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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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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长生闭了闭眼,心里有一点点的苍凉。

    那是他可期的将来。

    亦是他身在宫中能够求得的最好的去处。

    而更大的可能是,他连这样的归宿亦得不着,不明不白地就丢了命。

    谁知道呢。

    “奴……奴婢没怕。”轻细的语声传来,微颤的余音,被西风化尽。

    陈长生张开眼,眉间余了几许温和。

    “你用不着这样儿的。”他低眉看向红菱,语气中有着连他自己亦不曾察觉的柔软,而吐出的言语,亦是连他自己亦不会相信的谎言:“往后你的前程好着呢,只消办好了差,总有你的好处。”

    他笑着,残忍地,却又是温情地。

    得个全尸,亦是很好的死法了,不是么?

    至少要比那河泥里的尸块来得好。

    他的笑容扩大了些,像是被自己的话或是那想象中的结局蛊惑了,语声柔得像春夜的风:“你也别总这样生份,若有什么事儿,你便与我说,我总能帮你出主意的。”

    若是运道好些,兴许他们还能死在一处。

    那也挺不错。

    陈长生兴致勃勃地想着,觉得,那河底的淤泥,似乎亦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处。

    红菱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始终不敢抬眼望他。

    陈长生看着她,数息后,神情渐冷。

    连看都不愿看他么?

    他就这么可怕?

    他就这么可鄙?

    一股戾气陡然涌出,像是一把尖利的刀,从腔子里头直捅了上来。

    生疼生疼地,疼得让人冒火。

    陈长生皱了皱眉。

    谁许她这样待他的?

    在他手底下当差,却连一点待上的敬意都没有,竟还敢视他如无物?

    她凭什么?

    就凭她长得好看了些么?

    就凭他身上缺了那么点儿东西么?

    他的眉峰突地低低向下压。

    他想起泡在水罐里的那两块残物。

    那是他求着人留下的,花去了他全副身家。

    陈长生的眸光变得阴鸷起来。

    然而,再下一息,他却又觉得悲伤。

    那把尖刀在他心上绞着、拧着、扎着,带来阵阵锥心蚀骨的痛。

    他凭的什么生气呢?

    他想着,眉头松开,神情哀凉。

    她是他的什么人?

    他又与她何干?

    莫说是眼这小小的宫女了,便是当年邻家的那个小姑娘,与他何公公,又有什么干系?

    陈长生的脸扭曲着,愤怒与哀切轮番在他的脸上出现,就像是有两个人,正在他的脸上不停地撒扯扭打,分不出胜负高低。

    好一会儿后,他面上的神情,才终是趋于平静。

    他目注于红菱,既不悲伤、亦不恼怒,平凡的脸上,还是素常的呆板,唯有说话的语气,温和到了极点:“罢了,我寻你来也就是这些事,叮嘱几句罢了,你千万记着明晚去老地方便是。”

    红菱轻轻应了个是。

    陈长生抬头看了看天色,语声越发柔和:“你回去吧,就要下雨了,莫要淋着。”

    语毕,一眼瞥见红菱手中的油伞,笑着拍了拍脑门儿:“瞧我这眼力劲儿,竟没瞧见你带了伞,那就好,那你便去吧。”

    红菱再度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心底里,她直是如蒙大赦的,恨不能一脚跨出这后院。

    可是,她面上却不敢有分毫怠慢,又站了片刻,见陈长生再无吩咐,这才屈膝行了个告退之礼,口中嗫嚅道:“那……那奴婢就先走了,陈公公……路上小心。”

    陈长生没再说话,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那是一个极淡的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

    红菱并不知晓他的变化,躬身向后退行了数步,方绕过了假山石。

    当身后那两道冰冷的视线,终是被石块与杂树阻隔时,她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回肚中。

    她加快脚步,循原路往回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方背依着院墙停了步,一时间,浑身上下阵阵虚软,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将伞拄在地面,权作支撑,下意识地回首张了张。

    身后已然不见了废殿的身影,高耸的宫墙仿若一座大山,将一切尽皆掩去,入目处,唯有青森森大片的砖块,兽面瓦当衬着阴沉的天空,浓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压将下来,鼻息间是潮湿而又清润的味道。

    红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抚向髻上被风吹乱的发绳。

    她的指尖尚还有些颤抖,并不肯听她的使唤,总也捋不顺那几根丝带。

    她慢慢地放下手,眼底深处,是抹不去的惶遽与恐惧。

    她怕陈长生。

    每当他用那种异样的眼光望住她时,她就会觉得,身上像爬满了细小的蛇,滑腻、冰冷,令她每个毛孔都透出凉意。

    她恨不能尖叫两声。

    可她不敢。

    在陈长生的跟前,她人前表现出来的温柔大度、识进知退,全都不见,唯有发自内心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啃啮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从心底里冷起来。

    红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随后,猛地挺直脊背,将伞尖用力向地上一顿,拔脚便往前走。

    快些跑开,跑得远远地,离那个人越远越好。

    她咬着牙拼命向前走,越走脚步越快,到最后几如小跑,好似被什么人或什么东西追赶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怕的,又岂止陈长生一人?

    他背后的那些人,才更让人害怕。

    恍惚间,红菱又想起了方才陈长生的话:

    ……金海桥……三等奴才……才晋的婕妤……

    她抬手按住太阳穴,似是要籍由这个动作,将这些声音死死按下去。

    可是,没有用。

    那些话语像是在她心里生了根,越是拼命压抑,便越要往她的脑袋里钻。

    红菱跌跌撞撞地跑着,蓦地,脚下一滑,身子骤然失去平衡。

    慌乱间她本能伸手,指尖触及一片坚硬的宫墙,恰好撑住她的身形。

    她喘息着扶墙而立,一颗心怦怦怦跳个不息,眼前金星直冒,手脚比方才还要虚软,竟连站都站不稳,遂只得丢了伞,一手扶墙、一手撑着膝头,喘着气四顾。

    此刻,她已然行至一处狭长而曲折的夹道,前后不见人迹,唯有穿堂风呼啸来去,将她的衣袂拂得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