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梦回大明春 > 058【张老愤青】

058【张老愤青】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若虚贤弟!”

    “小神童,你也来吃饭啊。”

    “……”

    数日之后,王渊进入食堂吃饭,那些新来的同学突然就对他热情有加。

    不用说,《竹石》和《论诗》已经传开了,而且很快从外面传进文明书院。

    王渊只能一路回礼,虽然烦得不行,还无法对旁人发火,毕竟人家都出于善意在打招呼。

    “你出名了。”宋灵儿笑道。

    刘耀祖说:“是啊。书店里已经在卖诗会抄本,一本就要半钱银子呢,你那两首诗排在最前头。”

    王渊摇头道:“我可不想出名,要是……”

    话未说完,陈文学突然过来坐下,拿出一张纸笺:“若虚,你看我这首诗,是去年游通化寺时写的。”

    王渊瞬间无语,老老实实品诗。

    “城北招提十里遥,山门阒寂草潇潇。天花疑傍云花落,柏子频移衲子烧。晨磬声随松雨度,午茶香引桂风飘。杖藜徐步闲登览,无限尘心尽自消。”

    写得不错,至少比王渊自个儿作诗好一百倍。

    “好诗!”王渊赞道。

    陈文学笑道:“不料若虚也喜好诗词,你我求学之余,可互相切磋一二。”

    “哪里,哪里,”王渊连忙推脱,“我根本没学过作诗,连平仄规矩都不懂。而且,先生说诗词乃小道,还是应以时文为主。从今天起,我就要闭门读书了,三年之内都不会再写诗。”

    陈文学不疑有他,肃然起敬道:“若虚向学之心,令吾佩服之至,我也应当闭门苦读!”

    “呼!”

    总算忽悠过去,王渊赶紧吃饭,打算吃完之后立即回房。

    古代书院也是有食堂的,有八人桌,也有四人桌,标准是二人共用一荤一素。

    学费、书本费、食宿费……加起来很贵,普通士子根本消费不起,这相当于古代的私立学校。

    因此跟着王阳明在书院求学的,基本都出自殷实之家。普通家庭不敢住书院,只在王阳明上公开课时,跑去书院门口的大街免费旁听。

    新来的士子当中,秦樾、邹木、李惟善、汪原铭、高凤鸣等人,迅速成为王大爷的超级拥趸。特别是汪原铭,这厮家里特别有钱,不仅给老师送来米面油盐,还经常周济其他同学。

    王渊在吃饭的时候,又有几人坐过来,拉着他讨论诗艺,他都用之前的借口来推脱。

    这不但没有得罪人,反而获得诸生敬意,毕竟诗词确属小道。

    突然,诸生纷纷起立,王渊也跟着站起来。

    王阳明和一个老头走进食堂,有说有笑,那老头的随从还提着一坛好酒。

    “王二郎,快过来坐!”老头朝王渊喊道。

    王渊立即过去,拱手问候:“先生,张按台,学生有礼了!”

    这个老头名叫张贯,也是因为触怒刘瑾,被排挤到贵州当官的,跟王阳明乃同命相怜。只不过嘛,张贯的官职更大,身为贵州按察使,主管一省之司法。

    自从王阳明来到文明书院,张贯经常自带酒食串门儿。他也不跟王阳明讨论学问,单纯的聊天解闷,一喝醉便隔空大骂刘瑾。

    这位老先生从不消停,多次写信向朝廷告状。说刘瑾让贵州镇守太监为其敛财,侵占军田无数,导致大量军户逃亡——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再次被贬官,被贬去山西当参议。

    “坐吧,”张贯让随从开启酒坛,笑着对王渊说,“几日不见,你都已经变成神童了,就连两位布政使都看过你写的诗。”

    王渊汗颜道:“只是胡乱作了两首,当不得神童之名。”

    张贯拍桌子说:“你那两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写得真真是好。它日入朝为官,定要留得今日风骨,不可被奸妄宵小吓破胆子。只要秉承一身正气,京城那八只老虎算什么?别看他们此时嚣张,将来必被朝堂诸公扫荡一空!”

    又来了,这个老愤青,每次必喷刘瑾八虎。

    “按台说得是,小子谨记教诲。”王渊笑着附和。

    张贯又对旁边的少年说:“祥儿,给王渊把酒满上。”

    少年名叫王祥,也是王阳明从老家带来的。因为年龄太小,只有十四五岁,所以没有带去龙场驿,而是寄住在城内詹惠家中。后世研究王阳明的信札,信中常有“祥儿”出现,便是在说这个王祥。

    王祥聪明伶俐,麻溜的给众人倒酒。

    王阳明一滴都不敢沾,老老实实吃菜,又随口问起王渊的功课。

    聊着聊着,张贯便说起自己的辉煌旧事:“弘治十一年,哈密叛军扣边。我当时只是陕西按察司佥事,却也知整军备武,一举平定边疆乱事。陛下论功赏我以彩币,擢升我为四川按察副使。”说着他突然拍桌子,“贵州就是一帮窝囊废,些许生苗贼寇造反,快一年了不但没有平定,还他娘的越闹越大!”

    “张按台豪勇,”王阳明给他倒酒,感慨道,“不是人人都有你的担当啊。”

    这马屁把张贯拍得很爽,也确实该他爽。

    按察司佥事只不过正五品,而且没有统军权利,主要搞地方司法工作。张贯却能以此身份在陕西练兵,还带兵把边乱给平了,相较而言,他真有资格说贵州军官是一群废物。

    按照张贯的想法,只需让他来统兵,亲自训练一两个月,就能将贵州叛军给扫荡干净。

    可惜,张贯一个兵都没有,只能隔三差五找王阳明喝酒抱怨。

    骂完贵州军官,又回头再骂刘瑾,张贯心中怨气总算发泄出来。他跟王渊碰了一杯,又问王阳明:“伯安最近在忙些什么?”

    王阳明回答说:“讲学之余,正在读《药王菩萨化珠保命真经》。”

    “伯安还潜心佛学?”张贯不由笑起来。

    王阳明解释道:“这本《药王菩萨化珠保命真经》,应该不是来自天竺,而是中土所作伪经。”

    王渊问道:“既是伪经,先生为何还读?”

    王阳明说:“这本经书,是专门讲如何治疗痘症的。”

    痘症即天花。

    云贵属于天花多发地区,而这本经书也很稀奇。假托药王菩萨之名,将中医理论糅合佛教思想,专门写成一本治疗天花的佛经。

    王阳明在龙岗山教书的时候,经常到附近四处转悠,结果在一座废庙发现《药王菩萨化珠保命真经》,以及前人所留的一篇叙文。

    从叙文中可以得知,某年某月,贵阳爆发天花之疫。苗人束手无策,每有孩童犯病,便将孩童抛弃荒野,数日之后不死才抱回家中。一个游僧来到苗地,居住在废庙当中,只要人们去庙中祭拜,就不会再染上天花。

    瘟疫结束,游僧消失无踪,当地百姓将其视为药王菩萨降世,还因此翻修了那座废庙。此后百姓患病,只要前往庙中祭拜,便能无药而愈,非常灵验。

    听到王阳明的叙述,王渊惊讶道:“这本佛经,记载了治疗痘症的方法?”

    王阳明摇头:“佛经中说,孩童得了痘症,其家人应该焚香沐浴,不杀不淫,早晚拜佛,便可治愈。但我觉得,这些都是穿凿附会之言,真正治疗痘症的法子,应该是叙文中随笔一提的痘种。我研究多日,也不知何为痘种,难道痘症之药还能种出来?此法不见经传,上古未有之,所以我觉得很稀奇。”

    这番话把王渊给惊到了,叙文当中的天花爆发时间,应该发生在明朝初年,当时居然就有和尚知道种痘疗法。

    至于什么天花患者的家属,应该焚香沐浴、早晚礼佛,前者是在强调个人卫生,后者是和尚借机传播佛教信仰。

    王渊受到这一提醒,突然就想去研究怎么种痘,将来遇到天花疫情也好有备无患。

    历史上,关于种痘的详细记录在明代隆庆年间。但种的是人痘,并非牛痘,由于失败率颇高,人们以为只有亲属之间相互种痘才有效果——有个家族的种痘成活率超高,旁人以为这家人的痘种很好,于是还费尽心机跑去偷痘种。

    王渊提醒道:“或许是以毒攻毒呢。将已愈之人的痘疮脓水,种到健康之人身上。”

    张贯责备道:“不得胡说,此法只能让健康之人也染病!”

    王渊继续解释:“我听寨中父老所言,每有痘疫爆发,牲畜患病而不死。是否可以证实,牲畜之痘症,较人之痘症为轻。若把牛痘种在人身上,主动染上更轻的痘症,是否就不再害怕染痘了呢?毕竟,得过痘症之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得。”

    王阳明眼睛一亮:“此法或许可行!”

    张贯也觉得有道理,说道:“若我今后为官,遇到辖地发生痘疫。就给那些死囚种牛痘,或可验而证之,亦能造福一方百姓。”

    汗,死囚就不是人吗?居然拿来做人体实验。

    张贯老爷子聊完天花防疫工作,突然之间又扯到刘瑾,喝着酒拍桌子大骂阉党该死。

    喝得多了,张贯又用手指蘸酒,在桌上画贵州简易地图,给王阳明和王渊分析此时战局:“当务之急,是该调集播州兵马,与贵州官军南北夹击息烽,打通播州的入黔官道。如此一来,湖广只需调兵五千,堵住叛军东蹿要道,便能东西夹击,一举而破之!朝中旧友给我写信,说兵部此刻尽为刘瑾党羽,贵州军情全都被压下,皇上根本不知道贵州发生了叛乱!”

    “唉,阉党祸国。”王阳明也只能叹息。

    王渊虽然属于历史白痴,但也知道朱厚照喜欢打仗,而且对待外敌内寇从不手软。贵州战事拖了将近一年,兵部都还没调集大军平乱,想必朱厚照是真的不知情。

    而兵部又被刘瑾把持,多半就是刘公公蒙蔽圣听了,安贵荣肯定暗中撒了不少银子。

    张老爷子喝得一塌糊涂,把刘瑾的十八辈儿祖宗都骂个赶紧。又拍着王渊的肩膀,叮嘱他好生读书,这才被随从扶着歪歪倒倒离开。

    到了晚上,贵州按察副使陆健,也来找王阳明聊天,王渊主动跑去添酒作陪。

    王大爷是真的能混,才来文明书院两个月,便跟贵州文武官员以及土司成了好朋友。历史上,明年的大年初一,按察副使陆健甚至亲自陪同王阳明游览贵阳名胜。

    王渊则趁机搭顺风车,也跟贵州官员渐渐混熟,大家都将他视为子侄辈——神童之名还是有用的,文官在地方任职,特别喜欢提携神童。

    这一届的贵州官员,多少都跟刘瑾有仇。要么是被贬谪过来的,要么是明升暗降排挤来的,等到刘瑾倒台,这些官员铁定能够升迁。

    比如张贯老爷子,再过几年就是辽东巡抚,手握辽东地区的军政大权。

    (PS:关于天花佛经,并非胡乱编造。王阳明后来还把此经刊印出来,亲自作序,序言中就提到种痘:“惟??痘之种,不见经传,上古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