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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哈兴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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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被县上抽调到路线教育工作组,安排到安家河公社九条沟大队六生产队,让我认识了这个怪老头--朱哈兴。这老头姓朱,他的真名叫啥,我一直没打听清,反正不管男女老少都叫他“朱哈兴”

    “哈兴”在当地方言中就是“傻瓜”的意思。说某某人是“哈兴”那意思就是说某某人是傻瓜。因此即使真的是个“哈兴”直接这样称呼人,那也肯定是对人家的侮辱,所以“哈兴”是不能随便乱叫的。

    作为工作组的干部,我当然更不能没有礼貌,随便叫人家“哈兴”了。因此开始每次见面我都一直叫他“朱大爷”但每次叫他,他都哼哼哧哧的,和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的。后来我对房东大娘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把朱大爷得罪了,每次和他打招呼说话他都爱理不理的。”房东问:“你怎么称呼他的?”我答到:“他这么大年龄了,我当然得叫他‘大爷’呀。”房东就说:“这就难怪了,你喊他喊错了,他当然不愿理你呐。”我说:“他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我不喊他大爷喊啥呀?”房东说:“你应该叫他朱哈兴才对。”我说:“他这么大年龄了,我怎么能骂他呢?”房东说:“你不晓得,他喜欢人家叫他朱哈兴呐。”

    房东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感到十分好奇,天下只有讨米讨饭讨老婆的事,谁听说还有专门讨骂的呀?那天,我又见到了这老头,我就试着按房东的说法,喊了他一声“朱哈兴”嘿,还真怪,这老头不仅没生气,一张皱皮柑子似的脸还露出几分高兴,并主动和我谝了起来。那时我还很年轻,有着年轻人的通病,喜欢“打破砂锅纹(问)到底”于是就问了老头不少关于他的传说。这一问,使我了解了这老头的不少逸闻趣事。

    1、“朱哈兴”名字的来历

    当然,我首先要问的是,为啥叫他大爷不高兴,叫他哈兴却那么喜欢?要知道,叫哈兴是侮辱人、骂人的呀!

    朱哈兴告诉我,按照当地农村的风俗,小娃儿的小名都要起得贱一些,这样小娃儿才好带。所以很多家小娃儿的小名不是叫猫儿、狗儿,就是叫孬儿(孬,当地方言读piè,表示很丑的意思)、叫花儿(乞丐)。他的小名就叫“叫花儿”小时候,他脾气十分倔,凡是大人不让干的事,他都偏要去干。有一年,他大约才六七岁的时候吧,正是插秧季节,一连旱了上个月,大河小沟差不多都干枯了。他们这儿是山区,水田少,全家吃米就靠那几块月亮田了。他老子(父亲)好不容易引了点儿水,才把自家的水田灌上了。小孩子最喜欢玩水,可是河沟里水早都干了,没地方玩。那天,他跟着父亲到他们家的水田边去玩,看着满满一田水,他的兴志就来了,也不怕那水还凉冰冰的,脱了衣服跳就进田里,学大人样,顺着田埂去抓黄蟮泥鳅。他老子一来担心娃儿受凉,二来担心娃儿不小心把田埂弄缺了口,让水流跑了。就嚷他道:“叫花儿,赶紧起来,莫玩水了,要是把田坎弄烂了,水流跑了,小心我揭你的皮!”那会儿,他正玩得起劲,根本就没听进耳,继续玩他的水。他老子看他不听话,就顺手折了一根柳枝,狠狠抽了他几条子,打得他一蹿就起来了,赶紧往回跑。

    那天,他舅舅正好应他父亲的请,过来准备帮妹夫插秧。他舅舅刚到院子门口,他也正好抱着衣服往家跑。他娘见娘家哥哥来了,就招呼了一声“哥哥,你来了,快屋里坐。”见儿子正往回跑就说:“叫花儿,你舅舅来了,你也不喊一声。”那会儿,他刚挨了打,正满肚子的气,听他娘要他喊人,他连想都没想,也学他娘的口气:“哥哥,你来了,快屋里坐!”她娘一听,直气得打颤,连连说道:“哈兴呐,哈兴,你简直是个哈兴呐!那是你舅舅喂,你也喊哥哥?”好在那阵他娘要招呼他舅舅,没时间抽他,他才躲过了一劫。

    因为刚挨了打,又遭他娘的一顿骂,他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就一个人跑到屋里在那儿怨恨起他老子来了:你不让我玩水,我偏要玩水,你害怕我把田坎弄烂了,我就把你的田坎弄烂,看你咋办!他正在那儿发着狠,他娘喊他:“叫花儿,你舅舅来了,快去喊你爹回来。”他一听,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赶紧跑去喊他老子回来。他老子往回走,他却没有跟到回家,等他老子走远了,他就跑到田坎的那一头,把他老子堵好的一个放水的缺口给扒开,让好不容易才灌满的一田水放得干干净净。看着水哗哗地流,他心里得意极了。哼,你怕水流起跑了,我就偏要把水给你放跑!随着水不断流走,躲在水田犁沟里的黄蟮泥鳅小鱼螃蟹也渐渐地没了藏身之地,不断地在泥浆里扭动着身体。他一看,黄蟮泥鳅小鱼螃蟹都出来了,正好逮,一阵兴奋,也忘了自己已闯下的大祸,跳进田里就开始抓黄蟮泥鳅玩去了。

    他舅舅和他老子在屋里谝了一阵,说到田里看看,好安排插秧的事。离他们家水田老远的地方,他老子就看见了一个泥巴娃娃正在田里玩得起劲,田里的水一点儿也不剩了。他这会儿也正玩得开心,一边在泥巴里抓着还一边乐着,根本没有看见他老子和他舅舅来了。他老子气得脸都变了色,一气跑到田里,像抓个小鸡似的把他拎到手上,抡起巴掌就煽,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要不是他舅舅跑得快,一把把他抢过来抱起跑了,这回呀他真得脱层皮了。

    他娘晓得娃儿闯了这么大的祸,气得指着他的头说:“娃儿呀,娃儿呀,你真是个哈兴呐!”

    自从那以后,他娘也不喊他“叫花儿”这个名字了,就叫他“哈兴”他倒觉得这“哈兴”比“叫花儿”好听,再说,这“哈兴”是他挨了几顿打挣来的,一听就让人兴奋,所以他倒乐得他娘叫他“哈兴”开始,是家里人叫他“哈兴”后来乡里乡亲的也都叫他“哈兴”开始有些人怕叫他“哈兴”他不高兴,便试着叫,结果发现他不气也不恼,反而还一脸兴奋,于是大家就“哈兴”“哈兴”地叫开了。以致于后来没人知道他的小名和真名了,但一说起朱哈兴,十里八村的三岁小孩都知道。

    2、两顿半酒

    住在同一个山沟里的村民,随便一啦呱,就会扯上亲戚关系。朱哈兴是当地老住户了,一个村的人差不多都能和他扯上亲戚关系。由于他的辈份比较高,年龄也比较大,加上他这个人又非常随和,大人小孩都喜欢和他开玩笑。管你开什么玩笑,他都从不气恼,所以大家都把他当个活宝。他经常一个人满村子转悠,饿了,走到哪家,就让主人给做饭吃。睏了,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睡。他吃饱喝足了,就会主动帮人家干活。由于他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所以他走到谁家,谁家都会留他吃、留他住、留他玩。

    那天,他转悠到我房东家来了,房东赶忙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他。吃饭的时候,房东拿出自家酿的甜杆酒,让朱哈兴陪我喝。虽说我还能喝几杯,可房东拿出的是兑了高度包谷酒的甜杆酒,我只喝了两三杯,就脸红脖子粗,浑身燥热。而朱哈兴喝酒则是只要端起酒杯,总是一饮而尽,酒杯朝天。老头子也不管我喝不喝,只要给他满上,他从不推辞,也不要别人劝,端起酒杯就喝。我因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后只能端起杯子意思意思。不一会儿,一个大约能装斤把酒的酒壶就变得轻飘飘地了,可朱哈兴仍面不改色,神态自若。我虽早都听说朱哈兴能喝酒,可是今天才算见了真功夫。

    一壶酒喝完后,房东却不添酒,而是盛上饭来。还当着我的面对朱哈兴说:“人家干部喝不了酒,你也就不陪了。酒上的再多,叫你喝都算糟蹋了。”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虽说我确实喝不了酒,可老头子还能喝呀,哪有这样请人家喝酒的呢?我心里还在嘀咕,按辈份,房东该叫他爷爷呢,他这样对待长辈,老头子会不会发脾气。可一看朱哈兴,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还眯起一双小眼连连说“那是那是。”房东又对我说:“你可莫多心,他是我们自家人,说话随便。他呀,喝酒当喝水,酒让他喝,真的是糟蹋了,不信你问他这辈子喝了多少酒。”

    饭后,我当真问起朱哈兴,我说你这么能喝,这辈子倒底喝了多少酒?朱哈兴答到:“我这辈子只喝了两顿半酒。”我一听就觉得奇怪,八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才喝了两顿半酒呢?不说别的,就我看到的,最近几天,他也喝的有十几顿酒了吧,怎么才只喝了两顿半酒?这使我更加好奇,便问他这辈子怎么只喝了两顿半酒?朱哈兴便给我讲了两顿半酒的来历。

    他说他以前不喝酒。那还是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年,他家酿了两斗包谷的酒,打算过年时招待客人。酒酿完了没几天,他的大舅子来他家。既然家里有酒,招待客人自然要上酒。他老婆见他以前没喝过酒,以为他不会喝酒,吃饭时,就拿了两个小酒杯,给他和娘家哥一人斟了一杯酒,还劝朱哈兴:“你不喝嘛,你也意思意思,陪哥哥喝几杯嘛。”他说“行,就陪哥哥喝几杯。”可端起酒杯一喝,他觉得这酒还好喝,没什么不适应的,就一连陪舅哥喝了十几杯。那头曲包谷酒,没勾兑的,跟酒精似的能点得燃。他舅哥虽说有些酒量,但也招架不住。连喊“不行了不行了。”而朱哈兴这会儿却越喝越香,越喝越想喝。他见舅哥喊不行了,就说:“你拿小杯喝,我换个碗喝,你喝一杯,我喝一碗。”他老婆没见他喝过酒,可现在竟拿起碗来喝,连说“你真是哈兴呐,再能喝,哪有架碗喝酒的?”他便说:“是你让我喝的,我刚喝出点味道来,你又不要我喝。不行,再去烫酒。”烫酒的壶一次只能烫三碗,背不住他这样喝。他也懒得等烫酒了,干脆把酒坛子搬到跟前来,直接往碗里倒。就这样,他一碗,他舅哥一杯,他一碗,他舅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久,硬是把两斗包谷的酒给喝完了。当他还在找酒的时候,发现他舅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梭到桌底子下去了。

    这时我插话到:“这算是你喝的第一顿酒吧?”

    他说:“是的。”

    “那你第二顿酒呢?”我又问道。

    他接着讲,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在中梁子上他遇到了本村的杨根生,杨根生挑着一担年货往家走。杨根生属曾孙辈的了,见朱哈兴迎面走来,赶紧放下担子招呼他。闲谝了几句后,杨根生问朱哈兴喝不喝酒,他买的有“瓶子酒”准备过年喝的。“瓶子酒”就是有正规包装的酒。那时候是物资匮乏的年代“瓶子酒”相对于农村自家酿的甜杆酒、散装酒而言就是好酒的代名词了。

    朱哈兴便说:“正好,我有点儿渴了,就拿一瓶给我尝尝吧。”

    杨根生就取了一瓶递给朱哈兴。朱哈兴接过酒,用嘴咬掉瓶盖,对着瓶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完了,真当喝凉水似的。喝完一瓶后,他又问杨根生:“还有没有?再给我一瓶。”

    杨根生没办法,只好把剩下的一瓶也给了他。他又是那样一口就喝干了,喝完后,抹了抹嘴说:“要是再有一瓶就好了”

    那酒虽然算不上什么好酒,可也是高度烈性酒啊。我连忙插话到:“这就是你说的半顿酒吧?”

    他眼睛一瞪:“那是尝酒嘛,怎么能算半顿?”我的天!两瓶酒,还只是尝酒!

    接着他又讲。他们这一带,多数家庭都有自己酿酒的习惯。有一年腊月,他路过一姓陈的农户家。这家算是当地比较殷实的人家,粮食充裕,所以酿起酒来,那排场也大。那天他路过时,这家在门前支了两口大天锅1正在酿包谷酒。主人见他路过,连忙招呼让他到家坐。他也不客气,就站在那儿看人家酿酒。这时酒已接了大半坛子了,主人就讨好地说:“表叔(其实与他家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一带农村为了套近乎,对长辈都这么称呼),你要不要尝点儿才出锅的头曲酒?”

    他答到:“那看你舍不舍得。”

    “看表叔说的,你要喝酒,有啥舍不得的?”于是,主人用一个竹筒做的酒舀子,给他舀了一杯递给他,他却没接,说道“你要舍得我喝,我就自己来。”主人说“那好吧,你自己来。”朱哈兴嫌那酒舀子太小了,便在灶边的水桶里拿起水瓢,自个儿用瓢舀到喝。只几瓢就把大半坛子酒喝得差不多了。主人见他这么大年龄了,喝起这头曲酒却像喝凉水似的,生怕他喝醉了出意外,可又不好说不让他喝。便委婉地说:“表叔,这是寡酒,你又是空肚子,等会儿炒几个菜,我们爷儿俩再好好喝。”

    朱哈兴一听就不高兴了,便说:“酒都不要我喝,还吃个啥饭?不喝了,走!”他把水瓢一扔就走了。吓得主人以为朱哈兴喝醉了,赶紧叫了两个小伙子把他招呼着。

    说到这儿,朱哈兴嘿嘿一笑:“他们以为我真的喝醉了,其实我走路连晃也没晃一下嘛。”

    我连忙接到:“哎,这算是第二顿酒吧?”

    朱哈兴一脸的不屑“这怎么能算一顿呢?又没喝饱,最多只能算半顿。”

    我说:“你都喝了半坛子酒,真要你再喝,你喝得下去吗?”

    他不无得意地说:“那算啥。解放那一年,解放军在我们九条沟开荒种地。薅包谷草的时候,他们人手不够,请我们当地农民去帮忙。给解放军干活,他们管饭。那天我去帮忙,早上吃的是蒸馍。解放军蒸的馍又白又大,一个怕有半斤重吧,我一连吃了十三个蒸馍,还吃了一盆炒肉丝。那个炊事班长吓坏了,怕我把肚子撑破了,叫我歇一会儿再吃。我当时就火了:连饭都不让我吃,我还做啥活?起身就走了。他们哪里晓得,我肚子上三个折折,才起来两个嘛。”

    接着他就讲他喝的第二顿酒。西坪有个叫陈志山的人是个大酒醢,能喝得很。他听朱哈兴亲戚说,朱哈兴比他还能喝,心里就不服,总想找个机会和他比个高低。那一年,他到西坪给人家干活,正好遇到这个陈志山,陈志山说,听说你能喝酒,我家刚新酿了三斗包谷的酒,要不要到我家打个赌?朱哈兴虽然没有酒瘾,可谁要是跟他打赌,他也不含糊,便欣然允诺。到陈志山家后,陈志山也没炒下酒菜,把装着三斗包谷酒的酒坛子全搬到堂屋里。拿出两个碗说:“我们就这样一人一碗地喝,谁喊叫喝不得了,算谁输。”于是,两个人一人抱一个坛子,你倒一碗,我也倒一碗;你喝一碗,我也喝一碗。不一会儿,三斗包谷的酒就剩不多了。陈志山也算狠,舌头都转不过弯了,还在和他较劲。还没等一坛子酒喝完,陈志山就一个跟跄倒下去了。

    朱哈兴讲到这里我急忙插嘴到:“这回你也差不多了吧?”

    他却轻松地说:“陈志山倒了后,我还把我那一坛子喝完了。看热闹的人以为我也醉了,可我还照样到地里去干活,路上连偏也没偏一下嘛。陈志山却一连睡了三天才起来。”

    这时我才真正理解房东说让他喝酒是糟蹋了的意思。

    3、“嘿嘿,又少走几步路了”

    在这大山里头,农户之间相距很远。说是一个村或一个生产队的,其实一家与另一家之间有时候相距都有上十里路。朱哈兴家住的那个地方,靠近一个叫天柱山的山峰底下,周围全是密密匝匝的树林,方圆二十多里路之内都没人烟。按照路教工作组的安排,我们得一户一户的清理农户的自留地,要是多占了的话,就得“割资本主义尾巴”

    听生产队长讲,这个朱哈兴,每年都要在自己家门前的小沟里修一块水田。按照当时的要求,这属于多占耕地,因此他修一块,队上发现了就收一块。把他的地收了,他不吵也不闹。等人家走了,他又接着修。这些年,他一个人在这山上都修了七八亩水田了,都让队上给收了,可他还在修。也不知他一个人是怎么干的,那么大的石头,他硬是把它砌得整整齐齐、结结实实地。他修的田,从来没有被水冲垮过。

    既然知道有这么个爱多占耕地的人,我们当然得去看看。

    我们工作组和生产队队长一行人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爬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朱哈兴的家。他的家,就挂在那个山坡上。其实,那叫什么家哟,三间茅草房,有两间都已开了个大大的“天窗”房子连一道像样的门都没有。他老伴早已去世,两个儿子嫌这地方太偏僻,也早都搬到山下去住了,可他却死活哪儿都不去,硬要守着这个家。我们来到的时候,老汉正在房屋旁边的一个石岩上做着什么。见有那么多人到他家来,就赶紧往回走。紧靠石岩旁边是一块小山坡,到底是人老了,眼也花了,手脚也不灵便了。他从石岩上下到土坡上时,由于没站稳,一个趔趄便滚倒了。老汉的背本来就驼得厉害,腿也弯了。身子一倒地,人就像个石滚子似的,咕噜咕噜一下子就滚到石岩下边的小路上来了。我们一行人正在说话,忽然看见老汉摔倒了,接着又像滚石磨似的往下滚,吓得我们赶紧往石岩跟前跑。等我们跑到老汉跟前时,朱哈兴已经爬起来了,看见我们,他嘿嘿地笑着说:“嘿嘿,又少走几步路了!”把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的事,他却轻松得变成了少走几步路!那小土坡虽说不长,也有六七丈吧,要不是下面有一条小路横在那里,他可能就滚到山崖下面去了。听老汉那样一说,我们还真是哭笑不得。

    我的同事就问:“你这么大岁数了,到那石岩上干啥?”他一脸认真地告诉我们,他在修房子。我们就奇怪了,你现在的房子都破成那样了你不修,在石岩上修什么房子?他看出我们的疑虑,就补充说:“那是修给自己将来死了住的房子。”这时我们才认真的看了一下,那块岩石上下都突出来不少,中间凹陷进去了,现在他已用石头将这个凹进去的地方砌了起来,只留了一道勉强能容身的“门”他刚才正在对砌好的“墙”进行检查加固。

    我们还是不明白,这里的人死了都是要装到寿枋里埋到土里边的,那叫“入土为安”嘛,哪有埋到石岩上的呀。我就说:“即使你死了要埋到石岩上,你留那么小个门,那寿枋咋塞得进去呢?”他对我们说:“我将来不要寿枋啊。儿子给我准备做寿枋的木料,我都捐给学校,让他们修学校跟前那座桥了,免得娃儿们冬天上学从水里趟来趟去的受罪。我死了,让他们把我塞到石岩里头,用石头把门一封就行了。又省木头又省地,多好啊。”

    这真是个怪老头啊!

    我们在那里搞路线教育,只住了半年,离开那里后再也没有去过。老汉后来是不是真按他的想法埋到了石岩上,不得而知。

    (注:1天锅,酿酒的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