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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公主很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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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都城最近的驿站,至少在二十里以外。选择在这里入住一夜,通报宫中,是许王守礼的意思。驿站外方圆百里,一圈黑压压的兵。许王带着纪沉鱼一入云齐境内,先会合三千精兵一路回到都城,大有问鼎都城的意思。纪沉鱼无意中问起来,许王这般回答她:“公主仪仗。”

    此时这公主仪仗遍布在水边,一轮银月,照在乌沉沉水上,水边那如柔柳嫩蕊的姣好女子,正是公主殿下。

    从昨天到这里,往宫中呈报,候着宫中来人相接,许王守礼就忙得团团转。就是他不团团转,这一路上也还算老实。除了在云齐境外还开几句玩笑,入境后殿下守礼守分,不仅没有无赖形径,一切逼迫全都没有。他只每天。做他该做的事。

    纪沉鱼手扶一把自己发间,那里是一朵异品牡丹花。大如粗瓷碗,并不是云齐境内常有的花,亏他怎么弄来!

    水呈乌色,有月色处泛起春潮。有木堇花若美人出水,分明是在水上,却凌凌折身曲头而生。玉般的花蕊随风微往下,仿佛在犹豫,是入水呢,还是出水?月光呈碧色,远山染若流畅之腰线,有银光如冬日山顶积之不去的雪光,看上去苍黯青重。风从远山吹来,带着夏日的清凉。夜已深了,石已睡去,花也睡去,只有纪沉鱼仰头对月,心中流动的不知是气闷还是很想抒发。她痴痴的想,高歌狂呼不是自己能做的事,击剑鸣电又有搅自己公主身份。那么,她眸子里晶亮亮的一闪,抿着嘴唇微弯,那么,就笑一笑。

    她无奈的笑了。

    和水边的木堇花相比,纪沉鱼心中转悠的,是入世呢?还是出世。入世,不是佛家我不入红尘谁入红尘的说法,而是她侧身回看后方驿站,那里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往来人流不息。不是公主殿下多有亲和力,不是许王殿下多有人缘儿,在路上的驿站住下就是如此。纪沉鱼指的出世,是许王对她说过的:“有你助我,大事不成。”他说的时候眸子炯炯,嘴唇也紧紧并在一处,像是闭得不紧,下面有一句话就会脱口而出。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说,他一路上守礼守分,多少让纪沉鱼安心不少。虽然纪沉鱼猜出来殿下的下一句话,必定是:“你我是夫妻。”水上的风吹得纪沉鱼在惬意中,有鱼儿一闪,水花四溅中,纪沉鱼微微回神,感叹地笑若繁花。小鱼儿,还是没有打算好入世。当然,也出世不了。

    甲胄铿锵,月光到这里幽然暗黑,在兵器上闪过的曲线无一不健美强壮,头盔下坚直不屈的头颅,无一不忠心耿耿。他们是一个人生命中的最好年华,体格壮硕精力充沛,同时也昭示着一个主帅的最好状态。他陈兵三千入都城,野心昭然若揭。

    公主大人,只能相助他罢了。

    水缓缓地流着,带着浮生若梦的轻柔。在这儿,打了一个弯,野花指路,低垂着往东南方向带去,那里有黝黑熄灯的民居,草丛中金铃子响的稻田。浮在半空中的萤火虫,如二月杨花轻洒,飘飘扬扬如九天倾倒下银河来,星光接天穷地不绝而出。

    地上,多了一个人影子。高挽的发髻上是古色古香的簪子,簪头一点碧心玉在地上投下兽头影,纪沉鱼轻雅的转过身,见绿树透出的星光下,许王守礼站在那里。

    树为菩提树,人如树临风。有风带起他衣角,似天人般飘逸,又如扎根般的稳重。月圆如银盘,皎洁过于弯月时。银光,还逊他三分光泽。他一手按在树上,不动声色地看过来。纪沉鱼虽然在微笑,是古代女性惯有的见人式笑容,但不卑不亢,还在几分目无下尘。扮的不是公主,这般骄傲睥睨才是公主,也有几分暗合纪沉鱼此时的心情。

    眸子里其实一分一毫不放松警惕!

    “该回去了,”许王原地不动,安然详和又亲切,和一个娶了身份过高妻子的丈夫没有分别。他不进一步,固然少了几分亲昵,却也尽显尊重。公主殿下没有让去,那就如观莲花,远观吧。他也不词卑言弱,风姿如挺拔秀树,几分铮骨在,这是做丈夫的骨气。

    纪沉鱼嘟起嘴沉下脸:“你又来催。”她娇憨满面,若水边繁花,有风时便退几分,无风时再自垂花瓣,顾水对影,不亦乐乎。

    许王这才走过来,噙着的笑容加深,三分宠溺七分商量:“我的公主,明儿一早起身,均王来迎昭王来长公主来迎礼部来迎,太傅少傅大学士。”他贫嘴上来,纪沉鱼正色止住:“停,殿下请简单的说。”

    “就是除了父王以外,所有官员一起出迎。明天你睡不了懒觉,还要在殿上坐近一天。赐宴参拜咱们再行大礼,劝你今日早早睡,免得明天金殿上犯困。”许王用了相当简单,一听就懂的方式。

    不出他所料,纪沉鱼苦着脸:“睡不了懒觉?”对于一个习惯于马车里睡到自然醒的人来说,真是痛苦。皱巴巴的脸,鼻子挤起来,红唇因嘟而更娇艳,许王忍俊不禁:“所以我百忙之中,好心好意来劝你回去就寝。”他星眸朗朗若银河水,自然带出来亲密无间。

    纪沉鱼心中一动,再看他说就寝一派正气,全无杂念重又放下心,和他并肩而回,跟的人全在三步外。殿下和公主不时有话说,是不让人跟得太近。

    脚下夏草软而绵绵,极是舒服。纪沉鱼又一次要求:“我要见见纪家的人。”许王并不为难:“会让你见到。”纪沉鱼无话,行上几步又转眸子,深处是信任的疑问:“纪家真的再没有事了?”

    “你在我身边,他们能有什么事?”殿下很狡猾的调了一个花腔,换来纪沉鱼不满意的瞪来一眼,不耐烦同这个人多说,快步走入驿站中。

    三进三出的驿站,是最高规格的一处。为安全计,许王住在第二进,纪沉鱼没有怪他住得近,住到了第三进里。两处房屋虽然不在一进里,却有一个方便,那就是墙上开个小门,可以进进出出。

    公主虽然没了本国的陪嫁人,使用的人并不少一个。几个侍女在院子里深深弯下身子,候着公主大人走过,殿下走过。许王只到台阶下,而且走的时候也让纪沉鱼相当满意,虽然是并肩,他也是后退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并无肢体侵袭或狎玩的意思。要知道他高出一头来,就是走在身后,也会视觉上给人压力。

    默默地走回来,手扶着门边的纪沉鱼忽然俏皮了,一手抓着门,一面回眸笑:“明天嫔妃们来不来迎接我?”她打趣许王的旧情事。许王笑得平和:“公主身份尊贵,凤凰怎能与凡鸟在一起?”纪沉鱼对他吐吐舌头,扮个鬼脸以示鄙视,走入房中。

    门帘子放下来,遮住灵动的身子。许王笑容加深,过小门回自己房中去,只觉得心中满满,心中荡漾。只要纪沉鱼在自己身边,哪怕是一颦一嗔,守礼都觉得没有遗憾。烛光灼然,桌子上还有不少未批的奏折。

    没错,那大红折面,独特的纸张,是云齐宫中才送出来的奏折。许王决计不会有娶了公主可挟令宫中的心思,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努力,公主,不过是个搭桥板罢了。

    窗前碧花若银光,银光如碧花。有白云行过,月光遮起来,又再露出银光。许王笑一笑:“月有阴晴圆缺。”只手提起笔,打开一本奏折。

    他感叹的是纪沉鱼失而复得,朱笔点在奏折上重重一按,殿下志得意满就在此时。小鱼儿,你还是回来了。

    女人身体,唾手可得。殿下可以为前情守礼法守名分相待,打心里是个以情为重的人。当然缠绵不可少,可现在不是许图缓之。在守礼来看,这种缓慢流入人心的等待,很是享受。

    他不急,当然在这里再没有担心的道理。

    写上几笔,往外面喊:“来人。”添寿出来。许王吩咐他:“让你去往纪家看,可去了?”添寿不慌不忙的回答:“上午殿下使我宫中去,回来我去了纪家。纪四老爷看上去脸面儿还好,就是瘦了些,听说纪侧妃不在的那一年他病了一场,但是见到我去,纪四老爷格外开心,说家门有幸,生出让殿下眷顾之女,是纪家的福分。我说殿下吩咐要拜见纪老夫人才行,老夫人身子看着弱,我说不必起来见,还是扎挣着起了来见我,哭了一回,也说殿下这么眷顾,是纪侧妃没福的话,并请殿下安好。”

    添寿不方便说纪侧妃没了盖衣冠冢的那一年,只说纪侧妃不在。

    这是许王的交待,府中曾有一位侧妃纪氏,深得殿下宠爱,这是不争的事实,就是有公主,也不能抹去这一笔。

    听过,许王满意的点点头:“公主要见,过上几天看荷花赏宴,让纪家来人,”踌躇一下:“再让陈侧妃的家人也来吧,不必往公主前面去就是。”

    “是是,”添寿一点就透,机灵地道:“公主为人宽厚,女眷们来见是常有的事。不过无官无职不能近前,就是陈家虽然有个官职,也到不了公主面前。依奴才看,隔水的亭子上招待她们坐,公主对面看一眼也就是了。”

    许王很是赞许:“你说得是,既如此,你去办来。既然说纪老夫人身子不好,请太医去看,再往陈家看一回。”

    添寿叩了个头答应出去。

    纪沉鱼此时沉沉入睡,碧罗窗金烛台上微光弱,不掩房中花海无数。从几上到榻上小桌子上,无处不是繁花似锦。有小的盆景,上面开着指甲大点儿的星星花。有大的栀子花,香得扑面扑鼻无处不在。杜鹃杏花石榴晚桃花,俱在花瓶中。

    两个丫头还没有睡,在廊下并二指赌输赢。染雪悄声:“殿下明天送玉簪兰花来,”离花对月祈祷:“殿下明天送绣球花。”二指并出,娇声低笑:“剪刀,”另一个人懊悔:“我本来要出布的,”

    小门中,添寿带着人上夜,走过来低声责备:“睡了,”染雪和离花一起白眼他:“要你管!|”两个人昂起头,手扯着手回房去,各自寻思明天殿下送什么花。自从纪沉鱼说过送花送钻石以外,除了钻石殿下没弄明白是什么,花是天天送不误。

    钻石在古代叫金刚石,过早的朝代还没有,大多是从外面商路上过来。许王殿下又在这件事上犯一个小心眼子,他出身皇家,尚且不知道有钻石这东西,羞于启齿去问纪沉鱼。再加上他怕问了纪沉鱼也不肯说,肯定是鼻子一翘:“不必。”

    这多无趣。

    第二天来不及计较花,一早起来,公主按品大妆,大红罗衣凤冠镶珠,陡然上身几十斤重的东西,纪沉鱼被压得有气无力,只有一句话:“几时才结束?”可怜她觉没睡足,花还没有闻到,怕金殿上不分时候的要方便,只吃了一个半饱。大殿下国君正在说话,公主殿下说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貌似不合适。

    出门顿时眼晕晕,驿站外也算是地势开阔,今天黑压压一群的人。金冠蟒袍玉带玉环红衣紫衣乌衣。乌衣的是三千精兵。再看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有气质的有形容猥琐的有瞅着眼珠子看公主的。

    在公主殿下出门后,有人唱礼,大家齐齐跪下:“见过公主殿下。”没跪的,只有长公主等几个长辈皇亲,还有均王这个皇兄。昭王不得不跪,在心里又骂来的人趋炎附势,巴结大国。他忘了他年来也曾对竹山国示好,意欲娶竹山国的公主,又要和宗丘国联姻,说自己王妃不贤,诸般不好。

    殿下施施然出列,在前面带路,公主殿下很想走得飞快在马车上睡一觉,却早被告知要行步端庄,走慢些没关系,一步一停。痛苦的公主无人看到,人人只看到她的华丽和显赫。自云齐立国以后,头一回全部官员出城来迎,再陪上几十里,到宫中去受礼。

    马车上也不能如愿,年长的皇亲有两个白发苍苍,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孙女,算是福寿高些的,得已陪伴公主坐车。公主在心里把许王骂了又骂,骂他不为自己解决这两个人,骂他忘了自己要补眠。骂到马车开动,见车外官道上新垫黄土熠如金带,路边野花绚丽可采。公主殿下再骂老天,怎么不下场雨,让今天花不开草不出,淋得这些人不敢出来。

    车外均王和许王并骑,徐徐而笑:“天和日丽,是个佳期。”

    还没有到都城,路边儿上就有百姓焚香参拜。干净的旧衣裹着僵硬的笑,小孩子茫然不知所措的眼光。刺痛了纪沉鱼的心。

    官样文章,到处皆有。她忽然出声:“请殿下来。”许王到了车外,敲门前想着这个人一定是报起早的仇来了,不知道要出什么难题。含笑轻问:“公主?”车窗打开,嗔怪的一张如花面庞出现,纪沉鱼眼皮子不抬,问得恬淡:“正是农忙时分,家家来接,要耽误多少功夫?”殿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但是他回道:“此是迎驾礼仪不可缺少,”对面的杏眼瞪成可疑的猫儿眼,许王笑容满面:“公主有怜悯,赏赐就是。”

    外面传下话:“传公主谕,接驾人等,老者赏银一千钱,肉一块,酒一樽。少者赏银一千钱。”公主知道一千钱不多,不过扫过黑压压不绝于行的人们,她胭脂下的面颊还是白的。这要多少钱?

    再一想眉开眼笑,古人侠盗劫富济贫,今天小鱼儿劫殿下济贫。有一个清朗嗓音外面笑道:“七哥好手笔,国库可以少一库矣。”小鱼儿觉得不错,原来劫的是国库,这就安下心。

    公主殿下没有破财,只能算小受刺激。

    受此刺激,纪沉鱼下面坐得端直。都城外,又有人从宫中候在这里,大家下车下马听宣,云齐国君表达了自己对爱媳的憧憬之情期盼之情感激涕零之情,下车的上车,下马的上马,重新往宫中去。

    早上出来,行路缓慢,走了近两个时辰到宫门外。两边百姓们欢呼雀跃,公主殿下窃以为不是自己之故,是为国库少了一库。

    下车见一座宫殿金碧辉煌,但富丽有过,和安陵别宫比起来,威武不足。公主眸子在金光闪闪的装饰,金铁马上看过,对那些镶着无用的宝石眯了眯眼睛,对许王投去赞赏的一个眼风。赏得好,一个人一千钱其实少了。要是殿下此时口谕,应该一个人分一块宝石才对。

    不,一人一把小刀,到皇宫里随便撬。

    莫明得到眉来眼去的许王守礼,突然间嗓子眼里一干,身上一轻若云间飘浮,眉儿眼儿全明亮起来,如夏日雨后水洗过更青更翠的神山,由迷雾中清晰起来。

    均王知道这车里的主儿是西贝货,但不代表他此时就能揭破,再说此时揭破他无证据,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这不妨碍他和昭王无时无刻不盯着许王守礼,从他头发丝里都看到幸福喜悦让另两位实在不爽。

    此时见到佳人回眸笑,殿下飘飘然,均王打心里恨小乔这混蛋,真货呢,给殿下我弄来!

    昭王则酸溜溜心中流过无数老陈醋,醋得他汗毛孔全嫉妒着,干巴巴打个哈哈:“七哥,不想你手段高明。”均王旁边敲边鼓儿:“七弟对女人不想有一手。”

    许王笑得矜持,他越矜持别人越生气,许王装模作样低声:“事事多顺着她就是,”他笑得眉飞色舞:“女人是要哄的。”

    均王和昭王一起鼻子气歪。不是为许王殿下“精通”女人,而是他这语气这态度,说明一件事是真的,他和安陵公主伉俪情深,已成事实。

    这才是让两个人最担心的事!

    均王还有一线希望在心里,他拼命幻想真公主到来,假公主滚蛋。再幻想自己玉树临风,人如珊瑚,真公主一见倾心,自然从身份上来说比小乔那侍从好上许多。然后。乐哉悠哉,六殿下还有一线希望。而可怜的昭王殿下,则跌进老陈醋缸,见的是陈醋,闻的是陈醋,堵塞头发截住血流的还是陈醋,醋得他歪了面庞斜了眼睛,精神怏怏,无从打起。

    大家站在这里,许王心思飘起,想的是小鱼儿大好肌肤,均王殿下心思飘摇,想的是自己迷倒真公主,脚踏假公主。昭王殿下闷在醋里,就此起不来。余下的人,都仰望公主如对天人。只有公主不耐烦,磨磨蹭蹭的,还让不让人进去?

    汉白玉石的柱子上,日光寸寸移动着。空中一声金磐响,犹如玉龙出水,炸出来无数精神。玉钟声声中,两行红衣宫人缓步出列。他们行走着,吟唱着,若亘石地下的低歌,久不见阳光的幽诵着。半空中,鲜花作舞,无限光亮。又是两行宫女前行,引出来一位老者。

    他须发如银,似知天命年纪,但容颜上却有玉般的微泽。纪沉鱼是见过他的,差一点以为幽魂传世。见一件红色绣金线袍子裹着衰老身躯,老气纵横于金线上,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一年多没有见,云齐国君又老了许多,只有眉梢和眼角外,不知道涂了什么熠熠有光,似万年不死的老妖精重生。

    纪沉鱼愣在当地,许王守礼扶了她一把,两个人当先走着,后面是纷纷跪倒的臣子们:“参见国君。”而国君久经世事又有躲藏的眸子,放在那一对鲜花着锦的人身上。

    “参见父王。”许王的喊声总要比纪沉鱼响。

    随着他们跪下,云齐国君呵呵而笑:“佳儿佳媳。”顿了一顿,又来了一回:“佳儿佳媳。”佳儿不知道是何心情,佳媳只想着赶快站起来。

    均王排在他们身后,是百官之首。向来以年长之姿把持朝政多时的他泛起不是滋味,顿觉脚下根基不稳,有些摇摇晃晃。而被一坛子又一坛子醋浸得神软骨弱的昭王,早就有气无力,无话再说。

    四周人群欢呼:“安陵公主千岁千千岁!”

    行人如潮水,百姓起高歌。许王守礼眉目不改常色的侧了一侧身子,身后那些人顶礼膜拜,手捧香案,不过只是想过太平日子,不想在战火中,也不想常年瑶役重。而纪沉鱼心情沉甸甸,如结满果实不堪重负往下垂的苗木,百般心情只在凝重中。

    要说她答应回来,一是为自己没有逃开,二是为纪家在殿下手中,而今时今日,她意识到自己肩头如殿下所说,还是有一番重担的。

    玉阶行来桐花晚,国君在前,众人在后,除女眷们退后外,再就只有长公主随着纪沉鱼上了金殿。再无能的国君也是男人,无能之人相反阶层意识重。一个眼神就凛然,一个笑容就平伏的人,不会过分强调别的。

    该坐的坐,该站班的站好,一切宣过读过,朗朗金殿上,国君含笑问佳媳:“什么才是强国之道?”意想不到的这样一个人到手,再懦弱的人也会问这句话。当着百官们问,不过是显示他不忘根本,是治国之君。

    对于金殿上的对答,许王守礼和纪沉鱼排练过。小鱼儿应该回答:“重贤人,远佞臣,”殿下胸有成竹的垂下眼眸,以示自己尊重公主过于他人,并无暗示。纪沉鱼一开口,许王“唰”地就抬起脑袋。

    “富民才能富国。”纪沉鱼毫不犹豫。心中所过是路上勤恳的农人,挥汗如雨的商贾,时时劳作的妇人,就是孩子们,也有捡牛粪拾柴火,牧童横笛一支,夕阳坐卧牛身上,有谁多看几眼,那牧童不过此许年纪?

    正是玩闹跑跳的年纪。

    云齐国君点头称是,百官们啧啧称赞,有没有心中非议的不得而知。许王寻思一下再接话也接得上,还是没有言语。

    国君再问:“如何才能富民?”

    公主慨然激昂:“路上行来见田地肥沃,百姓安顺。唯欠缺者,春耨有没有遍布,夏收粒粒归仓。殿下城门外赏赐很得我心,安陵人入云齐,心入云齐,愿以一身一心事殿下。以后所食不必靡费,所衣不过华丽。多谢父王为我洒金花步红锦,安陵无以为报,愿让出一半使用散于百姓家,以为我云齐千百年大计积福泽。”

    殿下殿下的人皆愕然,愕然过群声四起。

    “妙哉妙哉,云齐有福矣。”

    “美哉美哉,得公主,得天下。”

    。

    户部里迅速算了一笔帐,也摇头晃脑:“若人人让出一半使用,数十年没有饥荒。”

    这句话一出来,殿上的人马上屏气凝神,耳朵支得大大的。什么?人人都如此?不要开玩笑了,夸奖别人壮举是一回事,自己少花钱是另外一回事。

    齐唰唰的眼光投向金座上的国君。

    国君沉吟一下,不知道他是不是认为头一回见面,应该给安陵公主一个面子,还是真的听进去,再或者他年纪大了,靡靡宴游也有疲倦。国君展开一个笑容:“公主有这片苦心,可奖可赞。传旨,宫中嫔妃从今日起,日减用度一半,以为军费存粮之资。”

    许王笑容可掬起身:“我为父王贺,有父王这样的明君,有公主这样的福人,云齐不强,还待何时?”纪沉鱼忍住笑,难免小有得意。后面的这段话,可是戏本子上的,半点儿没错是不是?

    挟公主以令父王的许王守礼,回来就是大刀阔斧改革派。他当先要改的,就是宫中的奢靡风气。官场上下皆如此,不过殿下放在第二步。他不能一回来得罪不少官员们,先动的,就是国君自己和宫中嫔妃。

    纪沉鱼昨天坏坏的问:“嫔妃们来不来接我?”其实也暗指那“旧情”认识自己。不过殿下说过凡鸟不与凤凰同列,回答十分清晰。改革,势在必行!

    从节俭开支起也好,从制约嫔妃们也好,这一步必须要走。比如江夫人磨刀霍霍,还想指着她占着长辈身份来说话。许王殿下又不老糊涂,并没有忘了她。*水一死,江夫人一支在宫中势力减弱,她不拼命才叫奇怪。既然吃得饱喝得足有力气,那就少花点少用点朴素点吧。

    娇贵的公主尚且节约,何况是嫔妃?

    这一消息传到后宫,六宫震愤天人共怒。花可以不红,鸟可以不鸣,让夫人们青衣素发不争衣服和首饰,有如扼杀花开,花的生命再无颜色。有如截住泉水,一生奔流不就为过白石溅起千堆雪。

    用一句话概括夫人们的心情,就是不让人活了。

    纪侧妃成亲时见过的丽姜夫人脸红得如衣上大红色,口沫如暗器般乱飞,中者无不躲闪,她脸红了又白:“她才来,就摆出国母的身份来!”

    国君现在,这话算是违禁。江夫人寻思公主这诡计的含意,当然她必是诡计,只是含意就是压下宫中一切嫔妃?她心虚认为多少与自己有关。阴森森道:“丽夫人,人家以后也许就是国母!”

    “胡扯!”有皇子的梁夫人恨不能跳起来,又怕自己一个人力量不足,不住瞅着另外几个有皇子的夫人们。

    先皇后的三个嫡子从来把持,以前是均王和昭王殿下,现在又多了许王殿下。

    胡夫人狡黠,只用眼睛对着廊上装饰的花儿看。那花,鲜活活水灵灵,用花泥镶在墙上绘的彩瓶中。不仅这里有,放眼看去的地方,亭台或楼阁,无处不是花飞花舞,引得蜂拥而来。

    夫人们静下来不少,对花看过,打心里疼上来。这是许王殿下早早传信说公主爱花,于是从前几天起就开始装饰鲜花。有些,是小花盆还得活,有些,是直接拔下来插上来。

    拔下来的花,在这夏天里转眼就蔫,那就再拔再换。花不足够多,把夫人们宫中的花全拔得干干净净。

    “我的紫牡丹啊。”丽姜夫人以头抢花,快要和花比晕去。

    那位一来就很节俭很威风的安陵公主,你到是过来看看这些花!真是浪费!

    江夫人心惊肉跳,由着夫人们谈论吵闹,她坐立不安走来走去,总有什么似要等待。前面不时有人来回进度,国君赐宴,宴后小息,国君请与重臣一起商国事,说进贡的事,说竹山国的事,说宗丘国屯兵的事

    午后一个时辰后,又来一个惊天惊江夫人的消息。

    绿衣宫女翩跹而至,面色煞白和江夫人说过,把她的白脸儿感染给江夫人,再飞步而回。江夫人面色苍白,指甲掐着柱子上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们彼此不和,看她难过倒也开心。各自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后,一个一个全坐不住了。

    “什么?更换了一个御史两个大夫?”

    “我兄长,天呐,这个该天杀的灾星,我兄长四平八稳在国子学里,这是个没有油水的闲散官职,一年到头一个送礼的也没有,怎么也换下来!”

    江夫人目光呆滞,已经摆在窄路上,不是你过去,就是我上风!

    前面小殿上,许王侃侃而谈:“*水截杀公主一事属实,都中一定有余党。”他故作谨慎的点明:“公主要有三长两短,如何对安陵交待?若有问罪的事,竹山国必定蠢蠢欲动,宗丘国一定不会袖手,父王,”他极为恳切地道:“请为公主清余党!”

    公主大人坐在楠木镶宝椅上,位置还比夫君七殿下高了一个座次。唯强国为尊的云齐国君出他还能说什么,以江夫人想的公主一入都城,就算是国君的儿媳,云齐的臣子完全是两回事。从许王这里开始,把公主殿下超然摆在逸群的位置上。

    不仅这样,许王守礼传向纪沉鱼,温柔可亲,嗓音也低下去五分:“殿下,你那日可受惊了!”均王正想指责他借刀杀人,昭王殿下“虎”地一下子站起来:“回父王,*水得罪公主理当被杀,只是七哥借此收了他的部下,这件事应该朝议!”

    “本宫为远嫁云齐遭风雪,侍候的人落于雪中一个不剩,又遇到逆臣贼子伤害本宫,用用他的人作护卫,怎么不行?”许王没有回话,美丽的高贵的不可侵犯的安陵公主不愿意了。她沉着小脸儿,带着女人的三分不讲道理,咄咄逼人质问昭王:“以殿下看,这些人归于殿下,或是归到昭王殿下,这就算合情理!”

    昭王讪讪:“我不是这个意思,”公主大人重有了笑容:“我说呢,我想两位殿下不是来抢人的意思,”再眼角流光一转,在六殿下均王面上转了一圈。

    均王气得要吐血,如果此地无人,他会捶胸顿足。怎么不是抢人!就是为了抢人才提出来。他对昭王这种笨蛋极度失望,低下头不看公主,也不看这笨蛋!

    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遇到女人的三分小性子,识趣的都会让开。

    许王守礼一脸的无辜:“军中无将群龙无首,*水一死,无人制约只怕轻则是散兵游勇,不堪大用。重则奔入山中成为流寇,祸害一方。当时领圣命等不及,我不得不收伏他们,粮草军备心思上,花了我不少心血。”

    云齐国君微微颔首,这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公主殿下则是怜惜:“你辛苦了,可怜你那几天累得睡不能睡,吃也吃不好,”均王和昭王恨不能踢死他们俩,擅杀大将,拐了全国近四分之一的军队,还似吃了天大的亏。

    许王殿下柔情似水,眸子里春情荡漾,可以是钩子吸盘定海神针,搅动得自己心头乱,碎眸光如繁星满天,无处不是星光,无处不是柔情。每一点星光夹着一片柔情,每一片柔情又给星光添辉。他深情款款,温柔体贴,似水流年般的轻怜蜜爱:“为了公主的安危,我苦一点怕什么。”

    纪沉鱼想吐!

    她知道他是真心,她知道他很想如此。那眸中渲染如高山行止般的坚定,如碧海起潮般的汹涌。行走在浪花上的不是微沫,而是殿下杜鹃泣血般的游说。他是老实了,也尽量不给逼迫。可那是私下里。这当着人,公开的,正式的,宣告着这个人是他的。他来得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如无处不飞花的春城,杨花点点轻愁半染,落于衣上挥之不去,散之还来。

    公主大人吸一口气,从牙根开始酸倒,且痒!

    无赖,是这样练成的!

    而殿下笑眉弯弯,神思飞于天外游走。夫妻一心,果然就是好啊!

    ---题外话---

    多谢亲爱的们等待,写好了,就早发了,现在去晚饭,晚上把明天的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