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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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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 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 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 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 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 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 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