软的厚实泥土,那是生命的归结之所在。遥望那远山巍巍,苍松古木,荆棘灌木,繁郁苍茏,生命尤显厚重而葳蕤,亘古的挚爱情怀便缄默地耸立在苍穹之下。

    我不是一个对苍天厚土有着挚爱情怀的人,但我从爸爸的眼光中,从爸爸沉静的背影,坚实的手脚上感受到那份苍天厚土的凝僵。也许,我这微薄的乡土之情,山野之欢,只是一份心性使然。于沉静中聆听泥土所发出的声音,于淡颓中馨闻泥土所散发出的清香。生命在我也是一种轮回。我会以为自己那固执的一生只是一场可笑的梦境罢。

    痴恋究竟是一种情怀还是一种气度,也许只有静守着土地的人才能最为深刻地体会到那份生命的艰垦与拙朴。抚摸着土土壤壤,遥望着山山水水,苍凉的情怀里填满了知足,憨实的精气中饱蘸沧桑。也许,任何一个生命,只要贴着土地,终有时日他便会明白,生命于土地的意义在于从一种蹒跚走向沉稳,而土地于生命的意义在于盛载所有的汗水与血水。当生命在土地上开出一朵朵素馨的花朵时,土地会笑,生命会笑。

    枕着大地睡眠,生命豁朗而踏实,安稳的感觉会伴随一生。

    曾经,在那些怀恋土地的文字里,我不懂得那份矗立的忧伤,那深刻的痴恋何以会让土地也潸然洒泪。而当我一年年的把脚步从漂泊中踏向厚实的乡土,心里那莫名的哀伤与安稳,便总是笼罩在我的双目双足上。一步步的蹀踏,一声声的踩踏声敲响在耳畔,让我有种深沉的苍凉感。人生,挣扎,再挣扎,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双脚能够踏在一片土地上,且能够踏得坚实而安稳。可是,最终也不过是给湮埋进尘土中。纷飞的尘土扬起的是生命的悲欢心酸还是那生命本身的状态呢?

    乡土的情怀从来就不懂,不懂得那份泪水饱蘸的思念,不懂得那份情恋中饱浸的忧伤。当我的心魂一次次放逐在泥土上时,我那蜷缩的心怀也隐隐的有了一份深刻的感念,轻飘的情怀中也有了一份悲凉。

    儿时的岁月里,那些在泥土中跌摸滚打的时节,总是越来越频繁的影象在脑中,我不懂这是一份记忆的缅怀,还是一种对苍天厚土的深深回望。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在这份记忆的牵引下一步步走向那早已沉埋的忧伤,再次刻画出生命的蜿蜒交迭。

    此间,唯愿我能嗅着泥土的清香恬淡守候那生命的契机。

    2011.2.ghtqj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