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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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谢家要娶妻的是嫡次子, 上边还有嫡兄, 沈家嫁的是幼女,身为世子的长兄也娶妻了,怎么看也没有联合在一起的意思, 想来不会叫人忌讳。

    谢偃也明白这道理,故而更是摸不到头脑, 轻叹口气,道:“罢了,陛下既然提了, 还是叫星河他们早些归京吧。”

    沈国公抱怨归抱怨, 心中却是门清,颔首道:“我回府便遣人去催。”

    二人并肩而行, 未出宫门, 便有内侍追了上来,将皇帝先前所说的话讲与沈国公听, 又道赏赐钱物已经送往沈国公府去了。

    沈国公再三谢恩,待那内侍离去,方才向谢偃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我是真有些搞不懂了。”

    谢偃微笑道:“赏总比罚好,陛下既赐下,你接着便是。”

    “从前也就罢了,今日我却有些担忧, ”沈国公神情微顿, 隐约有些不安:“门下省的侍中吃了排头, 尚书省的仆射前几日刚被责骂过, 这都是先帝时侯的老臣呐……”

    谢偃亦是颔首,见沈国公颇为忐忑,正待劝说几句,然而话到了嘴边,忽然顿住了。

    沈国公奇怪道:“怎么了?”

    谢偃思忖片刻,道:“陛下仿佛不曾责备过我。”

    “是吗?”沈国公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诧异道:“还真是!”

    他侧目去看谢偃,狐疑道:“为什么?”

    谢偃也是不解,轻轻摇头道:“我如何会知道?”

    沈国公不觉蹙眉,自语道:“怪哉!”

    ……

    不论心中如何不解,该做的事情终究是要做的,沈国公回府之后,便先唤了心腹来,叫亲去扬州一趟,催促妻子和一双儿女早归,将这事吩咐完,才觉松一口气。

    谢华琅离京时,正值四月,返回长安时,却已经是五月中。

    道观外的桃花都败了,不久前的那片红云尽数消散,只见绿叶新冒,翠色莹润,倒是山门东侧的几株茉莉开花了,雪色花朵夹杂在绿叶之中,分外清新娇艳。

    衡嘉听人回禀,说谢家女郎到了时,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又怕这是个误会,叫人空欢喜一场,没敢同顾景阳言说,先自出去相见。

    一别多日,谢华琅风采如昔,天气渐渐热了,她衣衫也单薄,天水碧色的外衫,素色襦裙,腕上一只羊脂玉镯,更衬得肌肤如雪,柔腻光洁。

    她惯来是喜好艳色的,今日忽然改了,端是清雅素简,梨花带露,别有动人之态。

    衡嘉见后,几乎要给这位姑奶奶跪下了,快步上前去,急道:“女郎,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华琅笑吟吟道:“扬州富丽繁华,好玩啊。”

    “没人拦着您不许去,但不管怎么着,您都得说一声才行啊,”衡嘉擦汗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观主他……”

    谢华琅歪头看他,笑道:“他怎么样了?”

    衡嘉却不敢说出来,只苦笑道:“女郎,算我求您了,下次可别这样胡闹了。”

    ……

    他们两人在山门处说话的功夫,便有侍从欢天喜地的往后堂去,低声回禀道:“陛下,谢家女郎来了。”

    顾景阳立于书架之前,正在翻阅典籍,闻言抬头,道:“真的来了?”

    侍从恭声道:“是,衡嘉总管正同女郎在山门处说话。”

    顾景阳手顿了一下,旋即将书册合上,插回书架:“就说朕不在。”

    侍从闻言怔住:“陛下……”

    顾景阳目光淡漠,道:“听不懂朕的话吗?”

    侍从心中一惊,慌忙垂首道:“是。奴婢这就去讲。”

    ……

    “他不在?”

    谢华琅听得莞尔,目光灵动:“但衡嘉在这儿呀。”

    陛下既然发话,衡嘉自然不敢拆穿,闻言忙道:“观主出门访友去了,今日只我一人在此。”

    “原来是这样。”谢华琅轻轻颔首,也不知是信了没有,转过身去,向不远处女婢招手:“你们过来。”

    衡嘉心中微动,便见两个捧着礼盒的女婢上前来,年岁似乎比谢华琅略大些,神情也沉稳。

    “扬州物产虽多,但多是吃的玩的,其余那些,并不比京中出众,倒是这个,你能用得上。”

    谢华琅自采素手中接过那礼盒,打开之后递与衡嘉:“有个西北来的皮草商贩,带的毛皮料子实在不俗,此前天冷时,我见你起身时动作滞缓,想来也是关节有恙,此物用着想来得当。”

    衡嘉心中温热,双手接过,感激道:“女郎有心了。”

    “一点小礼物而已,不值当的,”谢华琅又将采青手中礼盒接过,同样递与衡嘉:“扬州祥林斋的点心,也不知他喜不喜欢。”

    衡嘉道:“只要是女郎送的,观主必然会喜欢的。”

    谢华琅向他一笑,道:“他既不在,我便不久留了,你且回去吧。”

    衡嘉原是想送她离去的,却见谢华琅往东侧那几株茉莉处去了,似乎是想折几枝赏玩,便不曾去送,向她施礼,返回观中。

    顾景阳正立在门前,神情静默,气度清冷,不知在想什么,见他回来,目光微微一动。

    “陛下,”衡嘉恭声道:“奴婢见过女郎了。”

    说完,又将手中礼盒双手呈上:“这是女郎从祥林斋带回来,专程赠与您的点心。”

    顾景阳伸手接过,神情一动,忽然道:“你拿的是什么?”

    衡嘉语气微顿,迟疑片刻,道:“女郎送给奴婢的礼物。”

    顾景阳目光忽然冷了几分,他淡淡道:“你也有?”

    衡嘉讪讪的笑:“是。”

    顾景阳不欲再见他,垂下眼道:“退下吧。”

    衡嘉躬身施礼,抱着怀中礼物,匆匆退了出去,临走时,还没忘将门合上。

    后堂里只留了顾景阳一个人,他侧过脸去,垂下眼睫,对着那礼盒看了许久,终于伸手过去,解开了上方系带。

    “枝枝。”他叹口气,低声道:“你到底想叫我怎么做呢?”

    作为先帝的嫡长子,他降生没多久,便被送到太宗文皇帝身边,在这位英明神武的祖父膝下,他接受了最正统的皇储教育,也逐渐成长成所有人期待的样子。

    太宗皇帝教导他,帝王最需要做到的,便是自持,有度。

    君主之所欲,天下人之所欲,君主之所恶,天下人之所恶。上之所好,下必随之,君主若有不端之处,再使世间风靡,则天下弊矣。

    作为父亲,太宗皇帝对性情仁弱的太子颇觉无奈,为防止太子将来受制于朝臣,便为他娶精明果敢的郑后为太子妃,然而郑后太过强势,甚至有压倒东宫之势,他又不得不加以打压,眼见皇孙年岁渐长,甚至动了留子去母之心。

    只是太子同郑后感情甚笃,屡有袒护,太宗投鼠忌器,未能如愿,加之后来驾崩的突然,未曾及时安排,以至后来有了郑后临朝,乃至于称帝之事。

    顾景阳长在太宗身边,同坚毅强势的母亲情分淡薄,同宽仁柔和的父亲,却很亲近,昔年郑后临朝,扶持党羽,也曾有人上疏,请求废后,先帝未必看不出郑后心意,可到最后,还是驳斥朝臣,站在了郑后那一边。

    那时候他不明白,入宫去见先帝时,也曾问过:“父皇果真看不出天后所想吗?”

    先帝不意他会这样问,怔神许久,忽然笑了,病中清癯的面容愈见柔和。

    “景阳,你大概还不明白。”他轻轻道:“这片山河孕育了亿兆黎庶,这么多人里,总有一个人能降住你。”

    那时候顾景阳还很年轻,虽然聪慧敏达,然而人世间的阅历,却还很浅,也不知那句话的含义,直到多年之后,他遇见枝枝,方才心中明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能克制你的。

    比如说,他的枝枝。

    只一月的功夫,便叫他牵肠挂肚,辗转反侧。

    顾景阳微微一笑,随即又叹口气,将礼盒盖子打开,瞥了一眼,忽的怔住了。

    内里是空的,不见点心踪影,只有一张信纸,被人随意折了两下,静静躺在盒中。

    他的心忽然乱了,手指微顿,取出信纸,展开来看,便见上边只写了四个字,是熟悉的簪花小楷。

    我也想你。

    顾景阳定定看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大步出门。

    清风拂过,送来茉莉花的秀雅香气,他吸了几口,觉得一颗心都在发烫。

    谢华琅姿态悠闲的坐在门前栏杆上,鞋履离地,裙踞微扬,手中拈一朵洁白的茉莉花,似乎正低头赏玩。

    见他前来,她也不曾起身,只笑吟吟望着他,却不说话。

    顾景阳上前几步,拥她入怀,彼此紧贴,深情而缱绻,似乎再也不愿分离。

    谢华琅微微一怔,旋即笑了,手中那朵茉莉花落地,主动环住了他腰身。

    顾景阳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低头去亲吻她唇,谢华琅微微仰首,加深了这个吻。

    相识以来,他们似乎从没有这样临近过,他没有做声,她也一样,情之所至,一切皆是水到渠成。

    顾景阳目光柔和了些,却没再说什么。

    ……

    日头东升,渐趋渐高,日影落在窗棂上,有种静好的安谧。

    桌案上是宫中清早送来的奏疏,顾景阳伏案批阅,衡嘉不敢出声惊扰,便悄无声息的侍立一侧,见未批阅的奏疏越来越少,方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沏了茶来。

    顾景阳端起饮了一口,目光略过窗棂前的那道日影,忽然顿住了。

    “衡嘉。”他道:“枝枝还没有来吗?”

    “还没有呢。”衡嘉这才发觉谢华琅今日还没有到,心中奇怪,旋即答道:“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会来的晚些吧。”

    顾景阳眉头微拧,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去泡壶茶来,要淡一些,枝枝不喜欢太浓郁的味道。”

    衡嘉应声,退了出去。

    日影一寸寸挪开,最终离开窗棂,在墙壁上投下了一道灰暗的剪影。

    已经过去很久,连壶中茶都有些凉了。

    顾景阳道:“枝枝怎么没有来?”

    衡嘉也有些不安:“奴婢打发人去外边等着吧。”

    顾景阳没有做声,这便是赞同的意思了。

    衡嘉一摆手,便有侍从退了出去,或者到山门处等候,或者到山下去迎接。

    顾景阳站起身来,到窗边去,低垂的眼睫在他面颊上留下两道阴翳,此刻日头正盛,天光大亮,衡嘉却觉他似乎正处于深夜之中,长街寥落,顾盼无人。

    如此等了半个时辰,便有先前侍从前来回禀:“陛下,奴婢在山门处等了很久,还有人下山去寻,可并不曾见谢家女郎前来。”

    衡嘉心头微动,却见顾景阳回身去看他们,目光淡的像是秋天的湖水,他心下一慌,赶忙垂下头,道:“许是女郎家中出了什么事,奴婢吩咐人去打探一番吧。”

    顾景阳蹙眉道:“快去。”

    道观清简,然而从来不乏人手,只北衙禁军,近处便有不下千人,衡嘉不敢拖延,亲去吩咐人打听此事,叫有了消息,即刻回来传禀。

    禁军见他神情如此凝重,更不敢疏忽,自有人飞马离去,往长安城中去了。

    只是片刻功夫而已,衡嘉额头上便生了汗,连背上都觉有些黏湿,用帕子拭去之后,方才轻手轻脚的往后堂去。

    顾景阳端坐案前,案上绘了一半的山中冬雪图,原是昨日二人一起绘的,他正低垂了眼睫,神情冷淡,拿食指蘸取朱砂,用来染山间那轮红日。

    衡嘉见他如此,反倒不敢言语,屏气息声的侍立一侧,其余人也垂着手,噤若寒蝉。

    约莫过了两刻钟,便听外间有脚步声传来,衡嘉心中一喜,微松口气,顾景阳抬首,连目光似乎都明亮了:“是枝枝来了吗?”

    来人做道士打扮,相貌极是俊秀,年岁尚轻,隐约有些青涩,入内之后,见礼道:“皇叔。”

    顾景阳眼底光彩暗了,淡淡道:“怎么是你?”

    顾明修自他语气中察觉出几分不悦,心生忐忑,不安道:“皇叔?”

    顾景阳合上眼,有些隐忍的道:“出去。”

    顾明修心中委屈,却不敢做声,向他施礼,匆忙间退了出去。

    衡嘉见状,更不敢做声,暗暗祈求谢家女郎早些前来,好生安抚陛下,余光一转,却见禁军统领武宁立在窗外,以目示意,叫他出门说话。

    衡嘉心中微动,见顾景阳低头看那副画,一时不会有吩咐,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武宁走出几步,避开后堂,方才自怀中取出一只雪白信封递过去。

    “这是什么?”衡嘉心中狐疑,不解道:“不是叫去打探,谢家娘子为何没来吗?”

    武宁用手指了指那信封。

    衡嘉明白过来:“打探来的消息,都写在这里边了?”

    武宁轻轻颔首。

    “统领怎么还绕这些弯子?”衡嘉捏着那信封,失笑道:“既然有了结果,向陛下直言便是。”

    武宁抬手去指自己咽喉,示意染了喉疾,不便言语。

    “原来如此。”衡嘉会意,谢道:“辛苦统领了。”

    武宁摆摆手,示意无碍,向他一礼,转身离去。

    副统领便在墙后等待,面有急色,武宁将信交出去,便觉如释重负,扯住副统领,停也不停道:“快跑!”

    衡嘉将那信封撕开,便见里边是张信纸,刻意折了三折,极是严谨。

    “武统领粗中有细啊。”

    他感慨一句,将那信纸展开,瞟了一眼,身体忽然僵住了。

    信上就一句话:谢家女郎去扬州玩了。

    衡嘉如坠冰窟,忽的领悟出武宁为何骤然得了喉疾,不便言语。

    女郎,你要去扬州玩,没人会拦,但你好歹也同陛下说一声啊!

    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你知道陛下会如何惊怒吗?!

    还有武宁这奸诈小人!

    这厮分明是怕被陛下迁怒,故而有了结果,也不敢直言,倒叫他去趟雷!

    天气还不算是热,衡嘉却出了一脑门儿汗珠,冒了就擦,擦了再冒,活像是一汪泉眼,生生不息,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内里有人唤自己,心中一凛,赶忙将信纸收起,进了内室。

    “陛下。”他垂首应道。

    “朕听见你同别人说话,”顾景阳抬眼道:“是枝枝来了吗?”

    衡嘉又开始冒冷汗:“回陛下,不是。”

    顾景阳略微顿了一下,语气却愈见柔和:“枝枝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衡嘉干巴巴道:“这个,这个……也算是吧。”

    “枝枝到底是怎么了?”顾景阳见他如此,便冷了神情,道:“你直言便是。”

    衡嘉踌躇片刻,终于将怀中信纸取出,双手呈上。

    他没敢抬头,自然不知陛下此刻是何神情,但只看他先前反应,也能猜度一二。

    内室中无人言语,连呼吸声都被侍从们缩减到最低,空气似乎也凝滞了,那信纸上不过短短□□个字,一目了然,然而顾景阳却看了很久,仿佛那是一封万言书,值得琢磨上几个时辰一般。

    衡嘉额头上的汗珠子汇成一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他在心里忖度这声音会不会太响,惊扰到陛下,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不必为此忧心了。

    “啪”的一声脆响,案上那只白瓷盏碎溅开来,落到人耳边,恍若惊雷。

    早已冷却的茶水与碎瓷迸溅到人身上,有种异样的痛楚,侍从们慌忙跪地,却无人敢做声。

    过了半晌,顾景阳方才道:“她既然要走,朕何必强留。”

    底下自然无人敢应声,他自己也知道,静默良久之后,顾景阳有些疲惫的合上眼,道:“收拾了吧。”

    ……

    第二日晨间,顾景阳没有再提及谢华琅,衡嘉心中忐忑,更不敢主动开口,便如同先前谢华琅不曾出现过的那些年月一般,度过了这一日。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都是如此。

    到了第六日,衡嘉奉茶时,便见他正垂首看先前那副山中冬雪图,心中一突,正待退下,他却忽然道:“枝枝回京了吗?”

    衡嘉勉强笑道:“还没有。”

    顾景阳道:“知道了。”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问过此事,可衡嘉觉得,那位谢家女郎或许就像是陛下的影子一样,从此再也不会从他心里消失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好些时日,某天傍晚,衡嘉见他立在窗边,轻轻说:“枝枝走了二十一日了。”

    如此又过了九日,到谢华琅离京一月整的这日清早,有人打马前来,踏破了观中近乎死寂的安宁。

    顾景阳正临窗翻阅典籍,见有侍从快步前来,眼睫抬起,旋即又垂下了:“是枝枝来了吗?告诉她,朕今日不想见她。”

    “陛下,”侍从几乎不敢开口:“是江王来了。”

    顾景阳的手停在那一页,久久没有翻过,神情清冷疏离,似乎在隐忍什么,半晌之后,终于道:“不见。叫他走。”

    侍从不敢久留,应声之后,匆忙退了出去。

    ……

    这些时日以来,不只是顾景阳身边侍从战战兢兢,连朝臣们都能察觉到皇帝近来心中不悦,较之从前,更见端肃冷凝。

    前些时日,门下省有官员出了疏漏,被皇帝冷脸当朝诘问,天威之下,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门下省两位侍中皆是老臣,跪地为下属请罪,皆被皇帝驳斥,颜面扫地,那官吏也被削职,贬谪他乡。

    有这前车之鉴在,近一月以来,朝臣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唯恐哪里出了疏漏,被皇帝问罪。

    这日朝议结束,却还有些不好在前朝明说的,顾景阳便令内侍将相关之人请到御书房商议,即将结束时,目光却落到沈国公面上去了。

    他神情冷肃,淡淡道:“朕听说沈国公世子往扬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国公的错觉,陛下这么问了之后,同僚们都默默同他拉开了那么一点距离。

    儿子往扬州去时,是告了假的,又是回乡祭祖的正事,无可指摘。

    沈国公想了想,确定这事没有疏漏,颔首道:“是。”

    顾景阳道:“游手好闲,玩物丧志。”

    ……就是回乡祭个祖而已,陛下你说的有点过了啊。

    沈国公身体僵硬,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臣会好好管教他的。”

    顾景阳又道:“莫名其妙。”

    ……难道会比陛下你还莫名其妙吗?

    沈国公心中腹诽,脸上却只能讪笑:“是是是,莫名其妙……”

    顾景阳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臣工们离去后,他少见的失仪,抬手掩面,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上。

    “衡嘉,”半晌,他道:“方才是朕说的过了,赐沈国公府五百金,请沈国公不要介怀。”

    衡嘉应声道:“是。”

    正是午时,日影中正,也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盛的时候。

    顾景阳垂眼去看太阿剑上的玉坠,抬手拨弄一下,轻轻唤了声“枝枝”。

    谢偃淡淡看她一眼,正待吩咐仆婢动手,却听室外有人回禀:“老爷,魏王世子来了。”

    谢令眉头猛地跳了一下,侧目去看谢偃,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谢偃颔首道:“先去见过他再说。”

    魏王世子喜好诗赋,府中很有些大儒名士,许是受此缘故影响,瞧着颇有些风度翩然的文气。

    谢偃上前去同他见礼,谢令与谢允跟随在侧,卢氏毕竟是女眷,不好出场,便隔帘而坐,静听前厅动静。

    魏王世子姿态谦和,极为客气:“冒昧登门,令君勿要见怪。”

    谢偃道了句“岂敢”,同他寒暄几句,方才问道:“世子殿下此来,是为……”

    “令君容秉,”魏王世子含笑道:“是来提亲的。”

    他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我与府中二娘情投意合,已有白首之约,决意娶她做侧妃。”

    “世子殿下相中二娘,是她的福气,两厢情愿,也是你们二人的缘法。”

    谢偃不置可否,温和笑道:“世子殿下乃是宗室,正妃与侧妃皆有陛下钦点,我也不愿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倘若陛下肯降旨赐婚,那自然是佳偶天成,再好不过。”

    魏王世子先是面露喜色,旋即又有些迟疑,为难道:“我贸然去提,委实是有些……还请令君助我一臂之力,在陛下面前说和一二。”

    “世子殿下,要娶谢家女郎的是你,主动去求的却是我,您觉得这合情合理吗?”谢偃作色道:“谢家的女郎,但凡有些颜面,便不至于自荐枕席。”

    他这话有些一语双关,倒像是在暗指什么魏王世子无言以对,面露讪色,再寒暄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临走前道:“令君请二娘稍待,我必去陛下面前求旨,请娶二娘。”

    谢偃含笑送他:“我在此恭候。”

    魏王世子走了,他面上笑意消失无踪,谢令见状,摇头失笑道:“兄长是打算,叫他去试探陛下心意?”

    “陛下既肯将太宗遗物相赠,终究是对枝枝有意,若真如此,绝不会叫魏王世子娶二娘,乱了纲常,”谢偃有些苦恼,头疼道:“此事真有些棘手。”