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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裴文靖私换药酒 唐秦王明挂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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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

    补天豪气已消磨,成就人间好事多。正统再更新日月,大明重整旧山河。

    功超吕望扶周室,策迈张良散楚歌。今日辞朝臣去也,白云影里笑呵呵。

    当时忠义冠群公,死后英魂直上通。荒草含悲秋雨下,杜鹃啼血夕阳中。

    经邦事业千年制,盖世声名一日功。炳炳封章隆庙祀,行人谁不仰高风!

    诗谈肃愍褒封日,词整秦王受谮时。

    话说高祖驾回后宫,有张、尹二妃迎接入宫,金交椅坐下。二妃问说:“万岁!今日差什么官,下河南杀世民去?”高祖说:“朕发西台御史褚亮勘问,他在朕驾前,保世民有功无过,忠孝两全,分剖诏书,尽皆赦宥!”二妃见说,眼中掉泪:“我主!褚亮保世民征讨贼寇,是他的功劳,他受天策府荣显也够了;如今持刃逼奸,臣妾不从,殴辱皇丈,见监禁河南狱内,怎么说有功无过?那褚亮明是欺君罔上,伏惟鉴察!”高祖说:“不难!朕明日别差官下河南,赐朝典与世民。世民若赴朝典,见他忠孝两全;如有违忤,当以不孝定罪!”二妃见说,万千之喜,一壁厢摆下御宴。饮宴之间,二妃问:“万岁!明日差官,带什么法物下河南?”高祖说:“用弓弦、药酒、短刀。”二妃说:“够了!”谈话之间,不觉天色已晚。

    霞飞日坠暮烟生,风寂云间月正明。

    天上银河清有影,人间万籁寂无声。

    烧残宝鸭炉中火,翦尽盘龙架下灯。

    欢娱梦觉巫山杳,绛帻鸡人报晓鸣。

    次日早晨,高祖驾离宫门,二妃手扯御袍:“万岁!不要失忘朝典之事!”高祖说:“朕知道了!”宫官簇拥,来到金銮殿坐下。

    建章宫漏尽,文武聚岩廊。

    香雾笼金殿,红云捧玉皇。

    百官拜舞已毕,高祖传旨:“着金牌官校,快到河南府取张尹二太师,驰驿还朝!”金牌官校领了旨意,径往河南去了不题。高祖对众文武说:“昨日褚亮保奏世民功劳事业,是实不虚;若说忠孝两全,殊为夸诞!如今还差的当官一员,带三般刑法下河南。如违旨意,问以不孝之罪!”众官见说,面面相看,口中自语:“昨日已皆赦宥,如何今日重新翻款?又是酒色昏迷,后宫谗谮!”没一人答应。高祖连问数声:“谁往河南,赍朝典与世民去?”闪过裴文靖叩头:“臣领旨去!”高祖说:“裴文靖!你此去秦王如不赴朝典,朕还要依律问罪!”

    裴文靖领了旨意出朝,带了跟随人役,上马扳鞍,径出长安城去了。有盛彦师出关迎接,进了帅府,与裴文靖施礼而坐。盛彦师把张、尹二太师的过犯,细说了一遍。裴文靖说:“盛大人!你府内有佳酿,见惠一瓶,与我服药。”盛彦师说:“有!”即时着家童取了一尊陈酒,送与裴文靖。文靖辞别盛彦师,出了潼关,前来至馆驿中歇下。候夜阑人静,裴文靖撮土拈香,祷告天地,拆开御封,将酒倾泼在地。只见火焰纷纷,砖石爆裂。裴文靖将瓶涤洗干净,换了好酒,照旧用了御封。

    到次日早晨,裴文靖离了馆驿,正行不数十里之地,恰好遇着秦王领兵回朝。裴文靖说与前哨马:“你去通报殿下知道,说朝廷有旨意来!”报马报入中军。秦王传令住了军,带领众总管,把圣旨接进馆驿。焚香朝拜已毕,裴文靖参见秦王。秦王问:“朝廷有何紧急公干来此?”裴文靖说:“有张尹二宫,回朝诬奏殿下,持刀吓奸不从,殴辱皇丈。朝廷亲修十款诏书,着褚亮下河南问罪。褚亮面折廷诤,保殿下有功无过,忠孝两全,分剖十款诏书。万岁依准所奏,尽皆赦宥。次日,朝廷重复翻款,不知有何缘故,说殿下功劳虽有,不曾尽孝。如今差臣将三件朝典来,如殿下违忤旨意,回朝问以不孝之罪!”秦王问:“哪三件法物?”裴文靖说:“是弓弦、药酒、短刀!”秦王心下自想:“我欲待取弓弦自缢而死,不免带索拖绳;欲赴短刀,又做无头之鬼;只是吃药酒罢!”有殷开山、高士廉、长孙无忌奏说:“殿下!昔日秦始皇驾崩之时,奸臣赵高与李斯合谋,颁矫诏,赐剑杀太子扶苏,扶苏受剑即欲自杀,大将蒙恬奏说,‘殿下不可轻信,其间必有诈谋!且回朝面见朝廷,奏诉明白,那时节受死也甘心,岂可为权奸愚弄!’扶苏不听蒙恬谏言,取剑自刎而亡,果被奸臣谋害。后人至今哀之。有胡曾诗证。

    举国贤良尽泪垂,扶苏屈死树边时。

    至今谷口泉声咽,犹似当时恨李斯!

    今主公功盖天下,以孝义自处,反受冤诬,天理何在?如今且还朝见了万岁,折证明白,那时节便赴朝典,也死得正大光明!”秦王说:“哪有此理!古语云,君要臣死,臣若不死为不忠;父要子亡,子若不亡为不孝!你众官替我世民做一个明辅就罢了。取酒过来!”裴文靖双手递上。秦王接酒在手,祝告天地。

    太子擎杯在手,储君祷告穹苍:虚空神圣,监察衷肠,秦王世民,岂敢乖违伦理,紊乱纲常?父听谮言颁药酒,子当尽孝亲尝。拜天地今朝受死,日月自昭彰!

    祷告已毕,把酒一饮而尽。半晌之间,端然无事。众总管望空合掌说:“天理昭然!”秦王说:“拿酒来,再饮一杯!”众总管上前,夺住了杯,说:“主公!一钟与百钟同,即此就饮,已见孝心,何必再吃!”裴文靖微微冷笑。秦王问:“裴文靖!你笑些什么?”文靖说:“主公!臣该万死!朝廷法物俱是真的,主公若赴朝典,就要损却龙体。臣知主公受诬,以此换过了朝廷药酒!”秦王说:“呀!这个我却不知道!朝廷法物,也不该你私换!”叫旗牌官,把裴文靖姑锁回朝,请旨定夺。传令起兵,三声信炮,趱离馆驿。后面一伙军民人等,都背着黄本,尽是被二太师混占庄田的,随着秦王驾,同上长安启奏高祖。

    话不重叠,有日秦王驾进长安城,军散回营,带领众总管入朝,朝拜高祖。秦王奏说:“父皇差裴文靖赐朝典与世民,臣奉上命,取药酒就饮,不损微命。原来是裴文靖私换过的,如今锁回朝见。”高祖说:“拥进来!”把裴文靖拥到驾前俯伏。高祖问:“你怎么违朕诏旨,私换药酒?”裴文靖叩头说;“臣该万死不辞!臣想三般法物,俱是真的,殿下如赴朝典,就要丧却真命。况秦府殿下,功德隆盛,内外归心,倘然屈陷朝典,万世洪基,倚谁戡定?臣以此私换药酒,试看殿下忠孝之心真假。殿下迎接旨意,也不辨曲直,取酒就饮,其忠孝之心,如青天白日,无毫发可议!臣今违忤陛下旨意,甘受典刑,九泉瞑目,臣得其死所矣!”高祖说:“放了裴文靖,赦免本罪!吾见世民一体供明。”秦王与裴文靖俱当驾谢恩。

    秦王奏说:“父皇着二太师下河南,有甚么公干?”高祖说:“他来奏朕,年老随朝不便,要讨河南空闲庄田,耕种养老,别没有什么事情。”秦王说:“他不遵圣旨,在潼关恣取百姓酒席金银器皿,于路卖官,夺占庄田,无故殴死功臣。父皇不信,见有各府州县军民人等,俱在朝门等旨,面君奏诉!”高祖说:“只接本进来罢!”传旨出朝,本如雨点乱递进朝,叠满龙案,个个俱奏二太师的过犯。高祖看罢略节情由,俱发与当驾郑善果:“你领旨意,到河南地方安民,把二太师混占的庄田等产,俱要逐一查明,给还原主!”郑善果领了旨意出朝,分付众百姓,各回本地方伺候。众百姓听见发放,各散回原籍去了。郑善果往河南给还庄产,安民不题。高祖把张、尹二太师,谪为长安税课司大使。传旨已毕,散了文武,驾回万花殿,不进西宫。高祖闲坐自想:“吾见世民从起义兵,受了多少风霜辛苦,创就洪基,我父子一门,见成安享富贵,屡被谗言哄奏,险些儿把他来坏了!”郁闷在心,染病在万花殿。秦王因父不安,就不回天策府,每日在万花殿亲自煎汤进药,不离左右,伏侍高祖。朝来暮去,整守七日光阴。高祖病体痊可,与秦王说:“吾儿!你连日辛苦!我身体已好,你且回天策府将养去!”秦王领了父皇旨意,辞驾出宫。

    高祖含嗔病染身,万花殿内少宫嫔。

    秦王每日煎汤药,伏侍生龙长凤人。

    整守七朝皇病可,帝令太子转宫门。

    储君辞父离皇殿,正值瑶天皓月明。

    凤目仰观神宿位,龙睛遥视紫薇星。

    逍遥举步投前进,忽听笙歌绕禁门。

    秦王行至分宫楼,只听得弹筝拨阮,舞袖歌喉。秦王心中自想:“父皇病体才好,是哪一宫,不念君父之疾,忘背朝廷,擅动音乐?”

    父病在宫还未愈,何人欢饮竟忘君。

    听来却是西宫里,笑语声喧恣意行。

    秦王划破纱窗看,观见无端四个人。

    张尹二妃排喜宴,建成元吉饮杯巡。

    并肩促膝无高下,谑语胡言乱大伦。

    秦王一见心中恼,意下踌躇自忖论。

    待叫恐防难见面,含容实是败人伦。

    父皇若奏愁添病,恨杀冤家怎处分?

    秦王伫足想了一会,解下腰间玉带,挂在宫门上,待他明日见了,只教他改过前非也罢。

    腰间解下白玉带,挂在蟠龙彩凤门。

    举步自回西府去,五更钟动又天明。

    龙楼拆散鸳鸯侣,凤阁分开比翼群。

    两个娘娘忙打扮,一双太子整衣襟。

    二人相别离宫院,开放金钉玉户门。

    猛见雕龙白玉带,谁知西府殿中珍。

    建成唬得痴呆了,元吉无言半晌昏。

    张尹二妃微微笑:二王你且放宽心,

    自须稳便回王府,我到朝前见主人!

    二妃送别英、齐二王,进入宫内,把玉带边镶,割断了几处,商议停当,径来到万花殿,启奏高祖。

    两个娘娘离凤辇,万花殿内见明君。

    高祖开言时启问:二卿到此有何因?

    张尹二妃流痛泪,花言巧语对皇论:

    秦王昨夜更深后,醉闯西宫戏妾门!

    高祖说:“你又来胡奏!朕染病在此,秦王日夜不离左右侍奉,朕今小愈,见他连日辛苦,令他回宫将养,去时才近黄昏,怎么说更深大醉闯宫?他却在何处吃酒来?这事分明又是诬陷他!”二妃说:“我主!妾等拿住了秦王,要与他同来见驾,奈力不能及,被他挣脱去了,只把他玉带夺下,在此为证!”

    若是我王全不信,秦王玉带现今存!

    金盘托过白玉带,高祖观瞻疑且嗔:

    本欲不听妃子语,缘何此带在他门?

    冤家岂不循伦理,肯学荒淫无道君!

    高祖说:“这事真有蹊跷!我待信了,去时才晚,又没酒;待不信,这玉带从何而来?”难以定夺,着近侍官传旨,到西台御史衙门,令萧瑀、褚亮、张道源等,公同会问秦王闯宫情由,明白奏闻。萧瑀等领了旨意,同进衙门会问。褚亮摆下香案,供着圣旨,请秦五朝香案跪着。萧瑀、褚亮、张道源站在两边,问说:“殿下!闯宫之事有无?”秦王正色,欲言又止。萧瑀说:“殿下!如今只具个略节情由,待臣等好复圣上!”秦王说:“取纸笔过来。”侍臣捧过纸笔。秦王止写下“家丑”二字,放在香案上。褚亮请过圣旨,送秦王出了朝门。萧瑀、褚亮、张道源同进朝门,直至金銮宝殿,见了高祖递上具由。高祖看罢问说:“怎么是‘家丑’二字?”萧瑀说:“古云,家丑不可外扬。但禁宫之事,臣等不敢与闻;秦府奉万岁旨意,不敢明言,又不敢分辨。实无闯宫情由,合从宽宥!”高祖说:“依卿所奏,赦免秦王!”传旨退朝,散了文武。

    神尧无法处诸男,致使同胞怨恨衔。

    既晓秦王存孝义,如何屡听二妃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