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白杨桥文集 > 天地野蔬

天地野蔬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喜欢春天。不仅仅是因为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春江水暖,柳眼初绽;也不仅仅是万物复苏,草色遥看,杨柳风,杏花雨,紫燕呢喃。最最放不下的还是春天里的一地野蔬,那久违的大野之香。

    最早该是荠菜吧?在乍暖还寒的风里舞蹈着,跳跃着,笑闹着。笑声溅起一地的碎玉,在春天的田野里,绿意盈盈,绿光点点。

    记忆中总是挎个小篮子,小跑在一群伙伴的后面。一起去村前的春地里挖荠菜。荠菜在我们这里也叫花荠菜,因为它的叶子边缘是齿状,肥厚而深绿。如翠色的花儿。把荠菜一棵棵挖到竹蓝里,然后回家。妈妈会一边接过篮子,一边说:“我们小丫真能干,一会给你包饺子吃。”我就笑呵呵蹲在奶奶身边帮着择菜。去掉荠菜里的杂草和毛根儿,去掉最外面的老叶和黄叶。择完了,奶奶把菜用清水淘洗干净,去掉浮土和泥沙,在放开水里焯一下,荠菜的体积缩小了,颜色却一下子鲜嫩亮绿起来。捞出来捏干。奶奶剁馅,妈妈和面。我就在一边跑来跑去的打杂儿:剥颗大葱,剥头大蒜,拎香油瓶子,搬鸡蛋罐子。眼看者白胖胖的水饺上了桌,心里那个美,就好象一下子,自己真的很能干一样。

    春天一步步向前走着。除了荠菜,苦菜子和屈戌菜也探头探脑地和我们捉迷藏了。在河边,在地头,一个不小心,那些水灵灵,鲜亮亮的小精灵就拉直了你的眼神儿。奶奶说苦菜子败火呢,屈戌菜也能败火。别看它们苦,苦有苦的好处。那时的饭多薯类。黑黑的甜甜的薯面窝头,甜甜的薯干粥。篦子上馏的是红薯,锅下烤的还是红薯。这时候用苦菜子或者屈戌菜蘸面酱的确能有助下饭的。可是我却不喜欢,那屈戌菜是那么的扎嘴呢,而苦菜子是多么的苦啊!而且那时我毛病真多:红薯饭吃多了,竟然会胃里泛酸水。

    几乎是同时,蒲公英的黄花也星星点点地绽放了。那金黄金黄的小花开在溪边、河畔,开在山坡、地头,鲜亮的黄,闪艳的黄,明媚的黄,娇柔的黄,热情、热切、热烈地开着。在一片绿色的背景下,那黄色那么明快,那么惹眼:蒲公英是我们乡野大地上的俊女子呢。叶片舒展嫩滑,黄花一地灿烂。挖一棵捧在手里,绿意一下子就盈满了手掌和眼睛。蒲公英多是做粥,或是馒头的馅儿,拌着红薯的粉条和鸡蛋丁。颜色搭配得美极了,吃在嘴里,却有苦涩的味道!有时候吃不完,就把多余的晾晒起来:窗台上,鸡窝顶上,牛栏或者羊圈的顶棚上,等以后换火柴,换盐巴,换学习用的本子和铅笔。

    蒲公英花开的时候,香椿芽儿也尺把长了。奶奶说过:香椿芽儿是老百姓的菜啊,摘下洗净控干拌上盐巴就可以吃了,简单,实惠而清香。我们老家的园子里有几株香椿。鸡窝的后面有一,墙角有二。一般是我踩着凳子,奶奶扶着我。头抬起来,望望树梢,望望蓝天,偶然也会晕一下,脚下趔趄,腿也站不稳了。摘下的香椿芽儿,递给奶奶,奶奶把它们放在小簸箩里。那一箩椿芽,闻起来有特殊的香味,嚼在嘴里,却是淡淡的苦,淡淡的甜,淡淡的香。奶奶把芽儿切好,又从鸡窝里摸两个鸡蛋出来,磕碗里,用筷子拌匀,炒熟给我们姐弟吃:啧啧,那味道真鲜啊!隔着这么多年的岁月,一伸鼻子,依稀还能闻到!

    榆钱儿,是榆树的果实和种子,它在成熟前是可以吃的。每当清明前后,那小小的、翠绿的、比最小的分币还小巧的榆钱儿,就与春风共舞在枝头了。小时候,我是那么喜欢它们:那么纤细灵秀,那么美不胜收,那么一咕嘟一咕嘟的,别说是吃,就是看着,也是享受呢!在门前的大榆树上,偶尔也会见到啄木鸟。笃笃地,在树干上找虫子吃,他们是树医生呢,书上学过了的。只是没见他们向树要过红包,那些可爱的,高贵的,现在已经不多见的,大自然的精灵。

    那时候的田野,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菜:茯子苗,猪草儿,酸拔了芽儿,红菠落秧儿

    也吃过一种蓬蓬菜的,细长的叶子,针状。小且嫩时可吃,大了老了就扎嘴了。一般的做法是开水了焯,凉水冰了,放盐巴,香醋,香油,凉拌着吃。没什么滋味的,似乎。

    再就是马齿笕,口语是马摺菜。吃法同蓬蓬菜一样,只是吃起来嘴里粘粘的,也并不觉得多么好吃。

    灰灰菜的叶子和茎竿上,有一层淡银色的附着物。这让它显示出一种朴素的高贵。我们家却不曾吃过,到现在不知道这种菜味道如何!还有面条菜,我们也不吃它,就等它开红色小花,接灯笼一样的果儿,我们做游戏呢。我们老家叫它灯笼草。面条菜是现在的叫法,大概是它的叶儿像面条吧。

    最普通的麦蒿儿,那时是没有人吃的。顶多就是拔来编帽子戴头上玩耍,还以便嫌它的怪味道不如荷叶的清香呢。现在却摆在了城市的酒店里,真是三十年河东变了河西!蒲草的根,叫茭白的,在济南也是一道名菜呢。那时候的水田里,也没把它们当宝贝呢。

    大多的野菜有药用价值:书上记载荠菜的药用价值很高,民间有“三月三,荠菜赛灵丹”的说法,中医认为,荠菜性味甘、凉,入肝、脾、肺经,有清热止血,清肝明目,利尿消肿之功,名医别录言其“主利肝气,和中。”千金。食治言其“杀诸毒,根,主目涩痛。”食经言其“补心脾。”陆川本草言其“消肿解毒,治疮疖,赤眼。”药理研究表明,荠菜含有类似麦角样成分,有催产素样作用,其浸膏对动物离体子宫和肠管均有明显收缩功能;荠菜提取物用于高血压的治疗,其疗效优于芦丁,而且无毒性;荠菜含有荠菜酸,能缩短凝血时间,故又被广泛用于内伤出血,咯血,产后子宫出血,月经过多,衄血,便血,尿血,消化道溃疡出血,视网膜出血,牙龄出血等。近年来,人们用荠菜治疗胆石症,尿石症,乳糜尿,肾炎,胃溃疡,痢疾,肠炎,腹泻,呕吐,目赤肿痛,结膜炎,夜盲症,青光眼,目生翳膜等,也收到了较好疗效。

    蒲公英性寒、味甘苦,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湿退黄之功效。从蒲公英干料中提取的黄酮类物质,具有治疗痈肿疔毒、治疗肺痈咳痰、治疗湿热黄疸、可治疗小便淋沥涩痛、治疗乳痈等作用,适用于感染性炎症发热,如:上感、流感、急性气管炎、肺炎、胆襄炎、乳腺炎等,对于胃炎、胃及十二指肠溃疡亦有卓效。可作保健品及食品原料,另外还有抗肺癌之作用。

    车前草(又名车前子)甘寒无毒,有利尿、去湿、清热、止暑、明目,清肺化痰等作用。车前草又是古人推崇的救荒野菜之一,尤宜盛夏食用。我们这里俗名是车褶子,叶子大而肥,一片一片,像小手掌。而青青菜,我们自己就从实践中得出有止血的作用。

    五月的槐花,该是最后一个登场的吧?其实严格的说,是没有最后的,这一茬的野菜还没接果,那一茬又冒出来了,即使雪花飘飞的冬季,在枯草的下面,也有野菜的嫩芽呢。

    槐花是和榆钱一样的,放在嘴里直接可以吃的。不同的是榆钱黏黏的清香,槐花却是热烈的浓香。奶奶这时一般就采了槐花为我们做“咸食”的,用槐花的朵儿和面粉加盐,做成火烧的形状,一个一个的,在油锅里炸熟,通常炸一个,我们吃一个,不等做完,我们就吃饱跑远了。在童年缺油少盐的岁月里,槐花盛开的日子,简直就是过节一样的高兴。

    槐花过后,就是红薯的叶子了。严格说了,他不算野蔬了。记得它的吃法是:叶子拌玉米面,放盐巴,五香面,要散放在蒸笼上,做成糕来吃。也是穷日子的一种调剂。这种吃法比苦菜好吃多了。

    上周的齐鲁晚报登载了这样的标题:野菜卖肉价,说的是某市场野菜六元钱一斤,相当于当天的猪肉价格。周末回家就告诉奶奶这消息。奶奶说:六十年代饿死人的时候,我们村的老百姓能活下来,多亏了那些地里的,树上的野菜和叶子。那些大野的精灵,那些用来充饥的玉米骸子,豆桔秆子,柳花杨花,花生壳儿,红薯秧子,都是救命的。那个时候野菜和树叶是好东西啊,榆钱树的皮都被饥饿的人们吃了。因为它是黏的,能团结干散的粉碎的秸竿的分子,而且没杂味。那时候走亲戚,未到村前,就看见了白花花的、远远在村口路边站立的、被扒皮了的、已经死去的榆钱树。

    我听得心颤动:那些野菜和树叶,甚至树木,是用自己的生命延伸了百姓的生命啊!那裸露的白花花的死去依然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他们的生命移植给了人们,他们早已经融入到人们的生命里面了啊。

    大野之香!

    天地野蔬!

    大自然的最善良的精灵和孩子!

    一个人饥肠辘辘时,即使箪食瓢饮,糠秕藜藿,也会甘之如饴,晚食当肉的。即使一息尚在,也会感谢这自然界的天地日月,感谢大自然的慷慨给予。

    咬得菜根,百事可做。他们会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回报养育自己的土地。

    不是吗?

    那些从六十年代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人,谁会忘记那场全国的大饥荒呢?谁能忘得了那些救过他们性命的野菜和树呢?谁能奢侈忘本、暴殄天物、挥金如土、贪污腐化呢?对!他们应该不会,他们应该不敢!因为他们知道“天道有常”他们对良心,对天地,应该怀有深深的敬畏。他们应该还记得挨饿的滋味!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用自己的汗水养活着自己,给予着社会,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着天地野蔬的精华,他们的生命里有着大野之香!

    是的,那些高贵血统的麦子、稻子代表着细粮,他们是社会的体面和形象。可是谁又能说,谁又敢说,那些野菜,那些树叶,那些玉米,高粱,大豆们对社会没有推动,对人类没有贡献,对历史没有作为呢?

    我们把好肥,好水,好风光给了细粮,我们能不能给粗粮,给野菜一个好点的环境?一点肥料,一点水分,一点阳光?因为身体需要全方位的营养和平衡。“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萝卜保平安”每天大鱼大肉人们都腻烦了,有点调剂,一来清爽了口味儿,二来也补充了身体的缺失。

    好在,大自然是和谐的。我们现在也认识到了和谐的重要。做为一个人,一个集体,一个国家和民族,和谐也就是健康,就是平衡,就是在鸡鸭鱼肉之外,还有荠菜、苦菜、蒲公英,就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之外还有天地野蔬大野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