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退让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防盗70%, 24小时, 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饶是如此,她也唤了二娘去, 强撑着身体, 嘱咐道:“老太爷与净衍大德有些交情, 你此去或可寻他说说话, 备不住,他会透露几分天机给你……”

    净衍大德闻名京师, 却极少会出现在人前,二娘有些意动,想起乔毓,又觉得膈应:“六娘也去,我一见她便觉得烦。”

    新武侯夫人一听这名字便头疼,勉强忍着道:“你不理她便是了, 机会难得,总要去走一遭。”

    二娘只得道:“好吧。”

    ……

    第二日清晨,葛家几个女郎梳妆之后,便乘坐马车,由新武侯世子骑马在前,领着往大慈恩寺去了。

    乔毓是头一次出府门, 见什么都觉得新鲜,跟山炮进城似的, 掀开车帘左右张望。

    二娘与乔毓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见她这等做派, 越看越觉得丢脸,想讥诮一句,又怕被怼,只得忍耐下去,勉强合上了眼。

    如此走了一阵儿,眼见要出城了,乔毓却瞥见远处人群聚集,似乎有什么热闹看,忙吩咐道:“停下。”

    新武侯世子听葛老太爷提过她命格,态度愈加温和,催马到车帘前,笑问道:“怎么了?”

    乔毓抬手一指:“时辰还不急,我们去那儿看看。”

    新武侯世子顺着一瞧,眉头微皱,温煦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别去了。等还愿完,我带你往别处去玩儿……”

    乔毓听他如此讲,更觉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新武侯世子顿了顿,还是道:“菜市口。”

    “哇,”乔毓欣然道:“那更要去看看了!”说完,也不理会新武侯世子脸色,搁下车帘,径自跳下马车。

    这是杀头,又不是唱戏,你怎么这样高兴?

    新武侯世子脸色一僵,怕出什么意外,忙叫碧池取了帷帽给她,又下了马,亲自跟过去。

    乔毓到了近前,便听周遭人议论,说今日被处刑的乃是盘踞在长安西侧雁归山的盗匪,时常劫掠过往客商财物,为防泄露消息,又杀人灭口,堪称罪大恶极。

    她往里瞅了眼,左右推推,硬是挤到了近前,回头瞥见新武侯世子与二娘似乎在往这边儿来,兴高采烈的招手道:“你们快来,我占了个好位置!”

    新武侯世子:“……”

    二娘:“……”

    谁,谁说要去看了啊?!

    二人僵硬着脸站在不远处,动作皆有些迟疑。

    新武侯世子还好,二娘却是后悔,自己为何要下来趟这趟浑水了。

    乔毓恍若未觉,热情道:“快点啊,晚了就没位置了,你们不会是怕了吧?喂,大婶你别挤我……”

    新武侯世子毕竟是郎君,不好叫人说胆怯,只得迈步向前,二娘想要退缩,瞥见乔毓似笑非笑的神情,终于还是一咬牙,跟在了新武侯世子身后。

    劫匪约莫有十三四人,已然被押到刑场,跪地等候处刑,底下乌压压都是百姓,人数颇多。

    新武侯世子僵笑着劝:“六娘,这场面血腥,没什么好看的……”

    “好看,”乔毓欣然道:“这种渣滓赴死,人间安泰,真是天大喜事。”

    她看看新武侯世子,再看看二娘,疑惑道:“你们不这样觉得吗?”

    新武侯世子与二娘心中MMP,脸上却露出了职业假笑:“当然。”

    几人说话时,便听人群一阵纷议,原来是行刑的时辰到了。

    二娘娇养闺中,如何见过这个,心中惊惧,面色发白,两股战战,不过勉强支撑,方才没有就地倒下罢了。

    她想要走,亦或是蒙住眼睛,只是如此一来,倒像是输给乔毓了似的。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见乔毓神色如常,便咬紧牙根,忍了下去。

    刽子手手中钢刀雪亮,阳光下闪耀着骇人的残忍光芒,当它高高挥起时,二娘已然吓得呆了,想要合眼,眼皮子却不听使唤。

    新武侯世子看得不忍,伸手遮住她眼,不叫她瞧这血腥一幕。

    乔毓笑嘻嘻的一瞥,兴致勃勃的解说道:“啊,他举刀了,挥下去了,啧,脑袋掉了,啊呀,血喷的这么高,都沾到人衣襟上去了,呀,脑袋滚下来了……”

    新武侯世子:“……”

    二娘:“……”

    “二姐姐,你还好吗?”回去的时候,乔毓神情担忧,道:“我看你脸色有点儿差。”

    二娘真想将她脑袋拧下来,也放地上滚滚,只可惜暂时还做不到。

    她想笑一笑,却连挤出一个表情来,都觉有些困难。

    虽没有亲眼瞧见那血腥一幕,然而有人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其实也同亲眼瞧见无甚区别。

    她冷下脸来,怨恨的瞪着乔毓:“小贱人,猫哭耗子假慈悲,收起你的假惺惺来!”

    “二姐姐,你这么说话,便伤姐妹情分了,”乔毓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只是想提醒你回去换条裤子,不然湿淋淋的,多丢我们家的脸啊。”

    二娘花容失色,神情惊慌,下意识低头去瞧,见并无异样,方才略松口气。

    乔毓哈哈大笑:“二姐姐,你别怕,我同你开玩笑呢。”

    如果目光能化成刀,乔毓八成会被砍成薯片。

    二娘怨愤的剜了她一眼,铁青着脸,再没有开口说话,进了大慈恩寺,也只同聚在四娘一处,不知是在说些什么,连净衍大德的事情,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乔毓也不在意,为葛老太爷还愿之后,便打算同其余人一道回府,不想四娘竟到近前去,温声提议道:“我听说,六娘是被大慈恩寺下的一户农家救起,今日既然到了,何妨前去一叙?”

    乔毓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个农妇罢了,有什么好见的?”

    四娘美目微闪,看她一看,掩口笑了:“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既然路过,还是去看看吧。”

    乔毓无可无不可道:“好吧。”

    ……

    旧地重游,乔毓心中其实有些感慨。

    新武侯府虽然富贵,但相较而言,还是这座破败的旧屋舍,更叫她觉得亲切。

    王氏母女已经离去,柴门处已经落了灰,新武侯世子打发人去问,却知是那母女俩救起一位贵女,发了笔横财,早就搬走了,还有人远远的看,低声猜度这些衣衫华贵的男女,是否便出自那家高门。

    不远处有座粪池,空气中飘扬着难闻的气息,二娘拿帕子掩住口鼻,瞥乔毓一眼,含讥带讽道:“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倒是她们的福气。怕只怕飞出来的是只野鸡,空欢喜一场。”

    乔毓道:“二姐姐,你裤子干了?”

    二娘面色顿变:“你!”

    乔毓懒得再看,往茅屋另一侧的小径走了几步,失落之余,又有些安心。

    王氏处置的很好,满村落的人都知道她们救了高门贵女,搬进了长安城,即便来日自己离开新武侯府,他们也没必要再来找王氏母女封口了。

    长安乃是大唐帝都,天子脚下,新武侯府不至于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村妇杀人,平白招惹是非。

    她暗自思量的时候,其余几位女郎也四下去瞧,见惯了都城繁华,偶尔瞥一眼乡野风情,倒也有些意趣。

    乔毓有些出神,冷不丁后边儿伸出一双手,猛地用力,将她往前一推,作势便要跌进不远处的粪坑里。

    乔毓被这变故惊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向前两步,腾空而起,一脚点在墙上,借力退回,另一条腿顺势横扫,看也不看,便将身后人踹进去了。

    “扑腾”一声闷响,恶臭瞬间袭来,旋即便是一声惊叫。

    乔毓半点儿都不觉得同情,回身一瞧,倒有些诧异。

    掉进去的不是二娘,而是惯来温诺的三娘。

    她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也不管粪坑里扑腾的三娘与前去拉她的仆从,慢悠悠到二娘面前去,笑吟吟的唤了声:“二姐姐?”

    二娘见事情有变,面色便有些难看,却还是强撑着,冷笑道:“你竟敢推自己亲姐姐下去,简直是疯了,即便是老太爷,也不会饶恕……”

    “嘘,”乔毓手指点在她唇上,待她停住,又指了指那粪坑,善解人意道:“你自己下去呢,还是我送你一程?”

    三娘在里边儿扑腾,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二娘只是闻到,都觉得恶心,心下胆怯,却冷脸道:“六娘,你真是疯了吗?”

    乔毓一脚将她踢下去:“走你——”

    又是一阵叫人脑仁儿发酸的尖叫声。

    四娘与五娘在侧,瞧见这变故,脸都吓得白了,手指哆嗦着指向乔毓,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乔毓浑不在意,吊儿郎当的近前去,向四娘道:“四姐姐,我坏不坏?”

    四娘目光畏惧,颤声道:“你,你……”

    “坏吧?”乔毓笑嘻嘻道:“你不敢说,那我就自己说啦。”

    四娘面颊抽动几下,瞥一眼狼狈不堪的二娘与三娘,更不敢开口了。

    “我呢,就是想告诉四姐姐一个道理,”乔毓两手叉腰,浑身上下都写着嚣张跋扈,为所欲为:“那就是——坏人怎么可能过得惨呢哈哈哈哈哈。”

    一句话说完,不等四娘回应,她抬手一记耳光,将人打翻在地,神情惋惜的笑道:“四姐姐,恕我失礼,你这个智商,只适合做个好人。”

    乔毓做了一个长而混沌的梦。

    她如同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在岁月长河的波涛中颠簸不定,从今朝,至来日,历经近千年荒诞而又真切的波折之后,终于悠悠醒来。

    “大唐居然亡了!”

    这是她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想我华夏泱泱,万国来朝,不想未及千年,竟叫那群夷狄畜类前来放肆!”

    这是她醒后说的第二句话。

    乔毓满腹怨愤,坐起身来,目光往四下里转了转,终于从家国情怀,转到了人生哲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

    乔毓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一个叫做“乔毓”的名字,以及前不久梦见的,还未曾消散掉的那些命运轨迹。

    但这些东西,对于现在她而言,都没什么实际性的作用。

    乔毓看着不远处那扇透风的柴门,心里有点发愁。

    她正一脑袋浆糊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郎进来,那双黑亮的眼睛落在乔毓身上,霎时间迸发出几分欣喜。

    “呀,”她说:“你醒了!”

    乔毓饶是心头微疑,也禁不住被她感染,露出一个笑来。

    却听有人冷哼道:“再不醒,我便要丢你出去了!”

    那扇柴门又一次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衣衫陈旧,两鬓微霜,眼角皱纹厚重的能夹死人。

    上下瞧了乔毓几眼,她没好气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家贫,可养不起你这等贵人,二娘见你在河边昏迷不醒,非要捡回来,平白多一张嘴吃饭……”

    乔毓见她语出嫌恶,倒也不恼,只在心里暗暗嘀咕:我人都没醒,从哪儿多出一张嘴来吃饭?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声,那妇人冷哼一声,语气更坏:“你虽不吃饭,但这几日工夫,只吃药便花了四十二钱,一斗米也不过五钱罢了!”

    说着,又絮叨起昨日煮了只母鸡熬汤,说虽不是市集上买的,但送出去卖,总也值六七钱,如此云云。

    乔毓词穷了,老老实实的听她念叨。

    妇人称为二娘的女郎却有些面红,悄悄拉了拉乔毓,羞道:“说来惭愧,买药的钱物都是出自阿姐,你腕上那串玉珠,被阿娘拆开当了……”

    “不然如何,我自己出钱养她?”

    那妇人瞪二娘一眼,恼怒道:“既不是我女儿,又不是我媳妇,谁有这等好心,顾看她死活!自己家人都快出去喝西北风了,难为你还这样好心肠,从外边儿往回捡人!”

    这席话说的毫不客气,二娘听得眼圈儿一红,低下头去,不敢做声了。

    那妇人嗓门儿也大,吵得乔毓头疼,忙止住道:“二娘救我,便是我的恩人,婶婶肯收留,也是感激不尽,更不必说这几日照顾周全,一串玉珠而已,不值什么的。”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露,那妇人听后,面色倒和缓起来,又剜了女儿一眼,一掀柴门前悬着的旧帘子,转身出去了。

    二娘怕她吃心,柔声道:“阿娘就是这等脾性,可心是好的,阿姐不要同她计较……”

    若换了个娇小姐,冷不丁听那么一席话,指不定要难受多久呢,但乔毓脸皮厚惯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说到底,人家又不是你爹你娘,哪有什么义务要无条件的对你好?

    那妇人虽嘴上刻薄些,但到底也收留了她,又去买药煮鸡,若换个坏心的,将她拎回家,寻个窑子卖了,想说理都找不到地方。

    乔毓笑了笑,又问二娘:“你是在哪儿捡到我的?”

    “在村东头的河边,”二娘温声细语道:“我白天去那儿洗衣服,落了棒槌,晚上才想起来,匆忙去找,就见你躺在河边不省人事,便将你背回来了。”

    “河边?”乔毓敏感的多问了句。

    “是啊,河边,”二娘有些疑惑,不解道:“阿姐,你怎么会到那儿去?”

    我也不知道啊!

    乔毓心道:我唯一知道的那点事儿,还是你告诉我的!

    她有些头疼,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说,此地受哪个衙署管辖?”

    “这是长安,天子脚下,当然是归京兆尹管辖了。”

    说到这儿,二娘察觉出不对来了:“阿姐,你,你似乎……”

    乔毓坦诚的看着她,实话实说道:“二娘,昏迷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

    午间吃饭的时候,屋内的气氛格外沉寂。

    二娘姓李,没有名字,因为排行老二,所以就叫二娘。

    她母亲姓王,父亲早就过世,上边还有个哥哥,几年前到长安城中的糕饼铺子里去当学徒,老板见他机灵能干,就将女儿嫁给他了。

    说是嫁,但两家门第在那儿,其实跟入赘没什么区别。

    富户里娇养的小娘子同粗俗的婆母说不到一起去,王氏怕儿子夹在中间为难,便拒绝了搬去同住,跟女儿留在老家,帮人缝缝补补,赚些辛苦钱。

    二娘生得一双巧手,刺绣做的不俗,十里八乡都有名气,也有些进项,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不说是富足,但也不算坏。

    可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乔毓不记得从前发生了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亲眷。

    二娘发现她的时候,也没有在她身上发现籍贯凭据。

    这就是说,乔毓现在是个黑户。

    更要紧的是,什么样的变故,才能叫一个衣着不俗、看起来出身不低的女郎孤身流落到此,被二娘救起?

    或许她家中出了变故,或许她是一个逃犯,往荒诞处想,兴许她正在被人追杀。

    乔毓端着那只裂口的碗,闷头扒饭,心里愁苦,一碗饭吃完,拎起勺子想再盛,却发现米盆已经空了。

    ……她吃的好像有点多。

    王氏早就停了筷子,阴沉着脸坐在旁边,对她进行死亡凝视:“这是第四碗了。”

    乔毓讪讪的将筷子放下:“我好几日没吃饭了……”

    王氏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然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她起身去了里屋,不多时,又拎着一只花色陈旧的包袱回来了。

    “你那日穿的衣服,我帮你洗了,身上带的玉佩珠饰也都在这儿。”

    “那串玉珠材质很好,一颗珠子便当了五百钱,你连买药带吃饭,总共算是五十钱,还剩四百五十钱。”

    “我留了五十钱,算是辛苦费,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王氏将包袱放在乔毓身侧的矮凳上,说:“吃完饭后,你就走吧。我们家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阿娘,阿姐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记得,你叫她去哪儿?”二娘急的脸都红了。

    “你闭嘴!”王氏厉声呵斥女儿一句,转向乔毓时,又柔和了语气:“小娘子,说句托大的话,我与二娘也算是你的恩人,留你到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是不是?

    我们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瞧见了,老爷们吹一口气就能散架,你行行好,早些往别处去吧。”

    上了年纪的人,总会有岁月所赋予的智慧,王氏一个寡妇,丈夫早逝,能拉扯一双儿女长大,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乔毓盯着那个包袱看了一会儿,轻轻道:“婶婶,我身子还没好利落,劳烦你再收留我几日,好吗?最多五日,我便会走。”

    二娘哀求的看着母亲:“阿娘。”

    王氏有些迟疑,半晌之后,终于粗着声音道:“等你好了,马上离开这儿。”说完,便闷头收拾碗筷,一并搁进水盆,端着出去刷洗了。

    ……

    这是坐落在长安城外的一个村落,总共不过几百户人,因为毗邻大慈恩寺,便有人购置了些香烛烧纸等物售卖,往来的香客又多,时日久了,倒是繁盛热闹起来。

    乔毓这会儿还是个黑户,王氏怕被人瞧见,生出什么波折来,自然不许她出门,叫闷在屋子里修养,病好了赶紧滚蛋。

    乔毓老老实实的躺在那张略微一动,便咯吱咯吱响动的木床上,总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

    她咳了两声,又问二娘:“早先你们买的药还有吗,能不能再煎一副?”

    二娘秉性柔善,极为体贴,闻言便去橱柜中翻找,不多时,喜道:“有呢,阿姐等等,我这就去煎。”

    乔毓隐约嗅到了药气,脑海中忽然冒出点什么来,她从床上弹起来,近前去接过那药包,打开瞧过后,摇头道:“这药不对症啊。”

    二娘讶异道:“阿姐,你懂医术吗?”

    乔毓仰头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曾经有人教过我,记不清楚了。”

    “有纸笔吗?”她道:“我开个方子,劳烦你再去抓一回。”

    二娘道:“哥哥从前剩了些纸,笔也有,只是没有墨。”

    乔毓笑道:“炭笔总有吧?你画花样,想来用的上。”

    “有,”二娘应得飞快,去寻了来,欢天喜地的送过去:“在这儿!”

    乔毓略经思忖,提笔写了方子,又奇怪道:“我写字,你怎么这样高兴?”

    “会写字的人多了不起啊,”二娘托着腮看她,眼睛里全是歆羡:“村前的钱先生写得一笔好字,每日帮人写信,便能叫全家人温饱了。”

    乔毓下意识看了眼面前纸张:“你不会写吗?”

    “哥哥是郎君嘛,要养家糊口的,”二娘笑的有些酸涩,低声道:“我是女郎,将来总要嫁人,学这些做什么。”

    王氏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能叫儿子念书识字,已经很了不起了,如何供应的起第二个孩子。

    乔毓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心中一叹:“我教你吧。”

    二娘双眼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阿姐很快便要走了,即便是教,我又能学会多少呢。”

    这是个有些伤感的话题。

    两人都停了口,没再说下去。

    ……

    傍晚的时候,王氏做活回去,听说乔毓颇通医理,倒是有些讶异:“你还会治病?”

    乔毓道:“勉强记得一些。”

    王氏神情柔和了些:“这份本事,可比弹琴画画强多了。”

    沉默着吃过晚饭,乔毓便与二娘一道去睡,至于王氏,则去了另一间屋子歇息。

    现下刚进三月,夜间微有些凉,乔毓就着刚打上来的井水洗了把脸,这才想起来自己醒来之后还没照过镜子,竟不知自己此刻是如何一副尊荣。

    二娘取了镜子递给她,忍俊不禁道:“阿姐生的可美呢,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

    乔毓接过那面菱花镜,便见镜中人容颜鲜艳,杏眼桃腮,双目湛湛,略带几分飒爽英气,真如三月盛开的杏花一般灼艳明媚,占尽春色。

    她摸着脸,美滋滋道:“我可真好看!”

    “是啊,”二娘笑道:“明日便是上巳节,若叫附近的年轻郎君们见了,保管看得别不开眼。”

    “上巳节?”

    乔毓知道现下是三月,却不知今日是三月初二,目光透过窗户往外一瞧,疑惑道:“既然是上巳节,怎么不曾悬挂红幡祈福?”

    “阿姐有所不知,”二娘敛了笑意,悄声道:“皇后薨了,现下正值国丧。”

    乔毓惊诧道:“啊?”

    “皇后辞世,也有几日了。”二娘徐徐道:“京中停音乐、嫁娶百日,这还是小民,听说老爷们停得更久,要一整年呢。”

    说及此处,她神情中闪过一抹惊奇:“也是巧了,我遇见姐姐,便是在皇后薨逝世的第二日。”

    乔毓哈哈笑道:“是蛮巧的。”

    “唉,”二娘却叹口气,感慨道:“我虽不曾见过皇后娘娘,却听闻她贤良淑德,极为慈悲,更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女人的本体是八卦,二娘也不例外:“圣上与皇后是结发夫妻,太子、秦王、晋王与昭和公主,皆为皇后所出,竟无异生之子,这样的夫妻缱绻,真是叫人歆羡。”

    “哦,”乔毓心说这都可以用来写话本子了,口中却道:“那是挺叫人羡慕的。”

    “唉,”二娘又叹一口气:“皇后娘娘今年也才三十有四,怎么就早早去了呢。”

    人有生老病死,阎王索命,可不管你尊卑贵贱。

    乔毓心里边儿这么想,倒不至于往外说,又跟二娘聊了几句,便一道去歇息了。

    窗扇半开,月光隐在乌云后边儿,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乔毓睡不着,便睁开眼开始数羊,数到最后,不知怎么,竟想起二娘说过的那位皇后来。

    太子今年十八岁,已经选定了太子妃,现下生母辞世,怕要等上一年再娶。

    太子的胞弟秦王要小些,今年十六,王妃还没有人选。

    晋王与昭和公主是双生胎,今年十三岁,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年纪。

    不过话说回来,皇帝也才三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再过一阵子,指不定就要续娶,到那时候,太子与一干弟妹们的日子,就不一定那么好过了。

    乔毓胡思乱想着,忽然心神一凛,哑然失笑。

    他们好不好,关我屁事。

    自己那点儿事都弄明白,哪来的闲情逸致忧心别人。

    她懒洋洋打个哈欠,合眼睡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无恶不作的魔头呢……

    就你这做派,说是魔头,魔头都得觉得委屈。

    新武侯府一干人等额头生汗,心中战栗,却苦于无法做声,只得任由惊惧自脊背一寸寸爬至脑后,或伏或倒,呼吸急促,看她下一步如何。

    葛老太爷软倒在椅上,动一下都觉得乏力,不受掌控的身体给了他无限的惶恐,平安无恙、状若癫狂的乔毓更叫他心头不安。

    如此过了一会儿,他便觉舌尖略微有了几分力气,低声说几句,还是可以的。

    毕竟是历经几朝的人,葛老太爷勉强叫自己平静下来,隐忍着怒火,慈眉善目道:“六娘,这是怎么回事?快别胡闹了。”

    那声音轻不可闻,但也足够叫乔毓听见了。

    她走到葛老太爷面前去,歪着头打量一会儿,忽然抬起一脚,踹在了椅子上,力度之大,竟生生折断了紫檀木椅的一条腿儿。

    葛老太爷年迈体弱,远不如那张木椅结实,如何禁得住这一下,身体一歪,当即便从那象征着葛家最高地位的椅子上摔落下去,狼狈不堪的跌到了地上。

    “别叫得那么客气,我可不是你们家六娘。”

    乔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道:“老太爷,话说的那么弯弯绕,也怪没意思的。你不是不想害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罢了。今日咱们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一句谁好谁坏便能说清的,只是你棋差一招,技不如人,输了而已。”

    今日乃是家宴,新武侯府三世同堂,葛老太爷当着诸多小辈儿的面被人打落在地,身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脸面上却有些挨不住。

    他早知乔毓心思诡谲,不能以常理视之,却以为自己能够压制的住,不想今日竟反噬自身,心下又怒又悔。

    怒的是不能即刻将她抽筋扒皮,泄心头之恨;

    悔的却是当日自己做主,将这魔头带进新武侯府,今日一个不小心,兴许便要被灭门。

    只是现在并非发泄怒火,忏悔自身的时候,不妨先将她稳住,等药效过去,再行擒拿,届时是杀是剐,还不都由自己做主?

    只转瞬功夫,葛老太爷面色便是几变,最终幻化为长辈的慈爱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