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薛姨妈听了丈夫话,不觉也笑了,道:“瞧我这记性,正是呢,咱们宝丫头才六岁,急什么,便是过个八、九年再说此事也不迟。不过,除了通灵宝玉,别竟想不起还有谁有玉了,何况那上头话乃是一对,可见是有神佛。”

    薛老爷却道:“天底下也未必只有宝玉一个人有玉。”薛老爷目光灼灼,女儿胜过儿子十倍,才气逼人,他如何不对之寄予厚望。虽然他知道荣国府是极恰当人家,但是说不定女儿还有好前程,此时不宜说定。

    薛姨妈怔了怔,再无言语。

    女儿年纪虽小,心性却高,儿女皆是丈夫陶冶熏陶出来,薛姨妈如何不知道。

    对于宝玉,薛姨妈未见其人,已闻其名,心里爱得不得了,今年才多大年纪,已经认得几千个字了,灵慧聪颖,又是荣国府老太君心头肉,老太君将来梯己都是他,从王夫人信中说起旁人对宝玉赞誉,都说他如宝似玉,可见模样儿也是一等一,这样根基、门第、富贵、才华、模样都齐全人,若是错过了,真真是天理难容。

    薛姨妈对宝玉十分满意,她原是仕宦名家之女,素日结交都是官宦家小姐,若不是因王家看中了薛家财气,她如何能低嫁到薛家,导致她如今应酬多是生意上人,若遇到官宦人家,都得卑躬屈膝地去行礼,即使他们争相奉承也难掩心中失落,为此,她和往日手帕交都没有什么来往了,恐她们看自己笑话。

    虽然她娘家权势极高,但到底是夫贵妻荣,薛老爷并没有替她挣个诰命,薛姨妈迫切地希望宝钗嫁入达官显贵之家,相对他们家身份来说,嫁到荣国府真是再好不过了。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近日丈夫重病,长子胡闹,使得她疲惫非常,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现今想这些太早了些,竟是先放着罢,横竖和尚早说了,唯有遇到有玉方可正配,既然和尚这般说了,必然是天赐良缘,咱们竟是听从得好。”

    薛姨妈信僧道,不肯违拗半分。

    薛老爷点点头,咳嗽了几声,喝了一口茶润喉,放下茶碗,摩挲着拐杖,问道:“也是,先配好宝丫头药要紧,有了药,想是这病根儿也能去了。姨太太打发人来,说了什么?”

    薛家如今全仰仗着王家和贾家两门亲事,来往自是十分密切。

    提起王夫人书信,和周瑞家言语,薛姨妈自恃娘家势大,倒不意贾敏不肯答应事情,只是觉得面上过不去,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报喜,二姐家才娶媳妇儿已有孕了,今年就能抱到大孙子呢。还有,就是二姐向咱们家道谢,说咱们照顾珠儿周全。”

    薛老爷恍惚想起去年贾珠南下金陵参加秋闱,便是住自己家,只是时运不济,那样文雅俊秀谈吐不凡外甥,竟然落榜了,只得黯然回京。

    想到贾珠,难免想到自己独子,薛老爷一肚子气,道:“虽说珠儿不曾考中举人,但是他才多大年纪?这读书上进也不是一蹴而就事情,你回信劝着姨太太家。倒是咱们蟠儿该好生教养了,珠儿他这样年纪时候,四书只怕都念完了。宝丫头现今也上了一年学,认得字倒比他多,咱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哪能不学无术呢?”

    薛姨妈抱怨道:“咱们家便是不读书也比读书人强,我原是没见识妇道人家,如何教导蟠儿?老爷竟是将教导宝丫头工夫多花些蟠儿身上,想必不几日便知道上进了。”

    薛老爷正欲开口,忽听外面通报道:“老爷,太太,姑娘来了。”

    听了这话,薛老爷眉头舒展,忙命进来。

    薛姨妈见状,只得住了嘴。薛蟠是她求神拜佛好容易才得,虽然知道溺爱不妥,只是他是薛家长房孤根,何况他们家富贵无匹,一见到薛蟠撒娇撒痴,大哭大闹,不肯去上学便软了心肠,哪里舍得十分管教。

    却见帘栊打起,宝钗已走进来了,圆脸杏眼,翠眉朱唇,不沾半点脂粉,天然一段矜持,颈中戴着黄金灿烂珠宝晶莹璎珞,下缀薛姨妈口中打金锁,银粉撒花衫子衬得她肌肤如玉,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将来必是牡丹一般天香国色。

    又看女儿行礼,举止端庄,颇有大家闺秀风范,薛姨妈愈加得意了几分,遍观金陵上下若干贵贱女子,再没有比宝钗模样生得好姑娘家了。

    薛老爷招手叫宝钗到跟前,关切地问道:“昨儿功课做完了?”

    宝钗忙笑道:“父亲放心罢,昨儿晚上就做完了,今儿又看了两篇文章,倒觉得十分有理,正要请教父亲呢。”

    薛老爷听了,忙问是何书,又带她去书房里讲解。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薛姨妈料理完家务,命人赏了周瑞家一干人等好酒好菜,正欲打发人请薛老爷用饭,忽见薛蟠身边七八岁小幺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太太,大爷外头打了人,被人扣了下来,叫老爷太太拿钱去赎呢。”

    那小幺儿鼻青脸肿,嘴角还有一点血丝,衣襟也撕了一道口子,形容十分狼狈,薛姨妈眉头倒竖,喝道:“怎么一回事?谁敢扣了大爷?”至于薛蟠惹事,早已是家常便饭,薛姨妈自恃财势,毫不意,横竖每一回都是别人畏惧自己家而息事宁人。

    小幺儿吓得跪倒地,拼命磕头,道:“是任应天府知府大人程家公子。”

    薛姨妈乍然闻得竟是本地父母官,不觉一怔,这倒不好了,他们家和任知府家没什么来往,不由得问道:“怎么被知府大人家公子给扣了?”牵扯到知府公子,薛姨妈亦不敢做主,一面说,一面忙吩咐人去请薛老爷过来。

    薛老爷听到此消息,登时勃然大怒,到来时,正听小幺儿道:“谁也没想到知府大人家公子竟醉仙楼里宴客,见大爷闹事,便讽刺了几句,大爷年轻气盛,便喝令麾下下人去打,哪知知府公子身边竟跟了三四个少年,人多势众,咱们人打不过,他们便扣了大爷。”

    宝钗跟薛老爷身边一起过来,闻言,眉头微微一蹙。

    薛老爷气得大咳,问道:“你这刁奴,还不说实话,因为什么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原本他正担心任知府到来,不知如何对待本地官员商贾,正想着准备厚礼登门拜见,哪里想到,自己儿子竟然和知府家公子打了起来。他们家虽然不乎区区一个知府,但是知府却是父母官,许多生意都得官府照应着,贾家王家鞭长莫及,因此每年都得花费极大银钱打点上下官员,当然了,多官员畏惧贾家王家之势,对他们趋之若鹜。

    宝钗上前扶着父亲,柔声道:“父亲莫急,且听小幺儿如何说,再责骂不迟。”

    小幺儿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忙道:“大爷听说醉仙楼来了淮扬一带极有名厨子,做得一手好淮扬菜,便要去尝尝,不想去时候座无虚席,雅间儿都有人了,大爷气愤不过,责骂了醉仙楼掌柜几句,让他立时腾出雅间来,不妨知府公子正楼上宴客,听了去,便出言讽刺咱们家好大威风,竟倚仗权势,逼迫他人让位。大爷天生性子,受不得激,又见知府公子居高临下,顿觉受辱,便打了起来。”

    说话间,小幺儿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年纪小,不过是给薛蟠取笑逗乐小幺儿,这会子陪他出门遇到这样事情,老爷太太必然不会责备自己亲儿子,只怕自己要受苦了。小幺儿一阵沮丧,都说老爷太太是慈善人,可事及薛蟠,便成了怒目金刚。

    听完来龙去脉,薛老爷浑身颤抖,宝钗道:“父亲莫及,妈也别恼,竟是预备一份厚礼,送到知府家赔礼道歉罢。不管怎么说,原是哥哥不是。”

    薛姨妈本自六神无主,听了女儿话,又有丈夫跟前,登时静下心来。

    薛老爷看了女儿一眼,到底比薛蟠强了十倍,伶俐得很,不禁赞许地道:“宝丫头说得不错,咱们赶紧预备一份厚礼送到知府大人府上,咱们既去赔礼道歉,想来知府大人不会因为蟠儿小孩子家胡闹就怪罪了咱们家,到那时,蟠儿自然就回来了。”

    薛姨妈忙道:“我这就去打点,织造府才送过来几匹刻丝正好用得上。这知府才来了没两日,倒是听说连带家眷一起来了,咱们家进上脂粉宫花也预备些。”

    薛姨妈说完,匆匆便去打点,剩下薛老爷看着小幺儿,道:“你说实话,知府公子扣下大爷为是什么?我不信只是因为打架。”

    小幺儿踌躇了片刻,嗫嚅道:“大爷叫人打架时候没留意,坏了醉仙楼许多桌椅,又打坏了不少酒菜,惊扰了许多客人,知府公子问掌柜损失了多少,几达百两,因此便让我来跟老爷太太说拿一百两银子去赎人,不然便扭送到衙门去,治大爷一个扰民之罪。”

    宝钗听到这里,皱眉道:“大爷身上便没短过银子,一百两银子竟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地要?撂给他们便是。再说,若是打发人来,怎么着也不该是你。”

    和薛蟠身边奶父奶兄并小厮相比,小幺儿年纪太小了些。

    小幺儿低头道:“不知道知府公子和其他人是怎么商议,说其他人都打了人,不能轻饶,就叫我回来报信儿。至于大爷身上银子,早打完架后被知府公子带人拿下时搜罗了干净,赏给那些下人吃酒了。”

    宝钗闻言,不禁道:“这知府家公子,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小幺儿无言以对,心道:“知府家公子已是极慈善了,若是身边那位穿宝蓝衣裳公子做主,只怕早就扭送衙门了。”直到此时,他仍旧对知府公子身边身着一青一蓝两位公子十分畏惧,尤其是蓝衣公子,那眼神儿比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大人都凌厉。

    薛老爷不以为然,道:“来知府,等知道了咱们家厉害,便不会如此了。”

    宝钗想了想,确如此,自己从小到大,有不少官员人家都奉承自己家呢,不得自己家意,许多都坐不安稳。原先应天府知府太太还几次三番地奉承自己母亲,听说就是自己舅舅保本,举荐了他们家高升,所以他们对自己家感恩戴德非常。

    别看宝钗年仅六岁,但是她自小跟着薛老爷读书识字,又因胜过兄长,得薛老爷十分看重,读了极多书,颇有几分薛老爷性子,早已明白世事了。

    薛姨妈打点礼物时候,薛老爷命管家拿了二百两银子随着小幺儿去醉仙楼带薛蟠回家,自己却换了衣裳,递了帖子去知府家。

    各位看官,你道任知府是谁?却是林如海同科,曾经到云南做官探花程胜。

    程胜云南因一直有沈雪照应着,本身办事又精干,倒也平安,后来沈雪从五品升到了四品,去了山东做知府,如今又连任巡抚,他却云南熬了好些年,好容易升到了沈雪原先同知之职,又过六年,才升到现今应天府知府。

    程胜早云南定下来时,便接了妻儿团聚,如今一家同至金陵,因想着离扬州颇近,正交代妻子送礼去林家,听说金陵薛家老爷来拜,微微皱眉,道:“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程太太道:“想是有要紧事,老爷见是不见?”

    程胜叹息道:“怎能不见?为官多年,别没学到,就这份圆滑世故工夫愈加好了,听闻金陵薛家是金陵护官符上头四家之一,不见,指不定将来又如何呢!”

    又道:“天也晚了,打发人去瞧瞧,辉儿怎么还没回来。”

    程太太听了,不禁笑道:“林哥儿和俞公子听说随着先生到金陵游学,可巧叫咱们遇到了,辉儿又是个年轻心热性子,虽比林哥儿和俞公子年纪大,却不如他们见多识广,他们外面酒楼里吃饭,再热闹些,又要送林哥儿和俞公子回去,难免回来晚些。”

    程辉乃是程胜之次子,今年十八岁,本性伶俐,旧岁才中了秀才。程胜长子名唤程耀今年二十三岁,比程辉聪明清秀,可惜体弱多病,见不得风,至今尚未娶亲。因此便由程辉去陪俞恒和林智等人,后者二人随着先生来,亦非他二人,二三十个人早都拟定林家旧宅居住,林智和俞恒过来拜见一回,昨日已他们家用过宴了,至今日午间则是程辉外面设宴请他们品尝淮扬菜,早说了,等他们用毕送他二人回去方能归家。

    程胜道:“好歹叫人留心着,莫要太晚了。”

    程太太答应一声,程胜方换了见客衣裳,往前厅走去。

    来只有薛老爷一人,拄着拐杖,不到四十岁年纪,两鬓却略有斑白,瞧着比四十多岁程胜显得苍老憔悴些。

    程胜暗暗打量完,又见他备了厚礼,不悦地道:“送这些礼做什么?”

    薛老爷陪笑道:“小儿淘气,得罪了府上公子,还请大人宽恕。”

    程胜听了,眉头紧皱,忍不住道:“这是几时事情?怎么本官倒未听说?再说,犬子今日醉仙楼宴客,如何和令公子起了争执?”说到这里,蓦地站起身,满脸严峻之色,自己儿子也还罢了,可是今儿宴上可有林睿和俞恒两个呢!

    程胜常得林如海照应,心里对林如海十分感激,多年来不曾断了书信往来,那俞恒又是太子妃胞弟,若是被冲撞着,自己如何向俞家、林家交代?

    因此,程胜即刻命人道:“速速去打探,二爷惹了什么事情,另外几位公子可平安。”

    下人答应一声,飞地跑去醉仙楼,不想竟半途遇到了程辉,忙与程辉说明缘故,跟程辉身后回了家,程辉听说薛家来人,略一沉吟,便知道他们打是什么主意,不由得一声冷笑,直接到前厅给程胜请安。

    见程胜面色沉静如水,程辉倒无忐忑之色,只看了薛老爷一眼。

    彼时程胜已从薛老爷口中知晓了来龙去脉,薛老爷原本赔礼之后便欲告辞,不想程胜非要等儿子回来问清楚,因此静坐吃茶,看到程辉,只听程胜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程辉二话不说,跪倒程胜跟前,口内却道:“父亲有什么话教导儿子,只管说,儿子洗耳恭听。只是儿子才送了客人回去,竟不知惹了什么事,令父亲如此生气?”

    程胜道:“我命你好生待客,哪里想到你们竟和人打架,你可有话说?”程胜素知自己儿子脾性,又有林睿俞恒侧,想来不会自己惹事,反倒是薛蟠名声不佳,是傲慢无礼人,他虽然言辞严厉,心里却不认为是儿子之过。

    程辉笑嘻嘻地道:“这么便传到父亲耳朵里了?父亲放心罢,他们要打儿子和林、俞两位兄弟,偏生不如我们人多,因此林兄弟和俞兄弟都不曾受伤。”

    程辉笑嘻嘻地道:“这么便传到父亲耳朵里了?父亲放心罢,他们要打儿子和林、俞两位兄弟,偏生不如我们人多,因此林兄弟和俞兄弟都不曾受伤。”

    薛老爷听了,连忙站起身,道:“都是小儿无状,怨不得公子。”

    程胜却道:“薛老爷请坐,等我问完罢,若是犬子之过,必叫他上门给令公子赔不是。辉儿,我问你,林公子和俞公子可曾吓到了?明儿我带你亲自去赔礼,他们好好儿地去吃淮扬菜,竟遇到这样祸事,我如何向这两家交代?”

    程辉笑道:“不曾受委屈,俞公子身边有两个太子殿下给侍卫,功夫厉害着呢。”

    听到这里,薛老爷顿时大吃一惊,才坐下身子复又站了起来,太子殿下给侍卫?那位俞公子是什么来历?薛老爷行商多年,见多识广,顿时就想起了太子妃娘家姓俞,难道竟是俞家公子?不知道另一位林公子是哪一家公子,连程胜都说不好交代。

    薛老爷不及多想,便听程胜道:“亏得平安无事,不然我岂不是愧对林大人和俞老夫人?”

    又见程胜对着自己微笑,道:“薛老爷有所不知,这两位公子,一位是两淮盐运使林家长公子,一位是太子妃胞弟,因林大人和我是同科,两家有些来往,两位公子近日到金陵游学,闻得我至应天府上任,便来拜见了一回。因此,听了此事,未免担忧些。”

    薛老爷脸上颜色一变,原本他还想着以自己家财势,谅程胜也不敢如何,不曾想,竟是林如海儿子和太子妃兄弟。他当即诚惶诚恐地道:“原来竟是这两家公子,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我该亲自去请罪才是。荣国府政老爷原是我们家连襟,也是林大人内兄,说起来,倒是有一点子亲戚关系。”

    程胜笑道:“原来还有这样缘故?这就好了,想来林公子和俞公子不会怪罪令公子。况今日之事也有犬子之过,明儿我带犬子去给令公子赔罪。”

    薛老爷连称不敢,忙道:“是小儿不是,如何能劳大人如此?委屈了公子了?”

    程辉跪地上,低着头,暗暗撇了撇嘴。薛家和贾政是亲戚,但是和林家可半点瓜葛没有,这里攀亲带故做什么?薛家恐怕还想倚仗权势,让自己家息事宁人,没料到得罪人身份尊贵,不然定然不会藉送礼为由,到自己父亲跟前说这么些话。程辉因大哥体弱多病,自己要担负一家门楣,跟程胜见过许多同僚,心机手段都不缺,哪里能不晓得薛家打是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先送了礼,堵住父亲嘴,不再追究薛蟠先挑事打人事情。

    程胜道:“犬子既有过,理当如此,哪里说得上是委屈?”

    转头问程辉道:“薛家公子现今可送回去了?今儿暂且记下,明儿跟我去赔礼,若是打坏了薛公子,有几个你才能赔得起?”

    程辉如何不知自己父亲心思,薛家既想仗势,企图压倒父亲就任气势,自己父亲做官多年,自然懂得如何反击,言谈之间说起林家和俞家,便是让薛家知难而退,不要以为薛家有权势,那些险些被薛蟠打了公子来头大,说什么仗势欺人,无非比就是谁权势大,遂低头顺眼地道:“回父亲,并不曾伤了薛家公子,只是破费了一百两银子罢了。”

    程胜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伤人便好。

    程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是没伤薛蟠,不过打了他却是真,只打无伤,真真俞恒身边侍卫厉害,打得那样狠,一点儿伤都没有。

    薛老爷心里却苦涩非常,若单程家公子他们不怕,偏偏牵扯到了林家和俞家,只能再三赔礼,只说是薛蟠不是,该当自己赔罪,又要去给林睿和俞恒赔不是。

    程胜道:“不过吃一顿饭,你让薛公子一回又如何?何必讽刺薛公子,惹出这等事端?”

    程辉目光一转,望了薛老爷一眼,随即讶然道:“这话从何说起?儿子素来不惹事,哪会无缘无故地讽刺薛公子?薛公子做了何事,值得儿子出口?父亲竟是同儿子说得明白些才好,不然儿子一头雾水,心里觉得冤枉。”

    薛老爷心中顿觉不妙,难道小幺儿所言非真?

    他说给程胜听,自然是小幺儿之语,未曾删改半分,只一味赔罪。

    程辉听父亲说完薛老爷说过原话,冷笑一声,向薛老爷道:“那小幺儿说话不不实,倒劳累薛老爷亲自过来,薛老爷回去该好生罚他才是!家严将将上任,小子谨言慎行尚且不及,哪里敢惹是生非,丢了家严脸面?再说,小子和两家兄弟都雅间推杯就盏,大吃大喝,怎能听到楼下堂中话?继而出言讽刺?”

    薛老爷紫涨了脸,道:“公子说得极是,我定是被小幺儿哄了。”

    程辉却道:“不管如何,既然薛老爷来了,我也该说句实话才对,免得薛老爷不明不白,怪错了人。我和林、俞两位兄弟,另外还有两位兄弟同窗,好几个人雅间用饭,不妨令公子带人打了进来,掀翻了桌子,又让小子滚出去,把雅间让给他,小子气不过,讽刺了几句,这不怪小子罢?小子正宴客,遇到此事,焉能不恼?便是旁人,也不能心平气和。令公子被小子说得哑口无言,便喝令豪奴上前,我们亦是不得不还手罢了。”

    听了这些话,薛老爷再想自己儿子横行霸道性子,不觉羞愧难当,和小幺儿话相比,程辉嘴里说才是自己儿子本性,忙深深作揖道:“让公子们受委屈了,我教子无方,实是愧疚之至。”

    程辉忙跳起身,避了开去,道:“令公子年纪小,哪里能怨薛老爷?小子万万当不起。”

    薛老爷又向程胜十分赔罪,方告辞离去。

    程胜看了儿子一眼,道:“说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儿子自己明白,绝不会鲁莽行事,也没有因为薛蟠闯进雅间就大打出手道理。

    程辉端起丫鬟才送上来茶碗,一气喝完,愤愤不平地道:“亏得薛家还敢上门来,说得也不不实,若不是林兄弟和俞兄弟来头大,说不定他们竟因此弹压下父亲了。另外,倘或不是怕父亲应天府难做,我们早痛揍薛蟠一顿了。”

    程胜一听,忙问其故。

    程辉道:“那薛家说倒像是儿子先惹事似,殊不知都是那薛蟠之过,父亲只道他闯进我们醉仙楼雅间就完了?当着薛老爷面儿我不好说,未免坏了林兄弟和俞公子名声。那薛蟠今年不过七八岁年纪,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劳什子腌臜心思,他们闯进来时候,我们正击案而歌,见林兄弟和俞公子生得清秀,我和另外几位年纪又大些,便说林兄弟和俞公子是我们唤来唱曲小幺儿,非要他们作陪。”

    程胜登时勃然大怒,道:“他怎么敢如此胡言乱语?”

    程辉冷笑道:“林兄弟和俞公子何等身份?平素结交都是什么人物?哪里听过如此言语?俞公子立时便命人将他们打出去,这才闹了起来。”

    程胜面上闪过一丝厉色,道:“明儿你跟我一起去林家,亲自赔罪,原是你招待不周。”

    程辉点头道:“父亲放心,我正想和父亲说呢,虽然不是咱们家之过,但却是发生应天府地面上事儿,又牵扯到了薛家,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我瞧着俞公子别瞧着比林兄弟年纪还小,性子却厉害得很。和俞家相比,薛家算什么?也敢这样侮辱人。”

    和倚仗裙带关系不同,俞家之所以出了一位太子妃,乃是俞家本身有功于国,而且个个争气,因此太子妃底气十足,只是十年前俞家出了那样事,这才只剩俞恒一个,饶是这样,俞家其他嫡系、旁支子孙众多,便是不和,也都个个精明能干。

    程胜叹了一口气,道:“这薛家,如今尚好,若是只剩薛蟠一个,必败无疑。”

    程辉听了,深以为然。

    程胜心里盘算着,金陵地面上护官符中能耀武扬威,只有甄家,和甄家相比,薛家算不得厉害,其他人家也不如他们,经此一事,想来薛家也不敢对自己如何了。说来好笑得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偏偏金陵这里竟是以甄家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马首是瞻,若是无权无势官员,不得他们意,往往做不得长久。

    近二十年来,苏黎做过应天府知府,林如海也做过,中间其他人何尝没做过?只是都不如他们坐得稳,其他竟有好几任知府因不满护官符上人家,便被甄家等拿下马来。程胜早接到任职文书后,就已命人马加鞭送信给林如海问个清楚明白了。

    程胜忽然道:“怎么就这样巧?醉仙楼那么多雅间,薛蟠偏偏闯进你们雅间里?”

    程辉叹道:“谁知道呢?不过我们所处雅间乃是醉仙楼中好所,薛蟠又是唯我独尊性子,只去了我们雅间也未可知。”

    程胜摇头道:“我看未必,且先让人打听打听,明儿我见了薛老爷,再让他细问问。”

    程辉蓦地惊骇道:“难道是有人想利用薛蟠?故意叫他们和咱们家交恶?”

    程胜站起身,道:“江南一带势力十分繁杂,水深得很,一个不妨,便有倾覆危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若是没有别人搀和其中自然极好,若是有人利用薛蟠来动摇我现今位子,咱们早些知道人,也好早些防范。”

    不独程胜如此想,薛老爷回去后,也严厉询问薛蟠。

    薛姨妈心疼地搂着薛蟠,埋怨道:“老爷怪蟠儿作甚?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知道里头是官宦之家公子?再说,又不是蟠儿先动手。”

    薛蟠肖母,生得面如满月,眉眼俊秀,委委屈屈地依偎母亲怀里,哭道:“父亲不给我出气,怎么反怪我?他们打了我好多耳光,疼得很,跟刀割似。”

    薛老爷留心打量,哪里有半点伤痕肿胀?不由得喝道:“你还敢说谎?好好儿,哪里打了你?打人哪有不留痕?你跟我说实话,好端端,你闯进人家雅间里作甚?还有,可曾说了什么得罪人话?”

    薛蟠何曾受此呵斥,顿时大哭起来。

    薛姨妈一面解劝,一面道:“老爷别问了,没见蟠儿哭得厉害。”

    薛老爷气道:“你可知道他得罪了谁?你再这样溺爱他,瞧他明儿如何!”

    薛姨妈道:“不就是知府家公子?咱们已经备礼赔罪了,还待怎样?那知府家也不是什么有根基有门第,比我娘家差远了,不计较倒好,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咱们家一句话就能罢了他官儿,怕什么?”

    薛老爷冷笑道:“若是别人,十个百个我也不管,偏偏今日不止有知府家公子,还有两淮盐运使林家公子,有太子妃亲兄弟!”

    薛姨妈和薛宝钗顿时吓了一跳,林家,太子妃娘家,那都是何等身份!

    宝钗问道:“怎么牵扯这样厉害?”

    薛老爷盯着薛蟠,目光凌厉,吓得他身子往薛姨妈怀里缩了缩,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我哪里知道他们身份,此事又不能怪我,先出手也是他们,又不是我。咱们家这样厉害,难道还怕他们不成?竟是给舅舅写信,教训教训他们才是!”薛老爷冷冷地道:“你说实话,到底做了什么?”

    薛姨妈也知林家和俞家厉害,不能轻易得罪,忙哄薛蟠道:“蟠儿,告诉你父亲,你父亲知道了,就不怪你了。”

    不等薛蟠说,薛老爷大步出去,从跟着薛蟠小厮嘴里得知真相,薛老爷原就不大好,知晓独子做好事后,竟仰倒地,昏迷过去了,这样一来,唬得薛姨妈母子三人手足无措,忙命人抬进房中,又命人请大夫,家里上下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次日傍晚,薛老爷醒来,挣扎着去林家赔罪,哪里却得知他们早就随着先生回姑苏了。

    薛老爷又急又气,不免唤来薛蟠一阵训斥。

    薛蟠本就觉得两腮痛彻心扉,夜里不曾睡好,偏生父母都认为自己没受伤,若不是昨天给薛老爷看病大夫看过后,给自己开了药敷,只怕一夜都睡不好,如今听父亲这般对待自己,脾气上来,吵了两句,摔门而出。

    薛老爷大咳了一阵,望着床畔侍汤奉药十分心女儿,不禁后悔不曾好生教养儿子,以至于惹下如此祸事来。若是俞家和林家公子金陵,自己赔了罪,过后他们也不好记恨,偏生自己耽搁大半日,他们竟早早回姑苏去了,回去说给家中长辈听,岂不是怪罪自己家?薛老爷顾不得病体,忙叫薛姨妈预备厚礼,命人马加鞭送到姑苏林家、俞家等处,又备一份送到扬州林家,先他们一步,比等他们知道后再赔礼强得多。

    薛姨妈哪里不明白其中道理,只得依言料理,又听薛老爷话,自己带一份厚礼去程胜家求见程太太,不断地赔不是,宝钗跟着她一起过去了,宝钗言语伶俐,讨得程太太心花怒放,若不是事情牵扯太多,只怕听了母女话,早就原谅他们了。

    程太太知道薛蟠得罪了谁,也不敢十分应承,只说自己儿子无碍,别就不说了。

    程胜怀疑薛蟠去醉仙楼太过巧合,尚未查出眉目,不过几日,便听说薛蟠不顾薛老爷卧病床,依旧出门斗鸡走马,不想竟得罪了地痞无赖,被套头痛揍了一顿。

    薛姨妈心疼不已,痛骂那些歹人,只道定是林俞等人报复。

    薛老爷怒道:“人家早就回姑苏去了,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动手?再说,蟠儿怎么那样巧就去了他们雅间?我已细问过蟠儿了,去醉仙楼原不是蟠儿本意,乃是受人唆使,只是那人他却不知道是谁,我料想定然是此人栽赃嫁祸,好叫咱们和俞林程等人家交恶。”

    薛姨妈听了,半日不曾言语。

    他们却不知道薛蟠被人挑唆去醉仙楼是真,但被蒙头痛揍却是俞恒和林睿等人所为,他们都是心高气傲性子,哪里受得薛蟠那样欺辱,因此次日离去,留了几个人金陵,扮作地痞无赖,揍了薛蟠一顿出气。

    作者有话要说:怕*抽,先一万,一个小时再一部分,四十点,不见不散,呜呜,今天还卡文,砍了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