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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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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憨金生真名叫唐金生,村民们因为他排名老大且人长得又高又大,都叫他大金生。老婆认为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且憨出不憨进,所以叫他憨金生。

    憨金生常年剃着光头,有人问他:“你又不是秃子,做啥要剃光?”他摸着光头答道:“热天风凉,冷天戴帽着肉暖和,你懂个鸟!”

    憨金生长有异相——非但不长胡子,连私阴处也不见半根绒毛。他不会游泳,夏天就坐在河滩边的石条上擦身洗澡,结果被一帮调皮的小孩子钻到裤裆里偷看。“他什么毛也没长!”小孩子不懂事,大声嚷嚷起来。从此,村民们都认为憨金根是“青龙”投胎。

    憨金生吃的东西,别人看不懂。早上烧粥要放上赤豆、绿豆、黄豆、还有蚕豆,称之为“豆粥”;中午烧饭梗米中要放糯米、玉米、咸肉,称之为“肉饭”;晚上煮面要放小鲜虾、小白菜、鲜鸡蛋,称之为“鲜面”由于营养丰富,憨金生吃得白白胖胖,力大如牛。

    憨金生平时烟酒不沾。谁要是递烟给他,便会遭到一顿痛斥:“医生说过,吸烟要生肺癌,你是不是要害我?”谁要是递酒给他,便会遭到一顿怒骂:“医生说过,酒伤身体,你居心何在?”

    浮夸风的年月里,村里向国家多报多缴粮食,害得村民每天只能统一分配到三两六钱粮票,然后凭票去村大食堂里买粥吃。村民称这段时期为“吃食堂辰光”村干部白天监督着村民到地里干活,夜里还轮流值班,谨防各个站点的粮食蔬菜被偷。当时,村里饿死好多人。

    憨金生人高马大,饭量自然比别人大得多。他曾经与人打赌吃掉了满满一脸盆的粗面条。而现在一天只能够吃三两六钱的薄粥,叫他如何受得了?怎么办,总不见得等着饿死吧?唯一的办法,只有偷吃。别人将萝卜山竽之类藏在身上,被干部一搜就搜了出来,免不了一顿打,并且还要减去一天的粮票供应。憨金生从不藏在身上,而是藏在肚子里。生产队长叫他掰茭白,等到茭白掰完了,他的肚子就成了一只大茭白;队长派他挖山竽,没等挖完,他的肚子就成了一只大山竽;队长分配他收稻谷,他的肚子就是一个小粮仓;队长安排他去碾米,他的肚子就是一台碾米机。用村民的话说:“食量这么大的人能熬过‘吃食堂辰光’,也算是个奇迹,天不败人哪!”

    傻金生不会游泳,但几次落水都安然无恙。第一次落水是因为稻谷船超载,船头漏水。他从船头逃到船梢,当船侧翻的一瞬间,他死死抓住船橹。第二次落水是过截河堤坝时一脚踩空,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无意间抓到了一根树枝。这根树枝出自一棵被台风暴雨吹打倒在岸边的老杨树,它的一半主杆还躺倒在河里面呢。第三次落水最富有戏剧性。生产队里养羊,派几个男社员去河里种水花生草,以备羊食。那天因为河边宽,风浪大,社员们在船上使不上劲,干脆就“卟嗵卟嗵”跳下河系绳缆桩。憨金生看到大家在河里能够露出半个胸膊,也“卟嗵”一声跳了下去,结果被淹个半死。大家把他拖上船问:“你不会游泳,做啥也要跳下来。”他闭着眼睛,喘着粗气道:“我看到你们都露出半个胸膊,以为水浅站得够。”大家啼笑皆非:那是用脚在水下踩水的结果。

    社员们在野外田里干活,因为离村子较远,所以总是预先将饭菜烧好,然后带到野外。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在凉棚里各自拿出饭菜来吃。还没等大伙儿揭开饭盒,憨金生早已狼吞虎咽起来,他的子女在旁伸不下筷子。大伙就说:“憨金生,嘴下留情,你的子女还没有吃到呢。”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道:“这要你们瞎操什么心?他们年纪还小,共产党的日子总是越过越好,还担心他们今后会比我吃得差?”大伙儿一听,气得直摇头。

    有一次,生产队的种猪发情,队长安排憨金生与另一位男社员用船运送到公社农科站去为种猪受孕。还没等那位社员到来,憨金生就迫不及待地将一头母猪赶上了船。傍晚,等他俩哼着歌兴冲冲地将船带猪摇回来的时候,队长早已守候在猪圈旁,大声呵斥道:“你们眼瞎了,种猪还好好地躺在猪圈里呢,今天的公分全部扣掉!”

    集体种田解散后,村民们承包了责任田。憨金生不懂得种田技术,看见别人在田里干什么,他也干什么。一到六、七月份,当所有的麦子收割完,犁松泥土放上水种上水稻秧苗之后,一片碧绿。如果子女们不在场,憨金生就再也认不出自家的责任田来了。有一回施肥,大儿子问他:“要不要带你去?”他把眼一瞪:“我眼力好着呢。”结果邻居张阿根找上门来,嘻皮笑脸问:“你怎么把田粉撒在我的稻田里?”憨金生一听,就说:“那肥料钱你得给我。”“放屁!我自己已经撒过了,你又帮我撒了一遍,用料太重,热量太高,秧苗烧坏了再找你算账!”憨金生有苦说不出:他的田粉好好地在家里躺着,什么时候撒过?

    这件事情之后,子女们就不让他去田里干活了。有了闲暇空余,憨金生就在家养起家禽来,屋前屋后的场地上搞得臭气熏天。左邻右居们提出抗议,哪知他将眼一瞪道:“嫌臭嫌脏,城里去!”有一条小狗捕食了他养的一只小鸡,他一阵狂追乱打,直至将狗赶到公路被汽车压死。

    几年后,憨金生的老伴病故。憨金生主动提出与子女们彻底分开,不再需要他们的照顾,不管是死是活,都与子女们无关。

    一直到村里的农田被外资企业租用建造厂房,外来打工人员渐渐盘居在村民家里,村里的租房业开始变得红火起来。憨金家因为又脏又臭,无人敢问津。这样一来,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好把饲养的家禽先关起来,将屋前屋后整理得干干净净,搭建起十多间小房子,每间以比别家低五十元的房价租了出去,害得左邻右舍前来“交涉”他还是将眼一瞪道:“这么小的一间房子,你们月租费要收到一百五十元,水电费还不算在内。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出来打工赚点洋钿也容易。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家:黑不黑心哪?”大伙一听,气得直跺着脚:“十三点!憨大!痴子!怪不得身上生不出毛来!”

    憨金生养了那么多的家禽,一时又吃不了,怎么办呢?左邻右舍每家白送一只,搞得恶骂过他的邻居们哭笑不得。

    就这样,租金越积越多,加上政府征地之后发放的补粮金,他平时又烟酒不沾,憨金生感觉到自己手头宽裕了,便打算去趟北京看看毛主席遗容,这是他生平最大的心愿。那天,他早早地起床,带了些换洗的衣服,谁也没有告诉,悄悄地去了火车站。

    从此,他就再也没有回来。子女们四处寻找,毫无结果。“憨金生憨头憨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村民们这样猜测着。

    那一年,憨金生正好八十岁。据说,子女们还准备为他祝寿呢,不管是阴寿还阳寿,也算是尽一番孝心吧。

    2007年08月04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