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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独语写于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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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有人问我:郁,你今年30了吧?我一愣,忙说:no!我才29周岁。言毕,彼此都笑起来。为我的不甘与娇情,就好象商场里的商品,明明想要一百元,偏要打上九十九块八的价码。拼了劲去弄一张纯情无辜的假面来戴。

    但今年我再想赖一岁,再想娇情已是不可能的了,师出无名。

    曾经和女儿比着发嗲,直到有一天与老公说话时,女儿横插一句:妈妈,你把舌头伸直了再说话。噎得我半天缓不过气来。想想也是,都三十岁的人了,嗲了这些年,累吧?也该歇歇了。

    昨日去逛街,卖货的大姐问我:你怎么不去上学?我报以淡淡一笑,对于长得少相带来的误解我早已经习惯了。每次与女儿出门总被异样的目光斜视着。甚至前两年,从一位大娘身边走出四五米远时,被她箭一般的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十八九岁就有孩子了!射中背脊,不由得,我象真做错了事一般灰溜溜地逃走了。

    当然谁也没有我自己了解我,拿起镜子,里面依然是一张年轻的脸,可是面对岁月的痕迹就要无能为力了。瞧,一根根细纹侍机潜伏着,只等时辰一到,它们就会一下子浮上来,以侵略者的姿态占领额头眼角,并,霸道的笑。

    我的晚辈中有几位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大女孩了,她们是探照灯,把三十岁的眼睛晃得生疼,但是她们把脸一扬,冲着街上十几岁的小丫头叹息一声:唉,老了。心下一沉,人的生理年龄推迟了,可心理年龄却提前早熟。一批批水灵娇嫩的人儿推着挤着争先恐后的向前老去,既然老是必然,那就让它来得快些吧。

    古训有:三十而立,可是我连事业的边都不敢沾一下,怕我的庸碌无为一不小心便玷污了它的贵气。而幸福婚姻,这人生中第二件大事已被我攫在手中。没有出去工作,日子不富足倒也安逸。我是俗人,免不了俗气,急汹汹地去寻找过所谓的个人价值。当我那些起五更爬半夜,耗尽心血编织出来的带着谎言的文字,终于换来了价值,拿着每千字两百元的高额稿酬的我依然自卑,真的,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无非是靠着仅有的小聪明来支撑着,现在,聪明用尽了,我,累了。

    于是懒惰,不思进取。多少天了,我没有写过一个正常的字句。无数个夜晚,沉溺在网络——这个自由主义的理想乐园里,与无数个游走的灵魂一起舞蹈着,合唱着:无聊,空虚,孤独声声断人心魂。

    总是在夜里十二点左右,断开连接,嘈杂热闹如退潮之水,将可怕的安静暴露出来。一瞬间,我的生命仿佛被切断了听觉,视觉,所有感觉。

    胡乱地洗一把脸,回到卧室,甩掉托鞋,摸着黑上了床,软软的睡床上我如失浆的小船摇摆出空旷,我用非份的狂躁的臆想试图充满它,然而它们实在太广大了,挥舞着旗帜向我挑畔,我疲于应战,直到头皮发麻,直到脑子里訇然一声巨响,我在天塌地陷的崩溃中昏睡过去。

    我病了,患上了一种叫做颓废的病,它的主要症状是:孤独,空虚,自恋,自伤。病情严重时,我在心上划下一道伤痕,趁还没有血液渗出,有着清晰的微痛。我低下头,撅起嘴唇,吹上几口疼惜的气流。看着它结痂,痊愈,再自伤,周而复始。我把疾病的发生归纠于性格的弱点,日子的平淡,外界的多变,实在懒得去面对,索性缩在虚幻的蜗居里,任由病的娇魔恣意胡闹,我躲在一旁偷看几眼,得一点点的快感。

    三十的岁月里,颓废的沃土上终于蕴育出艳丽有毒的花朵。浓郁的气息一不小心便迷住了谁?我和我的情人,究竟是在哪一时刻相遇的已经无从追溯,两个孤独的人迅速撞击出火花,两种寂寞加在一起便是更大的寂寞,它在空气里饱合后,腾的一声寂寞的烟花升上夜空,璀灿夺人心魄。而夜是清醒着的,它的冷眼等着观看一切凋零的宿命。然而你看,今宵多迷人,叫我怎能不沉醉?

    可是,可是充满诱惑危机四伏的周遭里,一颗心从来没有停止过安宁和问询:谁来为我们投一份忠诚的保险,谁能检测出爱的纯度的百分比,谁来给我们自信,让猜疑不再肆意淋漓,谁会给我们一个期许,让信任永久驻扎。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背离婚姻的人啊哪里找得到答案。站在爱河的两岸,我们彼此相望,伸出双手,却无能为力。

    三十岁的境地已经被沙漠吞食,没有水份没有生机,骄阳下,那颓废的花朵依然怒放,吐散着有毒的香气,它们和不安,惶恐的火龙痴缠在一起,撕扯着焚烧着我虚弱的身体。我的皮肤却冷汗淋漓,错乱的脚步走进现实的生活中,阳光,日子,人声,每一丝一缕都让我千分的烦躁万分的不耐烦。我想退回去退回去,扑面而来的迷乱又令我压抑到窒息。就这样,游荡在虚幻与现实中的我找不到一条缝隙来安身。

    又一个昏天黑地时间里,我坐在电脑前手握鼠标毫无目标地浏览着,一遍又遍地刷屏。我的情人,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可爱的妻儿正在热切的等待着,而我的爱人,轻轻的推门进来把一杯热奶放在案头,照例在我的头发上轻抚几下后,又轻轻地掩门而去。

    闭上眼睛,依然感觉到空气里有千道万道鄙夷的目光。我垂下头,双手按压在胸口,却压不住内里的波涛汹涌。两滴咸湿的液体自眼角扑落在直直的发梢上。

    又一个早晨的八九点钟,我在睡眠的荒漠里艰难行走着,那个小女孩把闹钟放在我的耳朵边。它的震铃声不屈不挠一直在前方召唤,直到把我唤醒,睁开眼睛,梦里的凄迷云雾缓缓散去,一张美丽纯洁的小脸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瞳孔里,懒虫妈妈,醒醒别睡了起来给我讲故事。刹时,鄙夷化做利剑闪电般刺入我的心脏,我几乎痛到呻吟。

    佛说回头是岸,这一回头是不是需要千钧力量?而我已经气若游丝。但是我又何其庆幸,鄙夷对我既恨且爱,它用源源不断的剑光输送给我恢复的勇气,托着我杀出疾病的重围。我在疲惫的喘息中感觉到责任,琐碎,现实的空气一点点走进,拥抱了我。

    现在,五月三十日,零点,我终于完成了内心的独语,夏日的晚风将窗帘的底边吹起,一波波的风在脚边追逐涌动,时间站在我的身后,她表情安宁,挥挥左手,把三十岁的前二分之一送走,挥挥右手,带给我另外二分之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