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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头年少时,野马川一带最有名的就是他们杨家的木匠房。方圆几十里的人家都用他们杨家作的家什;与杨家齐名的是张家铁匠铺,规模虽不如杨家,手艺却百十里闻名。据说早时法场上用的大砍刀就有张家的手艺。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血喷三尺,可刀片依然光亮耀眼不沾一星血污。

    杨家木匠不知传了多少代,后来只剩木头一根独苗。

    木头生性倔强,死也不学这一行。老爹气病交集,撒手去了。临死叫来木头,把杨家传家宝——木工锯传给他,说这锯是张家的正宗手艺。

    木头不能和死人犯犟,但接了锯仍不学这一行。竟把所有木匠房分卖给了老爹的徒弟,自己收了钱想做买卖,可是还没拿定主意,钱就被野马川下来的土匪洗劫一空。张家更惨,人财两空,连个孩子都没剩下。

    木头手里只剩下一把锯,是他们杨家的传家宝,更成了张家的绝活。

    钱乃身外之物,唯手艺谁也抢不走。木头有点悔恨。杨家手艺在他这一代换了姓,他成了愧对列祖列宗的败家子。

    木头年过四十才勉强娶妻生子,儿子杨天拧劲极像木头,命运与前程决不让别人左右。

    杨天高中刚毕业就告诉父亲,有位姑娘要进门。他们的关系由地下转为地上。

    早恋总比讨不到老婆强呀!多少年来,父子俩一直是死对头,惟独这次没吵,只在木头心里窝着一口气。

    儿子工作没两年就想结婚,而且要搬出去住。

    木头望着新买来的薄的像纸糊的似的家具,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拿出那把锃亮如新的锯很庄重的交给儿子。他并不指望儿子把锯当宝供起来,知道生活艰难留把工具总没坏处。

    可是杨天死活不要,说用不着。这下可把木头气坏了:谁敢说居家过日子一辈子不用锯?而且这锯他说不下去了,那个老掉牙的故事,儿子最腻味听。

    冬天将至,杨天安装暖气,木头兴冲冲去“帮忙”可是木工锯能锯铁管子吗?杨天鼻子里哼了一声,拿来单位的钢锯。

    几年后儿子又乔迁。木头当然不能放过这最后的机会。他不再想教训儿子,而是至死完成一个心愿。

    新房装修,多数材料如壁纸、地板砖一类都不用锯。木料也是按尺寸用电锯节好,刨平才拿来的。木头茫然地等机会。帮忙的人很多,他显得碍手碍脚,实在插不上手,只好先走。

    儿子百忙中抽身送他:“这把锯真不错!”

    木头心中一喜,象触电一样,两眼顿时有了光芒。

    杨天继续说到:“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亮,象新的一样!不过挂我屋里不大协调,放壁橱里怕划破面袋,放衣橱里就更”

    木头气得头顶冒烟,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