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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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场噩梦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结束,直到我被某种寂静吵醒,睁开眼睛,我还未能确定梦的结束。

    风铃被风吹的微微作响,天花板上的荧光贴片隐隐发光,我转过头去,看到窗台上的向日葵在花瓶里静静得呼吸着。

    应该有六点了吧,天空已隐隐有了蓝色,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床头的闹钟,果然,短针在六和五之间徘徊着。灰暗的屋子和平时的一样安静。

    只是,这里太安静了。

    我摸着上额,还在微微发烫。可是我却什么也记不起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似乎一片空白。

    走下床,踩着地板上凌乱的报纸,模模糊糊中,想起那片海,想起森林,想起离别时候天空中飞船划过的伤痕

    2

    家里空无一人,一切都安静的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乳白色的调子相映着米色的长条沙发,电视还开着,发出模模糊糊的画面。我依次的打开每一个房间。

    厨房里,锅炉干净的摆放在煤气灶上,透明的玻璃壶里还有一点纯净的水;书房里高大的桐色书架上安静的摆着杜拉斯的小说,紫色的鼠标球上小熊眼睛在转个不停,哥哥的房间,jordan在海报里迷人的笑,篮球带着操场上泥土的味道走到主卧室时,我的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没有打开。

    里面不会有人的,因为他们都走了。

    走下楼道,天已经晴了,光线安静且美好。走过没有人的小区,绿坪在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绿,天空蓝蓝的,永远都是这种蓝,好象不带一丝的瑕疵。我张开双手,深深的呼吸,然后开始绕着街道的大理石地板奔跑。

    安德鲁森的面包还有着香气,可是没有人帮他们打理,连猫都没有。街道上是清一色的空旷,他们都走了。

    他们都走了,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3

    假如和那些科学家说的一样,地球会撞上炙热的太阳,那也无所谓,可以永远的和太阳在一切,一辈子也不用再害怕寒冷,为什么还要坐着沉甸甸的飞船逃到火星?那个没有海和天空的地方?

    天台上的星空灿烂,我想起哥哥抱着我在星空下数星星的样子,那时侯的我,世界,还是那样的美好。可惜,那颗最冷的星星把他们都带走,那个机械的星球,会不会有真正的快乐?允不允许孩子在夜空下哭泣,是不是永远都不能见到太阳?

    我还是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太阳,这里有向日葵,这里有海,这里有我,一个人在街道上看着漆黑的马路上,只有一个孩子的背影,默默的向前望,招手,星星是我的路灯,带着我向前走。

    没有了汽车,工厂停止了运作,萤火虫带着我看到希望,它们在街道上跳跃,用一种最优美的姿势。没有人要它们检讨,只有孩子跟着它们跳舞,没有伴奏,只有哼着的歌谣,那是小时候外婆教我的。外婆带着她的歌也到那个冰冷的星球上去,不知道会不会有孩子和我一样唱着这首歌,对着迷茫的天空。

    4

    终于决定要去看海,一定要是那种很美很美的海,我固执的带着一张大地图,向城郊出发。

    清晨的黎明,看到街道上稀稀疏疏的尘埃,在阳光下闪烁,听到球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干净的声音。街上的店都没有关门,大概是走的太急了吧,还有各种商品摆放在架子上,巧克力,蛋糕,冰淇淋一路上让我吃了个够。终于走到城郊,可是这里没有地图上说的公交车。

    大海大海,好吧,我走过去找你。

    进入森林,要找到一家小食店已经是满不容易的事情,渴了还是可以喝水,可是饿了,就再没有东西吃。终于,走了三天后,我倒在路旁边,已经好久找不到干净的河流,嘴唇龟裂开来,迷迷糊糊的,我就睡过去了。

    梦里还是沉甸甸的炙热,母亲把足够的钱还有吃的用的都放在我面前,再三保证到了火星上,一定会再下来接我的。

    谎言堆积在她的脸上,我的世界彻底的开始崩溃,没有人可以了解我,为什么,为什么只要丢弃下我一个人

    5

    安宁,你醒醒!”我感觉到有人轻轻的摇动我,不可能,怎么可能,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勉强的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漆黑。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就在我的面前,微笑的看着我,手里拿着大罐的水。

    看到水,我抢过来就喝。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喝了水之后,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

    “你忘了吗?我是林孑”他依旧微笑着。

    林孑?我努力的在我的记忆里找寻有关他的记忆,竟然发现了一大堆。

    原来他是我的初恋情人,我暗恋了他至少2年,怎么搞的,我居然忘记了!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死劲的摇头,想看看自己到底清醒了没有。

    “安宁,你饿了吧,这么黑在森林这边很不安全,我带你回家吧。”林孑做了个背的姿势,我就顺理成章的被他背上,我的心跳的很快,我们至少有5年没有见面了,自从小学的毕业典礼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现在再见到他,还真的紧张的不行了。

    “我沉的呢”我小心翼翼的说。

    “不会呀,好久没有这样背你了,还记得小学运动会吗?那时侯你摔倒了,我也是这样背着你。”林孑没有回头,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在微笑,他总是那么喜欢笑,他笑起来也特别好看,清澈清澈的。我怎么会忘记,跑100米接力的时候,我被别人绊倒了,要不是林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走出跑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们几乎同时问,他没有说话,象在等我说。

    “我忘记了,但是爸爸妈妈说飞船上,每个成人都只能带一个最珍贵的东西,她们要带走钱,还有哥哥,所以妈妈说,下一轮飞船的时候会带我走”我笑着说“他们在骗我吧,哪里还有下一轮飞船”

    “有的,他们没有骗你,有的。”林孑说“确实是有的,我和你一样,但是我的爸爸妈妈要带走弟弟妹妹,所以我说,还是我留下来,因为弟弟妹妹都太小,他们留下来没有办法好好的生活。而我可以,我还有一个珍贵的东西在地球上,我要陪它而且,还有一艘飞船,过几天它就会来,带走被遗弃的孩子的,它是一定会来的饿。”林孑说。

    夜空下,萤火虫又出来陪我,它们在马路上唱着歌,歌声冰凉且美好。

    6

    林孑的笑在我的梦中出现,他的出现是在我的想象之外的,不可能有人会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类的存在,林孑的出现也让我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被遗弃的孩子,只是因为世界太大,而无法相见。

    在城市里的每一天,因为林孑而丰富多彩,为他而准备的饭菜,为他洗的衣服,为他而磨练自己,为他而告诉自己,要更加更加的坚强,也是他告诉我,不要遗弃自己,每个孩子都是有希望的。

    第一次听到这些,我趴在林孑的身上哭了,为了我们而播放的电影,原声音乐在大厅里静静的流动。

    男主角爬在战火弥绕的战场上,一步一步,只为了捡回女主角身上的项链;男主角失明了,却要假装过的很好的和女主角见面;明明没有结婚,却说自己有了孩子,陪自己心爱的女人找到另外的幸福。

    看到这些我都哭了,原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就会有死亡,但也会有爱,我独自守着一个没有波澜的世界,还有一个我最心爱的男生,还有什么?是我所无法满足的?

    7

    林孑的梦想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但是记忆里好象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一样,他想要造一架飞机,用自己的力量。

    他带着我看到了他的飞机,它们安在森林后面,海的沙滩上,它们很美,虽然没有完整,但是上面有着希望的味道,林孑说,他的飞机马上就可以飞翔了,人类却要迁移,孩子是没有权利带走任何东西的,所以他要留下来,等待下一艘飞船,带走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的珍宝。

    可是我呢?我的珍宝谁可以带的走?

    8

    我在海的旁边的草地上种了一片的向日葵。有太阳的时候,它们开的很甜,看到它们的时候,总是觉得还有希望。

    白天,林孑没空陪我,他要继续整理他的飞机,我就静静的帮向日葵浇水,然后就在向日葵底下看书。

    偶尔抬起头看天空中的太阳,它的光芒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减落,我知道有一天,当我再也看不到它的光芒的时候,我们就要死去。

    死去是一件怎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觉得这个词很冷漠,没有一点的温暖,好象没有了呼吸,我会为一朵花,一只鸟的死,而感到伤心,可是我呢?被抛弃的孩子,谁来为他们哭泣?

    9

    林孑说我忘了很多事情,连自己的生日都快忘记了。这样一想,我好象隐隐的又记了起来,林孑帮我在城里最好的蛋糕店做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奶油的味道很香,上面铺了大片我喜欢的巧克力。

    可是生日的那天下起了大雨,原本打算在森林里渡过16岁生日的计划只好泡汤。蛋糕放在我家里有点不适合,因为这里太安静了,没有小动物的做伴,不过有了林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把cd机开到最大,音域里有m2m柔和的声音。

    “来点蜡烛吧,”林孑笑着帮我把蜡烛插好,16支蜡烛在黑暗中明晃晃的晃动。

    林孑轻声的哼起生日歌,这首歌我都快要忘掉了。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来许个愿”林孑微笑着看着我。

    “愿望”我闭上眼睛,想着那些愿望,它们应该是和我的家庭有关,我开始想我的爸爸,妈妈,想我的哥哥,还有忽然觉得有一种撕裂的感觉,我痛苦的睁开眼睛,向那个房间看,那个我一直不敢进入的房间。

    “怎么?这里面有什么?”林孑问我。

    我想了很久,轻轻的摇头。

    “我忘了。”

    “那我可以进去吧,让我去看看!”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林孑笑了一下,越过我进入那个房间。

    第一次发觉时间是这样的漫长,真的很长很长,我闭上眼睛,看到那些蜡烛围在我的周围,它们发出耀人的光芒,让我睁不开眼睛,我觉得全身的炙热,痛的我快要哭。

    很久很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感觉有人触碰我的肩膀,立刻睁开眼睛,林孑在我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束的向日葵。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只有红色的窗帘,还有向日葵。”我看着那向日葵,上面也有红色的味道。

    “该轮到我送你礼物的时候了”

    10

    终于决定要去一次旅行,这是我很早以前和林孑说好的,在飞机就要完成,飞翔离开的时候,去世界看看,看看大人们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东西,找找和我们一样被遗弃的孩子。

    路线是很早就决定要的,从上海到西藏,从中国到意大利,从西边到东边,从文化之都到罗马古城墙,再到埃及的沙漠,去看看那些骄傲,去听听他们过去的故事。

    东西准备了很多,水啊,食物,大张的地图,耐穿的鞋子,少量的衣服,还有中暑的时候吃的一些必要的药,还有很多闲杂的东西,林机一一帮我整理好。

    然后就是旅行。

    那是怎样一件快乐的事情,穿过长长的空无人烟的街道,那些铅制的文字,那些古老的城墙,那些大理石的路面,那些古老的街灯,那些还在原地停留的羔羊,那些哀气的画中的少女。

    在古老的博物馆里,我看到了一张世界名画,名字叫做世界末日。我看到画上是一个娇小的女子,女子的脸上是悲伤的神色,身边的城墙都在倒塌,海好象干苛了一样,没有蓝色的天,只有少女脸上的泪。我笑着对林孑说“这个少女不是我,她在火星上。”

    即使世界就要末日,我们还要微笑。

    11

    林孑的飞机终于好了,他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那要去哪里?

    月球吧,那里比较漂亮,虽然寒冷,但是有我们的地方就会慢慢的有了希望。

    12

    飞翔的那天我穿着沉沉的外套,带上很重的头盔,林孑在很多地方贴了告示,上面写明了时间和地点,他怕还有别的人没有来得及到火星上,去月球应该也是满快乐的事情,我们等了他们一天,可是只有松鼠来和我们道别。

    起飞了,我紧紧的抓着林孑的身体,感受一阵一阵的冲击,沉沉的打在我的身上,很痛很痛,那种痛好象一把钥匙,记忆怎么就那么轻易的被打开。

    我看到爸爸妈妈哥哥,他们没有走,,他们的脸上是一种悲哀,一种很残淡的神色,直直的看着我,没有生机。

    我还看到那间房间,里面都是血,大块大块的血,大块大块的红色,爸爸妈妈哥哥都躺在那些红色里。

    我还看到我自己,拿着一把水果刀,不停的喘气,不停的喘气

    “林孑,”我抬起头“我终于想起那间房间里面的东西了,那天,他们都不肯带我走,他们要把我一个人丢下,还骗我说还有飞船要来,他们要把我和我的海丢下,我哭了,他们把我关在房间里面,然后整理东西,我偷偷藏了钥匙和小刀,可是我不知道它们的用处,后来我才了解林孑我总是习惯把心爱的东西放在身旁,这次也一样”

    我发现那些回忆,竟然沾满血色的味道,我哭了,我发现我的泪水几乎要被蒸发干。

    不知道林孑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他只是笑着,那些笑几乎要僵硬掉。

    我抬头,看到巨大的光芒,那些光芒过分耀眼,大到我睁不开眼睛,原来真的有世界末日,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那样也好,这样也好,我抱着林孑,微微的,侧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