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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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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季家算是医学世家,怎么也信这些?”

    可是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矛盾,除了他本身的特殊背景,他在医学临床上,也遇到不少用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现象。

    季元瓅无奈地笑道:“一开始我们家人很气那个算命的乱说话,当然也不相信,可是后来却不得不信。”

    他轻轻点点头,可以理解,一般而言,医生骄傲自负,普遍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如果一开始不相信的医生后来却改变态度,就表示这之间必然发生了不少他们不得不信、从科学角度无法合理解释的事。“那算命先生这么灵?”

    季元瓅仿佛没听到他的疑问,自顾自的说:“有一个姓尹的老先生,因为曾欠我爷爷一个恩情,答应每隔十年替我们家卜上一卦,有一次爷爷请他替我卜一卦,对方算完后脸色难看,过了许久才说夏花遇早霜,令孙女注定早殇。”

    “姓尹的老先生?每十年?”这么巧!他爷爷不轻易替人占卜,可他隐约知道他每隔十年会替一个朋友卜上一卦,那位朋友该不会就是她的祖父吧?

    “那位老先生是第二个说二十岁是我的大限的人。”她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

    害怕会伤害到喜欢的家人,她什么都不能说,压抑久了,什么都成了秘密,然后秘密越积越多,每个秘密都像一块石头迭在她的胸口上,压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所以她要趁作梦的时候一吐为快,如果每天都能作这么长的梦该有多好“第一个说我活不过二十的,是一个年轻的算命师,听说他是在婚纱店里摆摊,你不觉得光听就很不专业吗?偏偏真正的专业人士即使在很不专业的地方,也无损于他的专业啊。他说我三岁前有个劫,即使平安度过,身体状况也不再像以往健康,我真的在两岁的最后一天大病一场,后来虽然痊愈了,但从此大病小病不断,后来我才知道,年轻的算命师还替我批了流年,可是二十岁之后就没有任何批示。”

    听她这么说,尹璇墨突然想到外公遇到的那位神算,但依照逻辑推论,他们遇到的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

    “听说我妈知道我可能年纪轻轻就会挂了,她一时间气到忘了她根本不信这些,狠狠骂了对方一顿,末了她还撂下话,要是他真的这么厉害,就把我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巨细靡遗的说出来,不准的话我妈就要拆了他的招牌,要是准的话,我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算命的干脆替她接话,说要是准的话,我妈就要每天念三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回向。”想到这里,季元瓅忽然笑了出来。“我妈只听过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以为地藏菩萨本愿经也是佛号,谁知是一本书,噗哈哈”她笑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妈后来会认命的每天念三遍地藏经,是因为算命的说我前辈子是个名女子,因缘际会成为当世雕刻名师,所以这一世我能无师自通,你知道吗,我妈看起来虽然呆,但其实她可精明得很,她打的如意算盘是,无论算命的说了什么,她就让我走相反的路,如果算命的说我会成为国学大师,她大概打小就把我送出国,不让我接触中文;算命的如果说我会成为芭蕾舞者,她一定会延请名师让我练举重,将体型练成金钢芭比。”

    尹璇墨忍不住皱眉,如果不想神算的话灵验,成为芭蕾舞者,别让她有机会接触苗蕾就是,为什么要练举重?喝醉的人逻辑果然异于常人。

    “总之,除了我爷爷以外的家人都是科学派的,压根儿就不信算命师的话能灵验,也或许是那个算命师太年轻了,才会让人觉得不可信,反正从那之后,我们全家人的枪口一致向着那个算命先生,要彻底推翻他的预言。

    “既然他说我是天生雕刻木匠,十一岁就能有作品送我爷爷,他们就杜绝我和木雕能扯上边的所有可能,季家所有的摆饰艺品独缺木雕,我所处的环境能不用木头就不用木头,我的桌子是大理石制的,几乎所有小朋友的童年不会或缺的积木我从没玩过,上国中之前,我受的教育是自学方式,所以也没机会用到木制桌椅”

    现在想来,家人为了保护我还真是用心良苦,只不过,如果命中注定会相遇,又哪是人为可以改变的?

    “家人刻意不让我学木雕,可我却自己胡乱摸索就真的无师自通了,花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木雕莲花,这期间我一直小心翼翼又秘密的进行着,在十一岁时把第一件作品送给我爷爷,那天正好爷爷有个好友来访,他看到我的作品时惊叹不已,赞美之余顺口说了一句这莲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人一见心生自在,好个观自在,观自在就成了这个作品的名字。你应该记得我跟你提过我爷爷那时哭了吧?”

    尹璇墨轻应一声“嗯。”“我起初以为他是太感动,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算命先生的话应验了,他是因为担心害怕才哭的,总之,木雕事件就这么过了,日子又回归平静,但又隐隐有一点不同。我是在同一年的年底知道算命师批命的事,当然,家人不会主动告诉我,是我无意间听到的,那时我十分生气,不知道偷偷诅咒了那个算命师多少次,我还去偷看那张流年朱批,我当然看不太懂,但幸好我记性不错,背起来之后重誊了一份,然后拿了我的零用钱去找公园附近一个算命老先生,要他帮我解释。

    “他推了推老花眼镜问我这个流年是不是我的,我当然说不是,他又习惯性的推推眼镜才向我解释,说到二十岁那一年,他忽然咦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很贵气的命格,只是这人命不长,注定早殇,我听完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年纪太小,抗压性太差,居然哇一声就哭了,一把将东西抢回来,大声骂他什么叫命不长!你才命不长,你们全家都命不长!边骂边跑,钱也没有给人家。”

    想到曾经的莽撞,季元瓅笑了。

    “这件事也是我心中的秘密,家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找过算命仙。”

    “你回去之后,你家人都没发现你有什么异状吗?”

    她摆摆手。“你可别小看十一岁的孩子,虽然回去后我又痛哭了一场,可是哭过之后,我的倔强油然而生,既然他们都说我会早死,我就偏不要死,为了我能够长命百岁,我改变了所有的不良习惯,以前我很爱吃蛋糕、冰淇淋、生鱼片、牛排,后来都不吃了,我不爱吃胡萝卜、小麦草、苜宿芽,但为了长命百岁,我可以把自己当只羊,我讨厌运动,可为了长命百岁,我可以每天运动一个小时。那时我的想法很单纯,以为只要身体健康就能活得长久,却忽略意外事故其实更可怕。

    “十一岁到十三岁我的状态很好,那时我还沾沾自喜了一番,但在年轻算命师批的流年里,我十三岁那年会有个车关,就老算命仙的解释,车关其实就是车祸的意思,所以我每天都小心翼翼,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我家别墅那么大,外面又有大树林,家人也因为担心我,所以从我十三岁起,自家车也不开入庭院

    “可是我想,也许老天爷对我的憎恶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号,好不容易天气终于放晴了,又刚好结婚后旅居日本的表姨和表姨丈带着表弟难得回国,来我家拜访。”

    说到这里她口渴了,尹璇墨适时把柠檬水递上。

    喝完水后,季元瓅继续说道:“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我觉得无聊,就去逗才一岁多的表弟玩,可后来他玩累了,睡着了,我就到庭院散步,没多久,他们打算离开去拜访另一个亲戚,表姨先抱着熟睡的表弟走下阶梯,表姨丈则抬着婴儿车和我爸在玄关处聊了一下,就在他要步下石阶时被绊了一下,婴儿车脱手朝着正走上阶梯的我砸了过来”

    他嘴角抽了抽。“婴儿车?”这样也算车祸?

    “我的肋骨断了六根,其中一根倒插入我的肺部,引发气胸,腿骨骨折,加上我是仰着往后倒,还有脑震荡,这种伤重规模,大概仅亚于被卡车撞到吧?后来我被紧急送到医院动手术,醒来后,我看着家人焦虑的样子,老爸满脸胡碴,老妈的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但我却没看到最疼我的爷爷、奶奶,我妈说怕老人家太过担心,没让他们来,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担心到都生病了,爷爷甚至有轻微中风。

    “我醒来后眼泪就没断过,我妈以为我难忍疼痛,其实我哪有这么怕痛,我难过的是,为了对抗命运所做的努力,却可笑得让我像个跳梁小丑,我像只努力推土堆想把家园围建得更坚固的蚂蚁,可老天只要一场雨,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一切是那么的那么的不堪一击,老天爷甚至用最直接而残忍的方式告诉我,无论我愿不愿意、做了多少的防范和努力,都逃不过早殇的命运”

    季元瓅的声音低了下来,眼泪扑簌簌的直落,哭着哭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连尹璇墨将她背出夜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