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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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的秋天,天高气爽,格外的高旷,格外的明朗。天空上的云很淡,大地上的绿野很苍翠,就连风都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与温和。她行走在阡陌上,走上了那条通往村外的路,那条曾经是高低崎岖,坡上坡下的曲径小路。这么多年了,村里盖了很多的新房子,这条弯弯曲曲的高低不平的小路也修成了齐整的马路,仅管它更加的弯曲盘绕,但走着,看着就是清爽许多。满目所视依旧是苍苍翠翠,是的,只阡陌收割后一派荒凉,寂静,村路弯弯,却是两边参差耸立着高大的树木,常青的乔木,让乡野四时都遍布着绿意。

    只是,在走过那个大弯坡后,走到了那棵大枫树边,她便自然而然地停住了。只此一棵枫树是落叶树,树兜四周砌了圆圆的大青砖,垒成供人歇息的座位。枫叶火红火红,随风轻舞,一片片的落下,像蝴蝶一般盘旋,落了一地。她颤颤地捡起一片枫叶,心里堵得紧紧,一种怅惘与忧戚笼罩着眉头,心里又响起了一声声轻扬高亮的呼唤声。她把叶子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然后慢慢地轻轻地避过枫叶坐到了石墩上,望着一地的枫叶,兀自陷入了久远的思绪。

    她的一生与枫叶搭上不解的情缘,她生命中的每一次转折都是在此枫叶飘红的时候。她所有的情思都缱绻缠绵在如蝶般扬舞的枫叶上。透过一片片厚厚的火红的叶子,她仿佛看到自己从少女走向青年,走近婚姻,走向中年,再踱向如今苍然的老年。皤然白发,她曾一遍遍地问自己,她还有记忆吗?她还有情怀吗?

    阳光下,她打开一个古旧的木箱子,是一箱子的枫叶,一片片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垒垒,似花瓣,也似心瓣,飘散着久远的幽香。每一张枫叶上面都是细细的娟秀的字迹,是她曾激情满怀的时光里一笔一划镌刻而上,里面是岁月如水般的温婉流逝,也有情思如蝶般的轻舞飞扬。在每一个枫叶火红的季节,她总会捡起满地的枫叶,然后,一天一张枫叶,用细碎的笔墨记录下青春与时光。序曲便如此开始,如同一首古老的歌谣——枫叶谣,也如同一个古老的传说——枫叶情缘。

    呵,她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女子,从小就是,她的纤纤十指,如葱削般灵巧修长,但凡自己见识过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手细细地理弄出来,绣活,描画,剪纸,毛笔字,钢笔字等,而她尤其喜欢在叶子上写字。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枫叶飘飘的时节,她的家,屋前就是一棵大枫树,很是古老的大树,参差虬结,枝繁叶茂,葳蕤苍翠,树上一年四季落满了鸟儿、松鼠儿。她从母亲的子宫里落地那时,正是秋叶纷飞,她家屋前的枫树在阳光染满天边的时光里,映着火红火红的天景,染着火红火红的绚烂,枝头的鸟儿扑簌簌地飞舞盘旋,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好不热闹,地上落满的枫叶,一片一片舞着,似一只只火红的蝴蝶,也似一个身披火红衣裳的娇俏的女子,她的第一声嘹亮的哭声便在恁样透着满满邪气的氛围内降生。

    当她学会走路后,便在屋前爬来爬去,蹬上蹬下,扑在地上抓着一叶一叶的枫叶打滚,她的母亲总是在做完事后急急忙忙地抱起她,害怕枫叶上的小虫子会爬到她的身上,而她兀自欢喜,兀自快乐。幸福的国度里,便是满地满地火红的叶子,如铺了一层层厚厚的火红的地毯。长大了一点后,她会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数着,用叶子来练习数数。再大一点后,她便用指甲在叶子上涂画着,当她可以在学堂里学习,学会了那“秋天来了,叶子红了,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的秋天的描绘后,她想起了她的枫叶,她面前是汪洋一片的火红火红的枫叶,她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从此,她在每个季节把火红火红的叶子一片片捡起来,或夹在书本中,或做成美丽的书签,或制成精致的枫笺,或一叶一叶的用丝线串起来,定成厚厚的一本枫叶本。如此,她不亦乐乎地玩着枫叶,从枫叶的形状与颜色中,从它飘舞的姿态与时光相融的恍惚中,她的心智在一次次的突破,突破自我,突破厚朴拙纳,她把美丽纤巧的心灵悉数地花费在与枫叶的相缠相融中,以此而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枫叶情怀。她不仅仅用枫叶练习数数,更是以枫叶为形练习针织、剪纸、绘画,然后自然而然用枫叶记录着丝丝缕缕的情怀,断断续续的生活写照。

    枫叶成了她美丽的梦幻国度,她的房间几乎随处可见的都是枫叶。在每个秋天的清晨,她会汲着清露捡起叶子,然后轻轻地擦拭干净,垒叠在桌上,制成所需的小物品,精致的标本。墙上贴得枫叶图案,桌上摆得枫叶罩形,书上夹得枫叶标签,屉子里放得枫叶画本,窗棂上挂得枫叶风铃,床头挂得枫叶床帘,整个房间,清简而朴素,却无不透露着一股子精美与清香,枫叶的幽香,秋天的气息扑面而来。走进,便宛若走进了一个枫叶的收藏室,浓郁的枫叶韵味无不处处透露着女子的纤巧与灵美。

    那一年,她十八岁,走过高考的独木桥,她返回家乡,在那棵村路边的枫树下,她独自徘徊思索,手中拈着一枚枫叶,轻轻地贴着掌心,无声无息地躺在大树下,看秋天的云淡澹无际,脑中呈现出的诗意的幻象是在遥远的空际间天马行空。那时,她脑中空空,没有任何凡间的思绪,在长久的紧张后,她只想放飞自己的思想,缠绵于天空,在秋水长天处随季节纷飞。

    蓦然的恍惚中,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脚步声,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身,看到了在秋风中的他,长身玉立,身上头上落满了火红的枫叶,在看到她盯着他时,他羞涩而不知所措,手中一片叶子被紧紧地捻着,他的眼睛很清澈,很挚朴。她凝视着他,他也怯怯地盯着她看。然后她看到他咧嘴腼腆地向她笑着,踟躅不前。

    “你喜欢枫叶?”——她轻轻地问。

    “喜欢”——他轻轻地将那片捏着的枫叶撑开,弯下身来,捡起了枫叶,一张张细细地扑去灰尘。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她蹲了下来捡着枫叶。

    “你要枫叶做什么?”

    “做书签。”

    很久的沉默,他们彼此都不说话。

    “我家有一棵很大的枫树,叶子很美,光泽很亮。”

    “哦。”

    此后,他们因着枫叶而相互往来,赠送。年轻的心灵,很快因着志同道合而碰撞出细腻的爱情,那爱情如枫叶一般,迅速地在秋阳下通红娇艳。每每站在秋风里,看着一片片凋零的叶,她都有种美丽的幻想,她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与他有一个美丽温馨的家,房子里贴满了枫叶的标本,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将季节的美丽与生命的热情倾情的演绎,也将时光定格在他们的生命里,一重重穿越婆娑的枫叶,是时光尽头的爱恋与缱绻。

    她把他们的邂逅与相恋一字字地写进了枫叶里,一片片的积攒成一个厚厚的枫叶本。她想,以后老了,她与他会坐在阳光下,一片片的拿着那些枫叶轻轻静静地怀恋生命所经历过的美好。

    只是,枫叶注定了是在最美的时刻最美的季节以最美的姿态飘落杳逝。无论她如何经心的珍藏,都无法永保它们的美丽与鲜艳。她们的故事也是在另一个秋天里,枫叶火红的烂漫中如一只飞舞的蝴,遗落了——他走了,走进了永远的枫叶飘零的季节里——病逝了。

    她曾经看着风中瘦癯的身姿,总是害怕一阵秋风便会将他给吹没了,最终他还是被苍凉的秋风给吹走了,在秋叶纷飞,在枫叶狂舞的季节,她只握住他遗留给她的那一本枫叶画录,里面有他的速描与速写。他知道她喜欢用枫叶作笺,喜欢把思想的点滴记录在枫叶上,他便也以枫叶作笺,抒写心扉。

    厚厚的枫叶风干在箱子里,上面的笔迹隐隐淡淡,却依旧清秀而娟曼——

    “我喜欢枫叶,喜欢那种枫叶飘红的浪漫生命如一张枫叶,厚厚的,也薄薄的,筋脉苍劲,透着季节的凉,在季节里熟透,又在季节中飘零,片片丝丝似时光流逝的相思,也似岁月飞过的痕迹将时光定格,将生命定格,永远是在最美的季节在枫树下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便恍惚似走近了画卷上,诗意地让我不敢相信,也真实地让我不敢触摸。呵,多好,通红的蝶舞中,你倚着枫树如梦,肩头发丝上落满的枫叶,火红火红地映照着你清秀白皙的梦幻般的脸儿,那是我生命里遇见过的最美画面,从此走近我的心扉。我在心里想用一生的时光来定格此幕,只是深知命浅福短,惟愿我生命中最美的女孩,永远嫣红幸福”

    “愿来生,你依旧是我眼中惊艳的枫叶,让我用一生的时光去惦记,去思念,去呵护”

    他走后,她万念俱空,把所有的枫叶都收起来,锁在了一个大箱子里。从此生命只是静静,将一生的风韵与情恋都埋葬了起来。在每个枫叶飘飘的季节,她都只是静静地站在枫树前,看枫叶一片片婉转飘荡,婆娑在梦想的那端,泪眼迷离中,她便总会看到他穿过火红的季节,手里拈着一片枫叶向她走来,脸上挂着纯净而羞涩的笑,清眸杳杳。

    她嫁了人,也生了小孩,但都是平静而淡澹,眼中无一丝希冀的光芒,也无一丝忧怨的神色。很早前,丈夫同样因病而早逝,儿子长大后外出,她便从此守着一座寂静的屋宇,静静的看枫叶,从绿转红

    20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