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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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唐洞这片土地上居住,时光回溯到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期,我的奶奶被埋在了这片土地上,似乎是以此为默契,这片土地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故土和家园。以前从未以陌生人的身份将我的家园久久凝视,自从搬到这座城市的西面去居住后,因为隔三差五要来看父母和小孩,所以家园的景象便每每以超强的视听觉感受冲击我的感官了。

    现在的黑色走廊:一个挨一个的煤坪和洗煤厂,原来是一片碧绿或金黄的稻田,还有隐没在其间的鱼塘,在稻田与稻田之间有潺潺的溪流,她从远远的山谷里流出,穿乡村、过石桥,在古树群旁缠绕,在白云下伸向远方,伸向远方的火车小站和横亘到深山老林里去的铁路这是我站在童年的山峦上放眼了望时看到的景象,我真正不能忘怀的其实还是脚下这片稻田。我小时候就象是秋天的麻雀天生就属于稻田,在收割后的稻田里疯跑狂叫,在稻草和打稻机旁追逐放歌,在松软清凉的田间泥土上捉青蛙,随着青蛙的弹跳,一次次腾入空中,一次次嘴啃烂泥,一次次开怀大笑,笑声中那只逃命的青蛙已遁入田间地头的缝隙。失望之余,二哥总能传来捷报:又捉了一只大青蛙!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青蛙被二哥用稻草拦腰扎起来,一双双健硕的青蛙腿在恐慌中一阵阵乱蹬,愈发显出它们的肉感来,愈发激起了二哥的捕捉欲望。我总是十分的羡慕我的二哥,只要他来到田间地头就总能捉到成串的青蛙,就总能搏得父母的夸奖,然后是用铁钻钻到丁板上剥皮开膛,再放入清香四溢的茶油中煎炸,再用青辣椒和生姜片爆炒,不用多长的时间,全家人便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秋天的收获”收获让我们的鼻子异常的灵异,让我们的胃部充分的膨胀,让我们的眼睛闪动锐利的光彩。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来自田间地头的东西,会如此的牵动我的衷肠,让我终身都难以忘怀。

    我的大哥也是在田间地头成为那个时代里孩子们崇拜的偶像的。我感到迷惘的是,他那样一副瘦小单薄的身材,怎么能在稻草铺就的摔跤场上克敌致胜呢?那一个个扑向他的对手没有一个不是膘肥体壮的,他在稻草上左腾右闪,上窜上跳,眼里始终都充满着必胜的信心,我首先看到的是大哥的个子,渐渐的,我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了他的精神,他的目光犀利而机智,对手大多数是在看了他的目光以后丧失斗志的。他在面对强悍的对手之前总要静静的立在稻草摔跤场上,用冷冷的目光将对手足足打量两分钟,对手非但不敢进攻,反而被大哥的目光刺得浑身发抖,上牙直嗑下牙。当他用他瘦小的身子压住强悍的对手时,围观的小伙伴们全都跳了起来,大声称大哥为摔不倒的“小铁锤”就这样,大

    哥凭着他以小胜大、以弱胜强的战绩,荣幸地登上了“孩子王”的宝座。我从大哥这一意外的收获之中,似乎得到的更多,比如诸多的儿时同学和伙伴从此再也不敢欺负我,比如在面对困难和强劲的竟争对手时如何处之泰然,如何的沉着应对也许是稻田的朴实启发了大哥,也许是大哥的精神感染了我,就这样,我与我的同龄人在稻田赋予我们的感悟之中渐渐成长。

    在铁路和稻田之间的小溪流里,流淌着我童年的“捞鱼梦”我捞鱼的工具十分的简陋,一个被溪水浸泡得金黄金黄的土箕,形状类似白衣天使的帽子,一个圆形透明的罐头瓶,仿佛是一张充满欲望的嘴,每次出行我都必须带上它们,我也许光着小脚丫,我也许穿着小裤叉,但我不能不穿越铁路和田埂,这是我靠近小溪的捷径。小溪的两旁长着碧绿柔软的水草,远远的便能闻到鱼的腥香和水草的清新,我光着脚丫在水里推动土箕,勾头翘臀,逆水而上,水草柔顺地倒入我的怀里,蛋类似的鹅卵石潜在水里轻轻抚着我的小脚窝,痒痒的感觉透过凉凉的双脚直往心里头奔,握着土箕的双手忍不住就要向上突围,这时那些漂亮的水珠子全都从土箕的细缝里泻漏下来,哗哗哗的响,接着我的眼前就是阵亮白,就是无数的“标杆鱼”在土箕里拼命翻腾,演绎银光闪铄的精彩。有过这种经历后,这种镜头便常常的出现在我的梦中。一条条“标杆鱼”被我兴奋地掼入罐头瓶就如高台跳水的运动员一头扎入水里一般潇洒飘逸。每次提回罐头瓶心里都感到无比的骄傲,接着鱼瓶的观赏价值和“标杆鱼”的食用价值就让我陷入了抉择两难的困境。“吃看”不能两全,我只好在家庭民主决策之后抹着眼睛交出我的鱼瓶。在那些鱼们一条条葬身油锅之后,我的捞鱼欲望每每又空前的高涨。一次我在小溪里疯狂追赶鱼群,追到铁路桥下时,鱼群突然藏匿得了无踪影,我站在桥墩下,一阵水花四溅后,我浑身上下便没有一根干衫了这些鱼都藏到哪里去了呢?我在桥墩下开始搜寻,一个石头缝的一个石头缝的搜寻,在桥墩的一个大豁口处我将手臂探了进去,忽然我的五个手指头被一股巨大的弹力弄得失去了控制,这是什么东西呢?石头缝里也想翻大浪,我的手掌在豁口里一阵猛搅后便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使劲一拉,一条手掌大的大鲫鱼立即闪了出来,头尾抽搐,力大无穷,我双手紧握,兴奋无比。那个装鱼的罐头瓶,早已不知被我遗忘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急冲冲喜盈盈地捧着大鲫鱼往家赶,奶奶接过大鲫鱼,高兴得双手颤抖,语无伦次:“这这这么大的鲫鱼,真是真是少少见!”奶奶快速将鲫鱼破了,用一个大大的瓷钵装着,然后铺入红红的剁辣椒、香香的豆豉、大大的生姜片以及连皮带肥带瘦的油碴,再兑入清水,一锅蒸下来,清香满屋,神仙跳墙。我清楚的记得,善弄厨房的奶奶,用这条大鲫鱼维持了我们两天六餐的伙食。

    于关属于我们属于我们那个时代属于我的家园和我们的成长经历的记忆,用笔梳理起来总是有些隐隐的悲哀从我的笔端流泻出来。由于这一原因的促使,对现今家园的审视,又让我在悲哀之中平添了几份不安,记得那是一个轻风飞扬的中午,我从城市的西面匆匆赶回家来,望见一大群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的父老乡亲,正一起从一个小山坡上冲了下来,他们要去寻找那些黑心的煤坪老板和洗煤厂厂主,他们要求还我美丽家园,还我碧绿稻田,还我潺潺小溪,还我苍天古树,还我清新空气他们诉说;家里黑灰成堆,锅盖不能开,碗碟不能摆,呼吸都困难,行走更艰难我在众人的诉说之中清晰地看到经济大发展带来的环境大破坏,我的家园与我记忆之中的样子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不安,我忧虑,但我不能就此逃离,因为这是我的家园!我总得想出一点办法来,为家园的拯救出一份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