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初来到这小镇,小悠心里是宁静的,不含一丝畏惧。小木船舒缓地向前行进,船夫略微佝偻了背,一路很卖力气地划着浆。偶尔调高了嗓子,唱上一曲高亢而纯朴的山歌,余音荡去,疏阔而渺远。那嗓音亦是淳朴,滤了杂质,带给人亲近。

    这镇上的风景,皆是清淡的笔触,纤毫没有那大开大阖高潮迭起的尖啸,小桥流水人家,水碧清,澄澈见底。迎面摩挲的温润的风,则是带了烘暖灵魂的意味,且不失张力,令人快乐而平稳地触着嗅着,自如地一呼一吸。旧历年里家家手写的贴在门前的楹联,在早春丰沛的雨水里渐渐褪却了大红的颜色,曾经或遒劲,或绢婉的字迹亦都模糊了去,有些辨认不清。这里的人亦称得上悠闲。先是老人,拿了蒲扇围坐在河边扯开了闲话,累了便就地而躺,打上个适意的瞌冲。绾着髻的少妇们浣洗起旧日的衣服,谈笑间脸上泛起的红晕,叫你仿若窥到她们做姑娘时的颔首羞怩。年轻的汉子挑了扁担从从容容地拾级而上,为一天里丰厚的收获感到满足。这淡薄的景致,其实是莼鲈之思,多少带了寄至味于淡泊的意思,从这世事里走出,有了阅历,又那么抚慰人心,目之所及,皆是亲切、和善的面孔。

    小悠一路观望,云卷云舒草长莺飞,带着初来乍到的新鲜与好奇。这镇上的一砖一瓦,蜿蜒的流水,复古的老屋,矮墙上刻满的斑驳与粗粝。皆带了那灵秀而古朴的特质,仿若是在演绎与见证着无可变更与推覆的历史,留有被时光划过的痕迹。这个衣着素朴的外地姑娘,背了简单的行囊顺流南下,无人知晓她从哪里来,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她不被这儿的人所熟识,仅是因这四处洇染开来的泰然自若的信息,使她感到安全。

    小镇里的生活是清风白水,但绝非枯燥与单调。白天的集市里摆了各色的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目不暇接,大都是自家手工制成,透着温暖的人情味。一家挨了一家,亦不显局促和壅塞,各卖各的,井水不犯河水,错落有致。不若大多集市上那般,充斥着腐味与杂沓的气息。

    小悠就在这里摆了摊位卖起小饰品一类,是些伶俐讨巧的玩意儿。镇里外来的游客不占少数,但在这儿做起生意的并不多见。加之又不晓得这姑娘的背景,私底下,难免要猜测与生疑。久了,人们见这姑娘虽不多言,为人却是和善。平日里的装束亦是简单、素朴,随了那镇上的样式,是极自然的入乡随俗。柔软的长发直抵腰际,发根处松散地系一条手帕,透着温婉的细致流利。因了这,便都不吝啬热情,宽顺地待她。小悠心里是感激的,就好像知晓她有着诉不清的隐衷,并不多问。小悠将这些全盘记在心里,若是碰到常客,小悠便很爽快地打下折扣,她从心里乐意这样做,买家自然亦是开心。

    一个人的生活大抵是有些许寂寞的,为了排遣这寂寞,小悠晚饭后便要到几个作刺绣的老人家里学些手艺。老人很悉心地教,小悠学得也极快,手指头灵巧地活动,翘了小拇指,一刺一挑,一压一翻,不若初学者那般忸怩与生涩,活脱是个老手了呢。不几日,一对栩栩的鸳鸯便绣好了,吹口气,活了似的。老人夸她长了双巧手,她微笑着,道了谢谢。

    日子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小悠的身体之上滑了过去。小悠比她想象中更加能够适应这新环境。来这小镇满一年的当儿,小悠退了租房,拿了全部的积蓄盘了家小店,做起了胭脂水粉的小买卖。因了这,来小悠店里的,大多是些姑娘,抑或丈夫陪了妻子来。镇上的人虽不晓得小悠的背景,但见她总是一个人来来回回走进走出,都以为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私下里,便商量着,要为她相个对象了。来人也不急着挑明,只旁敲侧击地问道父母亲身体可好为什么没有跟来呢,倒是幼有所养,老有所靠云云。小悠回道父母年岁大了,怕是适应不好这新环境。对方便说看姑娘也有二十几岁了吧。小悠不作声,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该找个好男人嫁了。小悠听了一怔,随即莞尔笑了,老太婆啦。她这么一说,倒是把那问的人懵住了,不晓得这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气馁,隔三差五便会有人帮忙寻问与撮合,小悠到底招架不住,一来二去,便尴尬了,落荒而逃。

    这时的小悠,心底忽生出一丝怀念。在某个清闲的午后,小悠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木质的盒子,里面拿出一个亮晶晶的圆环。小悠靠了窗前,正午烈烈的阳光将她落寞的身影拉长了去,继而又放斜,收细,憧憧摇曳。日光下杨柳佝偻的忧伤的影子渗透于炙热的地面,小悠轻轻抚摸那根戴了戒指的手指,觉得有些东西似固结于时光之中,再回不去了。

    生活,依旧是如流水般,涤却掉过多的起伏跌宕,柔软而温顺地滑过,一如既往。

    这日,人们见到一个身着绿色军装的陌生男人,高高大大,臂上缠了白沙带,表情却是严肃,昂首挺胸,透着一股执戾的傲气。这俨然是一位刚刚服过兵役的军人。他径自走进小悠的店铺,定在了门前。小悠打了个疲惫的瞌冲,见有人来,便急忙收了去。人们看到小悠脸上目瞪口呆的神情,随即紧张而慌乱了起来,咬了咬嘴唇,却始终不肯开口说话。跟我回家。男人张口了。小悠蓦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不发一言。空气仿若滞住了一般,僵持着,谁都不肯退让半步,率先败下阵来。

    这几年,委屈你了。回去吧。男人突然不再坚持。小悠也软了,陡地收起那份矜持,身体有些摇晃,刚扶住桌角,眼睛便潮了。

    镇里的居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悠是有男人的,两人刚定下婚约,男方便去了遥远的边疆服了兵役。现在服役期满,是该到了团聚的时候了。但想到之前满腔热情地给小悠说媒,不禁有些脸红。

    不多日的时间,小悠便收拾好行囊,戴了男人送她的戒指,与这镇上的居民道别走了。心里不觉有些空落落。想起她旧时里的好,那份温柔与和煦。这里,都是善良的乡亲,衷心地希冀着小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然而如今,亦唯有将这微小的祝福存留于心底了。只是,直到现在,人们心里的那个谜团仍未被解开,小悠,她究竟是打哪儿来,又是跟了那个男人,回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