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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江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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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和江瓷、木梨子一起坐在监控室里,盯着诊断室里的情况。

    龙炽坐在椅子上,少有地安静,绞着袖口,盯着自己的鞋子,坐在对面的黎朗不断地向他提出问题,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不过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安是今天一早出的院,她没让修来接,而是自己打车直奔了木梨子提前告诉过她的地址。

    她来的时候,龙炽刚刚进去不久。由于江瓷的请求,黎朗特许木梨子她们在监控室里看着龙炽的一举一动,还把话筒打开了,这样,他们的对话,也能被江瓷她们所听到。

    那个监视器,说是监视器,不如说是个巨大的液晶电视机,诊疗室里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前面的对话很琐碎,黎朗主要询问的是龙炽的一些基本信息,目的不外乎是让龙炽放松下来,不要让他的精神太紧绷。

    安看着监视器屏幕里的黎朗,他大概四十岁刚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风光的年纪,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连领带都熨得服服帖帖,风度翩翩,第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搞学问的学者。他讲话时,吐字很清晰,思路条理分明,话语间还包含着一种充满魔幻力量的说服力,让人不自觉就顺着他的思路讲下去了。

    安看了看站在身边一脸紧张的江瓷,还有隐隐露出微笑的木梨子,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她决定还是不把医院里的骚动告诉他们。

    那束罂粟花,还有那一整盒的活蚂蚁,说起来就叫人倒胃口。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医院的领导险些要报警,但怕对医院的声誉造成影响。最后还是作了罢。

    被吓坏了的小护士说出那个盛满蚂蚁的盒子是送给正在住院的安之后,几个主要医院领导结伴来了安的病房,目的就是要问出送礼物的人是谁,可安真的不知道,即使在看过那个刻着“方宁,敬上”字样的盒子后,她也不知道,所谓的“方宁”到底是谁。

    不过,说起来姓方的,自杀在郭品骥房间的方窈。还有一出监狱门就被莫名杀害的黑拳赛场老板,不都是姓方吗?

    那么,这个方宁

    但是。即使有这条线索,安也不能武断下判断。

    送来这样的恐吓礼物的人到底是否是方家的人,还有待商榷。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不停地摇头,包括领导们问安需不需要报警。安权衡再三,也摇了头。

    她没有确凿的证据,院方也没有。

    院方还特意找了送花公司的员工,但得到的答案是,那天根本没有员工去医院送过花。

    医院方面调出监控视频,果真在视频里找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他穿着仿制的送花公司的衣服,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走路时也低着头,监控头压根没拍到他的正脸,自然也无从确认他的身份。

    他或许就是那个叫做方宁的家伙?不得而知。

    最后,医院领导扫兴而归,并特意交代安的责任护士。要是再有什么危险的礼物来送给安的话,就立刻通知院方。到时候再由院方判断,是否需要报警。

    安琢磨了很多天,都不知道那个送花者的用意。

    也许只是个单纯的变态而已?

    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可当下根本没什么调查的头绪,干脆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安把思绪集中回眼前的监视器。

    谈了半天,黎朗终于把话题对准了焦点:

    “你对11岁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龙炽茫然地摇摇头,他的眼前似乎弥漫着一片大雾,什么也看不清,因此他只能机械地摇头。

    黎朗耐心地引导着:

    “再想想看,想想家里人的事情,你有父母,对吗?”

    龙炽点点头。

    黎朗继续耐心地循循善诱:

    “那,你是独生子女吗?还是有兄弟姐妹?”

    安注意到,在黎朗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江瓷的心情比刚才的波动起伏更大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很期待龙炽的回答。

    然而,龙炽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说:

    “应该应该有,我不记得了。小瓷,啊,不是,小乙,我听她说过,她是我妹妹”

    “听说的?你自己记不清楚吗?”

    龙炽低下头,额前的头发覆盖住了他的眼睛,他低低地发出一声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

    “嗯。”江瓷眨眨眼睛,刚才的期待立刻化为低落,发现安和木梨子都在盯着自己看后,她故作开朗地撩撩额前的头发,僵硬地调侃道:

    “这家伙不记得才正常吧,他什么时候脑子正常过”

    说到这里,江瓷硬生生地住了嘴,但她尾音中明显的哽咽味道,让安和木梨子心里都不怎么好受。

    安揽过江瓷的肩膀,让她能贴在自己的身侧,至少有个依靠。

    江瓷失去了她往日所有的锋芒,她倚在安的肩膀上,半抬起眼睛,想看屏幕,却又不敢看。

    但无论敢不敢看,黎朗和龙炽对话的声音都会传到她们耳朵里:

    “你想要知道你的过去吗?”

    凳子腿拖地的声音,伴随着黎朗的声音,轻轻响起。

    龙炽还在犹豫:

    “我”

    黎朗很耐心:

    “随便你,这件事你自己做主,不要想任何人的感受。你想不想知道你自己的过去?”

    龙炽低着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了一句:

    “知道后会怎么样?你会把我这个人格消除掉吗?”

    黎朗扶了一下眼镜,笑容温文:

    “谁告诉你我会把你的人格消除掉?”

    龙炽闻言,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不会吗?二选一,我才不相信你,小瓷肯定不会要我的!她想要的是以前那个以前那个我,我不想消失”

    龙炽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了,他用手捂住眼睛,低声的呢喃从他指缝中渗透出来:

    “求求你,我不想消失”

    黎朗盯着龙炽看,他并不多说些什么,也不多做点什么,只看着龙炽由歇斯底里变得逐渐冷静下来。

    那一边,江瓷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想问问江瓷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问这话的时候,她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问,但心里也隐隐有些不适:

    倘若。以前的那个龙炽回来了,那还能和他们做朋友吗?

    龙炽的情绪激动过后,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用略沙哑的嗓音,轻声说:

    “做吧。”

    黎朗似乎并不惊异于他情绪变化之快。慢条斯理地问:

    “做什么?”

    龙炽把两手放在座椅边的扶手上,指甲深深陷在柔软的皮制扶手里:

    “不是说要做催眠治疗吗?做吧。”

    黎朗还是丝毫不着急:

    “为什么你不想消失,又要做治疗?”

    龙炽抿紧嘴唇,鼻翼扇动了两下,竟露出了一个有点遗憾的笑容:

    “谁让小瓷喜欢她哥哥呢?”

    站在一边听到这番话的安,突然感到自己的衣角被猛地拽紧。她看向身旁的江瓷,她的眼圈泛了红,手指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双眼发直地盯着屏幕。

    黎朗赞许地笑了笑,他路过龙炽身边的时候,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

    “走吧,跟我进里屋。”

    龙炽深呼吸一口。站了起来,跟在黎朗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了诊疗室内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门合上后,木梨子也长舒了一口气,对其他两人说:

    “好了,接下来就是催眠治疗了,不能给外人看,江瓷你没事儿吧?”

    江瓷抬手抹了抹眼圈,说:

    “我没事儿。”

    安这才有机会问问在她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梨子,计划表是怎么安排的?”

    木梨子扳着手指,说:

    “一共五次催眠治疗,到月底前结束,每隔五天来一回,基本就可以结束了。”

    安感觉稍微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月就行了?”

    木梨子的表情很自信,说话的语气也是斩钉截铁:

    “绝对够了。”

    安接着问:

    “那龙炽过去到底经受了什么?在孽那个地方”

    安险些把江瓷告诉她的秘密说漏嘴,然而,木梨子看到安把话讲到一半就陡然刹住的样子,轻声笑了起来:

    “得了,别瞒我了,我知道。江瓷她给我讲了一遍,孽镜地狱是不是?”

    得到安的点头肯定后,木梨子接着说:

    “据我导师推断,他是在反复的信息轰炸和视觉刺激下导致错乱,进而精神受到强烈刺激,另一个人格就是他为了逃避现实创造出来的。”

    安专注地听着,木梨子继续解释道:

    “根据江瓷的描述,她在进到孽镜地狱里之后,发现那里全都是镜子,如果一个人行走在里面,找不到出口的话,他会对周围的环境更加敏感,他越走,就会越害怕,会感觉到周围有无数个自己,而镜中人慌乱的表情,会进一步加强本人心中的恐惧感,因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他越恐惧,镜中人就有多恐惧,他看着镜中人恐惧的表情,更加恐惧,更何况,他在镜中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无休止的恐惧的自己。”

    安明白了。

    对于一个11岁的少年来说,在那样的环境下,这样的精神压力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难怪在获救后,他要创造出一个软弱的人格,来逃避现实,他的主人格,肯定是因为不敢面对现实,但又憎恨自己那时候的软弱无能,才会变得越来越暴戾病态。

    龙炽的病因,大概就是这个吧?

    江瓷在这时候插了嘴,她的情绪似乎已经调整过来了:

    “话说你导师行不行啊,别给我把那家伙的人格给弄错了。”

    木梨子笑笑说:

    “就算你觉得他不行,现在他们俩也进去了。之前是你跟我导师谈的,他肯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做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最后选择了哪个人格,但我大概有个底了。从我导师的反应来看,他似乎认为这个任务比较简单。”

    简单?

    安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要还原龙炽过去的人格,应该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吧?

    他那个人格,据江瓷所说,原先是开朗负责任的,而在龙炽身体的角落里潜伏了那么多年后,他早已变得暴戾,喜怒无常,这样的人格到底要怎么还原?

    除非

    安不敢相信地看向江瓷,不过,几秒钟后她便释然了。

    江瓷做出这样的决定,怕是也熬过了好几个晚上没睡吧。

    注意到安的视线后,江瓷也明了安眼神的意思。

    她撩了一把额前的头发,说:

    “就这么着吧。不管他是什么性格,他都是我哥。反正我已经习惯这家伙不着调的样子了,就这么下去,我觉得对他也好。”

    说到这儿,江瓷把手撑在摆放监视屏幕的桌子上,嘴角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还好,那家伙的回答没让我失望。”

    “我想试试真正接受这样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