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太子(耽美)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离开牢房,外面肃立多时,站得腰酸背痛的牢差等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陪着他出去。

    到了外头,冬日里的艳阳挂在天空中,银灿灿的日光直铺下来。咏善刚刚从潮湿阴冷的天牢出来,被暖烘烘一晒,却无端身体颤了一下。

    他半眯起眼睛,朝天上得意洋洋的太阳瞅了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该看的都看了,召暖轿来,回去吧。”

    回到太子宫,刚进门常得富就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回来了。”常得富识趣地道:“咏棋殿下午饭吃得很香,说菠菜不加荤,只放香油,清清淡淡的挺好。”

    “现在人呢?”

    “吃过饭,正在房里午睡呢。”

    咏善听说在午睡,想到咏棋睡着时毫无防备的乖巧样,从天牢出来后沉甸甸的心稍轻了一些,摆手把众人都叫退,独自踱到为咏棋安排的房间,本想先隔窗瞅一下,没想到窗帘都放下了。

    他索性悄悄推门进去,看见里面两个惊觉有人慌忙站起的小内侍,摆手叫他们出去,自己却静静走到床边,不动声色地坐在床沿上。

    大概只是打算小寐一会儿,不曾换过衣裳。

    咏棋和衣而睡,缎料的外衣在床上压过,有些发皱,却显得另有风情。他闭着眼,睫毛随着平缓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微颤,手边不远处落着一卷书。

    咏善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老庄,笑了,把书放在一边。

    他惬意地后倾,把背靠在床柱上,环起手,打量着午睡中的咏棋。

    讨人喜欢的太阳,隔着窗户竹帘把光隐隐约约送进来,不过分亮堂,却很有一分暖意。晌午的房间里静悄悄,咏善被烦恼扰了很久的脑子像被一把刷子轻轻扫过,忽然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眼前这一个静止的画面。

    只剩下咏棋,和他。

    咏善的心倏地安静下来。

    他感觉着自己的呼吸,细长,平和,均匀,没有了平日的紧张沉滞,彷佛这一刻,睡着的不仅仅有咏棋,还有他。

    他放松着自己,嘴角蓄着笑,静静看着咏棋。

    这真是一种没法形容的乐趣。

    咏棋,我的咏棋哥哥。

    呆看了不知多久,他坐直起来,盯着床上熟睡的人看了半天,终于伏下身,把鼻子凑到咏棋脸上,轻轻呼了一口气。

    吹得很温柔。

    不知道是要惊醒他,还是不要惊醒他。

    咏善记得,从前他曾经看过的。不知是哪一年,也是晌午,咏棋读著书,伏在花园里的石亭里睡着了。明明是他先看见的,当时却只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后来咏临来了,却一点犹豫也没有,走到亭子里,往咏棋安详静谧的脸上吹气,一边吹,一边嘻嘻笑。咏棋被惊醒了,猛然从石桌上直起身,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咏临更加得意地呵呵笑起来,伸手挠咏棋脖子,逗得咏棋也笑了。

    他们那么高兴,根本没看见站在暗处的咏善。

    那无忧无虑的笑声,像刀子一样割着咏善的心。

    如果,自己也可以像咏临那样,毫无顾忌地走进石亭,像咏临那样,随随便便就近了咏棋的身,往他脸上吹气

    呼

    咏善抿起嘴,又轻轻吹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吹动咏棋耳旁垂下的几缕细发,微微地动,扫过羊脂玉般莹润的脸颊。

    咏棋的脸颊很美,很柔和,如果上面沾着泪珠,欲坠不坠,就更美得让人发狂。他在内惩院里被关着的时候,几乎天天落泪。咏善一边恨他懦弱,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何况是个皇子,一边,却又暗暗喜欢他啜泣时的模样,着意整得他哭着求饶。

    哥哥,你知道吗?

    你本来,不该被押往南林,不该进内惩院,不该流那么些眼泪。

    父皇心里,其实一直都非常明白。

    根本不需要审理,父皇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无辜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你明白吗?

    我真怕有一天,你会都明白过来。

    咏善缓缓地,把唇轻轻压在咏棋唇上。

    温润的触觉舒服极了。

    咏善真想不出天下还有比这更软更美的唇。他生怕把咏棋惊醒,但又心痒得忍不住,挣扎了半天,还是按捺着怦怦心跳,在两两相覆的唇间把舌头伸出来,轻舔咏棋的双唇。

    “嗯”咏棋极低地呻吟了一声。

    咏善猛地坐直了。再仔细打量,似乎又没有醒。他下腹的欲望更强烈的叫嚣起来,连历来引以为豪的理智都把持不住,慢慢又靠过去。

    咏棋却在这时候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缓缓睁开厚密的睫毛,带着一种蒙蒙眬眬未清醒的茫然,盯着坐在面前的咏善看了好一会儿,猛地觉悟过来,脸色大变“你怎么”

    “怎么会在这?你忘了,这里是太子殿,我的地方。”咏善笑吟吟,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伸手把他从床上拉得坐起来“起来吧,现在太阳正好,你该出去晒晒,身子也不至于这样赢弱。”说要咏棋出去晒太阳,他却没有站起来,也不松手,握着咏棋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靠过去,又抚到腰上,啧啧道:“常得富说你爱吃菠菜,以后应该多吃点荤菜,不然瘦得可怜。”

    咏棋被他握手抚腰,又羞又怕,刚刚醒来,脸颊还留着少许红晕,淡雅之外,又多了一分妖艳的动人。

    咏善一时看得竟痴了,漆黑的眼眸盯着他不放,盯得咏棋身体也开始微颤。

    沉默得近乎窒息之际,咏临的声音却很不巧地嚷嚷着传了进来“咏棋哥哥快起来!趁着咏善哥哥不在,我们不如”

    大门被大手大脚地推得大开,咏临一边嚷一边跨进来,看见咏善也在,愣了一下,立即止了声,吐吐舌头“咏善哥哥,怎么你也在?”

    “今天真是奇怪,人人都忘了这是我的太子殿,见面就问我怎么会在。”咏善察觉咏棋的手在往回抽,故意用劲抓紧了,刻意保持着暧昧的姿势,笑着打量咏临“趁着我不在,你们想干什么?”

    咏临一副干坏事被人抓到的模样,举手挠头,不敢答话。

    咏棋轻咳一声,代他回答“我们说好了下午一起练字。”

    “对!练字!”咏临立即响应,愁眉苦脸道:“上次母亲骂我字写得难看,所以我求咏棋哥哥教我写字来着。咏棋哥哥,你午睡够了,快来教我写字吧。”

    看着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在自己面前竟还敢一唱一和,咏善心内大怒。

    咏棋如水一样晶莹剔透的手被他握在掌中,恨不得下死力一捏,把它捏个粉碎。这念头刚一闪过,忽又一惊,我怎能这般对他?

    我竞和父皇一样心狠?

    咏善脑中思绪万千,脸色随之变化不定,看着咏棋的眼神一会儿犀利,一会儿温柔。咏棋深知他凶狠起来可怕如邪魔,翻脸比翻书还快,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垂下眼避开咏善的视线,露出惧怕之意,宛如在猛兽控制下的小兽,只看猛兽这会儿心情如何,是否肚子饿了。

    他心惊胆颤地听着咏善呼吸起伏渐快,慢慢的,又平静下来。

    “你这个一天到晚只会玩闹的三殿下居然也知道练字,真是难得。”咏善不着痕迹地放开咏棋,摆出哥哥的架子,对咏临道:“既然求得咏棋教你,就不要偷懒,好好的练。今天夜里至少写上七、八页好字,拿去给母亲看看,也让母亲高兴一下。”

    咏临知道二哥厉害,最难瞒得过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轻易混了过去,连忙傻笑着点头答应。

    咏善很想留下,但又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受欢迎,暗自感叹,站起来潇洒地伸个懒腰“你们慢慢练吧,纸笔在书房都有,咏临,不要把我的好笔都弄坏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不陪你们了。”

    咏善独自回到内室,一人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沉思片刻,命人把身边一个亲信的侍卫叫了进来,吩咐道:“最近五皇子那边事情多,你派人多看着点,不管大事小事,都按时回报过来。”

    侍卫去后,他掏出怀里恭无悔写的书信,展开来重看了一次,卷好收在暗格里。又掏出那个白色小瓷瓶。

    恭无悔是个普通小官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堪当大任的有才之人,胆略过人,说话行事,竟令人油然敬佩,这样的角色,连父皇身边的重臣中,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可是他不死,咏升那边必定不肯罢休。

    总不能为了一个恭无悔,把咏临和咏棋都赔进去。

    这事陷入两难,越想越头疼。咏善锁起双眉,烦躁地把小瓶一并扔进暗格,索性先把事情放到一边,取过早上递送进来的奏章节略,开始低头细看批阅。

    看了大半个时辰,咏善觉得口渴,唤道:“上茶。”

    木门咯吱一声推开,常得富亲自端了热茶上来,伺候着咏善喝了,低声问:“殿下,张太医的药送过来了。”

    咏善瞪他一眼“药送过来就送过来了,干嘛说得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常得富尴尬地笑了笑,仍旧不敢放声,凑近了一点,压低嗓子道:“不是治伤的药,是是那个药。”

    “哦。”咏善这才想起来,自己也缓了音量“原来是那个,药效如何?药效慢一点不怕,最要紧的是不可伤了身子。他说了用量吗?”

    “张太医亲自送过来的,说是他家祖传秘方,药效好,但是不霸道,绝不伤元气,顺五行经络而为”

    “罢了,谁要你背书。手脚要干净,不可被咏棋看出来。”

    “殿下放心,绝对不会。这药用法也简单,每天一颗,用水化开,然后把筷子泡在里面。筷子上染了药,进食的时候自然吃到嘴里,无色无味,再精明的人也察觉不出来。”

    常得富退下后,咏善一目十行,不一会儿就把剩下的奏章都看完了。懒懒打个哈欠,想起自己在这辛苦工作,为人家收拾善后苦恼,那两个会惹事的却舒舒坦坦,不由苦笑。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站起来,开门便直接往书房走,到了书房前,透过敞开的房门往里看去,顿时脸色一沉。

    咏临确实在练字,咏棋也在,但那个姿势,却也太让人不可忍了。

    书桌前摊开一张上好宣纸,墨已经磨了大半砚。咏临坐在书桌前,咏棋站在他后面,握着他的手,正教他如何运笔。屏息凝神,前胸贴着后背,咏棋头还探前盯着纸,两人脸颊几乎挨在一块,那亲密无间,看得咏善又酸又怒。

    攥紧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咏善站了半晌,才忍住怒气,跨进门,笑了一声“练得好专心,看来咏棋还真是个好师傅。”

    “咏善哥哥,你办完事了?”咏临拿着笔回头,咧嘴笑道:“等我一会儿,把这个‘静’字写完,我今天就算交足功课了。”

    咏善走过来,站在一边看。果然是在写“静”字,字已经写了大半,骨骼端正,沉静恬淡,可惜后面一横力度中途而断,显得美中不足。

    咏善知道那是刚刚自己说话时,咏棋握着咏临的手颤了一下造成的。

    同样的兄弟,在咏棋眼里,怎么就有天壤之别?一个可以抱着教写字,另一个却连听见声音都会觉得不自在。

    静默的眼神忽然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又在瞬间隐去。

    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两个人还胆敢手握着手,身子都几乎贴在一起,亲昵得可恨。

    咏善环着手,耐心等他们把这个字写完,看咏临仿佛苦役得解一样欢呼着扔了笔跳起来,不等咏棋走开,唇边浮起一抹看不清含意的笑“想不到咏棋哥哥这个‘静’字写得这般好,今天也教导教导我吧。”

    走到书桌前坐下,施施然拿起笔,回头盯着愕然的咏棋“怎么?不会是连教导一下弟弟也不肯吧?”

    咏临正忙着开溜,七手八脚地收拾自己写的字,打算回去向母亲讨赏,听见咏善的话,把头探过来,奇道:“咏善哥哥的字不是写得很好吗?母亲老说你的字比我好上十倍。”

    咏善黑着脸截断他的话“你啰嗦什么?在我书房混了一天了,还不快点回去?明天开始,给我好好待在母亲那边练功,我有空定要抽查你的骑射。”

    咏临被骂得直吐舌,虚应一声,抱着乱七八糟写满字的宣纸跑了。

    咏棋却还僵在原地。

    咏善等了一会儿,大感不耐,满肚子恶狠狠的威胁差点冲口而出,他回头,看见咏棋僵硬的身子,蓦然一顿,忽又把所有怒气通通强压下去,无端一阵丧气,轻轻搁了笔,叹道:“你当哥哥的也太偏心了,一样的兄弟,何必这样分做三六九等。”

    咏棋听他说得又似抱怨,又似撒娇,大为稀罕,疑惑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半晌,用极好听的清淡声音道:“你其实写得比我好,又何必要我教。不是笑话我吗?”慢慢靠了过去,又蹙起眉“你不拿笔,我怎么教你?”

    咏善猛地转头,眼里惊喜交集。

    咏棋被这目光一冲,心脏彷佛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他感觉不自在,装作咳嗽地别开头,不再看咏善的脸,只把目光放在纸上,伸出手,握住咏善抓笔的手,开始轻轻移动“我的字是雷太传教的,你的字是王太传教的,入门本就不同。雷太傅教写字,重的是脉络,这个‘静’字要写得四平八稳,显出静的意思来,很不容易。连我自己也写不大好”笔尖极缓、极缓地移动,移得很用心,很流畅。

    白纸上,一个静字逐渐成形。

    咏善看着那纸,却什么都没入眼。

    他的手被咏棋握着,白皙修长的指,轻轻覆盖着他的指,温润的掌心,拢着他的手背。

    咏棋只是站在他身后,他却感觉像被抱住了。

    属于咏棋的味道拥抱了他,属于咏棋的声音,萦绕着他。

    咏善真希望这不是一个字,而是天下间最冗长的书,能够写上最久最久的时间,把世间所有的墨,所有的纸,都写满,写尽。

    但这偏偏只是一个字,一共就那么几个笔画,时光倏地从笔尖溜过去,好像只是一个恍然,字就已经写好了。

    咏棋松开了手,在咏善身后站直了身子“教得不好,让太子取笑了。”

    不再被握着的手,冰冰冷冷的,咏善沉默地坐着,依然抓着笔,五指紧了紧,丰晌,终于松了五指,把笔放下。

    他盯着面前墨迹未干的静字,用让人不得不用神聆听的凝重语气,低声道:“只要你待我,有待咏临一半的好,我”

    那个“我”字彷佛哽在喉间,吐出一半,吐不出剩下的一半,带着无尽余音,藏着说不清的意思。

    咏棋静静站着听,咏善却没有接下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个站,一个坐,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罕至的寂静中,窸窸窣窣的,小心翼翼走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殿下”常得富从敞开的书房木门进来,躬着背,小声地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