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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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三天大雨,这天又是冷雨淅沥的早晨,方利泽备妥雨衣,在保温瓶中装好泡给女友喝的姜茶,正要出门就接到江紫薇电话。

    “今天有事,我自己去学校,你不用来接我。”

    “什么事?我载你过去。”

    “不用了,我爸会载我。”

    方利泽穿上雨衣,自行骑车前往学校。

    临到校门口,想着紫薇可能来不及买早餐,又绕去豆浆店。

    他身上只有五十元,这是一整天的餐费,他决定省下来,跟老板点了紫薇最爱喝的豆米浆,这是将豆浆跟米浆混合一起的热饮。

    紫薇说她爱豆浆的豆香气,又爱米浆浓厚的口感,在无法选择下,便爱上了这款豆米浆。

    方利泽一想到她,嘴角就上扬了。等等,她那么瘦,只喝这个营养不够。

    想了想,又加点了一个饭团。这样他今天就必须饿到晚上去披萨店了,但没关系,他是男人嘛,为心爱的女人饿几顿算什么。

    老板掀开饭桶盖子时——他肚子咕噜响,好香,好饿。

    热蒸气随之喷涌,在雾蒙蒙之后,方利泽看见他们。

    方利泽僵住,感觉全身血液都从脚底流掉了。

    店里的角落位置,坐着两个认识的人

    江紫薇笑得很开心,她跟乔安贵正享用满桌餐点。

    方利泽慌乱地付钱,闪至骑楼一隅,瞪着那两个人,手中饭团热烫烫,冷空气袭面,雨飞进屋檐,他心跳急狂,思绪混乱。

    江紫薇跟乔安贵?为什么会——

    仿佛被定住,方利泽无法动弹,只能瞪着他们。

    确实是乔安贵,常欺负他的乔安贵,而他的女友和他在一起,笑得那么灿烂。这是背叛!背叛那飞入屋檐的雨丝,像利刃,冰冷冷割裂他。

    忽然,有人扯住他衣角。

    他回身,看见廖筱鱼。

    筱鱼问他:“看见了的?”快醒来,你这个笨蛋,我早就发现了。

    “关你屁事。”他气恼,胀红面孔。

    她推了推大眼镜,指着他身旁,被他挡住的医车。

    “我可以牵车吗?”筱鱼买好早餐,就看到他神色悲惨,站在她脚踏车前,一直往店里瞅。

    方利泽让开,筱鱼牵脚踏车出来。

    “啊。”突然,她被用力一扯,变成人肉盾牌,挡在某人前面。

    方利泽隐在她身后,蹲在脚踏车轮边。

    乔安贵跟江紫薇走出来了。

    乔安贵拿出车钥匙,打开停在店前的银色保时捷,拉开车门,比个华丽的邀请手势,紫薇像备受爱宠的公主,笑咪咪上车,坐好。

    跑车发出嚣张的引擎声,轰地往山坡上疾驶方利泽站起来,筱鱼看他脸色铁青。

    本来见他看到奸情,筱鱼很爽的,但他现在表情冷峻,教她很不安。

    “那个我请你吃早餐?随便你点喔。”不知怎么安慰他,硬是挤出这句话,方利泽却目光凶恶瞪她一眼,教筱鱼连退两步。

    “随便我点?有钱了不起喔?”

    “嗄?我只是看你很惨”

    “什么?!”

    “你被她背叛,我想安慰你。”

    “你还讲?”

    筱鱼越急越错,她慌乱地搓着左边耳垂,又掐又揉,满脸通红。“你不吃也没关系,当我没说。”

    “给你!”方利泽抓住她手,将饭团、豆浆全塞给她。转身,跨上机车就走。

    “等一下!”筱鱼追去。

    他杀人目光射来,筱鱼鼓足勇气问:“我我脚踏车轮胎破轰(风),你反正要去学校,顺便载我?”同班同学,顺水人情,这要求不过分。

    他看着筱鱼,又看看坡道上高耸的学校,好那个地说:“运动一下吧,这么胖,难怪轮胎会破风。”心情恶劣,讲话刻薄。

    筱鱼愣在原地,看他发动机车,咻地驶上山坡。

    “嫌我胖?还给我饭团!”她朝他的背影骂道。可恶欸,打开塑胶袋,狠咬一口饭团泄愤。

    方利泽心头堵着,满脑子疑问,但走进教室,见到江紫薇,一句都问不出口。

    乔安贵呢,嚣张地坐在另一旁桌上,跟一群麻吉的男同学打闹。

    方利泽混乱地想,紫薇为什么跟乔安贵吃早餐?为什么骗他是爸爸要接送?为什么要坐乔安贵的车?因为天气太冷?因为下雨?

    方利泽困窘,自卑惭愧着,不能问也不能怪她。

    都是他能力不好,没让紫薇舒适的坐车上学。能怪她吗?能问吗?万一问了她说要分手,他会同意吗?他能失去她吗?

    不能。

    绝对不能。

    绝对不能。

    窗外杜鹃花艳红红地在雨中开着,在雾中美丽着。

    紫薇乌黑柔软的发丝,白润侧脸,娇弱清瘦地坐在靠窗位置,恬静地低头读书。我还是要问,我的女人我当然可以问!

    方利泽走过去,站在桌前。

    “你——在看什么?”

    “漂鸟集。”是泰戈尔的诗集。

    “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

    “跟你爸吃的?”

    “欸对啊。”她目光闪烁。方利泽心痛,不敢问下去。“吃过就好。”接着拿出保温瓶。“帮你弄了姜茶。”

    “谢谢。”

    谢谢?他心酸地挑起一眉。是啊,最近她对待他的方式很客气,给的笑容也很勉强。变心了吗?

    方利泽黯然地回到座位。

    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廖筱鱼走进教室,她走好远又爬上坡,喘得要死。

    她的座位在方利泽后面,这时,附近没人,筱鱼偷偷戳他的背。“喂?”

    “干么?”他回身瞪她。

    “你有没有吻(问)江紫薇?你跟她还豪(好)吧?”

    “口齿不清就不要讲话。”筱鱼低声说:“跟你说,我常看到他们在一起”

    “我知道。”他倔道。

    “你知道?”

    “当然,她都有跟我报备下雨天我怕她冷,是我要她坐车来的。”他爱面子,扯谎道。“喔。”心胸这么宽大喔。

    筱鱼拿出他给的饭团啃了几口,忍不住又拍拍他的背。

    又怎样了?方利泽回身怒视。

    筱鱼不解。“不对啊,你已经知道她要搭乔安贵的车,那刚刚那么惊讶躲在我后面干么?”这个死牙套妹,方利泽更用力狠瞪廖筱鱼,有股冲动想掐死她。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凶狠,筱鱼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赶紧改口。

    “我了,不用回答,当我没问。”可怜的方利泽,被骗了还否认,这样都不分手喔。

    廖筱鱼试着转移他的心情,很好心地跟他说(当然是口齿不清,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可笑表情),总之,她好努力咬字清楚地说了很长很长、方利泽却听到头爆痛的一段话。

    “这个周家饭团真的很好粗(吃),可惜就是糯米弄得太硬,下次你舔(点)的时候可以叫他们糯米包小(少)一点,这样吃起来,跟里面馅料会打(搭)配得很好,口感更唱(赞),而且也不会吃到长(胀)肚子,还有如果你想粗(知)道,揪(周)家饭团的咸死(酥)饼最好吃了,你下次可以点来粗(吃)扛(看)看我最爱猪(吃)咸死(酥)饼”停,听不下去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好啊。”

    “为什么装牙套还能讲这么多话?”

    “”意思是?

    “闭嘴,谢谢。”

    “闭嘴,谢谢。”

    “喔。”筱鱼闭嘴,想了想,又张嘴。“我只是”

    “闭、嘴。”附赠严厉一瞪,筱鱼捣住嘴,不敢说下去。

    但是,过一会儿,她又敲他的背,方利泽翻个白眼,这笨蛋是智障吗?听不懂人话吗?他猛一回身,看她用力搓揉左耳,胀红着脸,指着桌面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一行字——其实我从刚刚就一直想跟你说你裤子的“石门水库”没拉。

    x!今天是世界末日吗?

    他转身,赶紧拉上拉链。

    周日夜晚,方利泽的妈妈王淑女,站在医院附设的便利商店外。

    她身形干瘦一身穿蓝色病人服,外面罩着宽大枣色外套,头上是因化疗稀少的短发,脚下是廉价塑胶拖鞋,一双细长眼急切地寻觅猎物。

    每逢年轻人买完东西结帐出来,王淑女便冲上前去。

    “不好意思,发票可以给我吗?”王淑女拜托道。

    “好啊拿去。”通常年轻人会大方给。

    另外,还有些人随手将发票扔在地,她也会赶快跑去捡。

    稍后,她坐在用餐区。用餐区禁止病人进来,她会收拢外套,遮掩病人服,假装不是病人。东西贵,她不点餐,只是注意附近用完餐点的空盘。那里头有时会有揉掉的发票,她也赶紧捡取。

    王淑女喜欢收集发票,穷困日子里,每张发票都代表一个希望。

    方利泽在用餐区找到妈妈,看她不顾脸面四处收集发票,这习惯进了医院变本加厉,他看着心酸“妈,这很难中啦,我们回病房”

    “只要让我中个两百万,我们就发了。”

    两百万一直没来,倒是中过几次两百元。

    这时,王淑女注意到堆放待洗碗盘的餐车轮下,有张疑似发票的纸张,她冲去抢,方利泽拦阻。“我来”方利泽跑过去,蹲下来推开餐车,将团缀的发票抽出来,这时,他看到一双球鞋“方利泽?!”那人充奋地喊他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