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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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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拓跟着熊黑下了地下二层,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下头静悄悄的,灯光倒是大亮, 一路都没见着人。

    熊黑打开小房间的门:“你看。”

    一股子屎尿骚臭味扑面而来,炎拓不觉闭住气,再定睛看,瘸爹反绑了手, 盘腿坐在屋子中央,正向着门口嘿嘿直笑, 一张脸肿大如盆, 透着惨白, 连眼皮都肿得发亮,嘴已经歪了, 一边的嘴角处, 正不断往下流着涎水和血水。

    这帮人,把人弄死了或者逼疯, 家常便饭了吧。

    炎拓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表露情绪, 他没那个资格, 也没那个实力。

    熊黑忧愁极了:“我也是看他用了药似乎有点效果, 一时高兴,手上忘了分寸。你说, 好不容易有点线索, 又让我给坏了。这都第二次了,林姐不得……剐了我啊。”

    炎拓说:“没事, 可能是暂时的。你先别逼他,让他缓一缓,喝点水吃点东西, 可能还能恢复。”

    熊黑觉得不乐观:“这万一缓不过来……我不是完了?”

    “怎么会呢,再找其它线索不就行了。”

    熊黑急得想跳脚:“哪还有其它线索啊!但凡有,我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了。”

    炎拓示意了一下瘸爹:“人在你手上,是人质,有人质,还怕同伙不开口?”

    熊黑无语,觉得炎拓真是蠢如驴:“你是不是傻啊,找不到他同伙啊。”

    “当初,你们不是也找不着绑我的人吗?那时候怎么做的?他同伙是躲起来了,但那不代表他们收不到你放出去的讯息啊。”

    熊黑琢磨了足有十秒钟才回过味来,兴奋地脸都涨红了:“行啊你,找你可真是找对了。”

    炎拓笑了笑。

    其实这法子说不说,林喜柔都想得到,但在熊黑焦头烂额的时候点破,会让他顿生“自己人”之信任感,那以后,向他套话办事,就会方便很多。

    正寻思着,面前的瘸爹忽然“啊哈”了一声。

    这一声,宏亮又诡异,起得像个唱腔,炎拓吓了一跳,熊黑嘴里骂:“艹,又来了!”

    边说边抓起扔在桌面上的一条小毛巾,团起了向着瘸爹走去。

    瘸爹还自己给自己伴奏:“锵锵咚咚锵!有刀有狗走青壤……”

    熊黑一把揪住瘸爹的头发,把毛巾往瘸爹嘴里塞,瘸爹一颗脑袋摆得像倔强的摆锤:“鬼手打鞭亮珠光,锵锵咚咚……唔,唔,狂犬是……前锋,唔,唔,疯刀坐,唔……”

    嘴终于堵实了。

    炎拓装着好笑:“这嚷嚷什么呢?”

    熊黑若无其事:“嗐,乡下人,谁知道打哪听来的乡下戏。”

    ***

    乔亚下了班,先去舅爷的住处看孙周。

    刚叫开门,就闻到一股霉腥气,她只当是舅爷的房子太久没住人、下水道往上翻气:“这味儿你还能蹲得住?不知道开个窗?”

    边说边撸起袖子,干脆利落打开前窗后窗。

    孙周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开了还不得关嘛,多麻烦。”

    “那你索性别吃饭,吃了还得拉,一直不吃一直不用拉。”乔亚打开冰箱,“今天吃什么了?”

    把孙周安顿在舅爷家之后,她往冰箱里买了一堆速冻即食餐饭。

    “饺子。”

    真新鲜,即食的面包蛋糕都没动,居然肯动手煮饺子,不用说,锅碗瓢盆是留给她洗了,乔亚风风火火,三步两步进了厨房。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台面干干净净,碗碟也摆得齐整,孙周素日里懒成狗,进了一趟医疗传销窝,改性了?

    乔亚纳闷了半天,一垂眼,看到脚下的垃圾筒里,有点怪怪的。

    她蹲下去看,是剥除下来的饺子皮,生的,化冻之后烂如棉絮,软塌塌耷在原本的垃圾上。

    这是什么操作?吃馅不吃皮?那也应该是煮熟了剥皮方便啊,谁听说过硬生生把速冻饺子的皮给剥掉的?

    乔亚出了厨房,本来是准备问问孙周这事的,但是一进客厅,看到孙周还是她刚进门时那副姿态,心里就来了气,她大踏步过去,挡在孙周和电视之间:“哎!”

    孙周的视线没处着陆,终于肯抬眼看她了:“啊?”

    乔亚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旅行社的工作因为你丢客人和玩失踪给闹黄了,一走一个月,先说去跟朋友玩创业,又说是搞传销的要给你治伤,得,这些我都不管,反正都过去了。你人现在回来了,端正态度行不行?天天在沙发里大爷歪算怎么回事呢?你很有钱吗?你买房了吗?一穷二白空着手结婚……”

    手机响了,真是吵架都不让人吵得舒服,乔亚拿起手机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她网购多,多半是淘宝商家。

    她走到一边,带着气接起电话:“喂?”

    那头是个女人,声音很温柔:“是乔亚小姐吗?孙周在你身边吗?”

    这谁啊,乔亚还没反应过来,那声音已经在指引她了:“如果在,你保持镇定,不要慌张,不要让他看出反常来,以防他会突然攻击、伤害你。”

    乔亚茫然:“哦。”

    她看向孙周,他又在看电视了,一张没表情的脸随着电视亮光的明暗变换着明暗。

    “乔小姐,你不要害怕,孙周受了严重的病毒感染,面部肌肉的纹理改向只是其中一个症状……”

    乔亚没敢看孙周,怕眼神把自己给出卖了:没错,她是觉得孙周这趟回来,面相变差了好多。

    “他有较严重的臆想,尽管我们一再阻止,但他已经极度依赖生食和血食……”

    乔亚的眼前闪过垃圾筒里那十几张化冻之后烂如棉絮的饺子皮,难道是……吃了生馅?”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验一下,家里有没有生肉什么的?记住不要当面观察,他会伪装自己。你试一下,电话先别挂。”

    乔亚嗯了一声,虽说半信半疑,仍尽量自然地放下手机:“烦死了,换个货唧唧歪歪的,一点都不爽快。”

    孙周“哦”了一声。

    他觉得脑袋发沉,注意力有点涣散,听演员说台词,才刚听懂第一句,人家已经说到第四五句了。

    乔亚打开冰箱门,窸窸窣窣翻了一阵子,用力撕开一袋火锅牛肉卷,低头闻了闻:“怎么回事啊,闻着味道怪怪的,是不是变质了啊?”

    边说边递向孙周:“是吧?这我要投诉的。”

    孙周没接:“你管它呢。”

    乔亚劈手把装肉的袋子摔在茶几上:“你是大爷啊,两手一摊屁事不做,闻个味累着你了?”

    她像平日里闹别扭一样,一生气,甩手进了卧室,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是装的。

    捱了约莫半分钟之后,她极小心地、把卧室的门打开了一道缝。

    她看到,孙周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电视上了,他一直盯着那袋肉,有几次,还往卧室的方向张望。

    乔亚伸手摁住心口:心跳得太厉害了,这样摁着,她能好受点。

    孙周的手慢慢探向袋口,指尖勾了一片肉出来,肉片上的白霜渐渐被室温融掉,顿了顿,孙周做贼一般,迅速把肉片塞进嘴里,狗一般的吃相。

    乔亚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她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她关上门,还轻轻上了锁,哆嗦着把手机再送回耳边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喂?”

    此刻,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是她最大的慰藉了。

    “乔小姐,你一定要冷静,这个病,有一定的传染性……”

    乔亚腿都软了。

    “这几天,你有没有和他,有过性生活?”

    乔亚拼命摇头,调子里已经带出了哭音:“没,没有,但是打过kiss……”

    这应该算体-液传播了吧,她一阵恶心上涌,疯狂想吐。

    “有没有被他抓伤、或者挠伤过?”

    乔亚一阵庆幸:“没,没。”

    “那应该……不算很严重,他现在,没有怀疑你吧?你把位置发给我们,然后尽量表现正常,离开那里。乔小姐,如果离开的过程中他攻击你,不要反抗,积极配合他以保全自己,我们到了之后,会想办法的。”

    卧室倒是有窗,但加了防盗网,没法从窗子走,一想到还得打开这扇门,从那么可怕的孙周身侧走过去,乔亚真是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能不能就待在卧室里、把门反锁?孙周他在……在客厅。”

    那女人略一沉吟:“也行,最好找东西挡一下门。”

    明知对方看不见,乔亚还是拼命点头,她看过恐怖老电影《闪灵》,里头男主人发疯拿斧头把门劈开一个洞、头拼命往里挤的画面,太让她印象深刻了。

    挂了电话,她颤抖着手先把当前的地址发送过去,然后呼吸,再深呼吸,拼命而又尽量安静地推挪着屋里的梳妆台,一寸寸挪挡到门后。

    ……

    孙周没来敲门,一直在看电视,电视里也不知道是播放的什么节目,音乐特别欢快,乔亚抱着台灯底座,背抵梳妆台坐着,一时吓得打哆嗦,一时又担心到气都喘不上来:那女人说“应该不算很严重”,真不严重吗?

    高度紧张会让人异常清醒,也会让人极度疲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亚又怕又恍惚,居然睡过去了。

    半夜时,她被惊醒了,因为客厅里传来摔撞扭打的声音,但很快,那声音就没了。

    有脚步声往这边来,停在了卧室门口,紧接着便是轻轻的敲门声:“乔小姐,你还好吗?”

    是那个女人,乔亚如释重负,舌头几乎都打绊了:“好,还好。”

    她抓着桌腿站起身,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梳妆台给挪开。

    门开了,外头站着的是个穿防护服戴口罩的女人,只露了一双温柔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给人的感觉很可亲。

    客厅处,三两人影晃动,也是穿防护服的。

    乔亚又想哭了:人家防护得这么严实,她呢,她等于是“全暴露”啊。

    那女人先出示证件,其实也就是在乔亚眼前晃了一眼,乔亚只隐约看到“xx分院”的字样,还有钢印和醒目的红戳。

    “乔小姐,我建议你这两天去做个血常规,这个病主要是血液传播,只要血细胞数量没有显著异常,那应该就是没事。”

    血液?那应该就没问题,乔亚心定下来,人反脱力了,很虚弱地点头。

    “后续的事情我们会和直系亲属联系,也会签订相关保密协议,就不和你多说了。”

    乔亚机械地再次点头,客厅里的人员都撤了,那个女人也转身要走。

    “那个……”乔亚忍不住追问了句,“孙周……能治好吗?”

    那个女人说:“我们会尽力,不过,有一点需要提醒你,即便治好了,也大概率终身带菌。而且宿主会丧失生育能力,后期还有致瘫的风险。”

    乔亚原本是想送到楼下的,一听这话,双腿就面了,扒住门框没能挪动步子。

    她目送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到远去的车声,然后,楼上楼下就安静了,静得发凉,凉得她整个胸腔里空落落的。

    这个时候,她应该伤心难过不是吗?但是她没有,且忽然就理解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的意思,更何况,她和孙周还不是夫妻呢。

    终身带菌不行的,她不能找个有病的,家里人叮嘱过她,有乙肝的都不行。

    更何况还没生育能力。

    还有,致瘫,她这大好年华的,难道要护理个瘫痪病人到老吗,她做什么了要遭这罪?

    就……早切割早好吧,听着是寡情了点,但总比以后过艰难日子要好吧。

    ……

    宽敞的越野车后座上,雀茶抹下罩头的帽子,长长吁了口气之后贪省事,拿剪刀把连身的防护服粗暴剪开。

    副驾上的大头回头看她:“都还顺利?”

    “顺利得很呢,”雀茶又拿起那本造假的工作证端详,“小姑娘嘛,没什么社会经验,好骗。”

    边上的山强嘿嘿笑:“你说你这人,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长成大女人了,又去骗人家小姑娘,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哦。”

    越野车里笑成一团,后车厢里,孙周如一条垂死挣扎的死鱼,偶尔还扑腾那么一下。

    雀茶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她转向车窗,看自己藏满了心事的眼睛。

    真是作孽哦,她想。

    再一转念,是该把孙周从乔亚身边带走的,于孙周,她可能是做了恶人,但于乔亚……这么做,是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