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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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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不能哭,眼睛红红的回去,你弟弟妹妹指不定怎么着急呢,本就日夜担心你的。”齐氏连忙劝解,“再说了,若是红肿着眼睛回大公主府去,殿下还以为我们两个欺负你了呢。”她说的是玩笑话,却都在警告柳双,哭是不妥当的。

    柳双吸吸鼻子,极力张大眼睛忍住,“嗯嗯,我听夫人的,我忍着。”她捧起旁边丫头刚刚添满的金银花蜜露水一口喝下,竟是半刻都等不及了。

    周朦胧叹口气,冲齐氏身边笑吟吟站着的绿芜说道,“快领柳姑娘去厨房看看中午的菜式可有不合口味的,我这是你们府上的常客了,柳姑娘的口味你们怕还不熟悉吧。”

    绿芜福个礼道声好,就领着匆忙站起来的柳双往园子西边儿的抄手游廊走去了。

    “有劳你了。”离了亭子,柳双小声对绿芜说道。

    “不麻烦,姑娘这边来。”绿芜脸上是大大的笑,在阳光下闪耀耀的。

    看得柳双越发不明白了。刚刚那些花里胡哨的美丽女子们,脸上都是这样浅淡不一的明媚笑容,除了比齐氏少了一些主母的气势,一点都看不出为人妾侍的窘迫和为难,一点都没有妾侍的尖酸或者狐媚,难道禄王府这样花团锦簇的大宅院里,就一直是这样妻妾其乐融融么。

    柳双从厨房的后脚门出去的时候,再次向绿芜道谢。因为绿芜说,她会在角门这里一直等着,直到柳双回来。

    柳双上了马车还悄悄从帘子缝儿里往外看了一眼,拿了张卷书式扶手椅斜倚在角门边儿上拿着本书看着的绿芜,在阴影里好似嘴角还带着浅浅笑意。

    就这随着马车走动渐渐模糊的侧影,看着比柳双她自己都要高贵几分。

    绿芜留在厨房的角门处翻着词话本子。而大花园亭子下面,刚刚俏生生站立服侍的姹紫嫣红的美人儿们,早在柳双从抄手游廊转了过去就都被齐氏挥挥手给斥退了。

    偌大的花园子里只剩周朦胧和齐氏,和几个贴身婢女,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就这样放出去你也放心?”桌子上换了新茶,蜜露撤了下去,周朦胧不喜欢喝甜的,齐氏就说这天热,还是喝些略略带涩的茶水比较清心,周朦胧自然是欢喜至极。

    “放心。怎么不放心的。”周朦胧耸耸肩,“若是真不回来了,倒给殿下解决了桩糟心事儿了。小侯爷回来也怪不得我,我只是让她回去看她弟弟妹妹,又不曾撵她。”

    齐氏心里一亮,原来即便住进了大公主府的清韵阁,福雅殿下仍然是不期望这春饼姑娘进门儿的。呸!换作她她也不愿意好吧。不过这样她更奇怪了,“那你怎么想着给她帮忙了?”

    周朦胧无辜的摊摊手,“这不是闲的嘛……”

    “切!”齐氏忍不住啐一口,食指气急败坏的指指周朦胧的额头,“刚刚不还说的你多忙似的呢。你闲的慌,尽拉着我唱大戏……”

    周朦胧和齐氏斗嘴斗得乐不可支。

    柳双坐着的马车已经耻向了她从小熟悉的乡间小路。马路在一路颠簸中突然停下来时,柳双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不敢下去。她不知道近乡情怯四个字,只是突然有些害怕面对马车外自己最亲的两个亲人。

    “姑娘,到了。”跟车的婆子打了车帘,扶柳双下车。“奴婢们在车上等着姑娘。”

    柳双视线落在破败的院门上,一下子就泪眼模糊了。两扇门中间支开一个巴掌大的缝儿,露出里面一高一矮两张趴在门缝上朝外张望的黄黄的小脸儿。那惊恐和防备,在和柳双视线对接起来时,突然就变成了惊喜,“大姐,是大姐!大姐回来了!”

    “快开门来,是大姐,大姐回来了。”柳双三两步扑了过去。里面两个孩子手忙脚乱的摸出钥匙来打开门。

    进了院子,外面婆子马车什么的,柳双早忘得干干净净,她蹲下来用拇指去擦拭弟弟脸上一块儿灰渍,弟弟脸上肉少了一圈儿,再去看妹妹,妹妹脸尖的更厉害,她不由得问道,“怎么都瘦成这样了,不是送了粮食和吃的回来了吗?你们不舍得吃还是怎的?”

    小三子嘴委屈的向下一瘪,“我就说是大姐拿给咱吃的,二姐非不给吃,都在柜子里锁着呢,二姐说说不准是不是大姐送来的,不许我吃,怕人家回来找咱们要咱们到时候都吃了拿不出来了……”

    这话说得更委屈了,柳双心疼得泪涟涟,“都拿了怎么会还回来跟你们要呢,傻孩子真是,那就是大姐让人拿回来给你们吃的呀!真是傻,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快快,快去找东西出来,大姐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去……”

    柳双伸手去拍妹妹,叫妹妹去找东西去,这才看到妹妹一边哭一边有些怨恨的看着她,那还不知道掩饰的眸子里的怨恨,刺得柳双手一抖。“二丫……你这样看大姐做什么……”

    二丫却是伸手拉了一把已经哭得没有阶级立场的小三子,不让他往柳双面前扑去,“大姐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怎么会,大姐怎么会不要你们。是哪个黑心肝的在你们面前瞎说的,快告诉大姐,大姐打不死她!”柳双嘴里说的很,心里却痛的厉害。她曾经就算心里再战战兢兢也要护在身后的弟弟妹妹,她怎么会说不要就不要呢。

    “没人说,是我们害怕大姐不要我们……大姐你走了都不回来看我们,你都不管我们了……”小三子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二丫也抽抽噎噎的哭起来,“大姐,村里人儿说你给人家做妾去了,是不是真的?”

    柳双脸上一阵发白,拉着小三子的手指头一阵颤抖,“谁……谁说的?是……是不是上次送东西的人跟你们瞎说的?你们别信她们,你们得信大姐我,得信大姐我啊……”

    二丫却是一点儿都不服软,“不是她们说的,是村里人说的,我和小三子都不敢出门了,就怕那些大婶儿们怪里怪气的说我们。我不信别人说的,我们信大姐你,那大姐你告诉我们是不是?你是不是给人做妾去了?”二丫连珠炮似的说完,眼珠子已经滴溜溜在柳双身上上上下下转过好几圈儿了。

    “我……没有,大姐没有给人做妾……”本来该是斩钉截铁的话,柳双生生在妹妹的视线下莫名心虚起来。

    二丫皱眉,“那你以后会不会给人做妾?”

    “不会!”柳双一口银牙紧咬,“大姐一定不会给人做妾的!”

    二丫脸色还没回转过来,小三子已经一下子蹦跶起来了,拉着柳双的袖子就笑了,“我就知道大姐不会的。二姐,大姐没有,大姐以后也不会的。”

    “哼!”二丫却是冷冷一哼,“那大姐你这是去哪里了?你……”后面的她没说,但是她那冷冰冰打量的目光,却问完了所有她心里的疑问。

    “我……”柳双心虚的看看自己身上一身绫罗绸缎,头上的金钗就有三支,手上的金镯子都不止一指宽,红宝石的戒面在阳光下反光,柳双突然就觉得自己一身光鲜说不出来的狼狈。

    “我……我以后会跟瑜哥哥成亲的,光明正大的成亲,绝对不会是去做妾的。”柳双急急的要辩驳,“瑜哥哥,你们以前在铺子里见过的呀,他对大姐很好,对你们也很好的呀,上次送吃的穿的来,都是瑜哥哥的朋友让人送来的……”

    “既然是以后成亲,你为什么不住在家里等到成亲再走?”十三岁的二丫,脑子里盘旋的都是这段时间和弟弟在家里的各种臆测和怀疑。

    “你现在就住到人家家里去做什么?人家成亲不都是新郎到新娘子家里来接人走的么?”

    “你今天回来看我们,那是不是还要走?还是不回来跟我们一起?”

    “爹娘留下的铺子你都不要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们了?”

    ……

    柳双被一阵抢白似的发问问得脸上青白不见血色,头里面在嗡嗡作响,她简直想扇二丫一巴掌,那么多苦难的日子都是姐弟三人抱在一起过来的,都是她一人顶在外面过来的,妹妹的问话却是那么的冷血无情。

    可是她瞧着妹妹倔强怨恨的脸上泪水连连,弟弟跌坐在地上望着兵戈对峙的两个姐姐神色惶惶,弟弟妹妹两人脸饿得都脱了型,身上衣裳也是脏乱破旧,而自己却是通身的富贵金银,柳双发抖的手掌怎么也挥不出去。

    还是门外的婆子隔着门清清嗓子才打断了姐弟三人的僵持局面。“柳姑娘,时间紧迫,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咱们就得回去了。”

    像一道惊雷一样将柳双拉回现实,她这才想起了禄王府厨房角门那里坐在卷书式扶手椅上等她的绿芜,还有在大花园的亭子里等着她的周朦胧,她是偷偷出来的,必须偷偷再回去,然后才能正大光明的从禄王府的大门回大公主府去……

    二丫拉着小三子的手一抖,小嘴儿不再发问,却是更加倔强的用劲儿抿着。小三子胡乱的擦把脸,却把小脸擦得更脏了,灰都被泪水鼻涕和开了,他左看看右看看,瘪着嘴巴抽抽噎噎。

    柳双忍住心疼和委屈,一咬牙,索性什么也不再说了,站起来就往灶房里走去。

    “米呢?菜呢?大姐给你们做饭。”柳双在灶房里一阵翻腾,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利索的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找了趟自己的旧衣裳穿上,头上手上的首饰也都卸了下来,头发打成一根长鞭子,擦擦眼泪,到灶房就熟练的生火做饭去了。

    米面两个孩子一点儿都没动,袋子口儿都没开,柳双看着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好在鱼肉二丫还知道抹上厚厚的盐巴,转移到院子里的一口自家挖的小地窖里,不然这天气里就放不住了。倒是一些蔬菜瓜果,没吃是没吃,大多都蔫吧了或者脱水了,勉强挑出几个能收拾收拾配菜的,柳双就利索的在灶房忙开了。

    二丫和小三子也不说话,就在灶房门口搬个小马扎坐着看着。

    柳双也不管他们俩在想什么,一边做一边说自己的话,“大姐做完饭,看你们吃完,大姐就要走了。”

    “你们也别怪大姐,大姐过上好日子,也不会不管你们的。等大姐过好了,你们才能过好。不然大姐卖一辈子的春饼,咱们还是以往一样饥不饥饱不饱的……”

    “往后大姐再让人送吃的喝的穿的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别饿着冻着,你们自己饿着冻着大姐也看不见,以后你们就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你们要怪大姐,要恨大姐,大姐也没办法。”

    “大姐也是想过上好日子,也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柳双三两下整治出两个人的饭菜来,端上小木桌子让二丫和小三子吃,自己又去舀了些面粉出来,熟练的和面揉面做饼上锅蒸,蒸出来放在一边儿冷着,然后又炒了两盆带荤的菜出来,这也够两人吃三天饱饭的了。

    “就做这么多,做多了吃不完得坏。二丫你会做什么吃的就自己做,小三子得给二姐帮忙。晚上锁好门,别人说的话你们也别信,等大姐嫁人了,也就没人敢乱说大姐是去做妾的了。你们等着到时候看大姐骗没骗你们就知道了。”

    “这回来的匆忙,没有什么能留给你们的。就是这些首饰,回去的时候是一件儿都不能少的,大姐有大姐的苦衷,过几天一定再让人给你们送点儿东西来。不过送银子得过段时间,现在大姐手里头也是没银子的,过段时间若是能送银子来,二丫你得藏好了,以后大姐不在家,二丫你得当好家。”

    忙活完,换回来时的衣裳和首饰,柳双站在小破院子里,看着两个瘦弱的人影,咬牙切齿的再三叮嘱一遍,才咬着牙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